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桢五言诗风格探究

2023-07-18 03:42马天羽
艺术科技 2023年14期
关键词:五言诗风格

摘要:刘桢身为“建安七子”之一,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建安时期文学创作的风格与水平,其诗歌仗气爱奇,可谓奏响了时代之声,他的五言诗作流传虽然不多,但是成就不凡,向来受到文人的称赞。钟嵘的《诗品》将其列为上品,曹丕称其为“五言诗之善者”,其文风骨刚健、梗概多气,可见其五言诗作的精妙。观后世文人对其的评价,大多从气与壮这两个方面出发,文章从气、情、悲、壮的角度探索刘桢五言诗的风格特色。气,是逸气和气势相结合而生,其发于心,贯穿刘桢的诗作,使其五言诗作以气取胜,震撼人心,又浑然一体,气势自然流淌,绝少约束,虽然文字质朴,后人多认为其略输文采,但是瑕不掩瑜,气可以说是其诗歌的最大特色。其诗歌多咏物,由自身情思生发而来,情与气融贯,主要是抒情。由气而来,其诗作大致体现出壮的特点,言壮、情壮、气壮,诗歌虽然有悲情的抒发,但是被壮融合消解了,重点在于言壮,而不是抒发凄怆的情思,因此给人壮而不悲的感受。气、壮、悲的融合,是在情真的基础上发生的,或高洁品德,或豪情壮志,或悲怆,绝非无病呻吟,而是真情流露,是基于真而吐露的肺腑之言。总之,刘桢的五言诗作胜于气,长于情,奇于壮,基于真,堪称妙绝时人。

关键词:刘桢;五言诗;风格;情与气;壮与悲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14-00-03

1 胜于气

作为“建安七子”之一,刘桢的五言诗成就很高,向来为人称道。钟嵘的《诗品》称其“仗气爱奇,动多振绝”,曹丕的《与吴质书》又言“公干有逸气”,谢灵运的《拟魏太子邺中集诗》评价刘桢“卓荦偏人,而文最有气”,等等。这些人对其诗作的评价,综合来看,都提到了“气”这个字。综合前人的评价,本文认为其气,一是逸气,二是气势。

1.1 逸气

逸气首先是超脱世俗的气度。郭绍虞在《中国文学批评史》[1]中提出,“‘齐气是说语气的舒缓,‘逸气是说语气的奔放,这一样也可以形成文章的风格”。逸气即洒脱奔放的风格,自然流露,不受拘束。可见,逸气即超脱世俗、洒脱奔放的姿态。刘桢为人有逸气,不拘于礼法。《世说新语》[2]中记载刘桢因失敬获罪,却以“臣诚庸短,亦由陛下网目不疏”来解释自己违反礼法,可见其为人有逸气。诗如其人,《诗品》有言“真骨凌霜,高风跨俗”,其诗作中也可以看出逸气。

如《赠从弟》诗三首,其逸气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意象选取上,选取苹藻、山松、凤凰等典型意象。苹藻为祭祀所用,独居深泽,高洁脱俗;山松屹立挺拔,不惧风霜;凤凰离尘脱俗,不甘与黄雀俗为伍。这些意象超绝脱俗,都具有美好品质,并能够坚守本性,不与世俗同流。苹藻生于深泽,松柏立于险崖,凤凰徘徊枯竹间,而葵长于园中,黄雀集群入俗,意象的對比体现了苹藻、山松、凤凰等的超逸绝尘,逸气自然流露。第二,语言风格上,用词也具有逸气。这三首诗语言质朴自然,多采用叠词,如“泛泛”“磷磷”等,读起来朗朗上口,奔放自然,极具音韵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3]节奏紧凑,一气呵成,松柏刚劲挺拔之状自然流露,脱离世俗、坚守本真之意喷涌而出,奔放洒脱,逸气超绝。第三,诗情也流露出逸气。其采用比兴,以山松、凤凰自况,表露出坚贞高洁、心怀壮志却不愿陷于尘俗的思想,情感自然流露,不受拘束,在状物时自然融入诗人的情感,情景交融,相与为一,其情感的表露奔放和谐,其诗情又超尘脱俗,潇洒放逸,故其诗情也蕴含逸气。

