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缘巨珰”的明代宫廷画家林良

2023-06-22 07:48王瑀
艺术学研究 2023年2期
关键词:猛禽宦官

王瑀

【摘 要】 15世纪中期明代宦官势力的兴盛,特别是广东宦官势力的崛起,是考察林良生平及其猛禽题材绘画创作的重要背景。宦官不仅与林良的快速升迁存在直接关联,亦可能在后者的破格入京过程中发挥重要的作用。通过揭示林良与宦官群体的密切关系,结合彼时宦官群体对猛禽及相关艺术品的喜爱,能够揭橥15世纪中期宦官群体在宫廷绘画建构中所发挥的影响。

【关键词】 林良;宦官;鹰画;猛禽

活跃于15世纪的林良,是明代宫廷画家中的重要人物。目前关于他的讨论,往往源自黄佐(1490—1566)的记载。黄氏最早记录了林良的生平概况:“林良,字以善,南海人。少聪警,以资为藩司奏差。能作翎毛,有巧思,人始未之奇也。”[1]从前论者往往对林良所任奏差之职颇为重视,却忽略其“以赀”谋职的方式。林良凭借钱财谋得官差,显示其虽有心进入官府任职,但事实上却存在一些障碍或困难,更从主观上反映其具有为达目的而使用非常手段的意图。

无独有偶,黄佐关于林良北上以后经历的记载中,同样只有“得直‘仁智殿,改锦衣卫镇抚”[2]引人关注。至于前面所提“夤缘巨珰”一语,亦被忽视。黄佐指出,林良通过攀附具有权势的宦官以谋得职位升迁。

事实上,林良从广东到北京并成为重要宫廷画家的景泰(1450-1457)末年至成化(1465-1487)中前期,恰与广东宦官势力宫中地位的骤升在时间上重合。目前仅见李遇春对此有所讨论[3]。他曾提出部分顺德籍宦官得势后为林良升迁提供帮助的可能性,但对于这一可能的动机、方式,却未做进一步分析。更重要的是,李文所关注的宦官群体并不全面。正如本文将要讨论的那样,包括顺德籍宦官在内的广东宦官势力,还应包含镇守广东太监和来自广东其他区域的宦官。不难理解,宦官的籍贯自然是林良“夤缘”的标准之一,但这些宦官本身所持有的趣味以及这些宦官的职务、权势,更是其选择“夤缘”对象时的重要考量。

如今,在林良的传世画作中,尤以鹰画居多。宋后楣(Hou-mei Sung)曾有专文讨论,指出林氏鹰画上承边文进,下启吕纪,开创了猛禽题材绘画乃至明代宫廷花鸟画的新境界[4]。余辉则提出由于林良长期在锦衣卫任职,“对弱肉强食的情景必定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感悟”,因此其鹰画的创作反映了“人世间阴惨森恐的搏杀一面”[5]。此外未见更为深入的探讨。

值得注意的是,黄佐只谈到林良擅长绘制花草题材,“时复绘花草,曲尽其妙。虽祖黄筌、边景昭,然枯荣之态、飞动之势,颇自心得,遂成一家”[6],并未留下他长于画鹰的记载。事实上,正如下文将要展示的那样,林良的鹰画在当时便较为罕见。今天看来占据林良传世画作相当比例的鹰画,在当时却踪迹难觅。这些鹰画的创作动机可能是什么?最初的观赏者又可能是谁?

本文尝试在景泰、天顺(1457-1464)和成化年间广东宦官势力崛起的背景下,探讨林良人生轨迹发生转折的另一种可能途径。同时,通过揭示宦官群体对林良画作特别是其对猛禽题材艺术品的保有和喜爱,重新审视林良的鹰画创作,进而推测这一主题画作很可能在画家“夤缘巨珰”的过程中发挥了特殊的作用。

一、“巨珰”影響之下的工部营缮所

林良到京后首先担任工部营缮所丞一职。营缮所是工部四司以外的属衙之一。洪武二十六年(1393),朝廷在规定“内府造作”制度时,曾提到“硃漆彩画,隶营缮所”[7],可见参与建筑彩画是该机构设立之初的一项重要职责。不过,营缮所职司并不限于此,还包括仪仗、木器等用具的制作。正常情况下,该所设所正一员、所副二员、所丞一员,其人事变动亦应由吏部管理[8]。然而,这一情况在林良入职时已十分复杂。

宣德(1426-1435)年间,营缮所逐渐出现人员老旧冗杂的问题。景泰元年(1450),面对欲坠的政局,朝臣们曾为“撙节粮储”提出16条举措,其中之一便是“工部所属营缮所等衙门,官员不无冗滥。宜从本部查选老疾不堪任用者,悉送吏部定夺。其六部都察院等衙门属官,虽添除数多,缘今边事未宁,政务繁冗,合候事平之日,另行奏请裁减”[9]。可见营缮所无序扩张、人员老弱冗滥的问题已成为朝臣眼中的巨患,其在严重程度上甚至高于六部和都察院,因此被视为务必优先革除的积弊之一。而从“悉送吏部定夺”之语,则可看出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当与本应负责该所人事的吏部无关。在这种背景下,文官群体不太可能具有意愿或条件将林良荐入备受其诟病、甚至意欲裁撤的工部营缮所。

营缮所官员较为正常的升迁途径,可以同样担任过所丞的蒯祥与陆祥为例。正统十二年(1447)闰四月丁卯,朝廷“升工部营缮所所副蒯祥、陆祥俱为工部主事,以蒯善攻木,陆善攻石,管匠修城有劳也”[10]。正统十四年(1449)九月戊子,朝廷又“升工部营缮司主事蒯祥、陆祥俱为本司员外郎”[11]。成化二年(1466)七月丙戌,二人又从任职满9年的工部右侍郎按例升为左侍郎[12]。可见该所官员一般应在营缮所及工部系统内升迁,即便蒯祥、陆祥这样的巧匠,仕进也需20年左右。然而,林良初入工部营缮所即任所丞,后很快又进入仁智殿,并在成化初年就成为锦衣卫镇抚,显然未按常规升迁,仕进速度非比寻常,而究其原因,应与林良“夤缘巨珰”相关。

事实上,工部营缮所在宣德、正统(1436—1449)年间已成为深受宦官影响的外职衙门之一。景泰元年(1450)就曾曝出司礼监太监金英(1394—1457)受贿提拔的官员凭借其影响向营缮所官员索取砖瓦以建筑私宅的腐败案[13],而金英始自宣德七年(1432)的司礼监太监生涯也随之告终[14]。可见这个位高权重的宦官能左右官员的升迁,营缮所亦属其势力范围。需要指出的是,金英生前曾蒙宣宗赏赐《白鹰图》摹本与《秋猎图》这样的鹰画及狩猎题材画作,反映其对猛禽的熟悉以及对于相关题材艺术品的趣味[15]。

