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龄究竟是“夫子”还是“天子”

2023-07-28 16:50秦兆基
博览群书 2023年7期
关键词:诗家玉壶七绝

秦兆基

王昌龄(698—757),字少伯,出生于山西太原,流传下来的资料不多,其生平不可详考,综合各方面材料看,王昌龄自幼接受儒家教育,早年嵩山学道,梦想羽化登仙;青年时漫游塞边,赴河陇,出玉门,渴望马上封侯。开元十五年(727),29岁进士及第,然其壮岁仕途多舛,多半时间是以戴罪之身在贬谪之地度过的,41岁时流放岭南,安史之乱时被亳州刺史闾丘晓杀害。《旧唐书》本传说他“不护细行,屡见贬斥”。《唐才子传》为其叹息曰:“奈何晚途不谨小节,谤议沸腾,两窜遐荒,使知音者喟然长叹,失归全之道,不亦痛哉!”看来,王昌龄之仕途失意,与其“不护细行”的性格与行举也不无关系。

王昌龄著有《王江宁集》六卷,存诗181首,体裁以五古、七绝为主,尤以七绝见长,题材则主要为离别、边塞与宫怨,而以边塞诗最为著名。虽然其诗的数量不多,题材不广,体制亦未皆备,然其名气很大,有评价甚高,而有“诗家夫子”“七绝圣手”之称,王夫之推其为唐人七绝第一,在《姜斋诗话》中称“七言绝句唯王江宁能无疵颣”。王昌龄独以七绝而成为名家。然终不能算是一流大家也。

初盛唐七绝约550首,而王昌龄一人就有74首,几占六分之一。王昌龄在盛唐著名诗人中年辈较长,写作七绝时间也早,表现手法完全成熟,而其成就之高,七绝至王昌龄而体制大定,给后人以很大影响,逐渐成为唐代流行的重要体裁。

王昌龄的七绝,盛唐诗人中只有王维李白可与之媲美。古人云:“七言绝句,少伯与太白争胜毫厘,俱是神品。”(王世贞《艺苑卮言》)古人又云:“七绝第一,其王龙标乎?右丞以淡而至浓,龙标以浓而至淡,皆圣手也。”(潘德舆《养一斋诗话》)这里也揭示出三者绝句的风格特征。

在艺术风格上,王昌龄的七绝以委婉含蓄为主要特色,表现曲折,意境深远。王昌龄的七绝善用典故,巧妙而贴切,不露迹象,也多用比兴、寄托手法,抒写了诗人对现实的揭露和幽怨。因此,陆时雍说:“王龙标七言绝句自是唐人骚语”(《诗镜总论》)。王昌龄认为:“凡诗,物色兼意下为好。若有物色,无意兴,虽巧亦无处用之。”而“景语若多,与意相兼不紧,虽理通亦无味。”因此,非常重视诗的境界,重视情与景之谐和,其七绝亦以“境”胜也。?

——王志清(文学教授,文化学者,中国王维研究会副会长)

历代评论王昌龄,一曰“诗家夫子”,一曰“诗家天子”,聚讼不已,莫衷一是。

“夫子”与“天子”虽只一字之差,但高下几不可以道里计。夫子,旧时是对学者或老师的敬称,相当于先生;天子,则指君临天下,睥睨一世的至尊。

如视王昌龄为诗家天子,则唐代的诗家俱在其下,这个评价显然是不符合历史实际的。既然如此,王昌龄“诗家天子”说,何以提出并流传开来?这样提法有没有合理性?我们就这个问题做一番探究,能否对其诗作作出新解,进而标定其在唐诗史上地位呢?

