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梁荷花龙舞表演道具的仿生设计研究

文/图：周熹 副教授 重庆邮电大学

邓金蓝 重庆邮电大学2021 级硕士研究生

邓德祥 教授 重庆邮电大学

龙舞表演是以龙为道具的舞蹈艺术形式，最早是一种祭祀活动，经历时代的变迁逐渐演变为全国各地各具特色的龙舞表演与民俗活动。其中，铜梁龙舞以极具巴渝特色的大蠕龙、火龙享誉全球，尤其是融合了打铁花的火龙舞表演充分展现了巴渝汉子的勇气和豪气。2006 年，铜梁龙舞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一些濒临失传的龙舞表演品种受到保护重回表演舞台，荷花龙舞就是其中重新焕发生命力的品种之一。荷花龙舞与其他龙舞最大的不同在于其表演人员皆为女性，在以往男性作为龙舞表演主体的格局中尤为突出，给观众带来了多元的观赏体验。同时，荷花龙舞的表演道具设计风格突出，与女性表演者相互映衬，呈现了荷花龙舞表演独具一格的艺术魅力。本文研究聚焦荷花龙舞表演的道具设计，从仿生学的角度阐释荷花龙舞表演道具的共生美学和设计创新。

一、铜梁荷花龙舞表演艺术

铜梁荷花龙舞表演艺术源于一个民间传说故事。相传，一个小渔村里住着一对夫妇，男的叫百叶，女的叫荷花。荷花怀孕三年生下一个胸口长满鳞片的小男孩，村民都称其为“龙神”。族长得知此事后心生嫉妒意欲将其杀害，荷花只能并将其偷偷养在荷花池里。某天，族长趁荷花不在举刀砍向小男孩，顿时小孩化身一条小龙向荷花池中跃去，但其尾巴却被斩断了，此时荷塘里停留的一只蝴蝶见状飞过去接在伤口上，蝴蝶的翅膀变成了小龙的尾巴。[1]

根据这个传说，荷花龙舞表演分为小孩化龙前和化龙后两个段落。开场后身着青绿服饰的“荷花仙子”手持荷花、荷叶等道具入场，“荷花仙子”曼妙的舞姿与舞台荷塘、渔船布景相得益彰，将观众带入碧绿荷塘荷花仙子降临的盛夏美景之中。在一段舞蹈之后，手持荷花的表演者在荷叶的遮挡下快速组合成一条完整的荷花龙，仅留一朵荷花作为龙宝，引导荷花龙进行接下来的荷塘游弋、盘龙升空、左右翻腾等兼具技巧与审美的高难度动作，呈现出震撼人心、刚柔并济的龙舞表演。

二、铜梁荷花龙舞表演道具

铜梁荷花龙舞表演道具包括表演者手持道具和舞台布景道具两类。表演者手持道具有荷叶、龙宝、龙头、荷花和蝴蝶尾，其中龙头、荷花和蝴蝶尾是构成荷花龙的3 个重要部件，舞台布景道具有荷塘、渔船、鱼灯、荷叶、莲蓬。表演者通过这两类道具的映衬和配合完成荷花龙舞精彩绝伦的表演。其中，荷花龙从无到有的亮相是演出中最出人意料的编排和设计，通常荷花龙舞表演在舞台上将荷花连接成荷花龙的时间控制在20秒。表演者能够在舞台上快速地完成组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得益于手艺人对荷花龙道具结构的巧妙设计。

组成荷花龙的组件中最特殊的是龙身的设计。以9 人舞的荷花龙为例，该荷花龙有八节龙身，每一节也称为一栋。每一栋由10 层荷花堆叠而成，单层荷花之间通过绳子连接，这种柔性连接保证了每一栋的10 层荷花可以灵活地收拢和展开，收拢时是一朵层层交叠的荷花，展开时是荷花龙的每一栋龙身。这8栋又通过连接扣组合成完整的龙身。因此，这才有了观众看到的表演者带着荷花入场，却能够将其组装成一条荷花长龙的精彩表演。

荷塘翻腾的荷花龙 铜梁融媒体中心 供图

道具设计是舞台表演不可缺少的部分，对于呈现舞台效果以及传达表演内容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观众的审美和观演需求越来越高，促进表演道具的设计也越来越精巧和美观，在更高的层次上丰富了人们的娱乐生活，提高了人们的观演体验。铜梁荷花龙舞表演道具设计的创新不仅体现在结构的巧妙，还体现在对龙舞道具样式的推陈出新。手艺人将传说作为创新的素材，把故事里的美好事物以仿生学的方法，设计、制作成与传说、舞台表演融为一体的表演道具。

