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社区治理“女性化现象”特征和情感导向机制

2023-06-10 20:22郎友兴邢舒瑜
治理研究 2023年3期
关键词:女性化机制

郎友兴 邢舒瑜

作者简介:郎友兴,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邢舒瑜,浙江大学社会学系硕士研究生。

摘要:女性成为社区治理的主要参与者,由此产生了城市社区治理过程中的女性化现象和趋势。本文以杭州市临平区南苑街道四个社区的社区治理实践为基础,分析形成城市社区治理主体女性化现象的因素,归纳柔性化角色特征与相关行为,关注情感作用的机制。研究表明,城市社区治理过程中的女性化现象主要同制度和文化两个因素相关联;同男性社区工作者相比较,女性化情形下的社区有着柔性治理的趋势,女性强调的是协商和合作,注重互动、文化和人文关怀,关注社区成员利益和需求,在社区治理中更易形成情感导向行动策略;通过五个情感要素(结构性、情境性、自我实现性、关联性和内部获得性)的积累和机制作用,推动了社区情感导向的治理进程。

关键词:城市社区治理;女性化;情感治理;机制

中图分类号:D6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9092(2023)03-0106-012

城市社区治理的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就是大量女性的参与,正是女性的积极参与,致使城市社区成为女性主导的一个治理空间,某种意义上说城市社区治理形成了“女性化”现象,并有加强之趋势,其主要体现:一是社区工作者队伍中,女性工作人员占据数量上的优势,发挥着重要作用;二是社区治理功能取向趋向柔性化和情感治理。可是,现有社区研究大多做概念化的整体研究,缺乏从性别视角分析个体行动的治理策略和情感作用机制,也没有关切到城市社区治理女性化现象,即便注意到但“视而不见”,缺乏实证和理论上的分析。

一、问题的提出

社区治理是“共同体”的治理,社区治理需要回答的是谁在治理、为何治理、如何治理以及效果如何。回答以上这些问题,不能不关注到城市治理中的女性化现象及其趋势。女性化具有两重含义: 一是自然属性上,女性的性格优势和交往优势使得社区的治理主体以女性为主导;二是社会属性上,社区是一个扁平化、抗拒等级制和科层制的治理场域,社区治理对参与导向、过程导向、情感导向的依赖,直接导致了它的温暖面向刘建军、张兰:《社区社会资本的性别化积累》,《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基于此,本文认为社区治理女性化的表现是:社区治理主体形成了女性化队伍,社区工作者队伍中女性占据数量上的优势,社区积极分子以女性、退休人员和党员为主,女性显著推动了城市社区治理的进程;社区工作者的角色定位趋向柔性化,社区主要面向的是基层群众,女性嵌入到承载政治、经济、生活、社会等多功能的社区场域和结构之中,进一步影响了社区的功能取向和行动逻辑,促成了社区治理的情感导向和柔性化,发挥了女性优势。

为何城市社区会成为女性主导的治理空间?这就是本文所关注的研究问题。在这个研究中有两个核心概念,一是“社区治理女性化”,另一个是“情感”。这两个概念旨在强调城市社区治理主体和行动逻辑存在女性化现象和柔性化导向,其背后有一些支撑性的理论,其中一个就是情感治理理论。

有关情感治理的研究,在西方初期是一个如何克制和驾驭情感的经典课题,古希腊的哲学家柏拉图就提出了“以理驭情”的情感治理学说,倡导节制罗朝明、王晓涵:《激情、节制与好生活:西方情感治理话语的兴起》,《江海学刊》,2018第4期。。随着时代的发展,在现代社会,有些学者对情感的产生机制进行研究成伯清:《当代情感体制的社会学探析》,《中国社会科学》,2017年第05期。。至于对于中国社区层面的情感治理的研究主要在两个层面进行:一是把情感作为研究对象,探讨社区治理中情感发挥的作用和形成的过程;二是把情感治理作为一种社区治理的手段,社区工作者通过运用人情,面子等情感方式来完成任务,实现目标。

本文将以情感治理理论来解读、分析杭州市临平区南苑街道案例,主要分析形成城市社区治理主体女性化现象的因素,归纳柔性化角色特征与相关的行为,关注社区工作者在日常实践中如何运用情感要素,形成情感作用的机制。