王昌龄为“诗家夫子”一说,见于元人辛文房的《唐才子传》:“昌龄工诗,绵密而思清,时称‘诗家夫子王江宁’(因王曾任江宁县丞,故名)。”

当代诗评家李元洛先生就辛说作出考订,认为“天子”说为本源,“夫子”说疑是讹夺。他说:“晚唐流行的一本论诗杂着《琉璃堂墨客图》尊称王昌龄为‘诗天子’,此书残本今存明钞本《吟窗杂录》中。宋人刘克庄在《后村诗话新集》中说:‘唐人《琉璃堂图》以昌龄为诗天子,其尊之如此。’”接着说《唐才子传》引用了这个材料,却将“天子”换成了“夫子”,推想起来“不知是传抄之误,还是辛文房或后人妄改”(《诗家天子》)。

然而,细究起来,“诗家夫子”说,可能既非传抄之误,又非“妄改”。传抄之误,师心“妄改”,在古籍中是常见的。考订当从本源,不过,一则辛文房是否别有所本,并非依据《吟窗杂录》《后庄诗话新集》;二则李文引用的材料虽是两个,实际上是一个,即源于《琉璃堂墨客图》,近于单文孤证。这样看来,如果要坐实辛文房的本子是传抄之误或“妄改”,似乎还得有更多的材料。

其实不必那么较真,陷入“非白即黑”二元对立的逻辑误区。“夫子”说和“天子”说不妨并存。就是说,就诗歌创作的整体成就来说,王昌龄只能说是一代名家、名诗人,即曰“夫子”;就诗歌创作中某个领域,某个体制之中,却是冠绝群彦,堪为大家、大诗人,即称“天子”。

大家、大诗人是能开一代诗风,有力地推动了诗歌体制的变革、完善,有效地促进了诗歌创作的繁荣的;名家、夫子,如拱卫着皎月的群星,各呈异象,显现出自己独特的存在。从总体上看,名昌龄为“夫子”,恰如其分;但从分体而言,就是从某个创作领域而言,却是冠绝群伦,名之为“天子”,也实不为过。

王昌龄现存的诗作为181首,连同残句约为200首。其体裁,以古风与绝句为主,其中,绝句88首(五绝14首,七绝74首),几占了他全部诗作的半数。其题材,大致可分为边塞、宫怨(闺怨)和离别三类,以赋离别者,即以“送”“别”“留别”为题的“实际达55首之多,占全部作品比例约达27%,也就是全部作品里每四首就有一首以上詠唱离别”(松浦友久《唐诗语汇意象论》)。

离别,是古老而常新带有永恒意义的题材,六朝诗人江淹在《别赋》中慨叹:“是以别方(类型、情貌)不定,别理(原因、理数)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怅问:“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者乎!”后来者王昌龄寄情述怀于新兴的文体——绝句,即律化了的绝句,在严格的格律约束之下、于有限的文字天地之中,用带个性特征的艺术方式,不仅描摹出“不定”的“别方”,阐释了“千名”的“别理”,还提供了诗歌匠人们可以借鉴的诗艺和艺术经验——从语词运用、意象构成直至意境经营,进而增强了中国古典诗歌的艺术张力。

还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对其诗作进行现代性的阐释,就会发现王昌龄这类诗作是座有待深掘的富矿,还有许多未被感知的艺术经验。这些艺术经验显示出中国古典诗歌永恒的生命力,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艺术启示。就这两者而言,王昌龄在诗学翎地上,无愧于“诗家天子”的尊号。

有关王昌龄诗的评论相当多,有的着眼于整体,泛论其诗艺特色,如:

四百年内,曹、刘、陆、谢,风骨顿尽。顷有太原王昌龄、鲁国储光羲颇从厥游,且两贤气同体别,而王稍声峻。(殷璠:《河岳英灵集》)。

有专论其离别诗的,如李云逸先生所言:

王昌龄还写了大量善于融情入景、手法各异、富有特色的送别诗。《芙蓉楼送辛渐》《送狄宗亨》《送柴侍御》是它们的代表。(《王昌龄诗集·前言》)。

将这些说法综合起来看,王昌龄诗,包括抒写离别的诗,是多面而多质的。既有风骨峻崚、雄浑悲壮、苍凉慷慨的一面,又有清丽自然、婉转含蓄的一面;既是感性的,在抒发眷恋环顾、依依不舍之情外,又有理性的,融进对个我人生价值和终极命运的思考;既是雅乐,以词意见胜,可以步入庙堂,供士大夫吟咏,又不乏俗音,可流行于闾里教坊。出之于婉孪女子之口。

