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旭辉

2023-06-07 16:45
当代作家 2023年4期
关键词:手绢旗袍油菜花

梦里又见油菜花

——严旭辉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眼下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那满目的金黄色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群群蝴蝶在花间翩跹飞舞,看着蝴蝶那频频翻飞的翅膀,我感到它们就像一页页翻动的日历,在我心中翻捡出许多遥远又美好的童年回忆……

我出生后不久,父母无暇照顾我,就把我托付给了远在浙江的外婆。外婆特别疼爱我,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我,也就给我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月儿”。也许是不在父母身边,得不到他们的关爱和呵护吧,从小我就有一种自卑感,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忧郁。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难免会有争吵、打闹,看到别人在受到委屈后可以在父母的怀里尽情地撒娇、哭诉,得到父母的安慰,我只有暗暗地羡慕。由于没有父母的撑腰,我受到的欺负也特别多。外婆忙里忙外也顾不了我们这帮孩子,我受到伤害时只能躲在墙角默默地流泪。所以从小我就学会了忍让,学会了委屈时自己为自己“疗伤”。

有一天,邻居家来了一个小男孩,虎头虎脑的,他也是被他父母送到了奶奶家的。相同的命运使我们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我很喜欢他的名字一一星星。而他凭着强壮的身体,很快就成了我们这帮孩子的“大王”。有了他的保护,我骄傲得像个皇后,再也不会受小伙伴的欺负喽。除了睡觉,平时我总是像个影子似的跟着他,大人们都开玩笑说星星和月儿是天生的一对。

小时候我们常常玩一种“丢手绢”的游戏。我有一块白底、边上绣着兰花的手绢,我把它视如珍宝,装在兜里从不合得用。这天在游戏时碰巧没人有手绢,我只好依依不合地拿了出来。柱子是星星没来时我们原先的“大王”,对我这块手绢窥视已久。正当我们玩得高兴时,他猛地一把抢过手绢就跑。我一边喊着“还给我,还给我……”一边追。追到前面的小河边,柱子突然把手绢丢向河里。看着手绢随着流水越漂越远,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突然,我听到“扑通”一声,只见星星在水中奋力地追逐着那块手绢。终于,他把手绢牢牢地抓在了手中。望着浑身湿漉漉的星星,我感动得做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是很伟大的决定:把这块手绢送给星星!最难消受美人恩,为了报答我,星星找柱子打了一架,帮我报了仇。自己也被扯破了衣服,还被奶奶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呢。那一年我六岁,星星八岁。正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年龄。

外婆是个越剧迷,常常曲不离口。耳熏目染,五岁时我就会唱“葬花”,会唱“十八相送”。加上人也长得秀气、乖巧,常常得到邻里的夸赞。因为这,也令星星对我刮目相看,崇拜有加。他最喜欢听我唱“十八相送”,我唱祝英台,他唱梁山伯,那滑稽的腔调常逗得我哈哈大笑。当我们得知祝英台和梁山伯最终化为蝴蝶时,我们都感动得哭了,并且从此迷上了美丽的蝴蝶。那古老的传说啊,竞让我们如此的刻骨铭心。

我们住的房子后面是一大片的油菜地。油菜花开的时候,那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黄啊,黄得令人炫目,黄得让人心醉。当微风吹过时,那铺天盖地的金黄色的花就涌动起来,仿若一层层的波浪,高低起伏,一波一波地奔涌向前,直至消失在田野远远的尽头。油菜花的香味隔着几里都闻得到,那成群的、飞舞在花间的蝴蝶就成了我们追逐的对象。我们奔跑着,嬉戏着,洒下一路欢歌洒下一路笑语……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油菜地哟,就是儿时最美好的乐园;那黄得耀眼的油菜花啊,深深地印在我儿时的记忆中。

日子像流水般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父母来接我了。那一天,星星嗓子都哭哑了,我的眼睛也哭肿了。他把他亲手画的两只蝴蝶递到我手里,一只写着“星星”,一只写着“月儿”。我泣不成声地对他说,等到油菜花再开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的!车启动了,那旋转的车轮碾碎了我童年的目光焦点。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再回过老家,也没有再见到星星。那两只我视若生命的蝴蝶,也在一次搬家中丢失了。在我十五岁的那一年,有一次在给外婆打电话时,得知星星在那条河里为救一个落水的小女孩一一再也没有上来。

从此,每当有星星有月亮的晚上,我就会想到他,那一闪一闪的星星仿佛是他的眼睛在看着我,如同儿时一样的在保护着我;每当油菜花开的时节,我就会梦到那一大片一大片耀眼的黄色……星星,天堂里是否也有这样的一片油菜花?如果没有,我愿亲手为你种上一片一一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文/严旭辉

雨,一直在下,一连数日,不知疲倦。雨有一种神奇,它能弥漫成一种情调,浸润成一种氛围,镌刻成一种记忆。在这个雨夜,思念又漫无声息地涌上心头……外婆,我想您了!