此外,彼时营缮所所丞们还经常参与重要宦官墓志的书写与制作。例如自藩邸便跟随永乐帝的太监刘通,一生戎马,曾多次随永、宣二帝出征与射猎。刘通于宣德十年(1435)秋八月十四日去世时,朝廷“敕有司给斋粮孝布,具棺椁造坟营葬”,由其弟御马监太监刘顺操办丧仪,而为之撰写墓志盖的正是来自苏州的工部营缮所所丞杨春[16]。值得注意的是,刘通随葬品中保留有一套完整的青玉雕鹘捕天鹅纹带板,这显示出他与金英对于猛禽题材艺术品持有相同喜爱(图1)。天顺三年(1459),太监兴安卒。这位取金英而代之的司礼监太监,是景泰至天顺初年最重要的宦官之一,而为其镌刻墓铭的亦是营缮所丞陈亮、陆裕[17]。由此可以推测,营缮所所丞们与包括司礼监、御马监在内的“巨珰”们均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并承担这些宦官的公私活计。

天顺、成化年间,因“夤缘巨珰”而被破格提拔的匠人、书吏仍不在少数。弘治(1488—1505)年间,程敏政(1446—1499)曾为一位营缮所的张所正在七十大寿时所获赠的《海屋添筹图》题序。这位擅长“剥金为楮”的匠人起初便是“以中贵人荐为营缮所副”[18],可知彼时宦官在营缮所官员的举荐上发挥着直接作用。这种现象并不限于营缮所,同为工部下属的文思院亦不乏同例。此外,被破格提拔的工匠也并不一定只在本衙门内升迁。凡此种种,都显示宦官在这些机构与匠人管理上的影响与权势。

成化元年(1465)八月辛卯,“太监傅恭传奉圣旨:‘升文思院副使李景华、陈敩、任杰为中书舍人、御用监书办。景华等以夤缘内侍入内府,数引技术之士进用,宠幸日加,始以杂流躐升清华之职”[19]。可见李景华等人通过“夤缘内侍”进入与营缮所同属工部的文思院,进而蒙受宠幸,受到破格提拔。而文思院副史升为中书舍人并在御用监担任书办,则反映出工部下属机构与宦官执掌的内府机构之间有着密切联系。

尽管永乐(1403—1424)至成化年间,朝廷对工匠的招募、管理,特别是对如何分配这些匠人到内府各监司衙门都有着明确规定,但事实显然因为宦官的介入而发生了改变。不难理解,前述成化元年出现的通过夤缘宦官而入职内府的现象,早已不是新鲜事,这一现象始终贯穿于宣德至天顺时期。通过第二年的另一条记载,我们至今仍能感受到实录编写者们已经“忍无可忍”的态度:

成化二年十月丁巳,传奉圣旨:“升尚宝司司丞凌敏本司卿,汪容少卿;太仆寺寺丞季淳、周庠俱光禄寺少卿;中书舍人金溥、王恒、顾本俱光禄寺寺丞;王颐、张颃、夏文振、董序俱大理寺左评事;匠人徐端锦衣卫所镇抚;朱贵营缮所所丞。”初,宣德间,文华门东廊置中书舍人数员,写门帖聚扇之类。后杂进者多,遂与中人相凭结,写佛经道书以希宠,其类渐盛。自是而后,升进滥矣。[20]

从文末所发议论来看,这些获得提拔的人员里,应有不少与宦官关系密切,其中尤以徐端与朱贵引人瞩目。匠人徐端与林良同样被升为锦衣卫镇抚,而朱贵也与林良一样担任了营缮所所丞。这不仅显示宦官有条件将匠人向锦衣卫调动,也进一步证明营缮所匠人的升迁与宦官存在联系。锦衣卫并非纯粹的军事机构,其重要职责还包括“兼理军匠”[21],这一点学者已多有讨论[22]。正因其具备这一职能,才使品级较低的匠人可以凭借自身技能,并在宦官们的直接作用下实现升迁或身份转换。换言之,15世纪中期为明代宫廷服务的匠人,一般只可能隶属工部、锦衣卫或者内府各监司,而上述机关均在宦官的控制与影响之下。攀附宦官的匠人们也由此获得流动与升职的便利。

前引实录特别指出,这些通过凭结宦官而成为中书舍人的人,其主要工作是书写门帖聚扇,并以抄写佛经道书博取圣心。自称为林良“知心人”[23]的韩雍(1422—1478)曾有“忆在先朝逢午日”“写生尽是林良笔”[24]的诗句。该诗提到在天顺年间,每逢端午,皇帝在按例赐扇时所用皆为林良之作。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一件林良画扇,从其画面所表现的荷花与水鸟形象来看,应当便是此类作品的孑遗(图2)。这显示出林良亦从事与中书舍人相同的工作,因此也有可能与宦官存在密切关联。而韩诗以一个“尽”字,将林良当时受到英宗独宠的特殊地位表达得淋漓尽致。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工部营缮所职司宫廷营建,故其匠人往往以木工、石工等工种为多,前述蒯祥、陆祥、张所正大都如此。但是,以擅画而担任营缮所丞的宫廷画家在永乐年间已存在先例[25]。尽管无论在当时抑或后来,相同的情况并不多见[26],但这也使得天顺年间林良任职营缮所所丞变得有例可循。赵晶已指出宫廷画家担任此职属于寄禄性质[27],而从林良画扇供御的工作来看,也更接近中书舍人,不太可能从事营缮所的本职工作。将初到北京的林良安置于此,很可能同样事出权宜,仅作为临时的过渡[28]。

综上推测,林良得以入职工部营缮所,极可能与拥有权势的“巨珰”有关。得益于宦官对匠人机构的影响,林良被首先安置在营缮所担任所丞,而这也成为他进阶的跳板。同时,由于景泰时期曾对营缮所的老弱工匠进行过裁汰,而入京时的林良大约30余岁,正是年富力强,完全可能作为“中坚力量”被补充入职。更重要的是,在文官群体普遍持反对态度的大背景下,也只有通过与皇帝关系密切的“巨珰”推荐,初来乍到的林良才能获得机会破格入京,并且尽快从人员冗杂的一众匠人画工中脱颖而出,进而快速进入英宗的视野并受到选作赐扇一类的专宠。

二、镇守广东太监

常年生活在广东的林良,事实上很难在一开始便引起北京“巨珰”们的注意。需要强调的是,彼时朝廷关于征召各省班匠的分配制度,始终延续着永乐以来的传统。除就近选用华北工匠以外,尤以江浙工匠、特别是苏州工匠为主。对于广东等偏远省份的工匠,则隶属南京工部,不必上京[29]。那么,是怎样的机缘,使得林良这位原本只在地方上小有名气的广东画家破例北上任职?一个现象值得关注—林良人生轨迹发生重要转折的正统、景泰、天顺之际,朝廷开始正式派出镇守广东太监。