且就堪称王昌龄代表作中的最佳代表,流被最广的诗作《芙蓉楼送辛渐》做一番深度阐释。

《芙蓉楼送辛渐》几乎进入所有的唐诗选本,近年来,又选入小学语文课本,列为背诵篇目,几乎所有受过基础教育的中国人都会记住这首诗。更有意思的是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在其专著《盛唐诗》中全文收录有关这首流传情况的故事的记述;清代文学批评家金圣叹的《贯华堂选批唐才子书》,虽没有选批这首诗,但转录了这个故事的全文,亦即薛用弱的传奇《集异记》的《旗亭画壁》。

故事很美,但可信性不大,一则因为找不到这三位诗人在长安相聚的记载或线索;再说开元时王昌龄还没有写出《芙蓉楼送辛渐》这首诗呢。此诗,为天宝年间时任江宁县丞的王昌龄送友人辛渐北行,至丹阳郡治所丹徒县(今江苏镇江),于芙蓉楼饯别之际写下的。诗曰: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辛渐,生平不详,王昌龄先后两次为他写了三首诗,从另一首《别辛渐》看来,辛、王可能同是北人,又同在江宁任职。该诗是天宝二载(743),为王昌龄自江南北归留别所作,在此诗之前。从诗中“酒酣不识关西路,却望春江云尚残”两句可以看出,王自己身归长安,但仍眷恋着这位留在江南的朋友。

芙蓉楼送辛渐诗的开头写景起兴,然而不是写实景,而是从想象中所得。古芙蓉楼建于丹徒城东北的月精山上,非今复建的于城西北金山中泠泉旁的那座。月精山为北固山余脉,略高于平地,离长江边还有一段路,在楼上难以看到江景。起句是诗人从雨声和雨势中体味出的。这诗共有两首,未提及的一首(也许是始赋)中云:“丹阳城东秋海深,丹阳城北楚云阴”,上灯初,别宴刚始,此际还只是秋意袭人,浓云密布,山雨欲来;夜半,酒酣席残,江风挟雨打在窗棂上,飒飒作响,诗人感到雨声带来的寒意,拈出一个“连”字,想象出江上雨景。纵向东西看,贴着江流由远地飘到吴地的雨势,是“连”;横向水平看,织成密密匝匝的网罩于江面的雨势,也是“连”。又转而从灯残酒冷,感到时间流逝,想到来日天明,在江边与友人话别后,伴着自己的将只有孤兀立于江畔的楚山了,点出自己内心的孤独感。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两句,是述事。从浅层分析,点出辛渐此行的目的地——洛阳,道出自己的嘱托;从深层分析,则寄意深远,是向关心自己的远在北方的亲朋以及一切关注自己的人,袒露自己的襟怀,显现自己的操守,同时也暗示出自己的生存环境。玉壶怀冰是用典,陆机《汉高祖功臣颂》云:“心若怀冰”,鲍照《白头吟》云:“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姚崇《冰壶诫·序》云:

夫洞澈无瑕,澄空见底,当官明伯者,有类是乎!故内怀冰清,外涵玉润,此君子玉壶之德也。

玉壶怀冰这个意象,从陆机开始,就不断被运用,然或是阐释性的,或为明喻,王昌龄却化为隐喻,让怀冰的玉壶直接呈现,真正诗化了。玉壶怀冰的意象,是具象的,视而可见,触而可感,但又是抽象的,传达一种理念——君子之德的象征。