1.2 气势

刘勰的《文心雕龙·定势》记载:“刘桢云:‘文之体指实强弱,使其辞已尽而势有余,天下一人耳,不可得也。公干所谈,颇亦兼气。然文之任势,势有刚柔,不必壮言慷慨,乃称势也。”刘桢重视文的体势,他所谈到的体势又牵涉文气。文章顺应体势,体势有刚有柔,故有的作品气势磅礴,有的作品柔美温婉,所以不是只有慷慨激昂,才能称作体势。何为体势?刘勰言“因情立体,即体成势”,势即依据文章本身的形态题材所自然流露出来的一种趋势。

从刘桢的五言诗来看,其淳朴自然,不重视修饰雕琢,随着描写情志自然流露,大多壮阔磅礴,气势流转。如“亭亭山上松”篇,以质朴的语言描写松树的处境态度,写出其不惧劲风寒霜的精神,气势磅礴,直击要害。其诗多描写壮阔磅礴之景,抒发高于世俗的豪情,如“灰风从天起,砂石纵横飞”“我后横怒起,意气陵神仙”等。又如《公宴诗》中的“永日行游戏。欢乐犹未央。遗思在玄夜。相与复翱翔。辇车飞素盖。从者盈路傍”,这几句写出了当时宴饮之欢乐,夜中余欢未尽,辇车上罩着的白色华盖随风扬起,随车的侍从几乎站满了路旁,如此盛大的宴饮场景由此呈现出来,“翱翔”可见其当时的意气风发,“飞”“盈”二字更是写出了华盖的绮丽曼妙及侍从之多,气势浩荡,场面壮观,热闹非凡。寥寥数语,可见其气势磅礴,确如钟嵘所说的“仗气爱奇,动多振绝”。

1.3 气与文

钟嵘又言刘桢“气过其文,雕润恨少”,即气势超过文采,修饰润泽很少。《赠从弟》诗三首确如其言,特别是“亭亭山上松”一篇,语句通俗易懂,直抒胸臆,坦荡直接,气势磅礴,但笔者不太认同其所言的“气过其文”。刘勰言“刘桢情高以会采”,清杭世骏云“公干振藻于海隅”,可见其文采斐然。如《斗鸡诗》,刘桢描写斗鸡时鸡雄姿勃发之态:“丹鸡被华采。双距如锋芒。……利爪探玉除。瞋目含火光。长翘惊风起。劲翮正敷张。”这些诗句描写了鸡的神态和动作,语言通俗易懂,却不掩其文采,亦采用了修辞,如爪子像宝剑般锋利,眼睛里好像含了火光等;采用了夸张的手法,长长的尾翅能带动劲风,让人惊叹其气势昂扬之态。由此可见,刘桢五言诗的文采亦让人称赞。

刘桢的五言诗以咏物咏事为主,有咏事抒怀的《公宴诗》,有咏物抒怀的《赠从弟》诗三首等。诗人写这些诗大多是为抒发内心情感,而不是卖弄才华,故刘桢的五言诗重在气的塑造,常常给人气势磅礴的感觉。其多用赋的平铺直叙,以比兴抒发情思,但大量运用赋,会出现“文无泊止”的现象。故笔者认为刘桢的五言诗大多平铺直叙,虽用比兴手法,借物抒情言志,但不掩语言直白、叙写直截了当带来的诗作不擅文辞的直观感受。其诗虽叙事咏物,但大多是为了抒情而设,重在情感的抒发,如《赠从弟》诗三首在描绘苹藻等时具有超脱世俗、壮阔恢宏的气势,抒发了高洁脱俗的情思,但其文字质朴,叙写直接。

总之,刘桢的五言诗气盛,气势磅礴,自然和谐,不管是超尘脱俗的逸气还是壮阔磅礴的气势,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文采方面,其五言诗亦有华美的辞藻,但是多用平铺直叙,而非辞藻的堆砌,是为了情而叙景描物,故其风骨刚健,梗概多气。

