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如诗如画

2023-06-10 10:44王吴军
中学生百科·小文艺 2023年5期
关键词:圈椅堂屋老槐树

王吴军

我的家乡是一个地处豫中平原中牟县,名叫西场的村子。我一直觉得,我的家乡就是一幅尘封在时光里的画,流淌的阳光、清脆的鸟鸣和沧桑的旧事栖息在那片平原上。

高低错落的房屋,如同一颗颗低垂在枝头的果实,弥漫着岁月的气息。村子内外秀颀挺拔的绿杨树,犹如国画里的风景,闪烁着柔润、宁静的光泽。平坦的土路就像一条纽带,联结着家乡和外面的世界,联结着房屋、田野、菜园、打麦场,以及村子的每个角落。

村子前面那个名叫清碧湖的大池塘里,总是会在新雨后或宁静的夏夜传出青蛙忧伤或快乐的歌唱,而池塘里映出的湛蓝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又使村子有了纯净、明媚的色调。一场大雨过后,池塘里的水迅速涨起来,荡漾的涟漪里有红色的鲤鱼悠然游动的身影。

小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池塘究竟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它会存在多久,我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我只是喜欢在池塘边的芦苇丛中嬉戏,只是喜欢和小伙伴一起在池塘里游泳、捉鱼。那时,清碧湖所给我的神秘,正是生活向我展现的神秘,也是整个人生所展示给我的神秘。

少年的我在家乡的怀抱里生活,不仅喜欢到田野里玩耍、嬉闹,也喜欢独自待在宁静的老屋门口,看连环画,或是看着一棵树、一朵云发愣。

一想起家乡的老屋,我就会想起奶奶的那只银簪子和父亲那些陈旧的古书。奶奶说那只银簪子是她出嫁时的嫁妆,我仔细端详过,那上面雕刻着两朵莲花的图案,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并蒂莲,是和爱情有关的美丽花朵。父亲的书大多是古书,翻开书页,上面的字迹像是娟秀的毛笔小楷,有些书就是用毛笔小楷书写而成的,十分工整洁净,有着无法言说的美。父亲说那是他的中医恩师张书鼎先生临终前留给他的,是师父给徒弟的最为珍贵的礼物,也是师父对徒弟的学业最好的肯定。在我们家乡,中医界有一种传统,做师父的会把自己亲笔写下的经验留给自己最看重的徒弟。

我记得,我小时候总是带着满腔的好奇,囫囵吞枣般翻阅父亲那些陈旧的古书,觉得里面的文字让我非常快乐。

我还记得我们家有一把深褐色的圈椅,和藤椅的样式差不多,只是看上去已经没有了任何光泽。它的样子,常常让我想起古典小说中客厅里的太师椅。那是一把很典型的圈椅,是我们家世代流传下来的一件器物,听说是用檀香木做的。我曾把脸贴在椅子上,果然有细细的清香钻进了鼻孔。那把圈椅,还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说出的威严。每次走进我家堂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把圈椅,摆在正中间的位置,我会想起父亲说过的我那位读了许多书的祖上。那时我一抬头,似乎就看到我的祖上坐在那把圈椅上注视着我,让我在读书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我熟悉我家的每一件家具和杂物,我知道母亲总是把食物放在我一下子就能找到的桌子上,上面用一块洗得很干净的花布盖着,等我放学回家拿起來就可以吃。我还知道鸡蛋放在堂屋墙根下的那个竹篮子里,我们家的农具都放在堂屋西边的那个小屋里。

其实,我家的堂屋很小,尽管它是爷爷、奶奶和我父母住的地方,也是家里招待客人最好最宽敞的地方。父母住的那半间里有一张大木床,床的旁边放着箱子、桌子和椅子,父亲的书籍就放在那张简陋的桌子上。爷爷和奶奶的屋里除了一张旧木床之外,只有一个暗红色的、已经有些斑驳的旧箱子。箱子放在几块土坯上,它既是奶奶放衣服和被子的箱子,也充当着桌子的角色,奶奶的许多东西就放在上面。堂屋的屋顶上覆盖着陈旧的屋瓦,墙壁上尽管贴了一些旧报纸,但依旧黯淡。由于窗户不大,即使是晴天,屋里的光线也不好。我那时不喜欢在堂屋里写作业,总是搬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下写作业。

