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得芙蓉不是花

李俊杰

中国陶瓷史上最灿烂的杰作，离不开河南禹州的钧瓷，它以不可替代的角色令世人瞩目。千年的风雨路、千年的工匠情，都在钧瓷五彩的釉色里诉说，在乐曲一样的开片中见证。而今天我们要讲述的是一位钧瓷界的新秀。他的钟情与热爱、他的继承与发展、他的与时与创新、他的执着与奉献，都凝结在那上千件流光溢彩的钧瓷作品中。他，就是河南省陶瓷工艺美术大师、星航钧窑的艺术总监任凯歌。

一

一捧泥土变成艺术，需要大地赋予的品性、需要艺术孕育的精魂、需要火焰铸造的坚定。

任凯歌，出生于钧瓷世家，他的上10代祖先任希业，在乾隆二十六年从山西榆次迁到禹州神垕镇时，就与钧瓷打起了交道，并在瓷界有着很高的声誉。其先祖任志修还完成了首部钧瓷专著《陶瓷十五论》，他的爷爷任坚是解放后恢复钧瓷生产的第一任厂长，他的父亲任星航是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所以任凯歌从小就是在这样一个有着浓厚文化底蕴和钧瓷文化艺术很浓的家庭熏陶下成长的。耳濡目染使他对钧瓷产生了热爱，勤奋好学让他掌握了完成钧瓷制作的各个工序，而在继承中，创新又让他创作的钧瓷具有了很高的艺术水准，深得艺术圈内行家和社会各界的好评。

认识任凯歌虽然很早，早在10多年前就和他熟悉，但和他说话的机会却不多，更不了解他的钧瓷之路。初识任凯歌，小伙子个子高高的，面清目秀，话语不多，慢条斯理，温文尔雅。一副近视眼镜，更显得他的文静与文气。而就在他爷爷任坚99岁诞辰的追思会上，他即兴讲了对爷爷怀念的一段话，让笔者对他刮目相看。一向不怎么表达的他，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且语言流畅，语法通顺，语句一环扣一环，逻辑性极强。因这次他的与前不同，我才关注了他，并很快了解了他的钧艺之路。

任凯歌是个勤奋好学，有着上进心并且执着追求梦想的青年人。他大学毕业，1996年就在钧瓷研究所里参加工作。并在其父任星航的指导下，很快就能娴熟地操作钧瓷的各个工序，因其工作业绩突出，1999年他就在父母创办的星航钧窑里担任了材料实验室的主任。他之所以能担此重任，是与他的勤奋和不懈努力有关的。父亲的大师头衔，让他从小就跟班学习。无论是配釉、上釉还是拉坯、修坯，无论是选料、配料还是火温烧制，他都潜心研习，他先是从父亲那里拿出祖先写的《陶瓷十五论》学习，一遍又一遍，后来又通读爷爷任坚的《钧瓷窑炉构造》等书，再后来又读了父亲任星航的《钧瓷》《钧瓷窑炉博物馆》等书。从先人那里，他吸取了大量有关钧瓷的知识，后来他又去书店买来了有关陶瓷艺术以及美学理论的书籍，潜心学习，认真攻读，学习为他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和笔者谈话时，钧瓷创作的每一个复杂的技术过程，他都能娓娓道来。父亲任星航为了培养他，还不时地派他到国内的陶瓷学校和有关培训班进行传统的工艺专业培训和深造，使他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得到了升华。星航钧窑有限公司在国内钧瓷界名气十足，可以说是钧瓷界的排头兵，因其父任星航现在主要忙于培养全国各地及世界陶瓷界学生的钧瓷技艺传习馆的工作，星航钧窑产品的主要研制生产、经营等都交给了任凯歌和他的妻子刘晓丽打理。他们夫妻俩时刻提醒自己，他们是任家的后代、任家钧瓷生产的传人，不仅要把星航鈞窑的担子继承好，而且要把任家视钧瓷如生命、勇于开拓创新的精神传承下去，更重要的是把钧瓷的事业推向前进。

在任凯歌的记忆里，父亲任星航是最好的启蒙老师。其父亲在实验室做实验，他跑去找父亲，当看到上着同样釉色的各类器型经过火的煅烧，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光泽时，任凯歌总会产生幻想。参加工作时，作为家中的男孩，就成了父亲的帮手和学生。父亲对他说：“你爷爷去世前，把我叫到跟前跟我说，‘航，把钧瓷好好搞搞。你也看到了，我遵照你爷爷的嘱托，把我们的钧瓷做成今天这样子。希望你一定要发扬我们家的执着精神，对钧瓷事业作出更大的贡献。”

