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女侠形象对现代游戏角色塑造的启示

周海燕　王士宝

唐传奇中的女侠形象不仅是中国文学宝库中的珍贵财富，也是现代游戏增强吸引力、优化用户体验、赢得好口碑的有效资源。针对现代游戏中女侠形象单一化的现状，借鉴唐传奇中女侠类型多且个性形象鲜明的优势，从复仇型女侠、报恩型女侠、仁义型女侠、情侠型女侠的故事中确立人物范本，吸收其精神内涵，从人物自主精神、斗争精神、参政意识方面汲取形象塑造的灵感，能使游戏获得长足的发展。

不论是一个人探索关卡和剧情的單机游戏，还是具备社交功能且用户黏性较强的网游，游戏已经成为很多人进行休闲娱乐的选择之一。现代游戏兼顾了竞技的体育属性和创新表达的艺术属性，因此，用户体验佳、口碑好的现代游戏除了精心设置的玩法和赏心悦目的场景外，特色鲜明的人物角色设计同样使玩家“爱不释手”。中国古代小说一直是后世文学作品、戏剧和影视剧等的灵感源泉，同时，其也可以为现代游戏提供灵感。唐传奇中的女侠随唐代尚武风气的盛行而成为活跃在文学作品中的一类特殊人物形象，为武侠文学拓宽了题材，也丰富了武侠文化的内涵。现代角色扮演类、游戏冒险类、动作类游戏都可以从唐传奇中获得人物塑造的有益启示。

现代游戏中女侠形象的单一化倾向

游戏被定位为数字娱乐，同样是娱乐，它与电影、电视剧等传统娱乐方式有相同之处。游戏玩家与电视观众一样，常常将自己代入游戏角色，沉浸在剧情中，完成现实中无法经历的体验。所以，游戏如果想在叙事层面上有更多的创新，就得在人物形象的“真实性”上下功夫。但目前看来，现代游戏中女侠形象存在单一化的问题。

精神内核缺失

游戏从最初的避开陷阱的简单地图，发展到如今的即时战略、角色扮演、经营策略、休闲养成等多个类型；在技术方面，游戏从2D发展到3D，升级速度极快。玩家可以体验游戏中的一个或者多个角色，将自我代入后在虚拟的世界中进行冒险。为了提高玩家的体验感，必须构建一个符合逻辑、充满自由的游戏世界，因此更需要丰富的游戏剧情和优秀的人物塑造，这样玩家才能在游戏中获得比小说或者电影更深刻的代入体验。但目前很多游戏缺乏剧情设计，场景设定或背景展示单一，主要依靠玩家快速的判断和微操作决定胜负，更不必谈人物的精神内核。

手法单一，形象不够饱满

很多游戏中女侠的形象不够饱满，其形象只是一个简单的设定，缺少人物性格形成的背景，没有代表性的情节和细节，更看不出人物的思想经历及变化过程，人物形象塑造手法方面也比较单一，这样的游戏人物很难让人产生亲切感和认同感。

写意与传神能力不足

中国文化强调意蕴、生命，可以为现代游戏人物形象塑造提供借鉴。对于游戏中的女侠类角色，应注重其内在的精神气质及品格，在游戏中以中国传统哲学观、审美观、自然观为基础，传达中华民族的精神境界、文化立场和审美意趣。在这方面，现代游戏存在明显不足。很多游戏偏重追求技法，重精雕细琢场景，重题材、取景构图之巧，却不能做到以“写”达意，形神兼备，生动传神。

唐传奇对现代游戏女侠形象塑造的启示

汉代司马迁认为“侠”是“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也就是说，侠客必须要有讲诚信、救人于危急等行为。侠文化是中国特有的文化，“侠”在中国历史发展、文化传统形成和民族心理构建中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现在的宏观市场环境给游戏开发者带来了新的机遇。找准游戏玩家的需求，让玩家享受游戏带来的深层快乐，是游戏长久发展之计。在女侠类角色的塑造上，唐传奇对现代游戏有多种启示。

唐传奇中的女侠类型多样，个性鲜明

早在先秦诸子的论著中就可以见到侠客的风姿。汉代的《史记》中更是设有专门的《游侠列传》和《刺客列传》。但是在唐代以前，几乎见不到“女侠”的身影。到了唐代，尚武风气盛行，加之战争频繁、商业发达、佛道盛行等因素使一些女性走出小庭深院，“侠女形象才开始在传奇小说中出现，女侠从此成为文学的重要表现对象”。唐传奇中的女侠形象丰满、类型多样，对后世小说女性形象的塑造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可为现代游戏提供人物形象参考。根据情节发展及女侠的主要行迹，女侠形象主要可分为复仇型、仁义型、情侠型和报恩型等类型。