三、铜梁荷花龙舞艺术表演道具的仿生设计

仿生设计是以自然界万事万物的形、色、音、功能、结构等为研究对象，有选择地在设计过程中应用这些特征或原理进行的设计。[2]人类利用仿生学的设计数不胜数，例如萤火虫与人工冷光、蝙蝠的超生定位与探路仪、苍耳属植物与尼龙搭扣等，功能和结构的仿生给人类的发明创造带来极大的启发，同时，对事物外部形态特征的仿生设计满足了人类的审美需求，也实现了对产品形态的突破与创新。荷花龙舞表演道具的设计与制作正是从仿生的角度出发，参考鱼、荷花、蝴蝶等动植物形态、色彩和寓意，并进行整合与创新，从形态仿生、色彩仿生、意象仿生3 个方面完成了以荷花龙为主体的道具设计。

荷花龙舞的荷花龙

1.形态仿生设计

形态仿生是荷花龙舞表演道具设计中运用最多的仿生设计。以道具荷花龙来讲，首先，荷花龙的龙头造型延用了铜梁经典的龙头造型。铜梁龙的龙头保留了中国传龙图腾龙头的结构，包括龙角、龙眼、龙鼻、鼻刺、龙唇、龙颚、龙牙、龙舌、龙须、龙腮等，融合了马、驼、鹿等动物的特征，但又在形式上进行了较大的创新。铜梁民间艺人制作龙头的口诀是：“哭龙，慑虎，笑狮子”。据艺人傅泉太介绍：“龙不带哭相就显得很呆逊，不威武，张嘴才叫哭”。[3]因此，铜梁龙的龙头张大了嘴，似雄狮嚎吼，面容威严而慈祥。荷花龙的龙头只在色彩和表面装饰上进行了调整，依然保留铜梁龙龙头原来的造型结构与比例。

荷花龙单层荷花制作材料与连接方式

荷花龙每一栋龙身的连接方式示意图

荷花龙龙头骨架编扎

其次，荷花龙的龙身是以荷花为原型进行设计的。每一栋龙身由10 层荷花组成，每一层荷花模仿真实荷花花瓣的形态以钢丝弯曲成形，再裱糊于绸缎面料，形成有7 片花瓣的单层荷花，单层荷花以绳子连接在一起并收拢后，便是一朵花瓣层层叠叠的荷花道具；每一栋连接起来并完全展开后就是荷花龙的龙身，每一层的荷花花瓣又像是荷花龙的龙鳞。相比铜梁知名的大蠕龙和火龙的龙身，荷花龙对荷花形态的立体仿生赋予了其龙身的立体感，呈现出其他龙舞品种没有的观赏体验。

最后，取蝴蝶的形态制成荷花龙的龙尾，呼应故事里“蝴蝶见状飞过去接在伤口上”的奇幻景象，突破了自古以来创造的龙的形态，将人们对于圆满的希冀以可见可感的形式呈现出来，最大化彰显了仿生设计的共生美学。

荷花龙骨架正视图

荷花龙传统龙尾结构编扎

荷花龙舞表演道具中除最重要的荷花龙主体运用仿生设计外，其他的道具如龙宝、鱼灯，荷叶等均参考自然界动物和植物的形态进行设计。龙宝是舞龙前面的引舞，与其他龙舞的彩球龙宝不同，荷花龙的龙宝是一个彩扎的荷花。鱼灯以鲤鱼为造型依据，身体侧扁而腹部较圆润，整个鱼身呈纺锤状。表演者手持鱼灯穿梭在荷花荷叶中，仿佛鲤鱼在池塘里游动，营造出美轮美奂的舞台效果，也暗指鲤鱼跃龙门后便化成龙的古代传说。

由此可见，荷花龙舞表演道具设计大量运用形态仿生，荷花、荷叶、蝴蝶、鲤鱼等美好又熟悉的事物给观众呈现出一幅美丽的田园风光，使人们在观看荷花龙表演的时候更加亲切。对荷花形态的仿生设计让荷花龙变得美丽、轻盈，提升了荷花龙舞表演的视觉效果。真实的荷塘美景与虚构的民间传说融为一体，配合龙舞表演者娴熟的舞龙技巧，将观众带入一个奇幻的世界。