二、形成女性化现象的两个因素

在大部分政治领域,男性依然占据着主导力量,女性参与虽有提高,但依然远低于男性,但是,为何却在城市社区治理出现女性化现象?为何城市社区会成为女性主导的治理空间?大体上,社区治理强调多主体共同参与治理,昭示着社区治理方式强制性维度下降,服务性维度上升。相较其他领域,城市社區治理显示出明显的女性优势。具体说来,我国女性参与社区治理的发展过程可归结为两条线,或者两个方面的因素,一条线伴随着女性权利的发展,一条线伴随着社区建设和发展。女性参与社区管理和决策,作为基层参与的表现形式,与制度层面强调女性权利息息相关。

(一)制度因素,这主要同适应国家社区发展和女性政策相关联。

女性参与社区治理的过程是随着我国社区管理战略、政策的变化而变化的。在大方向上,社区治理领域要求构建社区治理主体多样化、服务性。在体制和结构之下,我国社会政策实践是存在于解决基本民生问题的各种政策中,体现以人为本,促进公平的政府理念邴正、蔡禾、洪大用、雷洪、李培林、李强、王思斌、张文宏、周晓虹:《转型与发展:中国社会建设四十年笔谈》,《社会》,2018年第6期。,因此,社会政策会更具有福利性质和补偿性质。在男性主导的社会局面下,从社会政策的性别化进行分析,本文认为在城市社区治理上,国家和社会政策给了女性极大的支持。

女性治理社区与社会结构、制度、政策和管理战略等相契合。首先,社区招聘制度化利于女性进入:社区工作人员大部分由街道招聘,通过考试进入社区。近年来,随着国家加大施行社区治理政策,越来越关注和重视社区这一治理单位,政府部门积极招聘专业化和职业化的年轻人才进入社区,以考试考核等方式选拔人才进入社区,社区工作人员招聘火热,报名人数多。社区人员招聘趋向年轻化,具有更高学历和文化程度的要求,政策积极鼓励大学生进社区,社区结构逐渐偏向年轻化、学历本科化。社区工作者通过考试考核的形式进入社区工作,间接提高了社区治理中女性的比重。在这个过程中,女性有着明显的优势,女性考试能力强,在考核考试上有着优势,更多女性通过考试进入街道,进而分配到社区,女性更容易凭借考试这一相对公平的渠道进入社区领域工作。其次,国家政策对居委会女性比例等的要求提供了政策上的保障。在社区系统中,标准和机会在女性和男性中存在系统性差异,鼓励支持女性,这与政府在制度设计,政策落实及执行和人员选择上积极引导和纳入女性相关。

在制度设计上,我国《宪法》第二章“公民的基本权利和义务”第四十八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家庭等各方面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权利。《妇女权益保障法》第一章总则中规定妇女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社会的和家庭的生活等各方面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权利……而第二章“政治权利”中规定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成员中,妇女应当有适当的名额。20世纪80年代,女性在居委会的比例要求通过法律法规得到了权威的规定和认可,1989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居民委员会组织法》首次规定了城市女性在居委会中的比例。21世纪以来,国家持续出台政策文件来更好地保障女性权利,2011年,国务院发布《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保障和提高女性权利,提倡妇女参与原则,加强妇女在各个领域的参与。此后的2021年9月国务院颁布的《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21—2030)》明确地提出了 “推动妇女有序参与城乡基层社会治理”, 要“促进新社会阶层、社会工作者和志愿者中的女性积极参与社会治理”国务院:《关于印发中国妇女发展纲要的通知》,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21-09/27/content_5639412.htm。。此外,促进女性参与城乡基层社会治理也列入规划,并且有更加具体的范围和人员规定。在社区“两委”换届工作中,通过提名确定女性候选人、女性委员专职专选、女性成员缺位增补等措施,提高村(居)委会成员、村(居)委会主任中的女性比例,提高新社会阶层、社会工作者和志愿者中的女性积极参与社会治理的积极性。

