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曼·白求恩：军医的岗位在前线

黄会奇

诺尔曼·白求恩（1890—1939），加拿大共产党员、国际主义战士、著名医师，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英勇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关于他在晋察冀根据地奋不顾身抢救伤员等事迹，多有文章介绍，本文选取几则鲜为人知的故事，反映他时刻心系伤病员的生命健康、对工作严谨负责的职业操守和高尚品德。

主动要求到晋察冀前线组织战地医疗队

作为著名的胸外科专家，皇家学院外科学士会的会员，诺尔曼·白求恩常被世界上几所著名的医科大学聘请去讲授肺部外科治疗知识，但这些并不能使他内心得到满足，他追求的是为劳苦大众服务。经过几年的痛苦探索，他终于在工人阶级的先锋组织里满足了自己的期望，加入了加拿大共产党。

诺尔曼·白求恩具有强烈的革命正义感。在1936年的西班牙内战中，他曾去西班牙战场抢救伤员，以反对法西斯势力；1937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他强烈谴责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为，呼吁世界爱护和平的人们支援中国的抗战事业，决心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支援中国人民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在他看来，到中国去，是因为那是最迫切需要的地方，是他用武之地。

1938年，受加拿大共产党和美国共产党的派遣，诺尔曼·白求恩率领一支医疗队远渡重洋来到中国。他们先到武汉。周恩来接见了他们，向他们介绍中共的抗战路线和方针，说明中国八路军在敌后开展抗日斗争的情况，白求恩深受感动并被吸引。医疗队谢绝国民党的挽留，从武汉北上，经过郑州、西安等大城市，于当年3月下旬到达延安。

诺尔曼·白求恩在延安共停留两个多月的时间。在此期间，他在中共中央卫生部顾问马海德和中央卫生处处长傅连暲的陪同下，参观了位于宝塔山上的陕甘宁边区医院。他对医院医疗器械、药物的缺乏和医疗条件的艰苦深感震驚。从门诊诊断、治疗到病房的护理、康复，他都一一仔细察看，并与病人进行认真交谈，做了详细记录。之后，诺尔曼·白求恩示范做了两台手术：先是给一名膝关节病人做手术，非常成功；后又给萧劲光的女儿做摘除扁桃体炎的手术。当时延安尚没有耳鼻喉科的手术器械，仅有一个开口器，诺尔曼·白求恩借助开口器把小姑娘的嘴撑开，用小刀在扁桃体两侧快速地一划，将扁桃体取出来，手术在几分钟内就完成，小女孩很快就蹦蹦跳跳地玩耍去了。他对周围的医护人员说：“一个大夫，只要为病人着想，就会千方百计动脑筋想办法。”在这两台手术中，诺尔曼·白求恩展现了精湛的医疗技术，中国的医护人员深感敬佩，深受启发。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内，诺尔曼·白求恩用带来的X光机为部分干部做透视，写病历，并建议组织部门在分配工作时要考虑他们的身体状况。他在日记中记载了在边区医院参观的情况，写信给自己的朋友，告诉他们说，医院的设备虽然简陋，但这儿的政府已经实行人人免费的医疗制度。

诺尔曼·白求恩又去城东20公里外的拐茆，参观那里的八路军疗养院。许多伤员因为在前线医疗条件有限，千里转运到延安，但因为交通困难，到达延安要耗时1个多月，再加上坐担架一路颠簸，受伤的骨头和皮肉严重发炎、溃烂，致使许多本可以医治的伤员因得不到及时的手术而终生残疾。诺尔曼·白求恩受到强烈震撼，下定决心到前线去组建医疗队抢救伤员。随后，他多次向八路军卫生部请求，要求到前线去组织战地医疗队，说这些伤员的残疾，许多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在前线负伤24小时内，立刻治疗，将骨折用夹板夹起来，他们的腿就不会截掉。

在延安期间，诺尔曼·白求恩为一些重伤员做了示范性的手术，既用自己精湛的技术使一些人免于致残和免于截肢，又给中国的医务人员在医疗知识、医疗技术和医疗作风等方面上了多堂生动的课程；看到延安医疗条件极差，就将自己带来的一部分药品和器械送给医院。他根据国际上成型的医院管理经验，对延安的陕甘宁边区医院等几个医院应该如何制定系统的制度、如何进行规范的管理以及如何改进调整提出很好的建议。

