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最后的斑鳖

李亚丽

斑鳖的头部特写（图/野生生物保护学会）

偌大天地，仅剩下最后两只斑鳖。好在它们不像人一样会思考，不然，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悲伤：“如果明早起来我就死亡，我有留下些什么值得被纪念的东西吗？还活着的另外那只，它这一生过得比我好吗？”

这两只不会思考的巨型斑鳖，一只生活在湿热的越南，河内西部的宣汉湖；另一个生活在温润的中国苏州。

曾几何时，斑鳖物种广泛栖息于中国南部长江下游水系、越南北部的红河水系，它曾被大英博物馆的动物学家约翰·爱德华·格雷描述为，最美丽的鳖科物种。

而今年4月24日，斑鳖失去了一位同胞—一只生活在越南同莫湖的雌性斑鳖。据越南有关部门通报，该斑鳖经确认死亡，死因尚不明确。

这一噩耗也宣告了斑鳖的命运结局。事实上，这结局只是龟鳖物种生存危机的冰山一角。2011年，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发出警示，将斑鳖列为极危物种，这意味着，斑鳖的数量所剩无几，亟待保护。

在IUCN 2011年的评估报告中，彼时，全球326种龟类物种有228种被评估，其中134种（约40%）属受胁物种。

作为地球上最古老的爬行动物之一，龟鳖类物种如何在历史长河中乘风破浪？在一次又一次被赋予“生存意义”的游戏中，它们又是如何寻求生存？

孤独而缓慢

根据物种起源假说，龟鳖物种的元祖为半甲齿龟，其化石记录可追溯至2亿2000万年前，它被称为世界上最古老的爬行动物之一。

在生物学家眼中，龟鳖物种是极具生命力的。面对冰河时期、地壳上升、全球变暖等历史长河中的重重考验，它们依旧存活至今。它不像鳄鱼般狰狞可怕，也不如蛇蜥般狡猾灵活，以缓慢笨拙却孤独安稳的姿态，活在自己的节奏里。

形形色色的龟鳖生态习性差异很大，分布也十分广泛。最早，它们主要生活在沼泽区域，为半水栖龟。随着环境变化，部分逐渐适应性分散到森林、草原，甚至沙漠之中，成长为陆栖的陆龟。

另有一些种类则深入湖泊、河流及大海之中，成为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水栖龟类，比如淡水龟、海龟和鳖。

斑鳖就属于淡水龟类。目前，除了南极洲、北冰洋以外的所有大洲和大洋温带、亚热带和热带地区，都有龟鳖物种的栖息地。

龟壳就是它们的家，它们习惯在石块与水植中隐藏自己，甚至用泥沙把自己埋起来。除了在养殖园，我们能看到群居的龟类，通常在野外，特别是非繁殖季节，龟往往内向、不喜热闹，喜爱独来独往。

就是这样喜爱孤独的龟，竟能在历史长河中乘风破浪，存活至今。据分类学家最新统计，目前全球现有龟鳖目动物共计14科341种。而这一数字，也随着各种因素在不断发生着变化。

地球村的“生存游戲”

在地球村这个人类掌握治理权柄之地，动植物种们要想长长久久地存活下去，并不是“适者生存”就能说明白的事儿，还得在花样百出的“人类游戏”中，发现生存密码。

2016年4月7日，苏州动物园，中外动物专家与饲养人员将一只雄性斑鳖从池塘抬上岸，为人工授精做准备

龟板的使用量极大，因为它是龟苓膏的主要成分。

自古以来，龟一直被世界许多民族视为神奇动物，地位特殊。与龟有关的传说、神话、信仰、典章、民俗等不胜枚举：印度神话将龟甲背腹视为天地，泰国僧人将龟视为创造之神，孟加拉国流传洁净龟壳以得净化之说，而在中国，与龟有关的文化习俗也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由于龟的生物学特征，它们极易受到人类的影响。图为孵化的海龟爬向大海