景泰三年(1452)正月丙辰,镇守广东左监丞阮能首次现身史册[30]。这位首任镇守广东太监于正统十三年(1448)八月受命出镇,此前为印绶监左监丞[31]。阮能性贪,早在正统三年尚未正式出镇之时就开始收受地方首领头目的贿赂—“正统三年,内臣阮能因诸猺朝贡受方物,知其所畏惟狼兵,乃与兵部尚书陈汝言交通。凡土官、统领、狼家者百端,剥削袭荫,必须厚赂”[32]。民间对阮能口碑亦颇不佳,百姓盛传他奸险贪婪、多为不法之事,流传着“民家有佳器,必假事擒缚,得(银)乃释。多铸大锭,呼为我儿,时以舌舔”[33]的故事,足见廣东民众对其评价之低。

阮能镇守广东的表面任务在于防范来自广西的“瑶变”并镇压广东本地的流寇,而他也确实具有一定的军事素养。景泰七年(1456)五月癸酉,“兵部奏:‘广东新会、斗同等处山寨杀贼有功官军,宜依例升赏。……其镇守右少监阮能……未蒙升赏,乞定夺。诏升能为左少监……”[34]可知他确因军功而受赏升迁。天顺元年(1457)三月庚辰,朝廷“升大宁都指挥使欧信为都督佥事,充参将守备广东雷、廉等处,从镇守少监阮能等奏举也”[35],表明其亦有举荐官员的权力。但阮能的职责并不仅限于此,前引《万历广东通志》关于其收受地方首领贿赂的记载中,一开始就提到他还负有督办地方势力向皇帝进贡方物的使命。天顺三年九月甲申,“镇守广东左少监阮能奏:‘广西流贼万余侵犯广州府界,即今珠场采办屡被惊扰。……”[36]由此又可见其还肩负着为皇帝进行“珠场采办”这样的内府使命。宣德以来,镇守宦官和派驻地方的宦官在各地所担负的一项重要工作,便是直接在地方为皇帝搜罗攫取各种奇珍异宝和特殊人才以为进献,而这也成为宦官们博取圣心、邀宠讨赏和中饱私囊的重要手段[37]。

天顺三年十一月,阮能因受贿激发民变而获罪免职[38],镇守广东太监遂易为都知监左监丞阮随,相较前任,后者的职责主要在于采珠。阮随此前曾在浙江银场镇守[39],亦服务于内府进献,未见其有军事方面的素养。阮随约于天顺三年三月赴广州巡守珠池[40],曾与阮能共事过一段时间。二阮是正统至天顺年间广东地区最有权势也是与内廷关系最为密切的宦官,堪称“巨珰”。由于林良此际已经驰名地方,且任职于藩司,因此镇守太监不会对他一无所知。

李遇春已注意到景泰元年(1450)顺德籍宦官被集中选入内廷的现象,认为这些宦官与后来林良在宫廷中出名有关[41]。事实上,这批广东籍宦官的选送入宫,亦应与彼时刚刚到任不久的阮能相关,而这也使得后来像林良这样具有一技之长的地方名手被破格选入内廷有了先例与动机,并为他后来在北京的发展奠定了人脉基础。

意欲通过镇守太监的引荐进入宫廷的画家,在林良以前就不乏先例。郎瑛(1487—1566)曾在记述画家戴进的生平时谈道:“永乐末,钱塘画士戴进从父景祥征至京师,笔虽不凡,有父而名未显也。继而还乡攻其业,遂名海宇。镇守福太监进画四幅,并荐先生于宣庙……”[42]尽管这位“福太监”对戴进的推荐后来以失败告终,但他的确将戴氏的画作直接进献给了皇帝,由此反映出镇守太监在为宫廷发现和引荐地方画手的过程中完全可以发挥直接而关键的作用。

结合林良应在景泰、天顺之际入京,考虑到镇守广东太监阮能的任职时间及其所担负职责和与宫中的密切联系,他更有可能是推荐林良入京的关键人物。而阮能爱财的性格,也使得通过贿赂成为藩司奏差的林良为谋求入宫有机可乘。

三、如何“夤缘”?

林良“夤缘巨珰”的可能方式,除用钱财行贿,更有可能通过赠画展开。现藏广州艺术博物院的《秋树聚禽图》(图3)可能是唯一幸存的此类作品。此作右上角钤有“司礼太监”与“太监王诜置收书画留传”朱文方印(图4、5)。关于这位太监王诜,目前尚未发现任何记载。馆方认为此作由太监王诜为宫廷所收[43],然细究印文中的“置收”二字,似应理解为“购置”与“收藏”之意,且“留传”二字亦具私人收藏的意味。此外,为宫廷所收画作理应钤盖官印,且应以骑缝方式钤盖更为合理,例如明初内府收藏书画上常见的“司半印”便是一例。

“太监王诜置收书画留传”同印还见于故宫博物院藏朱瞻基《行书新春等诗翰》卷末(图6)。此作原为宣宗御赐弘慈普应禅师之物,后来散落人间,辗转为太监王诜所有。由此推测,林良《秋树聚禽图》更可能同为王诜私藏,而从所钤“司礼太监”之印来看,亦有矜显身份之意,不太可能出现在内府藏品之中。更为重要的是,这位王诜确乎是一位热衷书画收藏的宦官。

现藏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元代钱选《梨花图卷》便是他的旧藏(图7)。至今在该作画心起首位置还能看到一枚“太监王诜收藏书画记”朱文方印(图8)。从该印较为靠边的位置来看,其钤盖时间应当较早。是作画心左上角钤有“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驸马都尉广平侯袁容图书印”朱文大方印一枚,左下角钤“袁氏家藏子孙永保之”朱文方印一枚(图9、10),显示此作在永宣之际曾为永安公主驸马袁容(?—1428)所藏。该卷尾纸留有一则袁辅题诗(图11)。尽管诗文内容与其他题跋相仿,却是唯一未钤私印的跋文。袁辅生平不详,但从《明史》对永安公主后代的记载中,可推知他应为袁容孙辈,亦非嫡系,活动时间约在天顺、成化年间[44]。此时《梨花图卷》仍为他所有,其题跋之所以未钤印章亦应与此卷为其自有有关。

继袁辅之后,再未见袁氏家族成员于此卷上留下题跋印记,可见此卷当在袁辅手中或去世后流出。由于《梨花图卷》上还可见文徵明、文彭印鉴,可知该卷至迟于16世纪前期已流传江南。从钤印位置来看,王诜钤印时间应早于文氏父子。据此或可推测此卷在15世纪中后期散出袁府,先成为司礼监太监王诜的收藏[45],并在王诜之后辗转流落南方。

此时,很可能正值林良暮年,其画技已炉火纯青,驰誉宫廷内外。仔细观察《秋树聚禽图》,不难发现作者运笔速度很快,并且在敷色点染上十分熟练,这样的挥洒自如,显示该作极可能是画家晚年所作。此外,相比其他林良的传世画作,《秋树聚禽图》用绢精良,且王诜双印钤盖位置醒目,这些都反映出该作的不凡。结合前面对太监王诜活跃于15世纪中后期的推断,《秋树聚禽图》至少可以反映出林良画作在同时代高级宦官群体中所受到的认可,甚至可能正是他为“巨珰”作画相赠的物证。