此外,从客观条件上说,女性不断进入社区治理场域的这一趋势还可能在很长一段内继续,因为社区行政事务和考核任务不断增加,在无偿加班时间增多、闲暇时间不断压缩的情况下,社区工作人员工资和待遇却没有及时提高,这样一份相对体面,待遇却不高的工作会更加吸引女性,而对男性的吸引力大大降低,社區应聘者结构会更加女性化,男性由于养家的需要会更加偏好寻找更高收入的工作。社区工作繁琐,在社会权利体系中的地位不高,男性往往参与兴趣不大王小波、谭琳:《社会发展中的社区与女性》,《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这种负面的制度性因素也导致女性进入社区的趋势上升。

(二)文化因素,女性自然属性和社区治理的价值取向相契合。

现实表明,社区治理主体已经多元化,社区已经不再是单一主体进行治理,完全强制性和物质化的手段已不再适合当今社区发展的局面,社区柔性治理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凸显出来,柔性社会治理是对政府以法律为基础的刚性社会管理的补充,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张海波:《柔性社会管理:可能与可为》,《中国行政管理》,2012年第6期。。柔性治理强调以人为本、平等、自由、民主的主体间交流互动,以激励诱导驱动发展,尊重社区居民权利和自由。对于社区这一面向群众的多功能集合体而言,柔性治理存在着重要的意义。女性治理更加柔性,女性柔和,有感染力,女性治理是富有情感的,社区治理需要关怀,两者是相互契合的。

为了减少社会矛盾和性别矛盾,体现社会平等,女性尤其是退休女性去往哪里,社区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社区工作者中纳入中老年女性和退休返聘人员,将退休的女性重新组织起来,成为社区服务者,这些妇女本来是从社会公共领域退出的角色,现在成为了基层治理的主体之一,这一变化使得女性获得了自我实现和价值体现上的满足感,从而更加愿意和更加积极参与社区治理。同时,返聘人员也可以降低国家基层治理成本,提升基层治理的合法性。女性参与社区治理实质上是个人就业和实现价值的选择。

当然,行动者的实践也会反过来影响社会结构和国家治理策略,社区女性的基层实践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接下来对社区治理主体的角色特征和行动策略进行论述。女性在社区实践上具有性别差异,并且女性的主导地位也会影响治理机构的治理方式和成效。这是一个从宏观到微观的过程,女性在其中既被宏观社会结构所影响,又在基层治理单位实践中发挥了主动性。

三、社区工作者的柔性化角色特征与行动差异

本文选取了杭州市临平区南苑街道的四个社区作为研究案例。

(一)南苑街道四个社区基本情况

南苑街道位于杭州东北部,总面积28.03 平方千米,于2001 年成立,是杭州市余杭区建制最早的街道,现隶属于浙江省杭州市临平区。目前,街道辖29个社区,城市社区14 个,撤村建居社区15 个,常住人口7.4 万,流动人口14.7万。本文选取杭州市南苑街道四个社区作为案例调查点的一个考虑就是,社区在地缘和区位上属于同一城市的同一街道区域,因此在社会经济条件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可以较好地进行比较分析。

四个社区同位于杭州市南苑街道,但在社区类型、社区规模、成立时间、历史发展以及资源条件等维度存在差异,四个社区涵盖三种社区类型,包括纯城市社区,撤村建居社区以及混合社区,有一定共通性,又具有各自特色。

A社区:社区于2011 年7月成立,共有居民户数2622 户,流动人口少,流动人口主要集中在单身公寓,社区共500 多户单身公寓,相对其他社区来说较少,总体而言居民流动性不大,人员构成上以本地居民为主。社区实施端口治理,五个端口,分别是社区书记、党支部书记、业委会、物业和共建单位,社区治理制度性较强,以网格化管理为基础,积极深化大党建工作,将社区建设成为“美丽、宜居、幸福、和谐”的新型社区。

B社区:典型的“城市+农村”社区。以前是农村社区,改制后,于2008 年变为一半农村一半城市的混合社区,城乡结合,异质性强。共有居民户2600 余户,常住人口5848 人,60 周岁以上老年人650 人,社区有两个区块,2200 户是在城市的商品房小区,400 多户是属于农村小区。在社区发展上,社区发展资金除了财政拨款,还有集体经济的收入支撑。在社区治理上,B 社区通过积极地创新和探索,逐渐形成了以“五安”促长效的社区治理理念,以安居、安民、安定、安善、安和促进社区的发展改革、服务能力、治理水平、文化传承、和谐聚心。

