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视角下汉日“菊”的隐喻对比研究

2023-06-21 15:38林丽妮董奎玲
中国民族博览 2023年2期
关键词:菊花隐喻领域

林丽妮 董奎玲

【摘 要】过去,在大家传统的印象中,隐喻通常被认为是一种语言的修辞手段。而随着认知科学的发展,隐喻研究上升到了思维高度。中日的语言体系中存在大量的隐喻,反映了两国人民看待与认知事物的思维方式的异同。其中,“菊”作为随处可见的植物,在中日的语言体系中具有大量丰富的隐喻表达。通过分析“菊”在中日语言体系中的隐喻性表达,可以揭示出中日隐藏在语言背后的独特的民族思维方式及文化内涵,进而探究中日两国语言文化的异同。

【关键词】隐喻;菊;文化间的交流

【中图分类号】H13;H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02

一、认知隐喻学研究下“菊”的隐喻

在过去,大众对隐喻的本质研究局限于语言修辞表达的层面。传统的隐喻理论将隐喻当做一种语言表达技巧,研究隐喻也仅仅停留在辞格的范畴之内。而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发展,人们逐渐认识到隐喻不单单是一种修辞手法,它存在于人们的思维之中。与只局限在修辞手法层面的传统隐喻理论不同的是,认知语言学角度下,研究者提出了“根源领域”“目标领域”和“映射关系”这三个概念因素。分别依次对应着具体事物组成的概念领域,由抽象事物构成并作为隐喻对象来理解概念领域的领域以及两者的对应关系。更深层次揭示人类认知事物的思维方式。

从认知隐喻学的角度看,作为源域的“菊”具有极其牢固的文化基础。世界各地民族内部在语言交流表达上,都拥有极其丰富的“菊”隐喻表达内容,但往往有不同的隐喻思维和文化内涵。比如在法語国家,根源领域中的“菊”是黄色的,而在这个民族中,黄色代表着哀悼之意,这样的哀悼之花映射到葬礼这一目标领域中,更显得葬礼庄肃。因此法语地区的人们只有在葬礼上才送菊花,“菊”在法语国家中隐喻着葬礼。而在日本近代,根源领域中的“菊”色彩素雅明丽,映射在日本至高无上权威的天皇制这一目标领域上,生动刻画出日本民族“菊”的形象特征。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便提到了“菊”作为日本皇室家徽,是天皇制至高无上权威的象征。

中日两国在社会风俗文化上具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但也因为地理环境、人文社会的内部差异,使得两国文化也存在不小的区别。本文以“菊”隐喻为研究探讨对象,对中日两国语言中“菊”的意义和用法做具体的考察,探究中日两国语言文化和思维模式的异同之处。

二、中日关于“菊”的历史认知

(一)中国关于“菊”的历史认知

菊,别名寿客,是菊目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原产于中国,具有3000多年的栽培历史。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便有众多著作提及到“菊”。《诗经·小雅·出车》中便记载到“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由此可以看出“菊”在这个时期有着一定的食用价值。而同时期的屈原在《离骚》中写到“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个阶段的屈原,被襄王罢免官职流放边区的落魄处境,苦于报效君王无门,在忧愤决绝之下,他选择了投江。此时的“菊”便隐喻着是志向纯洁高远。

“菊”的药用价值,在汉代得到迅猛发展,“菊”的医药民俗得到继承传播。汉代《神农本草》中便记录了“菊花久服能轻身延年”这一医用价值。也是在这时期,开始流行了重阳节登高戴菊花,赏菊花,喝菊花酒的民俗。这一时期“菊”的形象是长寿健康的代表。而后到了社会动荡不安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士族的黑暗统治导致民不聊生,此时的“菊”的内涵更多倾向于傲骨隐逸的品格。东晋时期自称为菊花知己的陶渊明便是典型的代表。弃官二年后,他便写下了《和郭主簿》:

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

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

衔觞念幽人,千载抚尔诀。

检素不获展,厌厌竟良月。

在这首诗中,陶渊明在肃杀悲凉的秋景之中看到了“菊”的清澈秀雅。“霜下杰”——源域的生长品性的高洁傲骨映射着没有与世俗同流合污的诗人这一目标域。诗中的“菊”便隐喻着诗人热爱田园生活的真情和高洁人格。而到了唐代,“菊”的观赏价值逐渐提高。白居易在《重阳席上赋白菊》便提到:“满秋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说明菊花在唐代是色彩颇多,观赏性极强的。此时的“菊”,在文人墨客的笔下,在前人的基础之上更多强调“菊”高洁的操守、坚强的品格。以唐代诗人元稹创作的《菊花》为例: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诗中百花尽谢,唯有“菊”能凌风霜而不凋,为肃秋平添了盎然的生机,肯定了“菊”历尽寒冷最后凋零的坚强品格。而到了动荡不安的两宋时期,此时的“菊”多了些背负战争之苦带来的哀怨。处于两宋时期的诗人李清照便是典型的代表。在她笔下,“菊”多了几分女性所具有的婉约柔美,在其《声声慢·寻寻觅觅》中便提到: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此时的李清照将至暮年,经历了国破家亡之苦,在孤苦中望着同样凋零不堪的“菊”。 此词的“菊”透过着人生的凄凉和悲伤。而发展到明清时期,爱菊之风更盛,唐寅 在《题自画墨菊》 中便提到了“铁骨不教秋色淡, 满身香汗立东篱。”表达了对“菊”的高度喜爱。

由此不难看出,中国从古至今对“菊”的形象认知基本固定在了不从流俗、 不媚世好、卓然独立的高洁品格上。

(二)日本关于“菊”的历史认知

在日本,“菊”,于8世纪平安时代时期从中国传入。“菊”首次出现在日本的书籍中的是平安时代的历史书《类聚国史》,书中记载了在宫中举行的宴会上桓武天皇所吟咏的歌本。平安时代的“菊”,是宫中最受欢迎的花,成为经常被吟咏的对象。《古今和歌集》里收录了很多关于“菊”的和歌。 作为一种药,或者是作为观赏品,为当时的日本统治阶级的生活增添了光彩风趣。这首歌被认为是咏菊的最古老的和歌:

这时的“菊”初显出内涵,表达出作者落花丢香的遗憾之情。而在奈良时代编纂的日本最古老的和歌集《万叶集》中,提到:

作者希望父母就像院子后面的百代草——“菊”一样长寿。此刻的“菊”隐喻着长寿康健。而后随着时代的发展,“菊”从贵族到武士,从武士到平民的人气也逐渐扩大。在江户时代,园艺热潮席卷而来。此刻“菊”已经进行了品种改良。幕府正式制定了“五節句”,将9月9日定为“重阳节”,由此“菊”在这个时期广受日本百姓的喜爱。在重阳节上,大家上菊花花瓣的酒,祈祷长寿。

日本人對“菊”的历史认知中,与中国古代侧重“菊”的生长品性不同的是,更加倾向于“菊”的外表,格调含蓄、颜色淡雅、气质静谧幽玄,象征着日本民族文雅和善的一面。

三、中日关于“菊”的隐喻表达

(一)中国关于“菊”的隐喻表达

在中国,从古溯今,“菊”的历史发展由最初的药用食用价值,再至观赏地位的提高,直至意象的人文涵义,在漫漫历史长河中,“菊”被赋予高度的人文涵养,早已成为文人墨客抒发情感的对象。

在唐代诗人孟浩然的笔下,在《过故人庄》中,“菊”作为根源领域,其外貌特征中,无“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的艳丽夺目,却有着独特的香气与花容,便映射到作为隐逸之士这一目标领域之中: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诗人孟浩然在隐居鹿门山时,去朋友家做客,感慨赞叹淳朴自然的田园风光的同时,也借重阳赏菊申诉心志,诗中的“菊”隐喻了旷然世外的隐逸情怀。

在重阳佳节之际,登高望远,饮酒赏菊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习俗。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常年漂泊在外的人们,因为战争无法与至亲之人团聚,便常用“菊”来抒发离别之苦。唐代诗人岑参在《行军九日思长安故园》便写到:

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

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

诗人当时自身与故乡相距甚远,因战乱不能踏上故土,只能遥寄一番牵挂与思念,根源领域的“菊”本应出现在重阳节与亲人团聚之时,而非如今在断垣残壁的战场边寂寞地开放,“菊”这样落寞的处境,映射在了诗人苦于战火无法回家的离愁思乡这一目标域上。这里的“菊”隐喻着对故乡的思念,对故人的牵挂。

而“菊”作为根源领域,其生长秉性中经风霜而不凋的特质,常常会被映射到坚贞高华的志气之士这一目标领域上。南宋诗人陆游在《晚菊》中赞叹:

菊花如志士,这时有余香。

眷言东篱下,数株弄秋光。

粲粲滋夕露,英英傲晨霜。

诗中“菊”花面对风霜却不凋零,正如诗人面对权贵而坚守节操,不愿低头折腰一般。这里的“菊”隐喻着傲骨志贞。

(二)日本关于“菊”的隐喻表达

在日本,“菊”是作为一种独立的、具有相对稳定性的艺术符号,活跃在日本文学作品之中。

“菊”的气度华丽且闲寂,十分切合日本皇室贵族的情趣,在汉诗集《怀风藻》便记载着:

水底游鳞戏,岩前菊气芳。

君侯客爱日,霞色鸾觞泛。

诗中,在长屋王宅邸的庭园里,鱼儿在池水嬉戏,菊花在叠山前散发著诱人的芬芳,烘托出娴静优雅的气氛。无独有偶,在藤原宇合笔下也有“兰沾白露不臭, 菊泛丹霞自香。”充满对“菊”气质的赞叹。“菊”格调含蓄淡雅、且静谧幽玄,这一根源领域之中的格调,映射在日本皇室优雅风度这一目标域上。

美国著名人类学家鲁恩·本尼迪克特在其著作《菊花与刀》中提到,作为日本国花的“菊”,其图案是日本皇室的族徽,它代表的是日本民族与生俱来的优雅美,而锋利的刀则是日本历史发展衍变而来的武士文化的象征。菊花和战刀,象征着日本民族的双面性:文雅随和却尚武好斗。“菊”色彩素雅明丽,气质更是幽玄含蓄。

(三)中日对于“菊”的隐喻特点对比

通过以上中日关于“菊”的隐喻对比研究中,不难发现中日两国不同的历史文化背景下菊花又具有各自不同的文化内涵。

中国的“菊”更侧重人文情怀,通过根源领域“菊”的生长习性这一因素,映射到目标域上——隐者之淡,游者之思,志者之贞。在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菊”伴随着迟暮之悲,隐逸之愿,思念之伤,长寿之盼,蕴含极其浓厚的人文情怀。而日本的“菊”,更具有强烈的政治色彩。日本人视“菊”神圣的国花,“菊”已不单单表达情思或者志向,更是代表日本民族的性格。

四、结 语

本文在认知隐喻学的角度下,对中日两国语言中与“菊”相关的隐喻表达进行了对比研究探讨。“菊”作为随处可见的植物,在中日的语言体系中具有大量丰富的隐喻表达。通过分析“菊”在中日语言体系中的隐喻性表达,了解中日文化, 加强文化的相互理解和自我理解,促进两国文化的发展和交流。

参考文献:

[1](美)鲁恩·本尼迪克特.菊花与刀[M].孙志明,马小鹤,朱理胜,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05.

[2]陈庆勋.艾略特诗歌隐喻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06.

[3]萧涤非.唐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

[4]夏承焘.宋词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

[5]束定芳.隐喻学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通讯作者:董奎玲

基金项目:本文系黑龙江省教育厅备案项目:基于文化同质性与异质性的隐喻日汉翻译策略研究(项目编号:1354MSYYB012);牡丹江师范学院科研项目:文化视域下日汉隐喻翻译研究(项目编号:YB2020014)。

作者简介:林丽妮(1998—),女,广东潮州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日语);通讯作者:董奎玲(1981—),女,山东海阳人,硕士生导师,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日语语言学、日语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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