浅谈四川资阳方言中句末语气词“哦”的感情意义

蒋立

【摘要】近年来，“哦”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作为新兴语气词频繁出现在人们视野，被广泛运用。笔者发现，四川方言中的“哦”作为句末语气词早被该地区人民惯常使用并具有丰富的感情意义。本文以资阳地区方言为切口，着重探讨、分析句末语气词“哦”在不同语境中的不同感情意义，并与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句末语气词“哦”相对照，探析情感意义及用法的异同。

【关键词】四川资阳方言；句末语气词“哦”；感情意义

【中图分类号】H1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05-012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5.038

随着网络的发展，网上购物早已成为消费热潮，淘宝客服极具特色的服务话术使淘宝体一度风靡网络，“哦”作为语气词频繁出现在公众视野，被网民们大量使用与传播，如“亲亲，记得给五星好评哦！”近年来，现代汉语普通话与方言呈现相互交融、促进的趋势，如句末语气词“哦”，本在方言中被广泛使用，现已逐渐进入现代汉语普通话体系中，两者相互影响，共同发展。笔者通过查阅资料，分析“哦”作为句末语气词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出现的原因，发现在许多方言词中早已有其用法，并具有丰富的语言内涵，不少学者也对句末语气词“哦”有理论研究与分析。又因笔者本身为四川资阳人，可作为活语料，研究四川资阳方言中句末语气词“哦”有先天的地域和语言优势，通过平时观察，收集并对比分析现有语料，发现其具有丰富的感情意义。首先，本文将对语气词进行界定，以便后文进行语料收集与分析，提供一定的理论基础与支撑。其次，以句末语气词“哦”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与四川资阳方言中的应用为切入点，分析两者的感情意义。最后，探析异同，得出结论。

一、语气词的界定

目前，学界对现代汉语语气词范围众说纷纭，未有标准的、权威的、为学界基本认可的理论界定、鉴别标准及词类参照系，存在标准不一、不够有效等问题，至今仍存在争议，未有定论。现有理论界定主要表现为学者对语气范畴及其语气词之间的关系的认识，具有一定主观性。王力先生在《中国现代语法》中提及“表示语气的虚词是语气词”。赵文界定范围更广，认为语气词在句子位置上分类可分为句中语气词和句末语气词，同时也将结构助词、体态词包含进语气词的范围等。曹顺庆的《现代汉语》（2010）教材认为“语气词又叫语助词、语气助词，主要附着在句末专门表示说话时的各种语气。”在此，笔者倾向于曹顺庆先生对语气词的界定以及徐晶凝（2008）就现代汉语书面语语气词提出的三个特点：1.在语法层面上，不是语法结构必不可缺的要素，有语气词或者没有并不会影响语法结构的使用与合理性。2.在语义层面上，有或无语气词不会影响语言使用者语义、内容的完整表达。3.在情态层面上，是必不可缺的、十分重要的成分，有或没有语气词会直接影响到语言使用者情感的表达。本文将侧重于第三个特点，着重分析句末语气词“哦”在资阳方言中的不同感情意义，对其作出情态解释。

二、句末语气词“哦”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应用

（一）出现、运用原因

1.“哦”作为叹词。笔者在翻阅资料时发现，“哦”并没有被收录进《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在《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中，“哦”有[o35] ， [o51] ， [e35]三种读音，前两种皆为叹词：

（1）读为阳平表示惊叹或疑问，举例如下：

①“哦！他今天也来啦！”

在此句中，“哦”有惊叹的意思。

②“哦，他也要来吗？”

此句中的“哦”表疑问。

（2）读为去声表示逐渐醒悟，举例如下：

“哦！说了半天，原来是说他呀！”

由上可见，《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中还未列出“哦”作为语气词的用法，“哦”仍被当成叹词使用。

2. “哦”作为句末语气词。然而近年来，笔者发现，“哦”早已突破叹词的限制，作为句末语气词在人们的视野中广泛出现，符合上述现代汉语书面语的三个特点，被广泛应用于网络、媒体及语言交际中。探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1）台湾口语的影响

语言作为文化交流最直接、最方便的沟通工具，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台湾话早期受闽南话影响，少卷舌音而多平舌，多使用连音，习惯加入大量尾音与丰富的语气词，使得发音更轻，语气更加温柔可爱，逐渐影响了人们语言的使用习惯。在台湾口语中，“哦”作为语气助词高频出现，在书面语中常写作“喔”。举例如下：