C社区:社区于2016 年9 月正式成立,面积0.46 平方公里,下辖四个小区,居民住户2858 户,户籍人口3929 人,常住人口7500 余人,居民自治小组4 个,居民代表54 人,小区党支部4 个,在册党员99人。建有一站式党群服务中心、居民驿站、杭州市星级文化家园、邻里汇等服务活动阵地,力争把社区建设成为环境优良、秩序井然、管理规范、人际和谐的新型社区。

D社区: 居住人员复杂,流动人员多,社区当前共22000 人,5020 户居民,单身公寓2200 多套,单身公寓的居住人口流动性大。社区治理目标是将社区打造成“融美、和美、智美、韵美、劲美”的“五美”文化家园。

总的来说,四个社区在社区类型上具有差别,A 社区是撤村改居社区,B 社区是混合社区,C 社区和D 社区是纯城市社区,但无论是何种社区类型,在社区治理上都能体现女性为主的现象。一方面,在社区工作者比例和性别结构上,A社区4男5女,B社区5男7女,C社区3男5女,D社区4男6女,四个社区性别比重都是女性高于男性,在人员结构上,女性超过一半。另一方面,在工作内容和职务分配上,社区书记全面负责,除此之外,岗位和事项分配显示出性别差异,女性负责事项内容更多,涵盖了劳动保障、妇联、计生、行政、宣传等多领域工作,而男性主要负责经济、城管、生产等工作,因此在工作内容上,女性承担着更多任务,对于社区发展的重要性和作用性更大(表1)。

(二)南苑街道社区工作者的柔性化角色特征

除了社区工作者的人员性别结构呈现女性化现象,社区功能和社区工作者的角色特征上也体现女性化和柔性治理趋势。柔性治理强调协商和合作,通过协商,沟通、讨论、合作的治理手段进行社区治理,注重互动、文化和人文关怀,关注社区成员利益和需求,合作实现治理目标。

居委会在法律定义上是基层自治组织,但实际在基层扮演了政府代理人的角色,承担了大量的行政任务,新冠疫情发生以来,社区更是承担了基层疫情防控的基礎任务,责任重、任务量大。在愈加繁重的压力下,社区治理女性化和柔性要素在治理中的运用适应了社区治理的需要,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事实表明,基层治理只依靠大数据刚性的制度和法律显然是不够的,还需要治理的柔性机制,因为“女性‘共情、细心、耐心、热心等柔性因素,能有效助力建设基层社会治理中最需要的互相信任、尊重、理解的关系,推动构建基层社会治理的柔性机制”。周红金:《充分发挥女性在基层社会治理中的重要作用》,《华声在线》,http://opinion.voc.com.cn/article /202212/202212220842517443.html。

第一,刚柔并济的中间人:完成上级任务,调和群众情绪。我国社区治理主要以民政部门-区-街道-社区为依次的管理层级,社区承担了大量的行政任务,行政倾向明显,实际上成为了政府在基层的抓手,因此,在面对上级和街道的硬性要求和任务时,社区工作者需要去完成,这是社区工作者在刚性制度下的角色要求。受访的社区工作者不约而同都表达了相似的意思:“很多本来不是社区职责的,下沉到社区”;“居委会以前没什么事情,现在行政性的工作,合理的不合理的统统都交给社区了”。社区承担了一部分政府的职能,在这个过程中伴随着很多考核和任务。一方面,大量的考核和任务占据了社区工作者大部分的工作时间,考核具有硬性指标,且关乎着个人的切身利益,让社区干部疲于应对,“社区没有执法权,但样样事情都要管,事情越来越多,有一些有益的,但很多都是重复性的,把上面布置的组合拳打完就花好一番力气了”;另一方面,不必要的重复任务花费大,成效低,甚至引发居民反感,让社区干部吃力不讨好。作为连接上级和居民的中间人,社区工作者在社区居民不满甚至抱怨时,需要取得居民理解。“比如说之前搞推广码,要去宣传,但没过多久又换了一个新的,之前的又不用了,力气白花了,又要重新来,只能请大家多配合,多理解我们的工作”。因此,在社区治理中,社区工作者愈发需要承担一个刚柔并济的服务者角色。在面对居民时,社区工作者具有服务性,调和民众情绪,达成治理目标,在解决具体社区问题的情境下,“讲感情”很多时候比硬规矩更能让居民理解和配合,使居民接收到善意并且配合反馈,是一个柔性化的互动过程。当居民有意见时,需要一个意见能传递,有规则能规范的结构,“虽然做任何一件事都会有不同的声音,但居民们需要用信任的眼光看待,不然就会令大部分想为社区服务的人寒心,公心和信任很重要”,在这个过程中,女性能起到交流、沟通和传递的作用,社区女性有助于建立相互信任的网络,在社区治理中,女性更能从“情”出发,用心治理,用情服务,与居民培养深厚的情感关联,积极培育“社区情”,促成社区治理方式更加柔性化。

