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频发,蒙古国何辜?

2023-06-12 10:44非田
看世界 2023年10期
关键词:乌兰巴托忍者蒙古国

非田

2022年1月16日,蒙古烏兰巴托市,雾霾笼罩城市上空

3月下旬以来,中国北方遭遇今年以来最大规模沙尘天气,局部地区甚至出现了沙尘暴或强沙尘暴。

中国中央气象台数据显示,截至4月13日,沙尘天气已经覆盖20余个省级行政单位,面积达460万平方公里,影响了中国约47%的国土面积。

这次的沙尘暴已在东亚多国引发热议。4月12日,日本气象厅发布预告称,北日本到西日本的大范围地区,将遭遇沙尘天气,大阪、札幌等城市受影响明显。

同一天,韩国发布了全境沙尘预警,全国可吸入颗粒物(PM10)日均浓度值高达277微克/立方米,这是韩国大气环境标准的2.5倍以上,为今年以来最严重的水平。

风起于青苹之末,而沙尘则来自蒙古国。气象卫星沙尘起源轨迹追踪监测显示,今年以来最强的两次沙尘过程,均主要起源于蒙古国—主要沙源地距离北京600余公里。

不少声音认为,中国北方的沙尘暴是蒙古国造成的,诸如“蒙古正在毁掉中国人几十年来的努力”等言论甚嚣尘上。

沙尘暴本就是自然界的常见现象,无法从根本上消除。但无可否认的是,因为经济与产业发展结构相对单一,蒙古国近年来的生态环境在人为破坏下,变得愈发脆弱。

困扰蒙古国多年的沙尘暴,既是自然问题,也是经济和政治问题。蒙古人千百年来就与黄沙相伴,近20年来也曾推出过环保方面的法案,但并不乐观的经济状况与复杂的国内问题,让这些方案收效甚微。

脆弱生态环境下的死循环

提起蒙古草原,许多人的第一印象,或许是“牛羊散漫落日下,野草生香乳酪甜”,但却忘了千百年前的草原上,就已经是“卷地朔风沙似雪,家家行帐下毡帘”的场景了。

乌兰巴托近郊的蒙古包,是失去牧场的穷苦牧民自发聚集形成的贫民窟

打水运回贫民窟的女孩

蒙古国城镇化率接近70%,高于葡萄牙和立陶宛等欧洲国家。

蒙古国难以平息的沙尘暴问题,首先与其独特的自然环境有关。在蒙古国的东边,巍峨的大兴安岭绵延千里,阻挡了来自太平洋的暖湿气团,而自北冰洋南来的最后一丝水气,也蒸发在杭爱山北坡,茫茫戈壁自此固守在蒙古国的南部。

“戈壁”源自蒙古语,指蒙古及周边无植被覆盖、地面满是细碎石块与沙子的沙漠,这也是如今蒙古国最主要的地貌特征之一。蒙古政府向联合国提交的一份报告显示,截至2015年,该国已有76.8%的领土,出现不同程度的荒漠化。

单就自然层面而言,蒙古尤其是蒙古南部的荒漠化,水资源不足是最直接的原因:多山的地形让水气难以深入,降水稀少;而作为地处高原的内陆国家,蒙古国的大部分河流都只是流经该国后,注入其他水域—如被誉为蒙古国母亲河的色楞格河,最后会穿越俄蒙边界,在俄罗斯境内流淌数百公里后,注入贝加尔湖。

此外,近年来愈发频繁的极端高温,也在威胁着蒙古本就脆弱的生态系统。数据显示,1940年至2015年间,蒙古国平均年气温上升了2.24℃,显著高于全球平均增温幅度。与之相对应的是,同样时间段内,该国年降水量下降了约7%。

气温升高导致降水减少,荒漠的土地越来越多,极端的温差又使得这些荒漠上的小石子更容易破碎,风吹日晒下化为碎沙,成为沙尘暴的沙源,随着北风一起,让更多的蒙古国土地化为荒漠,而更加严重的荒漠化,又会进一步导致气温升高和降水减少,从此陷入死循环。

因此,单从地理和气象角度来看,强大的蒙古高压,让北风卷起蒙古国的沙土南下“侵袭”中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忍者矿工”血泪

可怜之人或多有可恨之处,天灾之外,蒙古国的沙尘暴同样也是人祸造成的。该国对于自然的过度攫取,是沙尘问题持续加剧的重要原因之一。

蒙古国人均拥有牲畜20多头,数量远远超过了土地承载力与人口需要

2021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发布报告称,截止至2019年,蒙古国的牲畜数量逼近7100万头,超出牧场可承载力的1倍以上,严重的地区牲畜数量甚至是该地环境承载力的7倍。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统计显示,1990年代,蒙古牲畜数量不过2000万头;30年里,蒙古国人口增长了50%,从220万增长到了330万,但牲畜数量却翻了3.5倍,人均拥有牲畜20多头,牲畜数量远远超过了土地承载力与人口需要。

同为畜牧大国,阿根廷人口约4600万,牛羊禽类存栏量为大约1.2亿,人均拥有牲畜不过2.6头(只),仅为蒙古人均拥有牲畜数的八分之一。

如今蒙古国大片荒漠化土地中,不乏大量从草原退化而来的。失去牧场的牧民不得不背井离乡,举家前往大城市寻找生存机会,这也造就了蒙古国一大怪象—世界银行数据显示,蒙古国城镇化率接近70%,高于葡萄牙和立陶宛等欧洲国家,但蒙古全国约60%的人口,集中在首都乌兰巴托及周边,除此之外,蒙古全国再无城市人口超过10万人。