龟在中国古代被尊称为四灵之一，是四大灵兽“龙、麒麟、凤凰、龟”中，唯一有实体的物种，许多建筑上会有“龟”图腾，代表着长寿、持久、力量及财富。上古时代，人们常取龟来祭祀，并取龟甲用以占卜；黄帝时期，龟也曾是帝位和国家权利的象征；3000多年前，我国古代最早发明、使用的甲骨文，是以龟甲为载体；秦朝以前，龟甲还曾被当成钱币使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龟在中国的地位甚至要高于龙。官员佩带不同材质的“龟袋”，以代表其级别和身份。不过到了元代以后，处于水深火热的平民阶层开始厌恶“龟”所代表的至高权位，于是开始将其贬用，也就有了“缩头乌龟”“龟儿子”等具有污秽、耻辱性的词汇。不过整体来看，直至今日，我国民间对龟的崇拜、喜爱程度并没有减少。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生命力顽强的龟，是长寿的象征，甚至有“百岁龟”“千岁龟”的传言。但事实上，在自然界中，龟的寿命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长。

在中国南方许多地区以及南美、非洲等地，都有食用龟鳖的现象。在一些饮食及医药文化中，龟是一道传统的食品及药材，食龟肉、喝龟汤，被认为对身体大补，可以益寿延年，甚至具有抗癌、解毒的功效。

在中国传统中药市场上，龟板的使用量极大，因为它是龟苓膏的主要成分。除了食用，海龟的龟甲还能制成精美的工艺品、珠宝首饰，形形色色的“爬宠龟”也正在流行。

因着龟在“精神”层面和“实用”层面的价值，越来越多人打起了牟利的主意。一方面，世界各地出现了许多产业化养殖龟类的产业，另一方面，许许多多的野生龟类正在被大量捕杀。

这也导致越来越多珍稀的龟类物种，面临着严峻的生存危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龟，正在卷入残酷的“生存游戏”。

野生龟类的非法国际贸易，正在威胁着龟类种群数量。上世纪90年代初期，越南、柬埔寨、老挝等龟类资源丰富的东南亚国家，将大量的野生龟类出口到中国，交易量达到每年数百吨。效益更高的国际宠物交易，则使得罕见龟类被交易走私给一些生物学家、养龟爱好者等。

由于龟的生物学特征，它们极易受到人类的影响，在强大的捕捉压力下，大多数野生龟类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殆尽。更糟糕的是，由于龟类普遍生长速度慢、成熟期晚、繁殖成活率低，它们的数量一旦衰减，就很难恢复过来。

中药材鳖甲

它们的数量一旦衰减，就很难恢复过来。

除了被捕杀，世界各地的存留龟类还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难题：如人口增长同时，造成新增饲养的动物，与陆龟竞争草料和栖息地；许多水域被重金属、化学物质等污染，导致水龟发育繁衍受阻；一些宗教习俗中的不当放生，导致龟类生存环境被扰乱等。

要想在地球村的“生存游戏”中继续乘风破浪，龟类物种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活下來就是“意义”

在危机面前，龟类物种显得被动而无力。不过人类游戏，往往在正反力量的博弈中，平衡着失望与希望的可能。

野生龟类一方面因人类活动而日趋减少，另一方面也吸引着国际社会越来越多的关注。世界多国不断更新国内野生动物保护法和贸易条例，严格控制进出口管理，严厉打击非法龟类贸易等，大力推行、支持着。以龟类保护、繁育为目的的工作。

同时，一些国际组织设立了与保护龟类相关的节日，以引起社会对珍稀龟鳖保护工作的重视。每年的5月23日，是世界龟鳖日（World Turtle Day），环保团体会与地方政府及团体合作，举办相关知识普及和教育活动，引起民众关注环境污染及其对濒危龟类的影响问题。

世界各地也会以各种方式响应，比如保护在高速公路上捕获的龟鳖，还有在野外进行教育课程等。

中国也在龟类保护中不懈努力着。2018年，中国成立了中国海龟保护联盟，通过开展多样的活动来提升全民保护意识。广东更是为有效保护珍稀海龟，在惠东县海龟湾建立了保护区。2020年9月，中国首个海龟野化基地—广东惠东海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海龟野化基地正式启用。

目前，虽然全球性的龟类保护已取得重大进展，但日后面临的挑战仍十分艰巨。

世界上仅剩下的最后这两只斑鳖，已经向人类发出了警示：在被一次又一次赋予了“人生意义”之后，它们即将走向灭绝。

或许，对于不会思考的龟鳖来说，活下来，就是意义。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