第二,协调沟通合作者:多元渠道,获取资源。《城市居委会组织法》第十七条规定和确认:城市社区资金和资源来源上,主要的居委会的办公经费和组织活动的经费基本来自街道和上级政府的拨款,依据社区规模和居民数量进行分配。因此,在资金来源渠道一致和固定配额的情况下,除了混合型社区还有农村部分具有集体经济来源,集体经济依靠出租建设等创造收入,其他都需要社区自身去寻找社区建设项目和合作者,来获取更多社区经费。通过制度化程序向街道申请项目和经费程序繁琐,花费时间较多,准备材料多,且不一定能获得街道支持和同意,因此通过向街道申请这一正式制度获取资源有限,并不能完全满足社区资源发展和居民需求。那么,社区需要另辟蹊径,借助多平台合作和多主体力量来满足居民需求,发展自身,在这个过程中,社区工作者的合作性加强,采取协商的柔性方式来提高社区发展能力,体现了柔性要素的运用。例如,C社区开展未来社区的创建,一开始并没有得到街道的支持,之后通过社区自我改造和设施的提高,获得了争取项目的机会,“发改局来我们这一看,觉得人员规模大小硬件上都更符合,就选做试点”,项目实施后,提升了社区影响力。在获取资源的过程中,C社区通过文化建设创建未来社区,请高层次的团队来做规划,包括和浙江大学等高校的一些老师同学合作,一起来做社区项目,构建工作场景、硬件设备,以及便民服务活动。在项目顺利进展的过程中,社区积极创新品牌,做出成绩,社区治理有效果,社区就能跟街道争取资金补助,获取更多的资源,有了资金就能继续创新和提高服务水平,达到一个良性的循环和递进式的发展。

第三,最主要的服务者:提供差异化服务,关注弱势群体。社区治理和社区功能更加关注家庭女性、老年人等弱势群体,更加注重公益、志愿和权益等社区内容,通过交流协商来完成治理目标,体现柔性导向和服务性。群体目标和服务差异大,社区工作者需要依据社区服务对象和居民需求做好服务。社区是家庭纠纷发生的主要场所,对女性在家中权益的关注和维护是社区功能的一个柔性化趋向。在处理家庭纠纷上,女性角色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社区妇联和女性权益、家庭关系方面的工作主要由女性来做,同为女性,在处理女性家庭问题时更能共情。社区一旦有家暴信访的案件,接到通知后,女性社区工作者会参与其中,在整个过程中发挥女性的协调优势,鉴定伤痕、了解问题,利用社区的关系优势,采用协调的方式做好中间人进行调解,保障好女性在家庭中的权益,有利于避免对女性的侵害。社区设置心灵氧吧,如果在家里和父母配偶产生矛盾,或者有其他压力大的事情,可以和心理师聊聊天,有空间释放,使女性的身心健康都能得到照顾。此外,对于因照顾孩子而放弃工作的全职妈妈,社区积极发展青年空间,主动提供创业教育和拓展空间,委托第三方看管孩子,80后、90后带孩子的青年妈妈可以自己去创业和工作,拥有自己的发展空间和创业机会,保障女性的发展权益。A社区60周岁以上老年人有850人,占社区总人口的28%,因此,社区非常重视老年人的需求,为其打造温馨和谐怡情的良好居住环境。根据老年人的不同需求定制服务方案,社区目前在做社区改造,其中一个项目是老年食堂,老年人对老年食堂的需求大,社区注重医疗健康,组织社区党员和群众共同参加AED(自动体外除颤器)的使用培训,增进社区居民的医疗和安全知识。而C社区基于社区居民需求和场地位置条件,策划形成“服务汇、健康汇、邻里汇、公益汇、共享汇”五汇五主题,串点成环,打造社区生活服务环,致力建设更具归属感、舒适感、现代感的城市新兴功能单元,打造未来社区“生活单元体”“社会联合体”“服务综合体”“有机生命体”和“幸福共同体”。整个社区目标和功能的设立之中,对公益、幸福、邻里、服务和生活化的取向和追求都体现了以人为本,注重居民需求的柔性特质。