2 壮与悲

观后世文人对刘桢文学创作的评价,多言其壮,如刘勰“公干气褊,故言壮而情骇”,《典论·论文》亦言“刘桢壮而不密”,可见其诗作有壮这一特点。

首先,刘桢五言诗的壮体现在言壮,即语言雄浑壮阔,富有气势。《赠从弟》诗三首其二极为典型,运用叠词,语言规整壮阔,“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这一句语言简练,描摹了风与松相互碰撞时二者的状态,气势磅礴,呼啸而下,“盛”“劲”二字的运用,可见其诗歌在语言运用方面偏向于使用壮阔大气的字词。

其次,从大体上看,刘桢倾向于从大处落笔,直接叙写所见,其诗歌常常有壮阔之感。比如他的《公宴诗》就先展示了宴游的大场景,以宏阔的视角,囊括整个宴乐之景,目光从远方而下,车辇上的白纱飘扬,旁边侍从熙熙攘攘,自上而下俯视,月光洒在树木上,远望清川,近赏菡萏,目光追逐鸟兽游走,场景极为盛大。他的描写视角不仅仅局限于宴饮之人,而是从人到景并包其中,场面宏大壮观,故有壮阔之感。

最后,刘桢五言诗的壮也体现在其情思与气势上,其诗歌的创作特色与诗人情思相与为一,气势磅礴雄壮,如在谈及“气”时提到的《赠从弟》诗三首,表达出诗人心有凌云壮志、坚贞不屈的豪情壮思。又如其《射鸢诗》:“鸣鸢弄双翼,飘飘薄青云。……流血洒墙星,飞毛从风旋。”苍鹰盘旋,迫近青云,曹操震怒而起,拉弓射箭,意气风发,一举射中后,画面又从雄健的人物,转为飘落下来的羽毛,场面极其开阔雄壮,气势恢宏,壮阔迫人,最后从旁观士兵的角度,赞叹射箭之神勇绝妙,侧面烘托出了射箭者的英姿勃发。由此可见,刘桢诗歌之壮,气势恢宏壮阔,有的情思绝尘,雄壮惊人。

由是观之,刘桢五言诗的壮不仅体现为语言之壮,还体现为体势、叙事、抒情与气势之壮。刘熙载的《艺概·诗概》提出,“刘公干、左太冲诗壮而不悲,王仲宣、潘安仁悲而不壮”,壮确有其事,那么不悲由何而来?从《赠从弟》诗三首来看,其气势雄壮,表达了诗人超脱世俗的情思,《斗鸡诗》《射鸢诗》亦是如此,完全看不出悲情。

刘桢的《赠五官中郎将诗四首》总体抒发的是悲情,这是一组赠送给曹丕的诗,每一首都各有其侧重点。其一侧重描写归顺曹操后的一次宴乐之景,意气风发,长乐未央。其二侧重于描写回忆自己重病时,君主亲自慰问,君臣之情甚笃,诗人心有凌云志,却身缠重病,恐不能实现,担心再难相见,这首诗和其他诗作不同,缠绵悱恻,悲情流转,浩荡之气并没有出现。其三,“秋日多悲怀,感慨以长叹”,从回忆转入悲秋的题材,自己因重病不能陪同君主出征,泪染衣襟,感伤时事,亦是真情流露的表现。其四描写了沙砾被秋风吹起,寒霜降下的壮阔之景,“赋诗连篇章,极夜不知归”,而室内则是月光朦胧,华灯初上,宴饮正酣,纵酒作赋,兴意正浓,展现出壮阔激昂的画面。将这四首诗综合起来看,应该是连贯的一件事,饯别的宴会上,诗人回想起自己重病缠身,与主公分别之情,又害怕这一别后再难相见,故满心忧愁,不能伴君王出征,内心伤感,转眼来到宴会时的情景,“君侯多壮思,文雅纵横飞。小臣信顽卤,僶俛安能追”,夸赞主公才思敏捷,文采斐然,自己确实是愚钝,拍马难及。在出征前的宴饮时说出这样的话语,可见其豁达壮阔之情思,有贤主如此,诗人内心之悲也逐步消解。