我是跟随外婆长大的,在江南那个风含烟,水含柳的美丽小县城,我和外婆一起生活了八年。外婆比较瘦弱,一身旗袍,挽着发髻,一双眼睛凝聚了江南水乡的灵秀,清澈见底。外婆虽然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却有着小家碧玉的温婉、清秀,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女子。

外婆很疼爱我,不仅是因为我远离父母使她对我特别偏爱,更是因为我有一双像极了她的眼睛,明亮,透彻,无需多言,一切喜怒哀乐尽现眼底。儿时的我情感很脆弱,爱流泪,一双眼睛就像沾上了一层雾水。别的孩子哭泣时是扯着嗓子嚎,而我流泪是悄无声息的。只须臾间,双眼就像两只泉眼,泪水汩汩涌出,眼珠儿就像黑色的玻璃球浸在清水里。每逢此时,外婆就会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把我揽入怀中,百般安慰。然后带我到街上,或买一块饼,或买几颗糖,逗我开心。

直到现在,面对包装精美的各种糖果,面对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我仍然念念不忘儿时那饼、那糖的滋味,也许是那上面沾有外婆浓浓的爱的味道吧。

外婆有一双巧手,是远近有名的裁缝。她会做各种款式的衣服,最拿手的当属旗袍了。外婆酷爱旗袍,她认为旗袍充满古典的灵性,特别能展示东方女子的风韵。如果说大上海的旗袍女子是一位大家闺秀,风情万种;那江南的女子彰显的就是小家碧玉,更多几分柔美。身着旗袍的外婆行走在江南水乡那古色古香的街道,显得那么端庄典雅,清丽脱俗。外婆不仅自己喜欢穿旗袍,也喜欢让我穿。记不清她到底给我做了多少身旗袍,只觉得每一件都是那么精致,那么漂亮。旗袍能使人变得温柔、宁静,每当我穿上旗袍,翻阅着唐诗宋词,无论心情多么烦躁,都会慢慢地安静、平稳下来。我对旗袍的情有独钟,都是传承于外婆对旗袍的钟爱。

可如今,市面上的旗袍越来越趋于简约时尚化,那种传统的旗袍生活中已无迹可寻了。外婆,我多想再穿一回您亲手为我缝制的旗袍啊!

儿时最惬意的事就是听外婆摆“龙门阵”了。夏日的夜晚,躺在小院的藤椅上,看着皎洁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星,外婆拿着一把蒲扇一边轻轻给我扇着凉风一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这些故事皆来源于戏文,外婆是个不折不扣的越剧迷,虽然只有小学文化,可整篇戏文却能一字不差地记住。小时候,外婆总是哼着越曲伴我人眠,那清新委婉的曲调使我很快就进入梦乡。耳濡目染下,我对越剧也从喜爱渐渐到了痴迷的程度,那袅袅婉转的音调吟哦出了江南小城独有的韵致。

现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很难听到越剧的声音了。只要在街头巷尾,偶尔听到一两句唱词,我都不禁会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直到那隽永醇厚的韵味在我耳畔消失。随之,心头变涌上一股淡淡的乡愁,紧接着哼上几句,便忍不住潸然泪下。此时,越剧就是我思乡的唯一寄托。

离开江南回到父母身边读书后,就很难再见到外婆。总以为和她相聚的日子还多着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我领悟的太迟了使我悔恨一生,没想到外婆这么快就离我而去。那天,母亲悲痛地把外婆去世的噩耗告诉我时,我竟然没流一滴眼泪.只是不吃不喝,像掉了魂似的。当我和母亲赶回老家,看到外婆的遗像放在堂屋中央,围着白花黑幔时,我才完全醒悟过来:外婆走了,彻底的走了……舅舅告诉我,外婆临走时一直记挂着我,一直念着我的名字。一连几日的魂不守合和眼前的场景使我眼前一黑,晕倒在外婆的灵前。第二天出殡时,一捧黄土把外婆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面对那一刨黄土,我长久地跪着,跪着。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细雨,外婆啊,这蒙蒙细雨,莫非是您九泉之下知道我回来而流的泪?我的双眼像决了堤的坝,泪水放纵地朝外倾泻。那方堆起的坟墓告诉我,以后外婆只能活在我的记忆中了

自从外婆走了以后,我常常半夜梦醒,泪湿枕巾。梦里我又回到了故乡,梦里我又见到了外婆。每一次梦回故乡我都欣喜若狂,每一次梦见外婆我都喜極而泣,每一次梦醒时分仿佛都是一次生离死别。外婆啊外婆,唯祈愿,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祖孙俩,还是祖孙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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