第四,倾听者和回应者:满足居民对畅通意见渠道的需求。如何畅通表达意见的渠道,居民所诉求的问题和提出的建议如何能够得到有效的回应与落实,是社区治理实际情况中较为薄弱的一环。随着居民的表达意愿增加,社区参与的主动性增强,居民在社区寄予了个人的社交需求和尊重需求,社区工作者畅通意见渠道,善于倾听,及时回应,是在社区治理中愈发重要的角色特征。居民是受到社区发展影响的亲历者和参与主体,他们往往也了解社区缺少什么,哪里有问题,因此,社区干部走到居民中间,与居民多交流,了解居民迫切需要,定期搜集群众反馈的阶段性集中问题,据此改善社区功能和服务,是有效治理社区的一种方式。在沟通上,女性柔顺谦和,更容易创造和谐温馨的氛围,强制感低,更加平易近人,在与居民的互动过程中,运用女性化善于倾听,温柔细心,融入群众的性别优势,降低居民对提建议的不适性和对制度化程序的反感,在“唠嗑”“话家常”等日常性、非制度化的对话中发掘社区居民的有益建议,并且作出回应,是社区治理发挥居民作用的柔性化趋向。

综上所述,社区工作人员作为刚柔并济的中间人,协调并沟通其他社区组织和社会力量,并且服务居民,做好倾听者和回应者,在整个治理过程中,承担着多个角色的需求,角色特征偏向女性化,服务性和柔性导向,体现了社区治理行为的女性化和柔性趋势。

(三)社区工作者的行动差异:一个性别上的比较

社区工作者的治理方式和能力,尤其是社区干部的能力,直接影响社区治理的成效。社区治理强调多主体,不是居委会单一主体,而是业委会,物业以及社会组织等主体共同参与社区治理。但在现实情况下,居委会依然是发挥了突出且不可替代的作用。为了更好地对比分析,得出女性参与社区治理的行动路径,四个社区中,本文作者访谈了部分男性社区工作者,结合在社区实践中的观察和调查,發现了具有典型性的男性负责人,与女性社区负责人进行比较分析,从社会性别视角出发,发现男性依然占据着传统意义上较多的政治和经济资本,具有资源上的优势,重视正式组织的作用。因此,男性社区领导者更容易形成利益偏好行动,而女性负责人的行动则更加注重情感和互动,比起“政绩”,女性更需要的是居民的认可,相对来说,女性更擅长动员非正式组织和社区的兴趣团体。

比较而言,社区男性工作者更具有利益导向的行动策略。研究发现,与女性相比,社区男性负责人习惯做出利益性行动,主导性强,个人意识和个人色彩会更为强烈,更加热衷于追逐权力,政治意识强烈,将社区治理看作其实现个人才华和抱负的舞台,并依靠政策和投资等方式增加社区资产,注重经济利益和政治收获,擅长利用政策寻找有利支持。这种利益导向行动策略的几个特点:一是政治意识高,对政府极度认同;二是治理风格以个人意志为主,具有较强的结果和利益导向;三是在社区治理方式上,刚性管理要素(如技术、规则、制度和党建等)得到显著运用。这个利益导向行动策略与男性的社会和自然属性其实也是比较符合的。