二

我国的手工艺术品大多是通过师授徒的方式代代相传的，常常是师傅教什么徒弟学什么。这种手把手的传授，对于掌握一个艺术门类的基本功作用是明显的。任凯歌在直接受到父亲的指导下所创作的钧瓷作品也达到一定的高度，可以说，任凯歌扎实的基本功是跟着父亲训练出来的。笔者问任凯歌：“你的手艺全部都是父亲传授的？”任凯歌说：“父亲不仅传技术，而且还传给我做人做瓷的道理，父亲说：‘从你爷爷那里就不保守，他曾有一釉方，在重金下拒绝一窑口，而到最后公开，让钧瓷界都知道，造福了整个钧瓷窑口。这就是我们家的传统。”由于任星航是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有许多厂都请教他，他在技术上从不保留。所以，任凯歌曾问父亲：“你把技术传给别人，咱家不断了财路吗？”父亲说：“一个人要进步，需要创新，只有不断进取，才能有新的希望，保守是没有出路的。”正是由于父亲的这些教导，让任凯歌不但懂得了做人的道理，而且在技术上更是刻苦努力。从拉坯到制釉，为了掌握钧瓷的各个工序，他的刻苦劲头，只有那一件件作品能够见证。但难能可贵的是，他不是简单地满足于学习传统制作的整个工艺，而是希望在师傅、老师的基础上有好的创造。比如挂盘，众所周知，星航钧窑有一个《凤凰涅槃》的挂盘是钧瓷中的珍品，几十年来只烧出了这一件。尽管任凯歌不可能再烧出一个有如此一样意境的挂盘来，但他还是根据现代人的审美理念来制作挂盘，并突出釉的厚重和变化，在拉坯中用手平稳，在挂盘旋转的过程中保持力度、保持匀称，使拉出的挂盘平面浑圆，加上釉的变化，也可谓是盘中珍品。

2021年盛世百年，同时亦是中国钧瓷烧制技艺传习馆开馆建成元年，任凯歌从2020年就开始琢磨创作，一定要做一件能担当起这百年盛世的荣光，展现出千年钧瓷的窑变风姿，铭记大国同心同德共筑中国梦，有特点、有新意、与众不同的作品。心里有了想法马上就干，多次向父亲请教，从画图设计、拉坯、配釉、烧窑每个环节均亲力亲为。在父亲的监督和教导下，首次采用星航钧窑2007年烧出的作品《凤凰涅槃》同工同型同料同釉同窑，纯手工拉坯，且在配釉中还加入玉石、玛瑙等宝矿石入釉，终于在2021年5月烧制成功。任凯歌将这件作品命名为《同心圆梦》宝盘，暗喻在这百年辉煌盛世，任家十代人共同努力终得圆梦，中华儿女盛世圆梦。作品釉质乳光晶莹，肥厚玉润，釉色变化万千，可以说这件作品虽不及《凤凰涅槃》的意境，但是在原先的基础上有一个更好的飞跃和更好的发展。

2021年，我国和塔吉克斯坦建交30周年，任凯歌制作的挂盘《同心圆梦》作为国礼赠送给塔吉克斯坦驻中国大使馆，此盘不仅让塔国人民了解了钧瓷文化，更是中塔两国人民友谊的见证。

任凯歌虽是“名家”的后代传人，沾着“名人”的光芒，有着独特的优势，但他却是一个很低调、很谦虚的人。因任星航大师业务繁忙，经常外出，任凯歌也会随父亲一起外出，他身上什么都不带，只带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每当碰到业务和制作方面的问题时，他都会一一记下来。有一次，在和同行的大师谈钧瓷时，他就记下了一段话：窑变与造型，是辩证统一的，如果自然窑变是钧瓷的共性，那么造型必须有个性。只有造型有了个性，钧瓷才会让人耳目一新。根据这段记录，任凯歌在造型上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目前，星航钧窑共有近千个钧瓷造型，而仅任凯歌设计的造型就有100多个。近几年来，星航钧窑不断有国内外的知名大师、艺人来此创作，在这里，任凯歌和父母亲一起接触了许多雕塑家、陶艺家，从他们设计的造型中，任凯歌看到了钧瓷发展的方向。他曾数次与著名大师韩美林和泥塑家泥猴张合作，烧制出了不少钧瓷作品。特别是泥猴张，在他们这里创作时，他跟泥猴张学习泥塑艺术。多次学习，使他对中国陶瓷艺术有了新的理解，在父亲的指导下，他开始尝试在传统和现代交融中寻找钧瓷艺术的表现语言。在随后多年的实践中，任凯歌的作品屡有收获，其中《螭虎尊》就是在传统钧瓷艺术的基础上，加上雕塑艺术而成的钧瓷作品。此种方式的结合独具特色，深受社会各界的好评，创作的作品先后获得全国工艺美术界最高奖“百花奖”“大地奖”的金奖、银奖和铜奖。