四、不为同时期文官群体

所常见的林良鹰画

《秋树聚禽图》中并没有猛禽出现,只描绘了六只慈鸟与三只麻雀栖息于枝头的场景。这一题材与故宫博物院所藏《灌木集禽图卷》相似(图12),且二者在用笔速度及赋彩技法上也较为接近。尽管《秋树聚禽图》曾为宦官所有,但相比之下,林良的此类作品似乎更受同时代官员们的喜爱。

称呼林良为“故人”[46]的程敏政对前者的绘画颇为了解,曾多次为朋友所藏的林良画作题跋。他曾为一位蔡姓武官收藏的林良《双鹊图》写下“征蛮不带岭南物,衣衾之外惟此图”的跋语,可见这位蔡指挥使应曾参与平定成化初年广东的叛乱,并在当地得到了林良的这幅画作。程敏政以“老木长梢半空起,影落君家素屏里。枝间双鹊不飞去,似向高堂报君喜”的诗句描述该作画面,而他接下来所题“主人堂堂真壮夫,喜受文士相追呼”[47]两句则暗示这一题材可能更符合文士的审美,而這位蔡指挥似乎也有意通过这类画作来与程敏政这样的文官保持或增进联系。

程敏政的言语之间,显示出不同题材的林良画作存在不同观赏对象的指向性。就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当时文官所收藏的林画大都以平和的“文禽”为主。

仕宦生涯终结于天顺元年的萧镃(1393—1464)是目前所知最早为林良画作题诗的文官。在他为林良《九鹭图》所题写的诗句中,曾有“鸳鸯凫雁清溪流,寒鸦古木长林幽”之语,可知较早流传于文官圈中的林良画作,即以水鸟寒鸦题材为主。《九鹭图》中的鹭鸶动态各异,“此图九鹭真奇绝,散立清烟乍明灭,日长坐久看转亲。飘来点点青天雪。翱翔霄汉殊不惊,欲下未下浑有情。潜踪独趁水边食,延颈忽向芦中鸣”。无论从技法、题材还是画面表现来看,《九鹭图》都受到萧镃和宾客们的喜爱,更重要的是,《九鹭图》的内容具有象征意味。萧诗最后提道:“悠悠群鹭各自适,虽有鹰鹯奈尔何?”[48]此句将画中群鹭引申为文官以自况,而其中提及的“鹰鹯”亦应有所指摘,映射当时的现实环境,同时也反映出萧镃应不知道林良也擅长画鹰。

同样面对林良的鹭鸶主题画作,吴宽(1435—1504)也曾产生类似的联想。他曾在为林良的一件《鹭鸶图》题诗时写道:“饮啄既得所,有食谁能招。附人惭鹰隼,巢林笑鹪鹩。”[49]是图除绘有鹭鸶外,还绘有白头翁,与萧镃所见的《九鹭图》题材相似。相比萧镃题诗中对林良的溢美,吴宽并未表达相似的情感,反而批评画中出现的白头翁实属画蛇添足。他同样提及画中并未出现的“鹰隼”,且言辞之间更是流露出不屑—显然,依靠攀附他人而活的鹰隼,令吴宽产生了现实联想。

除了《双鹊图》《九鹭图》与《鹭鸶图》,程敏政还曾为淮安知府韩邦问(1442—1530)所藏林良《孔雀图》题诗[50]。韩氏此图得自同僚邝载道,邝氏又与程敏政同年,可见该作亦主要在文官圈内流传。按韩邦问于成化十四年(1478)升任淮安知府,而程敏政也在题诗中写道:“尚方不受珍禽贡,饮啄随时度春梦。”这显示彼时宪宗喜禽的爱好囿于文官们的阻滞还未全然暴露和引发反感,可知此诗写作的时间当距成化十四年不久,此时林良很可能仍然在世。从诗中“一雌刷羽升树颠,一雄举武如相怜”[51]之语,可知画面所绘乃是雌雄两只孔雀。是图今已不存,但仍可从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所藏林良《孔雀竹石图》中得窥一二(图13)。图中,两只孔雀仅凭外观即可区分性别。这与传世的不少林良鹰画构思一致,画家着意通过猛禽身形大小的差别以别其雌雄,例如现存广东省博物馆的《双鹰图》便是十分典型的例子,而这也反映出画家具有对猛禽的实际观察经验(图14)。尽管不像韩邦问藏画中的孔雀那样立于树上,但《孔雀竹石图》背景中出现的竹石,亦是深受文人喜爱的题材。

今天看来,相比于前述鹭鸶、孔雀、喜鹊等主题,在林良传世画作中存在为数不少的鹰画,但无论是后来的《画史会要》《明画录》,抑或是与林良有过直接接触的萧镃、韩雍、程敏政,均未明确提及他擅长画鹰。这显示其鹰画在天顺至成化朝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处于一种较为隐秘的状态,并不为一般官员所常见。这种情况直到成化后期,特别是弘治年间才开始出现变化,而此时林良应该已不在人世。

程敏政为我们保留下一些线索。他曾在弘治初年的一次北上途中,在路过济宁时,应同乡水部主事程廷臣之请[52],为其所藏《英雄夺锦图》题跋。程敏政这样描述该作画面:“天外苍鹰决云下,山麓玄熊亦惊咤。锦鸡势落双彀中,草偃风回不容罅。”[53]其构图可能与传为边文进所绘的《柏鹰图》相似(图15)。这种将鹰、熊与锦鸡并置一图而取其谐音并加以引申的构思,至迟于14世纪已经流行[54]。但是,富有经验的程敏政随后便指出:“五羊赵王工羽毛,水墨孰与林良高。”他一方面强调林良画艺的高超,一方面又表明这件《英雄夺锦图》并非林良所作。而从接下来的“闲中作此有深意,不用千钱归水曹”[55]之语,可以进一步推知此图或为程廷臣自绘,而林良的同类画作彼时已价值不菲[56]。程敏政的题诗反映出程廷臣对拥有林良鹰画的愿望,更表明他们都知道或者见过林氏的类似作品。

相比之下,同样活跃于弘治初年的翰林侍讲王世赏更为幸运。他曾藏有两件林良画作,其中一件便是《鹰熊图》。王世赏非常珍爱这些藏画,其中另一件《双凤图》据称更是被他秘藏了二十年[57]。李东阳(1447—1516)在为这件《鹰熊图》题跋时不仅强调了王世赏的珍惜之情,更以“犹恨当时知者寡”[58]之语强调林良在世之时其画作便十分罕见。就笔者目力所及,《双凤图》是目前可见王世赏乃至同时代文官收藏中的唯一一件绘有猛禽形象的画作。此图应与程廷臣所作的《英雄夺锦图》画面相类,除猛禽以外还绘有熊等动物。然而,这类作品在今天传世的林良鹰画中已不复见。不同于传世林良鹰画往往呈现单纯画鹰及装饰性布景的经典构图样式,《双凤图》一类的作品其画面具有情节性和隐喻意涵。尽管绘有猛禽,但它们亦非典型的林良鹰画。