中共中央考虑到诺尔曼·白求恩是国际著名的专家，前线危险性很大，相对于前线来说，延安医疗条件和生活条件都要好一些，希望他能够留在延安工作。但他坚决表示需要照顾的是伤员，而不是他。他认为，军医的岗位在前线，军医只有到前线才能更好地抢救伤员，也才能更好地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他将在第一时间抢救伤员作为自己的神圣天职，坚持认为做军医工作，就要和战士在一起，即使牺牲也是光荣的。

1938年4月7日，毛泽东在凤凰山山麓的住所会见了诺尔曼·白求恩，同他进行亲切而坦承的交谈。毛泽东首先赞扬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帮助中国人民抗战的伟大国际主义精神；其次表达基于他高超的医疗技术和安全方面的原因，中共中央希望他留在延安工作的建议。诺尔曼·白求恩坦率地说，自己希望到晋察冀前线去，在那里培养医疗队，将自己掌握的技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中国同志；并说组织手术队在前线，在战地经过初步的治疗，就可以使75%的伤员免于死亡。毛泽东认为，他说得很对，对他的奉献精神深为感动，就批准了他的请求。诺尔曼·白求恩非常高兴，当晚兴奋得一夜未睡，在日记中详细地记录会见毛泽东的情形，称毛泽东是一个伟大的人。

在贺家川医治伤病员

为了将医疗队安全护送到晋察冀前线，中共中央专门组织一个护送小组，医疗队所需要的药品、器械、物资等装满了13头骡子。1938年5月2日，医疗队在军委卫生部部长姜齐贤的带领下离开延安去前线。他们计划先乘坐汽车经清涧、绥德到米脂，其余的都是山路，不通汽车，只能步行经过葭县、神木到黄河渡口，最后再乘船东渡到山西前线。在去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途中，诺尔曼·白求恩曾到八路军第一二〇师伤员驻地为伤员治疗。他不怕疲劳、不怕艰苦、一心救治伤病员、一切为伤病员考虑的精神深深地感动所有的医务工作者和与他接触过的人。

1938年夏季，诺尔曼·白求恩一行来到清涧，军委总卫生部第一兵站医院二所指导员薛峰护送他们从驻地陕北清涧师家园出发，途经绥德、米脂、佳县到达神木县。这次行程200多公里，历时12天。一路上，诺尔曼·白求恩热情地为人民群众治病。当时的陕北基本上没有什么医院，群众有了病也没有钱、没有条件去看病。大家都说陕北这个地方医药卫生条件太差了。这里的老乡有的长有疱疮，有的患有眼病，有的染上传染病，诺尔曼·白求恩总是主动地询问病因，不厌其烦地解释病情，然后给他们治疗。他随身带的胶带、纱布、红药水、膏药、片剂等，在老乡们身上用去不少。

神木县贺家川村驻有一二〇师的后方医院，这也是重伤病员收容所。诺尔曼·白求恩一行到达目的地贺家川时，已经日落，他们走了一整天，又累又饿，接待他们的后方医院医务主任张汝光给他们准备好饭菜，请他们吃过饭后休息。但诺尔曼·白求恩挂念着伤员，刚卸下行装就问张主任伤员在哪里，一定要先看看重伤员才放心。他将这里的百余名伤员一个不漏的全查看一遍，才放下心来，饭后，他马上又要再去病房看望伤员。考虑到他劳累了一天，从爱护他身体的角度，大家劝阻他说既然已经查看过了，明天再看也不迟，但他仍坚持去查房。这次查房，他看得很仔细，边看边记录，将伤员负伤的部位以及伤勢轻重等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在不到3个小时内，诺尔曼·白求恩不顾疲劳和辛苦，先后两次查房的举动，深深地感动所有的医务人员和伤病员，伤员们都一再要求他早点休息。但查完病房之后，他仍然没有休息，看到伤病员盖的、铺的被褥太薄了，就把自己带来的毛毯、线毯、床单、鞋袜等二三十件被装都分给伤员们用。

第二天天刚亮，诺尔曼·白求恩就起床去看伤病员，确定了几位急需动手术的伤病员。这天，他亲自主刀，给伤员做了整整一天的手术，把重伤员都处理完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到打字机前，整理当天的病历资料。他对工作严肃认真、对病人热情负责，凡是亲眼见过他工作的人和经过他治疗的病人，没有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的。