而社区女性工作者更倾向于情感导向行动策略。社区女性负责人更擅长发挥情感要素,具有更强的引导性,引导和动员更多居民参与到社区事务和服务中来,合作性强,易形成具有关键群众和核心团队的治理行动。社区建设必须贴近人们的实际需求, 有些事务就要由居民们自己商量决定, 不同居民的要求和愿望如果有差别, 就可以进行协商和调和, 合作找到合情合理的优化方案, 这种互相协调的过程, 是社区的一个“功能”费孝通:《中国现代化:对城市社区建设的再思考》,《江苏社会科学》,2001年第1期。。社区人口存在异质性,居民的需求和服务也因社区而异。女性作用促进了女性化的社区的功能取向:以情感为纽带,积极推动社区凝聚力,营造社区居民的认同感,形成以积极分子为主力,尽可能多地将社区居民纳入社区参与和社区治理中来的治理体系,从而推动社区的建设和进步。在这个过程中,女性之所以成为关键群众和积极分子的主体,是由于在对社区功能的需求上,女性需求更为强烈。从客观条件上说,我国女性的法定退休年龄比男性更早,随着现代化和医疗卫生技术的发展,寿命普遍提高,在社区的时间较长,社区还存在全职妈妈、宝妈等客观存在的女性群体,闲暇时间充裕,因此在社区功能需求上会有更多需要满足的要求,从社会性别视角出发,相比男性,女性的重心更可能在家庭,主要活动场所在社区,与社区的联系更加紧密,与基层利益关联大,更容易把社区作为实现价值,行使权利,维护利益的主要舞台。从主观条件上说,女性居民参与社区的动力更多来自精神需要,与人交往互动以及实现自我价值。女性在社区治理过程中,通过自主性的无偿性的提供社区服务是其满足精神需求,完成自我实现的一种方式。社区女性居民有着更为强烈的参与意识。一些社区参与的积极分子往往是女性、党员、楼道长以及退休人员等,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和多样的心理需求,曾受到过长期的单位组织文化影响,存在一种强烈的集体归属感杨敏:《作为国家治理单元的社区——对城市社区建设运动过程中居民社区参与和社区认知的个案研究》,《社会学研究》,2007年第4期。。在社区治理中,组织退休人员参与社区活动和志愿活动,发挥退休群体的积极性,他们有着长期专业岗位的工作经历,因此在社区工作上能给予社区工作者一些专业的意见建议。其中,中老年女性在社区参与中表现突出。当一些居民行为不太规范时,碍于服务的功能和要求,社区工作者很难直接出面,劝解居民的效果好坏也很难保证,社区的人情网络在这时往往更能发挥作用,志愿者在中间起到一个沟通作用,帮忙解决一些问题,由此推动社区治理的进程。此外,参与社区治理带来一定意义上的自我实现,女性的满足感和获得感从参与社区治理中获得。在个体层面,从参与社区治理过程中实现和丰富了自我价值;在群体层面,用对社区的服务和义务性付出获得社区居民的尊重,激励着其他社区成员。C社区形成了一支特色的“虎妈”志愿者队伍,注册志愿者将近700人,推动公益善行。志愿队的吴阿姨做志愿者工作多年,热心公益,待人和善,积极推动社区的垃圾分类工作,一户一家地上门确认宣传,被街道的人亲切地称为“C区阿妈”,个人也不断受到街道、区和市里的表扬,通过一些好的反馈,吴阿姨愿意更积极去做社区工作。

总之,女性在社区治理中更易形成情感导向行动策略,一方面,情感化的交流方式,和通过女性积极交往而形成的社区网络和志愿服务系统,是女性具有的优势;另一方面,在社区这一生活化程度较高的场域中,情感治理和柔性治理更加贴近居民需求,社区积极分子的主动参与和居民的互动反馈是对情感导向行动的有力支撑。

四、社区治理情感导向的要素积累和运行机制

那么,女性社区治理情感导向是如何形成与累积起来的?本文研究表明,女性通过下面五个情感要素的积累和机制作用,推动了社区情感导向的治理进程。以社区工作者和社区居民为相关主体,构成双向互动和情感要素的主體间传导,形成了以下五种情感治理机制。

第一,结构性情感治理机制:信任和规则。在社区治理中,注重结构性情感主要是要求社区工作者在制度性安排上做到公正公平,倾听居民的意见,在社区事务决策中纳入居民话语,赢得居民认可和信任。上级和街道布置的任务具有刚性、制度化特点,与居民需求可能并不完全契合,因此社区工作者更需要从居民立场出发,用居民乐于接受和善于理解的方式诠释政策,为居民提供服务。女性情感细腻,柔和心细,更具有感知力,在决策中善于倾听,攻击性和主导性相对较小,有利于协调纠纷,缓和和抑制社区冲突。