与前面的几首诗不同,这组诗由身缠重病的世事无常及悲秋之伤感,转为最后的豁达,感情基调不断上扬,最后进入不悲的境地,确实不如《斗鸡诗》等那样慷慨壮阔。英雄暮年,壮志未酬,又疾病缠身,生死无法把控,只能听天由命,这种悲是壮的,是悲壮,而不是无病呻吟之悲,不能陪主公一同出征,担忧征战,这亦是真情流露。因此其同样也是壮而不悲的,虽然这组赠诗流露出悲壮之感,但重点在壮,而不是悲。

总之,刘桢的五言诗正如前人的评价,壮而不悲,其语言壮美,体势刚健,描写壮观之景,抒发壮阔之情,虽然也有悲情存在,但其基调仍然是以壮为主,并非用以抒发悲怆之情。

3 真情

刘桢的五言诗胜于气,壮而不悲,而在情這一方面,亦值得探讨。刘勰《文心雕龙·才略》言“刘桢情高以会采”,刘桢五言诗亦有令人惊叹的情思。

首先,其表现为超脱世俗的高洁情志,从《赠从弟》诗三首中不难看出这一点。苹藻于深泽之中孕育美好品质;山松面对狂风冰霜,坚韧挺拔;凤凰于枯竹前徘徊,始终坚守内心壮志,不与黄雀为伍。这不仅是在赞扬苹藻之类的高洁品质,亦是在以这些事物自比,刘桢亦存心自持,抱有凌云壮志,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其为人的风骨,铸就了他诗歌内在的逸气,抒发了其超尘脱俗的情志。所以说刘桢五言诗之情表现在情志的清雅绝尘。

其次,其五言诗之情也表现在豪迈的壮志豪情。这在其《斗鸡诗》和《射鸢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前者描写气势昂扬的斗鸡,着重刻画其战斗时的动作神态,场面激烈,从中不难看出其雄姿勃发。后者描写曹操射鹰时的意气风发,怒而张弓,“发机如惊焱,三发两鸢连”,可见其射箭技术精湛,“庶士同声赞,君射一何妍”,可见当时士气高涨,整个画面壮阔恢宏,流露出慷慨激昂的豪迈之情。由此可见,刘桢的诗歌也抒发了豪迈壮阔之情。

最后,刘桢诗歌还抒发悲怆之情。“世积乱离,风衰俗怨”,时代印记鲜明,刘桢的诗歌亦传达出内心的悲怆哀愁,如《赠五官中郎将诗四首》其二和其三。刘桢身缠重病,怕再会无期,感叹世事无常,命不由己;不能伴随主公出征,感慨自己时日无多,亦可见其残年志难酬的悲怆之情。

刘桢五言诗言高志、抒壮思、发悲情,全部都情感真挚,有感而发,自然流露。明陶宗仪《说郛》七十九下言“王粲、刘桢,真实有余,澄滤不足”,可见刘桢诗歌情感之真实。如《赠五官中郎将诗四首》中所展现的“壮士远出征,戎事将独难。涕泣洒衣裳,能不怀所欢”的画面,虽然诗人身怀逸气,性格高傲,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但是也会因为疾病缠身、不能随军出征而感到悲怆,悲乃人之常情,追忆往事,又见当下秋霜,让人感受到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悲怆之情,情真意切,并非无病呻吟,这种真切悲情的流露,使诗歌带上了真实的色彩,更显饱满,所以说刘桢诗歌之情真切。

4 结语

刘桢的五言诗符合钟嵘对其的评价,但是笔者认为其文采亦值得称赞;其诗作有逸气,可谓胜于气,壮而不悲,在情感的抒发方面,大多抒高洁之志,陈豪迈壮思,发悲怆哀愁,但都源于真,令人回味。

参考文献:

[1] 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44.

[2] 刘义庆.世说新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14.

[3] 俞绍初.建安七子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5:158-162.

作者简介:马天羽(2001—),女,江苏无锡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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