①今天天气好冷喔！（感叹句）

②往这边走喔！（祈使句）

③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喔。（陈述句）

④你还没有吃饭喔？（感叹句）

由上可见，“哦”作为句末语气词常常用于各类句子中，可表达多种语气，具有丰富的感情意義。

（2）其他方言的影响

据李荣主编的《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记载，成都、绩溪、丹阳、金华、南昌、萍乡方言中都有语气助词“哦”，各地区的用法有细微的差别，使用地域分布较广，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在资阳方言中，也常常出现“哦”，能表达不同的情感意义。

①妹儿，你到底走不走哦？

在这句中，“哦”读为阳平，表示询问。

②A：今天怕是搞不完了哦。

B：哦，就是。

在这个对话中，第一个“哦”读为阳平，加重语气，尾音较长，表达事情做不完的心情。第二个“哦”读为阴平，表示对对话人的认同。

（3）交际的需要

随着互联网经济的发展，网上购物成为时代潮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哦”作为句末语气词被惯常使用于网络，成为典型的“淘宝体”。使用句末语气词“哦”会减少陌生人之间的疏离感，既遵循礼貌原则，又拉近双方的关系，符合了现代人交际的需要。举例如下：

①亲，记得给好评哦！

②包邮哦！

使用句末语气词“哦”，具有委婉提醒之意，又有亲切、轻快、愉悦的感情意义。

（二）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句末语气词“哦”的感情意义

经笔者观察，“哦”多用于书面语或网络用语中，笔者将从不同语气来探讨其感情意义，举例如下：

①陈述句：我今天不吃饭了哦。

②疑问句：什么哦？

③祈使句：亲，记得给好评哦！

④感叹句：你今天好漂亮哦！

无论哪种语气，都多少含亲切、轻快之意，在某些语气中含委婉的提示意，如第三句。随着句末语气词“哦”的不断发展，其感情意义会不断丰富。

三、句末语气词“哦”在四川资阳地区的应用

由于在资阳方言中“哦”在句末的使用符合上述语气词的界定标准及特点，因此被判定是句末语气词。其在四川资阳地区方言中被广泛运用，通过观察分析，具有丰富的感情意义，下文为具体分析。

（一）基本特点

1.语音特点。在资阳方言中，句末语气词“哦”有两种语音形式：一是[o2] ，记作“哦1”；二是[o1]，记作“哦2”。由于“哦”的特殊音节性质（为单元音音节），会根据前一个音节的不同而发生音变。在不同的音节组合结构中，“哦”的读音也会有所变化。前面音节的末尾音素为i、 ü、 o、e、ê、a时，与[o]拼为[io]，读作“哟”；末尾音素为u时，拼为[uo]，读为“哦”或者“喔”；末尾音素为n时，拼为[no]，末尾音素为ng时，拼为[ŋo]，都写成“咯”或“啰”；末尾音素为-i （前）时，拼为[zo]，末尾音素为-i （后）、 er时，拼为[ʐo]，都读作“哦”。

2.语境特点。句末语气词“哦”在资阳方言中的适用范围十分广泛。就使用频率来看，多用于关系亲密的家人、朋友间，表达亲密关系，具有玩笑语气，如“是不是哦？”“怕不得哦？”“哎呀，你快走哦！”轻松幽默。就使用范围来看，各个年龄阶段、性别的人均可使用，没有明显差异，适用于多种语境。

（二）感情意义

在资阳方言中，“哦”作为句末语气词所表达的感情意义远比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其表达的感情意义丰富。因“哦”在方言中有两个语音形式，当读为“哦1”时，可使用于陈述、祈使、疑问、感叹句中，在不同的句类表示不同的语气。而读为“哦2”时，说话人多含有言外之意，主要用于陈述句和祈使句中，需结合语境细细体味说话人的意思。

1.“哦1”的感情意义。

（1）用于疑问句中

由于“哦1”本身的疑问语气并不强烈，因此在构成否定句时，经常与表否定的词，如“不得”“没有”连用；或与否定结构“VP+不+VP”“……还是……”连用，如“是不是”“走不走”；或与带疑问意的词连用，如“好多（多少）”“撒子（什么）”。多用于是非疑问句中。

①表示听话人（即对话中的B）的吃惊与意外，超乎听话人的想象。听话人听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而发出疑问。多出现于对话进行中。

A：“你晓不晓得他查出癌症了，现在他们全家人都焦（着急的意思）得很。”

B：“不得哦？”

②表示说话人半信半疑，对听到的消息持怀疑态度。多出现于对话进行中。

A：“你叔叔一家中彩票咯，中了几百万！”

B：“是不是哦？”

③表示说话人明显不耐烦和不满、责怪。

A、B两人约定在商场见面，到了约定时间，A过了很久都没有来，B打电话催促：“还不来！你在搞撒子（什么）哦？”