殘酷的是,乌兰巴托并不能为进城牧民提供足够的工作机会。白天,他们会四处寻找务工的可能,而夜里只能回到自家搭建的营帐内。“红色英雄城”(“乌兰巴托”蒙古语意)近郊有着连片的蒙古包,这不是蒙古国人闲暇无事后的返璞归真,而是失去牧场的穷苦牧民,自发聚集形成的巨型贫民窟。

人口的过度集中,让乌兰巴托不堪重负。歌词中宁静祥和的乌兰巴托夜晚,不复存在:每当凛冬将至,为了能有足够过冬的燃料,牧民们或是大规模砍伐周边树木,或是大量购买廉价却低质的煤炭。

2017年1月,时任蒙古国总统额勒贝格道尔吉宣布,首都乌兰巴托空气污染已经达到“灾难”级别,北部棚户区PM2.5浓度经常突破1000;世卫组织在报告中称,乌兰巴托是世界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之一,冬季尤为明显,而这其中80%的污染,是由蒙古包区的家庭和低压锅炉燃烧原煤造成的—但对于连温饱都尚未解决的牧民而言,环保无疑是奢侈和可笑的。

蒙古国南戈壁省汗包格德县,奥尤陶勒盖铜金矿的矿工们准备作业

找不到工作的牧民通常会将目光投向矿场,毕竟矿产业是蒙古国除畜牧业外的另一支柱产业。然而,因为缺乏经验和年龄偏大等原因,矿场主们通常不愿意聘用牧民。不得已之下,牧民中有不少成为了“忍者矿工”。

“忍者矿工”这一酷炫名称背后,是矿工的血泪:其名字来由既因为他们背着绿色的塑料盘、佝偻着下矿的动作看起来很像忍者神龟,更因为他们是没有采矿许可的“黑工”,需要像“忍者”一样躲开常人的视线。

《外交学人》杂志称,“忍者矿工”挖掘的地点,多为大型矿业公司不愿前往的崎岖地域或已经废弃的矿洞。他们凌晨5点就要起床,并且在几乎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进入深达12英尺(约合3.66米)的隧道内作业。

2009年至2013年间,约有10万蒙古人成为“忍者矿工”,他们中大多数是因暴风雪等自然灾害,失去了牲畜和游牧能力的前牧民。

迈出治沙第一步

上天或许是相对公平的,尽管自然条件恶劣,但蒙古国的矿产却十分丰富,经普查探明的有80多种、6000多个矿点,主要出口矿产品包括铜、金、煤、石油等;其中著名的奥尤陶勒盖铜金矿,探明的铜储量超3000万吨,黄金超1300吨,极具开发潜力。

1997年蒙古国通过《矿产法》以后,矿产始终是该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推动力,2000年至2010年间,采矿业对该国GDP的贡献便从8.5%猛增至25%,矿业占该国出口总额的比例也高达85%以上。

倒卖煤矿达38.5万吨,涉案金额与蒙古国一整年的GDP相当。

奥尤陶勒盖铜金矿外景鸟瞰图

狂飙突进之下,蒙古国依然没能摆脱“资源诅咒”,不能成功使国家走向富强。一方面,过低的工业水平让蒙古国只能出口初级矿石,偶有的精深加工矿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缺乏足够竞争力。

同时,该国矿产高度垄断,滋生了严重的腐败问题。去年,由蒙古国企蒙古矿业及其子公司管理的塔温陶勒盖矿被曝出惊天丑闻:企业负责人与官员勾结走私倒卖煤矿达38.5万吨,涉案金额与蒙古国一整年的GDP相当。

该国反腐败搜查局副局长表示,案件波及的政治人士中,不仅有议员和部长级高官,甚至前总统巴特图勒嘎也不能幸免;一些蒙古媒体更是直言,开矿并没有使蒙古国民受益,“受益的只有少数家族,他们富得流油,堪比阿拉伯富豪”。

在环境方面,过度且无序的矿产开发,严重破坏了蒙古的生态平衡。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蒙古的代表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该国大量公司因环保不达标,不断污染和浪费着蒙古国珍贵的水资源。

客观来说,蒙古国也曾试图挽救日益严峻的环境问题,但出台的政策往往因缺乏连贯性,而显得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1997年起,蒙古国陆续颁布了《防治荒漠化国家行动计划》等环保相关法律法规,意味着政府已经注意到环境问题了。

此后,到了2009年,蒙古国废除了畜牧税,本意是为了减少牧民负担—但因缺乏指导,畜牧税废除后,蒙古牲畜数量迅速攀升,反而让更多牧民无牧可放,不得不迫使政府在2021年重启畜牧税。

在矿产领域,利益集团自不必多说,以此为生的民众也因害怕改革影响自己饭碗而多有抗议。蒙古学者纳青在接受媒体采访表示,在蒙古国,保护原生植被、不触动表层土壤的传统价值观,和当下唯利是图的潮流有很多冲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2021年9月,蒙古国总统乌赫那·呼日勒苏赫在联合国大会上承诺,该国将在2030年前种植10亿棵树,并签署了相关总统令。

一年多过去,蒙古全国植树仅1200万棵,距离目标仍有很大距离,但至少迈出了治沙的第一步。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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