王昌龄任江宁县丞,前后约七八年,送别辛渐当是其任官的中后期。县丞的处境,沦沉下僚,俯仰由人,王昌龄实在忍受不了,在《送韦十二兵曹》这首古风中毫不隐讳地倾吐其苦闷。诗中先写下:“县职如长缨,终日检我身。平明趋郡府,不得展故人。”述说身不由己,怠慢远客的歉意;在结尾处,又用“出(出仕)处(退隐)两不合,忠贞何由伸”,诉说了去留两难、忠贞之志难伸的处境。《送韦十二兵曹》写得较早,约在其到任不久,止于感到拘束、不自在,待到送辛渐北去之时,则已“谤议沸腾”了。与其差不多同时的殷璠,留下了一段记录,说王昌龄“奈何晚节不矜细行,谤议沸腾,再历遐荒”(《河岳英灵集》)。江宁官场生态环境的险恶,个我处境之艰难,自己所取的态度,也许是王、辛两人离别之际交谈的中心内容,“玉壶怀冰”是可以统摄全部谈话的。从这个意义上看,诗既是指向未来的,又是着录当下饯别之宴的。

王昌龄的《送魏二》,也是一首写离别的七绝:

醉别江楼橘柚香,江风引雨入舟凉。

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夜里长。

此诗作于天宝七载(748),王昌龄被贬谪为龙标县尉后。王昌龄这次被贬,李白有《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记之: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以愁心寄素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龙标,唐时属叙州潭阳郡,后为湖南怀化黔城镇(今改为洪州市),并非在夜郎之西。唐置三夜郎县,此夜郎县系由龙标县分置而出的,位于龙标县西南,另两夜郎县在今贵州境内,李白把两者的位置颠倒了,想必诗人是以想象得之,用夜郎但极言其远、其偏僻而已。

龙标,《荆州志》云:“溪山阻绝,非人力所能履。”在这种文化落后的闭塞地区,王昌龄更找不到可以交流乃至说得上几句话的人,如今称得上朋友的魏二又走了,临别之际,更让他感慨系之。

從传统的诗学角度看,首两句,是写实,勾描离别场面,渲染氛围,点出时令,三四句表示别后的思念,合于离别诗常用的章法,明白晓畅而已,无怪乎诗家们没有太关注。

不意此诗译介到日本以后,引起了该国唐诗研究者的极大兴趣,不少唐诗学家卷入了争论。松浦友久先生就这场争论,写了万字长文,题曰:《忆君遥在潇湘月——离别诗里时间的表达方式》,收入其专著《唐诗语言意象论》。

“忆君遥在潇湘月”,读起来有点拗口,于是松浦君就用“训读”(串讲)的方式,将此句与上句组合起来,作了一番疏解:将来,在分别以后,远远回忆起你的时候,你可能在遥远的潇水湘水边仰望明月听着野猿凄厉的啼声吧。在充满旅愁的梦中,听着那猿声曼引。“忆君”的主语该是什么。松浦君归纳起来,有两种说法:一为被送的本人魏二,持论者有中国明代诗家蒋一葵和清代诗家王尧衢;二为王昌龄本人,持论者为日本学者宇野鼎、释大为、森槐南。

松浦君运用语义学和语法学的理论,即语言学批评方法,作出论断:

这一作品不是单纯描写送别现时刻的所谓一元的时间结构,也不是从现在想象与别后情况的二元的结构,而是三元的或是四元的时间构成:从现在的时刻(A)设定未来某一时刻(B),由此回顾过去(A及A以前),再想象在那一时刻(B)魏二的境遇、情形。

以时间表达方式的多元变化(时空交错、时间变幻)构成作品解读的多义、歧义是现代主义文学,也包括诗歌在内的艺术手段。因为运用这种手段,可以增强解读难度,引发更多思考,能更真切地领略作品的美学底蕴。松浦君认为,王昌龄运用多元时间结构的诗作,不止这一首,还有诸如《芙蓉楼送辛渐》《卢溪别人》《别李浦之京》《送人归江夏》和《送张四》等。