可以说,直到15、16世纪之交的弘治初年,纯粹表现猛禽形象的林良鹰画仍未真正流行于文官圈子。但是,此时的一些文官已开始对林良的某些绘有猛禽形象的画作产生兴趣和需求,这反映出他们对林良鹰画亦应有所耳闻并着意求索,但其价格高企,且踪迹难觅。

五、林良鹰画的受众

谁最有可能成为林良鹰画创作之初的受众呢?前文已经提到,活動时代略早的太监金英与刘通在生前受赐或身后随葬中,都展示出对猛禽的喜爱。这种喜爱源自现实,与他们热衷骑射、擅长军事的经历密切相关。15世纪的明代宫廷中,具有相同喜好的宦官不在少数,其中尤以御马监出身的宦官为主[59]。御马监宦官往往具有较高的军事素养,他们善于骑射,对飞放猛禽一类的狩猎活动具有浓厚兴趣。此外,天顺时期宫中豢养猛禽的“鹰坊司”(亦称“鹰房司”)也由宦官管理,并且极可能隶属御马监[60]。可以说,宦官们才是宫廷猛禽的实际所有人和主要使用者。

当然,彼时喜爱猛禽的宦官并不限于御马监。现藏南京博物院的《鹰击天鹅图》(图16)出自成化后期宫廷画家殷偕之手,其上留有“御用监太监韦氏家藏珍玩”的印鉴,同印还见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周全《射雉图》(图17)。二者均为韦太监私藏,所表现内容都与飞放射猎相关,展现出相关趣味在15世纪下半叶的宦官群体中依然延续。

学者已经指出“御用监太监韦氏”很可能即是彼时颇具权势的宦官韦泰[61]。事实上,韦泰与金英、刘通一样长于军事,而且从他后来的履历来看,其早年亦有可能出身御马监[62]。成化二十年(1484)之际,韦泰成为御用监太监。作为管理内府匠人的重要机构,大量画士在韦泰掌监期间得到拔擢,其中就包括殷偕与周全。喜爱绘画的韦泰极可能成为这些画士夤缘攀附的对象,而投其所好地赠予鹰画或射猎图便成为一种捷径。顺便需要指出的是,御用监与鹰坊司毗邻[63],这或许也为监内宦官及匠人们提供了诸如满足兴趣、观摩写生等方面的便利。

事实上,御用监匠作在猛禽形象的表现与制作上亦具传统。故宫博物院所藏一枚宣德款海东青啄雁玉饰(图18)便产自该监,其造型构图与后来殷偕所绘十分相似。这不仅显示出相同主题与图式在15世纪明代内府匠作的稳定流传,更与金英受赏的《白鹰图》和刘通墓随葬的青玉雕鹘捕天鹅纹带板一同折射出彼时宦官对于猛禽题材艺术品广泛存在兴趣的事实。在这样的背景下,宦官完全有可能成为林良鹰画的观众与所有者。而鹰画在文官圈子里的罕见,也应与其拥有特定受众群体有关。

六、广东宦官势力中

可能为林良所“夤缘”的“巨珰”

或在林良入京过程中发挥作用的镇守广东太监阮能,亦具军事才能,而结合上述讨论,他完全可能成为林良鹰画的所有者和观赏者。

程敏政在林良《孔雀图》题画诗中曾有“同乡柱史画山积,分赠王孙比双璧”[64]之语,可知林良画作的早期受众,主要包括同乡官员与皇室成员。“同乡”是林良赠画的重要对象群体。巧合的是,就在他到北京发展的天顺年间,早先入宫的广东籍宦官们开始得势,并在天顺、成化年间成长为一批位高权重的宦官。他们中的一些人很可能成为林良“夤缘”的对象,并为他的升迁提供帮助。

郑旺,字德懋,于阮能出镇后不久的景泰元年(1450)自顺德选入内庭。此人文武兼修,后因擅长骑射在天顺年间得到英宗拔擢而进入御马监专司猎事[65]。程敏政在为他撰写的寿藏记中提到他曾“演武万岁山下”,这其实就是皇帝与宦官一同以演武为名进行的射猎飞放活动。这种活动在后来的天顺年间愈发兴盛。

韩雍曾于天顺三年的端午在万岁山目睹这一活动并写下长诗。这应当是他在天顺年间于北京度过的唯一一个端午节,因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诗中,他这样描述当天的热闹场面:“万岁山前辟驰道,千骑万骑皆长鸣。翠华南来此中驻,诏许元臣同侍卫。嵩呼拜罢玉笋齐,马上武夫争献艺。双双立在雕鞍行,马驰人似康庄平。背旗手戟影不侧,肩水顶火盆无倾。画角齐吹金鼓震,发喊声停出奇阵。飞枪烟过如电惊,流炮星驰若雷迅。一人骗跃三马过,两人扶抱一马驮。马中一老傍四少,钟南进士降群魔。双驰上下如相翮,相参换马如相厄。倏然抰取一人过,诸葛武侯擒孟获。倒身腹底穿周遭,老蛟卷树翻洪涛。折腰斜从项下过,下岩猛虎声咆哮。有时蔵身在金镫,有时控驰若骖乘。有时倒立双足擎,有时偃仰四肢定。群马出猎争腾骧,马驮狮豹皆人妆。饥鹰一掣堕雕鹗,良犬才纵空豺狼。”[66]在这场以演武为名的活动中,狩猎表演穿插其间。更重要的是,“饥鹰”当众捕获了猎物。按照韩雍对林良“忆在先朝逢午日,万岁山前常扈跸”[67]的说法,林氏当时亦应在场承应并目睹了相同的景象,而这也成为其了解与揣摩皇帝及宦官趣味的重要机遇。

奉旨专司猎事的郑旺,极可能同样出现在天顺三年端午节的万岁山演武场上。林良的这位老乡,很难不成为他在北京“夤缘”的对象。如林、郑二人果真存在交集,结合天顺年间御马监对宫廷猛禽的管理以及监中宦官善于飞放射猎的背景,林良选择鹰画相赠便是一种合理且讨巧的行为,而郑旺也很有可能成为林良鹰画的重要观赏者与所有人,后者进而利用自己的影响为前者快速博取圣心、谋求升职提供便利。

除了郑旺,后任南京司礼监太监的傅容与林良同为南海人,亦有可能熟知并获赠后者的绘画。然而傅容在天顺、成化年间并没有郑旺那样的地位,也未流露出对骑射飞放的兴趣[68]。

