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书达人贺知章

程应峰

在唐朝诗人中，贺知章算是高寿的，诗人中除了丘为活了96岁，顾况活了88岁，再有就是他了，活了86岁。可以说，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古代，尤其在唐朝诗人中，贺知章是个长寿而幸福的人。一则与他的才华有关，二则与他的性情有关。

贺知章年少之时就好学精进，尤以诗文知名，考途通达，科第顺利，直至状元。中状元后，他被授予国子四门博士，迁太常博士。而后历任礼部侍郎、秘书监、太子宾客等职。他做官虽然没有做到极致，却也是无坎无坷、顺风顺水。

他性情旷达豪爽，狂放不羁，善谈笑，好饮酒，有“清谈风流”之誉，晚年自号“四明狂客”。唐玄宗李隆基写有《送贺知章归四明》一诗：“遗荣期入道，辞老竟抽簪。岂不惜贤达，其如高尚心。寰中得秘要，方外散幽襟。独有青门饯，群僚怅别深。”足见贺知章当时的名望，其人生该是何等自在惬意。

因为文才口才兼备，性情随和，当时的贤能达士对贺知章皆抱有倾慕之心。工部尚书陆象先，与贺知章甚相亲善。象先常常对人说：“贺兄言论倜傥，真可谓风流之士。吾与子弟离阔，都不思之，一日不见贺兄，则鄙吝生矣。”当贺知章看到李白的诗文，即毫不吝啬地对初出茅庐的李白吐出溢美之词，誉李白为“谪仙人也”，留下了“金龟换美酒”的佳话。

那是天宝元年李白初到京城长安时，他孤身一人住在小客店里。翌日，他到附近道观闲游，恰好碰见当时名望极高的诗人贺知章。贺知章呢，读过李白的诗，早在心中认可了这个人。这次偶然相逢，他读完李白的新诗《蜀道难》时，不由自主就说了句：“谪仙人也”。就这样，爱才惜才的贺知章，邀李白去饮酒，在酒店坐下，才想起身上没有带钱，便把腰间的金饰龟袋解了下来，作为酒钱。李白阻拦说：“这是皇家按品级给你的饰品，怎好拿来换酒呢？”贺知章仰脸一笑：“这算什么？你不是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吗？”

此后，贺知章与李白成了忘年交。后来，贺知章向唐玄宗推荐李白，李白被任命为翰林待诏。贺知章辞世后，因为这件事，李白写下了情真意切的《对酒忆贺监二首》：“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昔好杯中物，翻为松下尘。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狂客归四明，山阴道士迎。敕赐镜湖水，为君台沼荣。人亡馀故宅，空有荷花生。念此杳如梦，凄然伤我情。”

对李白如此，对有才华的人他亦从不轻待。他常与李白、李适之、李琎（jìn）、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饮酒赋诗，时谓“醉八仙”。亦与马承祯、陈子昂、卢藏用、宋之问、王适、毕构、李白、孟浩然、王维结为“仙宗十友”，又与包融、张旭、张若虚结为“吴中四士”。

贺知章被誉为“诗狂”，除了他的性情，更因为他诗情丰沛，诗意妙趣天成。他的状景、抒怀之作风格独特、清新潇洒。他《咏柳》之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意趣盎然，自然生发，不同凡响。他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問客从何处来。”朴实无华，毫不雕琢，所发出的“人生易老，世事沧桑”的感慨，让人过目难忘。

除了诗文精佳，贺知章的书法品位亦极其高妙，尤擅草隶，好事者供其笺翰，每纸不过数十字，共传宝之。“厅馆好墙壁及屏障，忽忘机，兴发，落笔数行，如虫篆飞走，虽古之张索不如也。”爱好书法者视为珍品。他的墨迹流传很少，现存尚有绍兴城东南宛委山南坡飞来石上的《龙瑞宫记》石刻和流传到日本的《孝经》草书。

其书法中锋行笔，圆浑苍润，纵笔如飞，一气呵成，龙蛇飞舞，神采奕奕。尤其是勾挑之笔，顿如山安之后，趯然而起。从结体上看，开阔异常，字形摇曳摆动，妙趣横生。作品将点画的厚重、结体的宽博、章法的倾侧综合起来，烂漫奔放与稚拙自然交相辉映，气象旷达而排奡（ào），点曳自信与布白开合妙合无间，内力腾跃而雄逸，有着强烈而独特的风格。

窦臮（jì）《述书赋》称：“湖山降祉，狂客风流，落笔精绝，芳词寡俦，如春林之绚彩，实一望而写忧。”窦蒙《述书赋注》提到贺知章的书法，说他：“每兴酣命笔，好书大字，或三百言，或五百言，诗笔惟命……忽有好处，与造化相争，非人工所致也。”刘禹锡则有诗赞曰：“高楼贺监昔曾登，壁上笔踪龙虎腾……偶因独见空惊目，恨不同时便伏膺。”

正是过人的才华、自如的谈吐、随和的性情、爱才惜才的天性，奠定了诗书达人贺知章的幸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