除了三间堂屋,我家还有两间西屋和一间小厨房。两间西屋用一道土坯墙隔开,有两个门,姐姐住在南面那间,我和哥哥住在北面那间。小小的厨房狭窄而黯淡,墙壁被做饭时的油烟熏得黑乎乎的,墙壁上有两个方形的洞,用来放碗筷和菜篮子。有时候,菜篮子里会放一些西红柿、黄瓜,甚至还有花生和红枣。

我记得少年的我在黄昏时分做完了作业,最喜欢坐在奶奶用玉米叶子编织成的软凳子上,帮奶奶烧火做饭,奶奶会将一大把花生或大枣放在灶膛的炭火下面,烧熟了让我吃。花生或大枣烧熟的过程中,会有一阵阵香味弥漫在四壁乌黑的小厨房里。红红的火光,让我觉得格外温暖明亮。遇到下雨的时候,雨里总是夹杂着风,炊烟在厨房里缭绕,就是飘不出去。这时,我和奶奶总是被呛得直咳嗽,有时候还会流出眼泪。雨总是在外面不紧不慢地下着,落在堂屋的旧瓦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饭做好了,母亲在地里冒雨劳作还没有回来,我依偎在奶奶的怀里,一边吃着花生或大枣,一边听奶奶讲一些古老而神奇的故事,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

打麦场就在村头,高大的白杨树围绕在周围,里面一年四季都堆积着麦秸垛,白杨树成了一道茂密的围墙。向南走不了多远,就是村子通往外面的一条主要道路,上面铺着厚厚的黄土,压得非常瓷实。

小时候我喜欢坐在路边的沙地上,看着汽车从这里经过,驶向远方,我的心里常常充满了向往。那个会唱戏的年轻女子也经常在这条路上走过,她扎着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长着一双清亮的杏子眼,脸蛋白而光滑。我总是看着她骑自行车的身影而发愣。离这条路不远,就是那个名叫清碧湖的大池塘了,一条小路婉约地延伸到清澈的水里,三棵蓊郁的老槐树生长在池塘边,影子静静地映在明亮的水面上,很美。看到这样的风景,我心里总想说些什么。于是,在小学三年级写作文时,我写了清碧湖和那三棵老槐树。老师一直夸奖我写得好,并表扬了我很长时间。

暑假的午后,我总是一个人悄悄跑到清碧湖,看小鲤鱼在水边的草丛里自由漫步,也许它们和我一样也是悄悄从家里溜出来的。水面上吹来的风里带着一股幽凉,这时,老槐树上的几只鸟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让我觉得村子里的一切,包括那些房屋和草垛,以及那些灿烂的阳光,都似乎变得有些遥远了。水边的老槐树也仿佛和我一样寂寞,偶尔有一两片叶子飘下来,落在水面上,像落花,柔静无声。

那是夏天的一个下午,鲤鱼在清凉的水里酣睡,村头几个乘凉的人躺在树阴下的芦席上,用芭蕉扇轻轻扇走炎夏的燥热,摇动着一段沉静的时光。旁边摆放着一张红漆小木桌,几个人正在打牌,许多烟头扔在地上。两个老人斜靠在圈椅上,闭目不语,花白的胡子上落满了绿荫。一个卖冰糕的外地人骑着自行车,一边吆喝一边走进了村子,他把载有冰糕箱的自行车放在一棵枝叶浓密的树下后,竟坐在一块石头上拉起了二胡。婉约低回的二胡曲子,使得家乡沉浸在更深的寂寞里。寂寞的天空,寂寞的村庄,寂寞的少年时光,寂寞的岁月。

那一年我十岁,我记得很清楚。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可是在我的心里,那时离现在似乎并不远,让我感觉触手可及。想起来,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在那年夏天结束的时候,村子外面的那条路开始重修了,土路成了柏油路,听说可以直接通到省城。我放学后总是背着书包跑到那条路上,看着路上越来越多的行人和汽车,暗暗想着,有一天我也一定要到家乡外面的世界去走走、看看。也许,家乡之外的世界会是一个丰富生动的天地,就像女老师在课堂上给我们讲的天上的街市一样绚烂、缤纷。

我的家乡,那些沉静的光阴一直如诗如画,在我的心里深深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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