在这里，诺尔曼·白求恩为八路军伤病员医疗条件的艰苦而深感震惊，在5月23日给朋友的信中说：“这里有175个伤员，散住各户。他们躺在硬梆梆的砖炕上，下铺少量干草，令人不忍目睹。一部分人没有被单——没有一个人有毯子。他们全身长满虱子。穿在身上、仅有的一套军服，也因几个月来的战斗生活而满是污垢，肮脏不堪。他们的绷带几经洗濯，早已变成烂布条。”这封信如实记述了战时条件之恶劣和医疗条件的艰难。为了缓解这种状况，诺尔曼·白求恩请求援华委员会每个月拨1250元来资助医疗队购买医疗器械和药品。他给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写了一份详细的工作报告，对培训医务人员和医疗队进行规划，对后方医院的建设提出可行方案。

诺尔曼·白求恩率领的医疗队在贺家川住了20多天，夜以继日地抢救大批伤病员，后于6月底东渡黄河奔赴山西抗日前线。

外国友人眼中的白求恩

诺尔曼·白求恩来到晋察冀根据地之后，在他争分夺秒地抢救前线伤病员的时候，在为了适应战时环境而组建骡马流动医疗队的时候，在致力于培养八路军所需要的大量医务人才的时候，在全力扩建模范医院的时候，一些外国友人也来到晋察冀根据地，亲眼见证诺尔曼·白求恩为帮助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而奋斗的感人事迹，亲眼见证他时刻将伤员的生命健康放在第一位、对伤员高度负责的崇高品格，并记录了下来。

一位是英国人林迈可。1938年，在燕京大学（今北京大学前身）教书的林迈可利用复活节假期，穿越侵华日军的封锁区，到了华北游击区，在五台山地区，他喜出望外地在八路军的一所医院里见到诺尔曼·白求恩医生。林迈可得的是痢疾，诺尔曼·白求恩先是用甘汞后又用鸦片给他治疗。病治好后，他与诺尔曼·白求恩在一起度过一周的时间。交往中，林迈可认为诺尔曼·白求恩是一位朴实而又天真的共产党人，他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热爱他的病人，绝不能容忍任何使病人遭受不必要痛苦的行为。

林迈可在他的著作里记下他亲眼所见的诺尔曼·白求恩所组建的流动医疗队。1938年之前，伤员受伤后必须转到后方治疗，路上要花费一周甚至更长的时间，这些病人的创伤因为被感染而由轻微变得非常严重，诺尔曼·白求恩对此很是痛心，积极地想办法改变这种现状。1939年，林迈可再次来到根据地见到诺尔曼·白求恩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成功地组建一支流动医疗队，所有必需的医疗设备都可以装到箱子内，用骡子驮上很方便地运输。靠着这种流动医疗队，他能够到达离战场几公里的地方动手术，及时挽救伤员的生命。

遗憾的是，这次会面的几个月后，诺尔曼·白求恩因为手术感染而去世。诺尔曼·白求恩的主要助手江一真告诉林迈可，他们都曾经极力主张诺尔曼·白求恩将感染病坏的手指切除，但被他拒绝，他认为失去这只手指之后，将不能灵活地为病人做手术，这对于一名将为病人做手术看作自己生命的外科医生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另一位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观察员埃文斯·福代斯·卡尔逊。他到延安时，诺尔曼·白求恩正在延安各医院参观，他曾与诺尔曼·白求恩和来自美国的传教士理查德·布朗大夫在同一个窑洞里住过一夜。之后，诺尔曼·白求恩和理查德·布朗先于他几天到达晋察冀根据地。埃文斯·福代斯·卡尔逊到达之后，希望见见他们。聂荣臻通知了，但第二天，只有理查德·布朗来了，诺尔曼·白求恩因为要为一名下肢病情危急的病人做手术而没能来。

后来，他们见到了做完手术的诺尔曼·白求恩，因为日夜不停地做手术和医疗卫生工作，他显得十分疲倦。诺尔曼·白求恩对他们说，他觉得自己一生的使命就在这里，这个地区的伤兵分散在7所医院中，他打算巡视每一所医院，帮助建立可能的、最好的治疗方法，然后，组织一所战地医院，在主要的战役中跟随军队。

诺尔曼·白求恩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使命，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