成化年间煊赫一时的太监梁方同样来自广东。成化七年(1471)十一月辛丑:“太监黄赐传奉圣旨‘升太监梁方弟瑄为锦衣卫所镇抚。”[69]正是在梁方的影响下,梁瑄被授予和林良相同的官职。由于韩雍与林良在成化八年重逢广州之时,林良已经身为“锦衣”,因此二人授职时间亦相仿佛[70]。梁方及其族人经常通过进献广东奇珍以博取宪宗的欢心,例如其同为锦衣卫镇抚的弟弟梁德就曾从广东老家搜集禽鸟花木以进御[71]。更为重要的是,当时还有大量的官员攀附梁方以求升迁,这在当时的朝野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72]。此外,梁方亦为御马监太监,应当熟悉放鹰骑射。[73]综合考察梁方的背景、权势与经历,他亦有可能成为林良“夤缘”的对象。

除上述广东籍“巨珰”外,镇守广东及两广的太监同样可能继续成为林良鹰画的受众。林氏成化八年的返乡之旅除了与韩雍重逢外,还很有可能结识首任总镇两广太监陈瑄。陈瑄于成化五年(1469)十月己亥受命总镇两广,韩雍亦在同时升为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74]。此前,陈瑄于成化元年出任监军,与韩雍一起统兵镇压大藤峡起义,基本平定了两广匪患。成化六年(1466)六月甲辰,陳瑄奉旨留任镇守广东太监驻守广州[75],直至升任总镇后迁往梧州,成为彼时两广最有权势的宦官。陈瑄早年一直镇守宣大边关,彼时即与韩雍共事,二人关系应较融洽,不仅从未相互纠劾,还曾同游七星岩[76]。韩雍晚年还为陈瑄名为“静庵”的新书斋写下溢美之文,文中他特别提及陈瑄在大藤峡之战中的表现,说他当时“单骑见敌,勇冠三军,用克泛埽,狂蛮如摧枯拉朽,不数月而功成”[77]。可见这位同样出身御马监的太监所具备的超凡军事素养[78]。考虑到陈瑄的尚武背景以及与韩雍的关系,特别是总镇两广的显赫地位,他亦应对林良较为熟悉并成为后者“夤缘”的对象,并可能因此获赠鹰画。

结语

本文通过重新审视黄佐关于林良的生平记载,对其中“夤缘巨珰”的说法进行了深究。在同时期宦官势力、特别是广东宦官势力急速增长的背景下,可以大致推测林良缘何破例进京并任职于深受宦官影响的工部营缮所。同样也是在这些宦官的权势与影响之下,初来乍到的林良很快便受到英宗垂青并最终成为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宫廷画家。

这些宦官往往具有较高的军事素养,不少还具有一定的文化程度。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出身御马监,或对猛禽、飞放、射猎有着深度的热爱和了解。因此,赠送鹰画很可能成为林良攀附结交这些宦官的主要途径,而宦官们亦应喜爱这一题材。

彼时,林良的鹰画主要流行于宦官圈子,并不为同时代官员所常见,亦可见其隐秘性与受众的局限性。可以说,正是在夤缘巨珰与结交文官的两条看似平行的轨辙上左右逢源,方才成就了林良超越“一时画工之雄”[79]的美名。

[1] 黄佐:《锦衣卫镇抚林公良》,陈宪猷注疏点校《广州人物传》卷二一,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533页。

[2] 黄佐:《锦衣卫镇抚林公良》,陈宪猷注疏点校《广州人物传》卷二一,第533页。

[3] 李遇春:《明代顺德籍大“珰”》,《岭南文史》2009年第3期。

[4] Hou-mei Sung, “Lin Liang and His Eagle Painting,” Archives of Asian Art 44 (1991): 95-102.

[5] 余輝:《岭南画库·林良》,岭南美术出版社2011年版,第19页。

[6] 黄佐:《锦衣卫镇抚林公良》,陈宪猷注疏点校《广州人物传》卷二一,第533页。

[7] 申时行等修:《明会典》卷一八一,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918页。

[8] 申时行等修:《明会典》卷二,第7页。

[9] 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一九〇“景泰元年三月庚申”条,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913页。

[10] 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一五三“正统十二年闰四月己卯”条,第2999页。

[11] 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一八三“正统十四年九月戊子”条,第3596页。

[12] 《明英宗实录》载:“工部右侍郎蒯祥、陆祥九年考满,俱升本部左侍郎。蒯祥起木工,陆祥起石工,以督营造,自营缮所丞累今职。”参见 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三二“成化二年秋七月丙戌”条,第638页。

[13]  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载:“初,锦衣卫指挥佥事吕贵因达贼侵境,升署都指挥佥事出征。及还,贵恐调出失势,托太监金英家人锦衣卫百户金善以赂英,得辞升职,仍旧官。又索营缮所官甎瓦等料万余,以造私室;赂管海子内使叶景荣,景荣以石及草与之。事觉……帝命固禁英……”参见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一九八“景泰元年十一月甲辰”条,第4201页。

[14] 金英下狱后于景泰七年六月初一(1456年7月3日)卒于南京,据《明故司礼监太监金公墓志铭》有“命往南京安处,以就悠闲”之语。参见华东文物工作队:《南京南郊英台寺明金英墓清理记》,《文物参考资料》1954年第12期。

[15] 清代收藏家张大镛曾见过一件《明宣德御笔白鹰图》,上有“宣德五年春三月,偶从内库观历代法书名画。见宋徽宗写白鹰图,莹洁可爱,刚劲多姿,爰命文房戏为摹此,以赐太监金瑛”的题跋。参见张大镛:《明宣德御笔白鹰图》,《自怡悦斋书画录》卷一,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影印室辑《历代书画录辑刊》,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第2册,第52页。此外,《石渠宝笈》中亦有其受赐宣宗御笔《秋猎图》的相关记载,参见《秘殿珠林石渠宝笈合编》卷七,上海书店1988年版,第1册,第429页。

[16] 陈骏:《故太监刘公墓志铭》,北京图书馆金石组编《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51册,第75页。

[17] 僧至全:《大明故司礼监太监兴公之碑》,北京图书馆金石组编《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第52册,第15页。

[18] 程敏政:《赠营缮所正张君寿七十序》,《篁墩文集》卷三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252册,第547页。

[19] 黄彰健校勘:《明宪宗实录》卷二十“成化元年八月辛卯”条,第404页。

[20] 黄彰健校勘:《明宪宗实录》》卷三五“成化二年十月丁巳”条,第701页。

[21] 申时行等修:《明会典》卷二二八,第1120页。

[22] 张金奎:《明代锦衣卫制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2年版,第343页;赵晶:《明代画院研究》(修订本),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122页。

[23] 韩雍诗中有“作诗写赠知心人”一句,参见韩雍:《五月十六日与林锦衣食茘支偶成》,《襄毅文集》卷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245册,第636页。