时间表达方式多元化,是通过语法(诗法)手段变化和语义认定体现出来的。从根本上看,这些又是基于汉语,汉语诗歌,特别是嬗变为近体诗的本质特点的体现。“忆君遥在潇湘月”,即使作者想补出主语,说明是谁在“忆”,但“忆”前也没有主语可能存在的位置;如要排除歧义,“忆”字改为回忆、记忆,排除掉“思念”义,但因格律不能化之为合成词——记忆抑或思念,句子也不能复沓展开,只能紧缩为兼语句。

王昌龄这首在日本引发争议的诗作,为什么没能引发其母国的读者,特别是诗家争论的兴味呢?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也许因为我们生活在汉语语境之中,这些问题度不以为意,不会引发深度思考的缘故。汉语属于汉藏语系,形态变化,即表达语法意义的词形变化并不发达,而日语一般认为属于阿尔泰语系,语法接近通古斯语系,讲究形态变化,两者差异很大。将《送魏二》译为日语,势必要适应日语的语法规则和语义限定。主语一定要补出,“忆”一定要有确解,紧缩的兼语句也势必化为长句、句群。

诗不可译,译就失去神味;诗心如海,难以叩问其意。然而,他国诗家在转译中发现了其母国人未及见的真昧,并重估其价值,很有意思。循着松浦君的思路重读《送魏二》,可以说是一场与东游诗神回归故国后的再相见。

王昌龄生平不可详考,综合各方面材料看,他一生命运多舛,仕途三十多年,有一多半是以戴罪之身在贬谪之地度过的。在这种情况下,友情弥足可珍,与相契相知的朋友分别,就会更动真感情。

在这样的境遇中,推测起来,其写诗章当如众多诗人一般,黯然销魂,然而,王昌龄写离情却是表白初心,“一片冰心在玉壶”——另样的“别理”,写别后的思念却是关注他者:“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另样的“别方”。这是为什么?

王昌龄自幼秉承儒家教育,早年嵩山学道,梦想羽化登仙;青年时漫游塞边,梦想马上觅封侯;壮岁,曾礼佛诵经,释道儒三种思想糅合到骨子里。

他神往“若得金膏遂,飞云亦可俦”,幻想能遂服金膏之愿,可以与穆天子、西王母为俦侣,“相与升云而去”;又叨念“幸蒙国士恩,因脱负薪裘”,幸得皇上隆宠,视为国士,蒙得选拔,脱离草泽,不能轻言退隐。但既然求仙不得,又舍不得离开宦途,就只能面对现实,甘为下僚,“但营数斗禄,奉养母丰羞”(《放歌行》)。然而,他又不能和光同尘,要矢志追求自己的独特存在——“玉壶怀冰”;在蛮荒的孤寂之境中,他没有多想自己的处境,而是惦记着去更为荒僻之地潇湘魏二的命运,坦露出推己及人的仁人之心。

道家的超脱、释子的忍让,儒家的执着,构成一个张力场,形成了王昌龄特有的诗风,特别倾情于协离别的七绝。

在盛唐时期,有诗学著作传世的,只有皎然和王昌龄,据《新唐书·艺文志》载,王有《诗格》二卷,《直斋书录解题》为《诗格》一卷、《诗中秘旨》。今本《诗格》多疑为伪托,但文学批评史家罗根泽先生认为,其中必存有王昌龄的诗学主张。《诗格》将前人的寄情于象、以象寓义的主张向前推进,提出:诗有“物境”“情境”“意境”等三类,而以“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的意境为上,并将意境经营视之为诗歌创作的至高追求。王氏的这个诗学理念,不断发展完善,到近代王国维手里,张扬而为“境界”说,成为中国古典诗学主流学说。而王昌龄则在诗歌创作中践行自己的诗学主张,集中创作律绝。七绝一体,文字少,一首诗仅有4句28字,但又比五绝长,意态舒徐一些,也许他认为这是抒情写意、营建意境的最佳选择。毋庸置疑,是写离别的近体七绝,将王昌龄推上“诗家天子”宝座。

(作者系苏州文化学者,著名文学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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