复仇型女侠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之而后快，不仅意志坚定、勇敢无惧，且沉着有谋。此类中的佳作《谢小娥传》中，富商之女谢小娥在父亲和丈夫被劫匪杀害后，立誓报仇，单枪匹马遍寻仇敌，之后女扮男装充作仆人潜伏在仇人家中，取得其信任后等待时机，趁匪徒们喝酒大醉后手刃仇敌，替父、夫报了大仇。文末提到：“君子曰：誓志不舍，复父夫之仇，节也；佣保杂处，不知女人，贞也。”认为其节烈和贞洁可以警醒世人。从《谢小娥传》中“暨诸凶既去，春沉醉，卧于内室，兰亦露寝于庭。小娥潜锁春于内，抽佩刀，先断其首，呼号邻人并至。春擒于内，兰死于外，获赃收货，数至千万”，可以看出谢小娥在复仇过程中异常冷静，不仅有坚定的报仇信念，而且有胆识和智谋。《崔慎思》中崔慎思的妾因父亲被当地郡守无辜杀害，隐忍几年寻找复仇机会，终于手刃仇人。唐传奇中女侠复仇的方式和行为不尽相同，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心怀复仇信念的女子所承受的多种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仁义型女侠仁德义气，疾恶如仇。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对“侠”的释义为“俜也，从人，夹声”，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引释为“任气力也”，且指出：“侠，俜也，按侠之言夹也。夹者，持也。经传多假侠为夹，凡夹皆用侠。”可见，古时“侠”“夹”通用，“夹”原意指大物以两手持，有“辅助”的意思，仗义助人即“侠”的精神内涵。《车中女子》中的车中女子“年可十七八，容色甚佳”，这位女侠盗带领一些男子盗取宫中宝物，事发后不愿意祸及无辜，不惧危险前往狱中救人，她用绢带帮助被冤屈的举人“飞走”，武功高强。《潘将军》中的三鬟女子以纫针为生，她与友人开玩笑偷了潘将军的念珠。负责查办此事的人与王超熟识，王超遂帮其寻访。后来王超与三鬟女子认为舅甥，谈起此事后女子又将念珠主动归还且不要财物酬谢。她能于戒备森严的将军府中偷出念珠，还能纵身上塔有如飞鸟，轻功了得；虽然本领大，却不贪财，自食其力，以纫针为生；穿着木屐与少年踢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两位女侠均偷盗财宝，但行事光明磊落，并不连累旁人。再如《荆十三娘》中的荆十三娘，她帮助李三十九郎夺回其爱妓，杀掉违背爱妓意愿的父母，是个富有正义感、敢于反抗权贵的侠义女性。

情侠型女侠大胆执着、敢爱敢恨，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幸福。《虬髯客传》中的红拂女与虬髯客和李靖并称为“风尘三侠”。红拂女在杨素府中生活安逸，但她慧眼识人，夜奔未做官的贫士李靖，大胆、自主地选择伴侣和未知的人生道路。她无视男女之大防，与豪放不羁、疾恶如仇的虬髯客结拜为兄妹。后来帮助李靖辅佐李世民建立唐朝，解救百姓于水火。红拂女是智慧的情侠女性的代表，言行举止都展现出女侠气质，秀外慧中且有气魄，有见识。

报恩型女侠情深义重，知恩图报。如《红线》一文中的红线，“善弹阮，又通经文”“夜漏三时，往返七百里”，是个文武双全的侠女。安史之乱后，唐朝藩镇割据。潞州节度使薛嵩与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有矛盾。红线为报薛嵩知遇之恩，不忍看老百姓遭受战乱之祸，自告奋勇，凭着高强的武功和“异术”潜入田承嗣府邸，盗得其枕边的金盒，交给薛嵩。薛嵩再将金盒送还给田承嗣，田承嗣知道自己随时有性命之忧，再不敢轻举妄动。“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使乱臣知惧，烈士安谋。”红线则功成身退。

唐传奇里这些类型的女侠各有成就其“侠”的因由，但其事迹都有很强的故事性，在人物形象和情节塑造方面都给后世小说和现代游戏以启示。唐传奇中刻画了众多特征鲜明的女侠形象，这些形象有独特的社会价值，这些作品确立了女侠书写的先声，为后代小说、戏曲等文学作品和现代游戏中的女性形象塑造提供了范本。

唐传奇中的女侠精神内涵丰富

鲁迅先生说：“小说亦如诗，至唐而一变。”在唐传奇的演进过程中，女侠形象也在不断地演进，女侠在唐传奇中不是在“侠”前面限定一下性别为“女”这样简单。唐传奇更重视对女侠形象中“侠”的表现，这些女性形象生机勃勃，表现出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展现出独立的人格精神和超逸豪放的气质，饱含显豁的女性意识，富有浓郁的传奇色彩，在思想上展示出某种超越性。唐传奇中的女侠形象丰富了武侠的文化内涵，饱含浓厚的文化审美意蕴，对后世各种类型作品中女侠形象的塑造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自主精神突出