三

在星航钧瓷有限公司的钧瓷技艺传习馆展室里和星航钧瓷有限公司展室内，都放着父母任星航、王春凤及姐姐任英歌和姐夫刘红生以及任凯歌的作品，如果不是讲解员讲解和介绍，仅从釉色或造型上，你分不清哪件作品是他们家庭成员中哪个人创作的。他的母亲王春凤在传习馆展室内指着一组作品对我们说：“这是凯歌的作品。”笔者眼睛专注地一看，那几十件如玉之柔润的作品，折射着极地神光的气魄和壮美，流露出江南水韵的明丽和妩媚，诉说着千年钧瓷文化的深厚和神奇。

和任凯歌一起看着交谈着，我们从星航钧窑柴烧钧瓷开始讲起。任凯歌说：“钧瓷之美，美在窑变，自古至今钧瓷造型所用燃料计有柴、煤、炭、液化气等，不同的燃料适用不同的窑炉与不同的烧造工艺。而用不同的烧造工艺制作的钧瓷作品，其艺术风格也各不相同。”宋代钧瓷的艺术魅力跨越10个世纪，直到今天，还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艺术芬芳，让无数艺术大师叹为观止，再现这种美丽的神韵，是任凯歌的追求。任凯歌和父亲一刻不停地守在窑炉旁，从点火到添柴，任凯歌都亲自动手。在整个烧制过程中，他没有离开过窑炉半步，饭都是妻子刘晓丽端来的。从早晨的阳光到傍晚的夕阳，从夜色黑暗到夜半玉露生凉，近20个小时的烧制，最终在又一个黎明到来之后，柴烧钧瓷出窑了，成功了。入窑60件作品，有钧瓷神韵特征的30余件，其中9件作品品相俱佳，釉色莹润、艳而不妖、丽而不俗，窑变景观自然绝妙，堪称精品。著名的古陶瓷专家赵青云说：“真是千年等一回，令人激动，是迄今为止我所见到的最具宋钧神韵的钧瓷，完全可以和故宫博物院珍藏的佳世宋钧媲美。”

任凯歌在配料方面也有其独特的技艺。任凯歌说，他的爷爷任坚在解放后曾任钧瓷厂第一任厂长，曾带领工人师傅们研制出了新中国第一钧瓷釉方，后来依据这一釉方，又研发了几十种。他得到了这些传统的釉方，并在父亲任星航的指导下，研发和完善了色彩更加美丽的釉方。他的这些釉方具有如下特点：一是呈色上红下蓝，釉面有细小裂纹，有隐约可见的珍珠点，产品呈玫瑰紫。二是呈色略泛蓝，产品局部出现似海棠花瓣的优美色调，并有细纹的产品，称海棠红。三是釉面光滑，有细纹，呈色红蓝交错，似茄子皮色彩，产品称茄皮紫。四是呈色鲜红或局部红块，脱口，纹理较大，产品称鸡血红。

任凯歌的艺术之才必定源于多年勤奋好学的积累，他的迎难而上，勇于创新和开拓精神，使其终获成功。坚持手工拉坯，柴烧工艺，因而作品具有造型古朴典雅、乳光莹润、浑然天成、内涵独特的特征。其代表作《同心圆梦》《双龙活环》《六方瓶》等，一经问世即在钧瓷艺术界引起轰动，在市场上备受欢迎。其他作品也多次在全国、全省获奖。作品《螭虎尊》《螭虎罐》分别在2014年、2015年获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金獎和第四届“大地奖”金奖。作品《同心圆梦》在2021年9月获第十届“大地奖”中国陶瓷创新与设计大赛金奖。

任凯歌在钧瓷界算是年轻人，他有他对今后和未来的想法。他说：“现代钧瓷与传统钧瓷最大的区别是多了文化设计和文化理念。在同等釉色和同等规格的前提下，钧瓷作品应重视通过文化设计来提升附加值。”在他看来，重视钧瓷文化理念和构建，能反映博大精深的文化内涵，是包括他在内的星航人责无旁贷的责任。所以要不断提升自己的文化素养，有自己的主见，能够自成风格，形成自己的特色，为弘扬钧瓷文化，再创钧瓷辉煌，作出自己的一份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