2.色彩仿生设计

荷花龙身每层荷花正视图

荷花龙舞道具龙宝顶视图

荷花龙舞道具荷叶

色彩是能引起人们共同审美愉悦的、最为敏感和最具表现力的要素。相较于事物的形态与形状，色彩对视觉的影响最大，进而影响人的神经和情绪，因此，不同的色彩会带给来不同的心理感受。设计可以遵循自然的和谐配色，也可以反其道设计具有强烈色彩冲突的效果，在不同的场景中实现其设计的目的。

荷花龙舞表演道具的色彩设计遵循的是自然的和谐配色，其道具主体荷花龙在对荷花进行形态仿生的同时也进行了色彩仿生，并将荷花的色彩仿生用到极致。荷花龙不仅龙身采用了粉色到白色渐变，龙头和蝴蝶尾也采取了同样的色彩搭配。龙头与龙尾采用独特的染制工艺，按照龙头的骨架形态，染制专供荷花龙龙头裱糊的绢纺绸布与涤良布。龙头只在骨架轮廓处晕染粉色以突出线条和造型，其余留白，同时在龙须、龙腮、龙唇等部位将金箔纸叠加在粉色晕染处进行细节描金处理，强化龙头轮廓的同时提升荷花龙的秀丽气质。在通体粉白的配色中，彩绘的龙眼从蓝色到黑色，显得炯炯有神，所谓画龙点睛就是此意。可见，荷花龙基于女性表演者进行了色彩创新，粉白的荷花纯洁优雅，同时又具有君子之风，衬托出龙舞女性表演者独有的品格。相对于纯色，渐变色的大量留白让荷花龙在夜晚舞台灯光的映射下更显晶莹通透，在完成盘龙升空、左右翻腾等动作时更显轻盈优美，让观众感受到与铜梁龙舞其他品种完全不同的观看体验。

荷花龙民俗景观 铜梁融媒体中心 供图

荷花龙的色彩设计在遵循自然配色基础上进行艺术的加工，其他道具的色彩也与形态仿生的事物本身的色彩一致。翠绿的荷叶，橘红色的鲤鱼灯，表演者身着绿白渐变的表演服自然地融入这一幅“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荷塘美景之中。这样的诗意和氛围得益于道具经过艺术加工的色彩仿生，在客观真实与艺术想象中求得平衡。

3.结构仿生设计

结构仿生设计通过模仿生物的肌体结构，经过重组与创造，整体或部分地应用于设计物的结构中，实现设计物结构对设计物功能的支撑。铜梁荷花龙舞表演的荷花、蝴蝶、龙宝、鲤鱼和荷花龙等道具设计，通过模仿荷花、蝴蝶、鲤鱼、蛇等生物的结构，实现了功能的相似与创新。其中，荷花龙作为荷花龙舞的主要道具，其结构设计最为巧妙，集荷花、蛇类、鱼类、蝴蝶等多种生物结构的组合设计于一体。尤其是由独立的荷花巧变龙身的结构设计巧夺天工，是对多种结构仿生设计的重组和创新性表达，既满足了龙舞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的力学支撑，也保证了龙舞表演动作的动势流畅。

生物的结构是一个系统，可进一步细分为微观构造、中观构造和宏观构造。微观构造是构筑中观构造的基本单元，中观构造是构筑宏观构造的结构组织。对于铜梁荷花龙表演道具这个复杂的形体而言，正是充分应用了微观、中观、宏观三个层次的结构仿生，才得以呈现审美价值与结构物理性能的良好表现。在铜梁荷花龙舞道具结构仿生设计中，竹篾、细铁丝、绳子充当了荷花龙结构的微观构造材料。竹篾轻巧结实、具有韧性且不易变形，因此大量用作荷花龙道具的主骨架结构，起到主要的力学支撑的作用。例如龙头骨架扎制的主要材料用到竹篾，将竹篾弯曲成设计好的弧度，再将竹篾交汇处用小型自锁式塑料尼龙扎带捆绑固定以形成龙头形成基本结构；另外，组成龙身的单层荷花的圆形结构也用到竹篾。细铁丝主要用于部分不太需要力学强度的轮廓塑形，例如荷花的花瓣轮廓塑形以及蝴蝶尾的翅膀塑形。绳子充当了荷花龙道具身体部分的软关节，每一单层的荷花都由绳子连接，保证组合后的龙身可自由伸缩和弯曲。龙头、龙身的每一栋、蝴蝶龙尾是荷花龙道具的中观构造，每一栋的荷花龙身与蝴蝶尾再通过连接扣环环相扣，组合成荷花龙道具软栋与硬栋结合的宏观结构。