唐传奇中的女侠与传统女子相比，具有突出的自主精神。她们是独立的个体，不依靠男子，不附庸于他人，可以凭借武功在社会上立足。她们能独立思考，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伴侣和人生道路，做事遵从自己的所想所愿，她们认定要做的事情，就基本不会被别人说服或者改变。唐代女子可以经商，如《贾人妻》中的贾人妻有自己的经济来源，做生意勤勉能干，家中也照顾得井井有条，大仇得报后将家产悉数赠与丈夫。《聂隐娘》中有：“忽值磨镜少年及门，女曰：‘此人可与我为夫。白父，父不敢不从，遂嫁之。其夫但能淬镜，余无他能。”《张季弘逢新恶妇》中，店家母子嫌新娶的媳妇“壮勇如虎”，张季弘意图代为管教，女子述说前事，每说完一件，就伸出右手中指，看似随意地在张季弘坐着的那块大石头上划出一道痕，看似寻常的女子，落指之处，裂痕森然，竟然能达数寸之深。等他出差回程再经过此次，女子已经再嫁他人。聂隐娘自主选定夫婿，红拂夜奔尚无官职的李靖，贾人妻大仇得报后将家产赠予丈夫，“恶妇”的再适他人，都体现出女侠的自主精神。

2.斗争精神增强

在唐代，人们普遍崇尚侠义，任侠精神成为当时的文化心理，同时，在胡汉交融下的背景下，唐代女子可以骑马射箭、习武打猎。她们喜欢穿着胡化的服装，《旧唐书·舆服志》载：“开元初，从驾宫人骑马者，皆著胡帽，靓妆露面，无复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帷帽之制，绝不行用。……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内外斯一贯矣。”唐代女子潜意识里崇武尚勇，追求与男子的平等。人们不再局限于欣赏女性的柔弱之美，更喜爱健康的女性形象。杜甫《观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写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可以看出当时社会对女性习武的认同，这为女侠抗争精神的产生作了必要的准备。

在唐代，丈夫离家去外地做官、出门经商、游学应举、戍卫边疆、甚至服刑发配都会造成妻子留守家园。战乱、贫困、出家等原因也可能导致夫妻分隔。特别是中晚唐时期，战乱频繁，许多青壮男子在战争中殒命，社会现实使得当时的女子承担起更多的家庭重担，其抗争精神不断增强。唐传奇中的女侠以勇敢率性、不畏强暴的侠义精神与现实或命运顽强抗争，她们是富有斗争精神的妇女代表。唐史料中对女侠的记述比较简略，主要叙述其侠义事迹，对其武艺极少提及，而唐传奇中对女侠的武艺叙述得更为具体，如聂隐娘“白日刺其人于都市，人莫能见”，贾人妻“踰垣而去，身如飞鳥”等，高超的武艺为其斗争精神提供了支撑，也更具体地表现了其斗争精神。

3.参政意识较强

唐代之前，女性在政治上、社会上没有地位和权力，到了唐代，女性的地位大幅提升，生活也有了较高的自由度，女子的参政意识增强，特别是女侠，她们突破了个人情感的限制，从日常生活中脱离出来，具有更大的格局。

《虬髯客传》中的红拂主导了故事发展的走向，虽然只是一个婢女，但她慧眼识英雄，以女性少有的果敢、自觉和女性特有的敏感、细致，洞察天下风云变幻，关注政治动荡，冲破礼教的束缚，与选定之人私奔，成就了李靖，并与虬髯客成为知己，三人被并称为“风尘三侠”。有着柔弱外在形象的女性，却有着强大的内心，红拂可以说是当时女性希望参与政治生活、追求社会地位平等的代表。《红线》中的红线也是比较典型的参与政治生活的女性。“（薛）嵩遣掌笺表，号曰内记室。”“内”区别于“外”，表明其女性身份，而真正代表其政治身份的是“记室”，掌管表奏书檄，从这里可以看出薛嵩对她的器重。当薛嵩与田承嗣之间即将爆发战争时，她凭借超凡的能力从田承嗣枕旁取走金盒，用这一震摄性极强的方式平息了藩镇之间的纷争，主导了战争的走向，红线发挥了比男性更大的作用。

唐传奇中女侠的自主精神、斗争精神和参政意识是现代游戏塑造人物形象时极好的参考。

总之，唐传奇中的女侠是豪侠历史上鲜艳亮丽的花朵，其形象的创新和发展，为后世各类艺术形式中女侠形象的塑造提供了良好的借鉴。

吉林动画学院科学技术（人文社科）研究项目：唐传奇女侠形象在现代游戏角色设计中的继承与重构研究（KY21SZ06）。

（作者单位：1.吉林动画学院；2.吉林省长春市十一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