第二,情境性情感治理机制:尊重与尊严感。情境性情感主要表现在持续的互动过程中,构建主体间的情感连接,获得理解和信任。女性具有较强的共情力和同情心,能够换位思考,与居民进行持续性的情感互动。例如,疫情发生后,社区承担了更多疫情防控的任务,额外多了很多工作,2020年开始,社区工作者几乎全年无休,甚至春节都要值班,而且加班没有补贴报酬。伴随着愈加繁重的工作和未提高的待遇,社区工作者从社区居民处获得的尊重与关爱等情感需求是工作的动力之一。社区事务繁杂琐碎,邻里矛盾、社区冲突时常发生,往往需要多次调解,社区工作者面对着各异的居民和多样事件,可能有时会被误解,需要调整自己的状态,保持谦逊和平和,协调居民诉求,并因人而异选择服务方式。特别是对于流动性较大,居民异质性较强的社区,居民往往来自五湖四海,更需要耐心和细心。女性工作者感性包容,更加暖心,更具有耐心,善于照顾他人情绪,感知居民的情境,尽量理解和配合,尽可能地提供便利。例如,D 社区有60 余名外国人居住,社区工作者在遇到不友好的特殊情况发生时,采取了顺应和满足需求的行动。在解决南非居民的过分要求过程中,女性发挥了细心,耐心的工作风格,消解外国在华居住者不愿隔离、刻意刁难的怨气等消极情绪,最终也收获了尊重。

第三,自我实现性情感治理机制:奉献和爱。女性有着丰富的情感天赋,女性社区工作者运用柔性化的治理手段,情感化方式,带动居民参与社区治理,提高居民的主体意识,产生“我是社区的一份子”的自我认识,增强对社区的认同和参与意愿,从而产生参与行为。一方面,从女性整体来看,大部分女性相对男性更为感性,更能感受和传递温暖;另一方面,对于女性社区管理者来说,她们的工作重心在社区,关心社区居民的生活和家庭,为居民服务,传递“家社区”的理念。

第四,关联性情感治理机制:交流和互惠。社区场域之中的每个人都是处于社会网络之中,相互关联,人与人之间具有关联性。社区是居民日常生活的主要场所之一,社区治理者需要面对不同群体,群体间差异大,人际关系复杂,社区工作者需要有较高的沟通水平和沟通能力,加强群体间的交流,让居民意识到与他人存在的关联性,在社区事务上达到同一。女性在社区治理中,擅长运用女性优势和情感要素,构建起情感性网络,进行柔性治理,促成社区治理结构和方式更加柔性化。

第五,内部获得性情感治理机制:包容和解压。参与社区治理的过程,也是实现自我的过程。社区工作者内部在社区治理过程中,一方面,是在完成工作,履行职责,获得收入,主要是出于体制规定的角色内容,另一方面,工作者也有精神性需求和心理需要。然而在实际社区情境下,社区工作者的需求往往被忽略。社区工作重复琐碎,疫情发生后,时常需要加班,但待遇却未提高,无形之中加重了社区工作者的压力,消耗热情。因此,工作者内部的相互理解,相互包容尤为重要,女性在感知压力,换位思考方面有着强大的共情力,工作繁忙时,加强协调与帮助,有助于增加社区工作者成员之间的交流、团结和信任。

五、结语

通过对杭州市南苑街道的案例的分析,不难看出在城市社区治理方式和行动策略上的性别差异。显然,社区治理人员结构和治理方式会影响社区治理的成效,不同性别结构和偏好治理方式会存在不同的情况,从而形成差异化的社区治理模式。比较意义来说,在模糊性的社区治理场景中,在社区治理中女性具有更多所需要的柔性要素:共情、细心、耐心、暖心、热心等,柔性治理绩效显著,并通过感化机制,带动机制,精细化机制,信任机制等开展社区治理活动,推动社区实现良善治理王印红、李莉:《女性何以增进社区治理效能?——基于Q市三个社区的案例研究》,《公共行政评论》,2021年第6期。。在社区治理过程中,女性社区工作者和积极分子的主导作用显著,治理和作用主体女性化,影响社区治理的方式。尽管女性在话语权和资源上相对欠缺,可是女性的性别优势显著,具有较强的动员力和感染力,区分于男性的权益导向型行动,形成了情感导向的治理方式,契合并进一步促进了社区治理的情感导向和柔性化。

(责任编辑:张 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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