荷花龙舞道具三个层次的结构仿生设计综合运用植物结构、动物结构协同实现对道具功能的支撑，也由此体现荷花龙舞表演的多层次审美价值。

4.意象仿生设计

意象仿生指的是通过提炼生物的特征，通过对形象的联想或比喻传达出仿生对象的内在意蕴和文化特征。观看铜梁荷花龙舞表演，总能从中感受到崇尚自然、高洁脱俗以及美好生活的意蕴。这正是荷花龙舞表演道具凭借形态、色彩仿生，再融合故事性的舞蹈表演迸发的情绪体验，是多种符号性的道具默默与观众交流的结果。

铜梁龙舞表演的符号性道具包括荷花、蝴蝶、鲤鱼和龙。中国的古代荷花又称莲花、芙蓉。荷花在先秦时期就被用来表达洁身自好，与黑恶势力作斗争的品质。如屈原在《离骚》中写道：“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4]战国时期，荷花被赋予了君子的象征。至隋唐起，荷花成为中国古代园林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众多的文人雅士通过作画、写诗开始赞美荷花的高洁。宋代周敦颐在《爱莲说》中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来赞美荷花清廉、坚贞的品质，广为流传。而蝴蝶自古象征自由与美丽，破茧成蝶寓意从丑到美的升华，通常用来表达美好的愿望。荷花龙整合了荷花与蝴蝶这两种符号形象于一身，从形态和色彩都进行了仿生设计，从而也集成了荷花的美丽与高洁，蝴蝶的自由与重生的意蕴，从而给中华民族的图腾“龙”赋予了更多积极、美好的象征意义。另外，鲤鱼在民间有“年年有余”“鲤鱼跃龙门”的吉祥寓意，在翠绿的荷叶间嬉戏的橘红色的鲤鱼灯不但烘托了表演气氛，也暗暗表达鲤鱼化龙的美好向往。

荷花龙荷塘游弋 铜梁融媒体中心 供图

综上所述，荷花龙舞表演将传统舞龙技术的核心动作结合现代的舞台表现和道具设计，模仿自然的湖水、荷叶、荷花、天气等，将体育、艺术、文化高度融合。通过天气的风云变幻、湖水的碧波荡漾、荷叶间的鲤鱼戏水、祥龙的游腾穿梭、“荷花仙子”的轻歌曼舞，勾勒出人、龙、自然和谐统一的迷人画卷，表达人们对美丽家园、和谐生态的憧憬，也让观众感受到至善至美的思想意境。[5]

四、结语

龙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舞龙作为一项具有悠久历史的民俗文化活动，历经两千多年的变换和发展，依旧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自然界给了人类设计创造的灵感，手艺人运用仿生智慧创造出美观且富有文化内涵的荷花龙道具，为中华龙舞这一项民间艺术创造了新的艺术形态，为传统龙舞赋予了新的生命力。通过观赏女性舞龙，感受中华女性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的精神和品格，这是荷花龙表演的独特魅力；通过观赏荷花龙舞表演，体会更深层次的民族文化——团结、奋斗、进取、与自然和谐共处是凝结在龙舞表演、龙舞道具里的理念，也是流淌在中华民族血液里的精神。因此，舞龙活动的传承与传播也是对民族精神的传承与传播，而设计应该充分发挥其艺术创新、功能创新、形式创新的价值，为更多的民俗文化、非遗传承注入新的活力和生命力，为传承和传播中华民族的文化和精神助力。

注释

[1]韩锡曾.“荷花龙”舞[J].体育文史,1988(01):70-71.

[2]杨先艺，曹献馥，张欣.论仿生设计之美[J].装饰,2005(11):90-91.

[3]戚序，王世基，贾国涛．国家体育舞龙比赛标准道具“铜梁竞技龙”彩扎工艺研究[J]．装饰，2012(04):110-113.

[4]吴广品.楚辞全解[M]长沙:岳麓书院，2008，20.

[5] 张斌. 论传统舞龙项目“荷花龙”的继承与创新[J]. 科教文汇( 下旬刊),2011(04):12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