[24] 韩雍:《壬辰岁午日与林锦衣饮于行台喜雨堂,林乘兴为予挥扇面,怅然有感,书此赠之》,《襄毅文集》卷二,第1245册,第635—636页。

[25] 永乐年间仅见宫廷画家郭纯曾任营缮所丞,“食禄而不莅政”,参见黄淮:《阁门使郭公墓志铭》,黄群辑《黄文简公介庵集》卷九,温州图书馆藏民国20年(1931)永嘉黄氏校印敬乡楼丛书本,页十六左栏。需要指出的是,郭纯由同乡黄淮推荐入京并受到永乐帝接见,但因恰逢御驾亲征,所以郭纯只得暂居武楼之下,直到后来偶然因其画作引发皇帝的兴趣才被授予营缮所丞之职。更值得注意的是,郭纯获任该职后不久,便“复承命供奉御用监”了,亦反映出与宦官机构的关系。

[26] 郭纯以后,仅见参与法海寺修建的画士潘福曾任营缮所所副,除此再不见林良以前的画家曾任职营缮所的记载。关于明代宫廷画家任职情况的详细梳理,参见单国强:《明代宫廷绘画史》,故宫出版社2015年版,第179页。

[27] 赵晶:《明代画院研究》,第136页。

[28] 赵晶指出:“与反对画家授予锦衣卫武职不同,对于画家等‘匠人出身者授予工部下的文思院和营缮所等职,士大夫一般持认可态度。”参见赵晶:《明代画院研究》,第137页。林良很可能亦是在这样的考量之下,被宦官首先安排进入工部营缮所任职。

[29] 广东匠人上京属于破例。据万历年间重修的《明会典》中记载,在嘉靖四十一年(1562)确立的各省班匠分配名额中,延续了永乐年间以来的传统,除就近选取华北地区的工匠以外,仍以江浙工匠为主,而对于湖广、四川、两广、云贵、福建、江西这些偏远各省的匠人,则依旧隶属于南京工部,不必上京。参见申时行等修:《明会典》卷一八九,第952页。

[30] 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二一二“景泰三年正月丙辰”,第4571页。

[31] 郭棐修、王学曾纂:《(万历)广东通志》卷六,日本早稻田大学数字图书馆藏万历十三年(1602)刻本,页十六右栏。

[32] 鲁曾煜编纂:《(雍正)广东通志》卷五七,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564册,第627页。

[33] 郭棐修、王學曾纂:《(万历)广东通志》卷六,页十六右栏。

[34] 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二六六“景泰七年五月癸酉”,第5642页。

[35] 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二七六“天顺元年三月庚辰”,第5884页。

[36] 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三〇七“天顺三年九月甲申”,第6462页。

[37] 方志远:《明代的镇守中官制度》,《文史》1995年第40期。

[38] 郭棐修、王学曾纂:《(万历)广东通志》卷六,页二十一左栏。

[39] 《明英宗实录》载:“开浙江丽水县岩泉山银坑,从镇守内外官员左监丞阮随等奏请也。”参见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二六五“景泰七年四月丙辰”条,第5634页;又载:“停浙江处州等处管银场都指挥,从镇守监丞阮随言也。”参见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二七〇“景泰七年九月甲午”条,第5733页。此间阮随一直在浙江镇守,主要负责银场采办。

[40] 《明英宗实录》载:“都知监左监丞阮随奏:‘奉命巡守珠池,恒被外夷及附近居民窃取。臣访旧巡守者,皆有巡哨船只,今尚存者,俱朽敝不堪,乞敕有司如旧修置。从之。”参见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三〇一“天顺三年三月乙未”条,第6389页。可见阮能巡守珠池的使命完成得并不好,这或许亦是阮随取而代之的原因之一。

[41] 李遇春:《明代顺德籍大“珰”》,《岭南文史》2009年第3期。

[42] 郎瑛:《戴进传》,《七修类稿》续稿卷六,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605页。

[43] 2020年11月,此作曾于中国美术馆“有容乃大—容庚捐赠展”中展出。展签标识此作“最早为明代内府收藏,画上钤有两方负责管理皇室书画的司礼太监王诜的印章”。

[44]《明史》载:“(永乐)十五年,主薨,停容侯禄。宣宗即位复故。卒赠沂国公,谥忠穆。子祯嗣,卒无子。庶弟瑄,正统初乞嗣。帝曰:‘容封以公主恩,祯嗣以公主子。瑄,庶子,可长陵卫指挥佥事。天顺元年诏复侯爵。卒,弟琇成化十五年嗣。卒,侄辂乞嗣侯,言官持不可。帝曰:‘诏书许子孙嗣。辂,容孙也,辂后毋嗣。仍世卫佥事。辂卒,子夔弘治间乞嗣侯,不许。”可见袁容家族在宣德以后持续衰落。从袁辂之名来看,袁辅应与他同辈,大约活动于天顺、成化之间,因其未能承袭任何官职,所以他应非嫡系。参见张廷玉等:《明史》卷一二一,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3669页。

[45] 同样钤有“太监王诜收藏书画记”的画作,还有传为元人任仁发所绘《二马图》(现藏故宫博物院),其钤印位置与《梨花图》相似,感谢李子儒博士惠示这一材料。此外,《石渠宝笈·贮乾清宫卷三》中还著录有一件南宋马麟款《花卉》册页,亦钤有文字内容相同的印鉴。参见《秘殿珠林石渠宝笈合编》卷三,第1册,第329页。

[46] 程敏政在《题林良孔雀》诗后记道:“锦衣,予故人也,披图恍然。”参见程敏政:《题林良孔雀》,《篁墩文集》卷八十,第1253册,第607页。

[47] 程敏政:《题蔡挥使所藏林良双鹊》,《篁墩文集》卷六九,第1253册,第484页。

[48] 萧镃:《题九鹭图》,《尚约文钞》卷十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33册,第163页。

[49] 吴宽:《林良鹭鸶图》,《家藏集》卷三,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255册,第21页。

[50] 程敏政:《题林良孔雀》,《篁墩文集》卷八十,第1253册,第607页。据《明宪宗实录》条载:“甲子,升直隶淮安府知府韩邦问湖广荆州府知府。”参见黄彰健校勘:《明宪宗实录》卷二八八“成化二十三年三月甲子”条,第4874页。另据《两浙名贤录》“刑部尚书韩大经好问”条载,韩氏为成化己丑(1469)进士,曾授大理寺评事、寺正等职,后出任淮安知府。参见徐象梅撰:《两浙名贤录》卷二十四,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645页。

[51] 程敏政:《题林良孔雀》,《篁墩文集》卷八十,第1253册,第607页。

[52] 《荣感词序》载“宏与廷臣有瓜葛,且同年进士也”。可知程廷臣同为成化二十三年进士。参见费宏:《太保费文宪公摘稿》卷一,上海图书馆藏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吴遵之刻本,页十六右栏。

[53] 程敏政:《题英雄夺锦图》,《篁墩文集》卷八十八,第1253册,第704页。

[54] Hou-mei Sung, “Eagle Painting Themes of the Ming Court,” Archives of Asian Art 48 (1995): 48.