A观看学院篮球赛，自己的学院输了好多颗球， A：“他会不会打球哦？”

④表示说话人希望得到对方的肯定及积极回复。

卖家：“这么相因（便宜）的东西你到哪里去买哦？”

⑤表示说话人得不到听话人的回复，催促听话人给出答复，带有催促意味，多用于对话进行中。

A：“你是吃米线还是小面？”

B：“……”

A：“哎呀！快点哦！你要吃撒子哦？”

⑥表示一般的疑问语气，多用于对话中。

A：“这个一般要卖好多钱哦？”

B：“没得好贵，十来块钱。”

（2）用于感叹句中

感叹句为表示喜怒哀乐等强烈情感的句子，主要是为了表达、宣泄说话者的情感。在资阳方言中，[哦1]在感叹句中的使用中，大大地增强了说话人所想表达的语气。又因说话时说话人的心理状态及语调的微妙区别，原本带积极评价义的同一个句子往往可出现褒贬两重意思，[哦1]的使用使褒贬之意更为突出。

①表明说话者的某种正常情感。

“今天天气好好哦！”（愉悦、轻松的情感）

“我硬是遇得到你哦！”（生氣、不耐烦的情感）

“我好伤心哦！”（难过、悲伤的情感）

②褒义贬用，表达说话人的某种心理，增强语气，具有话外之音，需要结合具体的语境来揣测说话人真实的情绪和意图。

A： 自认为做了一件好事，连累了大家。

B：看看你做的好事，哎哟，你好能干哦！

原本是带有褒义色彩的词，在这样的语境下却是褒义贬用，具有讽刺意味。如果不使用[哦1]，说为“你好能干”时，所表达的情感（埋怨、不满等）远不如“你好能干哦！”充分，话外之音也通过句末语气词的运用而更加凸显。

（3）用于祈使句中

祈使句是表示要对方做或不做某事、带有强制意味的句子。其提醒功能强于陈述句，[哦1]的使用使祈使意味不再那么浓重，具有强烈的人情色彩及主观意愿。

①表示告诫、提醒。

“这些东西千万碰不得啊！你莫去搞这些哦！”

②表示催促、不耐煩。

“莫挡到别个了，坐到起哦！”

③表示权威、命令。

“你们两个不要打架哦！”

“不要放到这里哦！拿走哦！”

（4）用于陈述句中

多表示说话人对所知事件的猜测、断言，希望得到听话人的肯定与认同，增加说话人的猜测的准确性和对信息的把握度，多与表推测的词连用，增加推测意味。相比于疑问句语气更平淡。

“这件事恐怕不是真的哦。”

“她还是喜欢他的哦。”

2. [哦2]的感情意义。在资阳方言中，[哦2]的使用频率较[哦1]少，多用于陈述句或祈使句中，在说者说话时，除了希望得到听话人的回复外，还含有一层言外之意。

（1）用于陈述句中

说话人陈述的说话内容往往带有强烈的主观性，希望听话人意会。如“马上要下雨了哦。”第一层意思为表层意思，指说话人看天气，推测快要下雨了；第二层意思则带有鲜明的主观性色彩，表示说话人希望听话人注意天气，出门时记得带伞或做好避雨措施。

（2）用于祈使句中

带有强烈的提醒和告诫之意，但仍含有话外之音。

如“要高考了，不要偷懒哦！”第一层意思为高考即将来临，要勤奋学习不要偷懒，第二层意思则是偷懒的话高考可能受影响，考不好。

四、结语

综上，笔者对现代汉语普通话和资阳方言中句末语气词“哦”的感情意义做出了较为详尽的阐述。由上可知：

（一）从使用人群来看，两者的使用人群都没有明显的尊卑关系，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使用人群更倾向于女性、年龄偏小的群体以及网络工作者，多用于书面语或网络用语中；在资阳方言中则无明显的性别年龄区分，直接运用于口语之中，用以满足说话者的表达需求。

（二）从感情意义来说，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因为兴起时间短，并不具有丰富的感情意义，多表示委婉的提醒，具有亲切、轻快、愉悦之意，有时可表示说话人的俏皮可爱（多为年轻女性使用时）；在资阳方言中则是具有十分丰富的感情意义的，可综合用于陈述、疑问、祈使、感叹多种句子中，结合具体的语调来表示不同的语气，而在不同的语境下，又可细分出多种感情意义，如说话人具有话外之音、希望得到听话人的回应或肯定、对听话人的告诫、提醒、吃惊、不耐烦等。总的来说，“哦”作为句末语气词，在资阳方言中，具有重要的使用价值与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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