[55] 程敏政:《题英雄夺锦图》,《篁墩文集》卷八十八,第1253册,第704页。

[56] 韩雍在提到林良画作时亦有“吁嗟林君画入神,一笔真可当千金”之语,证明成化初年时林画已经难得并且价高。参见韩雍:《壬辰岁午日与林锦衣饮于行台喜雨堂,林乘兴为予挥扇面,怅然有感,书此赠之》,《襄毅文集》卷二,第1245册,第636页。

[57] 李东阳:《王世赏所藏林良双凤图》,《怀麓堂集》卷七,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250册,第69页。

[58] 李东阳:《王世赏所藏林良双凤图》,《怀麓堂集》卷七,第1250册,第69页。

[59] 关于御马监的讨论,参见方志远:《明代的御马监》,《中国史研究》1997年第2期。

[60] 《明英宗实录》载:“鹰坊司内官以出猎请,不许。复请,乃许之。”卷二九六,“天顺二年十月戊辰”条,第6306页;载:“选三千营官军一百人充御马监勇士养鹰。”参见黄彰健校勘:《明英宗实录》卷三一〇“天顺三年十二月丙子”条,第6521页。可见御马监彼时已经负责养鹰职司。

[61] 宋后楣最早认定此印属于韦泰。参见宋后楣:《日近清光》,文史哲出版社2006年,第31页。赵晶继承了宋后楣的观点,并认为因为“韦泰在成化中传旨升授画家最多,其与宫廷画家关系最为密切”,此印“属于韦泰的可能性最大”,但同时也不能“排除为成化间同样姓韦的另外几个得宠的太监,特别是韦兴”。参见赵晶:《明代画院研究》,第273页。不过,韦兴与御用监的关系远没有韦泰那么密切,攀附他的匠人中也几乎看不到画士的身影,但他与下文中将要提到的梁方同样得宠。

[62] 弘治二年(1489),已升任司礼监太监的韦泰奉命与“兵部尚书马文升会同提督京营文武大臣简阅各营士马”。事见黄彰健校勘:《明孝宗实录》卷二四“弘治二年三月癸亥”条,第541页;此后,他还多次以司礼监太监的身份参与军务,受皇帝委派处理涉及御马监与京营军马粮草的问题,如《明孝宗实录》载:“(朝廷)增给京营马明年春季内草一月,如例折银。旧例,京场草止供御马监,并将军勇士等项马匹支用。京营马令各军夏秋采草以备冬春之用,例不支给。正统间暂支两月,其后袭以为常。至是,司礼监太监韦泰奉命选团营军,请暂添一月,故有是命。”参见黄彰健校勘:《明孝宗实录》卷二八“弘治二年七月辛酉”条,第606页。韦泰的建议体现出他在军马粮草调配上具有较为丰富的经验。这可能不仅仅因为其已位居司礼监太监的高位,亦与其早年即已谙熟军务有关,甚至可能证明其早年亦曾在御马监任职。

[63] 刘若愚:《明宫史·金集》,北京出版社2018年版,第9页。

[64] 程敏政:《题林良孔雀》,《篁墩文集》卷八八,第1253册,第607页。

[65] 《太监郑公寿藏记》载:“勤慎自将,若老成人,遂命进学司礼监书堂。从故学士永新刘文安公讲习,课试恒先诸生。久之,通经史大义,词翰并工。而于暇日,兼业武事,恒语人曰:‘文武一道也。癸酉(1453),选侍乾清宫,奉宸扈跸,一循矩度。甲戌(1454),授长随。一日,演武万岁山下,公马步骑射,连发皆中的,其诸武艺亦精绝过人,观者叹服。英宗皇帝临御,有蒐岐狩圃之志,乃转公御马监,治猎事。屡出畋永平、山海诸处,还奏称旨。”参见程敏政:《太监郑公寿藏记》,《篁墩文集》卷二十,第1252册,第358页。

[66] 韩雍:《天顺已卯端午节赐游后山观走解有作》,《襄毅文集》卷二,第1245册,第625-626页。

[67] 韩雍:《壬辰岁午日与林锦衣饮于行台喜雨堂,林乘兴为予挥扇面,怅然有感,书此赠之》,《襄毅文集》卷二,第1245册,第635-636页。

[68] 傅容事迹,参见李遇春:《明代顺德籍大“珰”》,《岭南文史》2009年第3期。

[69] 黄彰健校勘:《明宪宗实录》卷九八“成化七年十一月辛丑”条,第1861页。

[70] 此后,随着梁方日渐受宠,除了梁瑄,梁氏族人梁德亦曾于成化十六年(1470)六月在其影响下成为锦衣卫镇抚,而梁瑄则同时晋升为百户。事见《明宪宗实录》载:“太监李荣传奉圣旨:‘锦衣卫所镇抚梁瑄升本卫百户,义官梁德授锦衣卫所镇抚。瑄、德俱太监梁方族属也。”参见黄彰健校勘:《明宪宗实录》卷二〇四,“成化十六年六月甲子”条,第3569页。

[71] 《明史》载:“梁方弟锦衣镇抚德,以广东其故乡,归采禽鸟花木。”参见张廷玉等:《明史》卷一八三,中华书局1974年,第4856页。《明宪宗实录》载:“太监李荣传奉:‘圣旨锦衣卫所镇抚梁瑄升本卫百户,义官梁德授锦衣卫所镇抚,瑄、德俱太监梁方族属也。”参见黄彰健校勘:《明宪宗实录》卷二〇四“成化十六年六月甲子”条,第3569页。。

[72] 《明宪宗实录》载:“太监梁方尤甚。每一传奉,除拜满纸,谢恩私第者,相踵前后,无虑千人。”参见 黄彰健校勘:《明宪宗实录》卷二二七“成化十八年五月甲午”条,第3897页。

[73] 《明宪宗实录》载:“以两淮运司成化十七年存积盐五万引赐御马监太监梁方。”参见黄彰健校勘:《明宪宗实录》卷二二三“成化十八年正月乙亥”条,第3897页。

[74] 黄彰健校勘:《明宪宗实录》卷七三“成化五年十一月己亥”条,第1416页。

[75] 黄彰健校勘:《明宪宗實录》卷三一“成化二年六月甲辰”条,第613页。

[76] 韩雍:《戊子十月五日与镇守太监陈公巡抚都宪陈公总兵都督冯公游端州七星岩》,《襄毅文集》卷一,第1245册,第615-616页。

[77] 韩雍:《静庵记》,《襄毅文集》卷九,第1245册,第729页。

[78] 韩雍《静庵记》开篇即称呼陈瑄为“总镇两广御马监太监”。参见韩雍:《静庵记》,《襄毅文集》卷九,第1245册,第728页。第1245册,第728页。

[79] 黄佐:《锦衣卫镇抚林公良》,陈宪猷注疏点校《广州人物传》卷二一,第5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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