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响迷人的东方之声

黄熙童

法国街头的东方韵味

从法国波尔多水镜广场一角，传来阵阵悠扬的古筝声。这独具东方韵味的乐声时而舒缓，时而激昂，表达着演奏者细腻丰富的情感。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不禁放慢脚步，细细聆听。

弹古筝的是一名身着汉服、面戴轻纱的中国女孩，名叫彭静旋，正在法国波尔多第三大学读研，学习竖琴专业。这是她在海外留学的第五个年头了，闲暇之余，她喜欢带着古筝在法国街头表演，波尔多大剧院、埃菲尔铁塔、塞纳河附近，都曾留下她的足迹。

波尔多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地方，街头总是聚集着很多热爱音乐的人：拉小提琴，吹萨克斯，弹电子琴……街头艺人不限于特定的时间，不拘于华丽的场地，随性地开辟出属于自己的舞台。刚来法国留学时，彭静旋常常漫步于大街小巷，欣赏这种街头表演，那种轻松自由的氛围让她沉醉其中。但她发现，即便在这样一个多元的国度里，东方乐器也是缺席的。

“我是学古筝的，大家一起享受音乐、拥抱阳光的感觉多么美好，自己要不也试一下？”很快，学习古筝近二十年的彭静旋把想法付诸实践，把自己的“宝藏”——古筝从中国带到法国街头，开始了第一次街头表演。对她而言，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以前总是在音乐厅里“正襟危坐”，郑重地弹奏“学院派”曲目，如今把古筝带到嘈杂的街头，随性弹奏，听众会接受这种东方乐器吗？

彭静旋选取了几首风格不同的曲目，有温婉悠扬的流行音乐《青花瓷》，也有热烈豪迈的传统民乐《赛马》。托抹勾打、摇指、刮奏……她渐渐忘却了紧张，和心爱的古筝融为一体，在异国他乡奏响属于中国的声音。

东方女子的独特魅力

彭静旋出生于湖南怀化，母亲是一位民歌爱好者，舅舅是乐团二胡首席，家里浓厚的艺术氛围在她年幼的心里埋下了一颗音乐的种子。

七岁的时候，母亲带她去琴行。彭静旋一眼就“看上了”古筝。在她看来，古筝那么古朴，那么典雅，让人忍不住要试弹一下。

也许是刻苦的练习为她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也许是对音乐与日俱增的喜爱让她从容自信，彭静旋从小就不太怯场。第一次公开表演，是参加市里的“三独”（独舞、独奏、独唱）比赛，她被抽中第一个表演。陪同参赛的母亲出去打了一个电话，她便从容地完成了比赛，还笑眯眯对母亲说：“我一点也不紧张。”

初二的时候，彭静旋就考过古筝十级。23岁时，她从武汉音乐学院毕业，本可以加入民乐团或继续在古筝专业进修，但她不拘泥于传统，决定到国外学习西方音乐理论和鉴赏，为民乐的创新发展寻找中西融合的可能。

彭静旋对古筝的热爱不止于理论上的探索，也在思考着如何才能让古筝走出国门，被西方人认识和喜爱，从而焕发生机与活力。

最初在街头演奏的时候，法国听众常常把古筝和其他乐器搞混，甚至以为它是“改良版”的竖琴。彭静旋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解释——古筝是一种中国拨弦乐器，已经有2500年以上的历史，也被称作“东方钢琴”。

古筝既没有英译名，也没有法译名，外国人想要念好这个专属名词并非易事。于是，彭静旋拨动着琴弦，借助着“铮铮”的弦声，让他们记住了这个东方乐器的名字。为了让听众对古筝有进一步的认识，她还制作了一本宣传古筝的小册子，摆在古筝前方最醒目的位置，供他们翻阅。

演奏时，彭静旋喜欢身着汉服。弹奏欢快喜庆的曲目时，她穿一袭红袍。如果那天多是缠绵婉转的音调，她则会搭配一身素雅的轻纱。她的化妆也会应当日的曲风而有所变化，有小家碧玉型，有豪气侠女型，还有翩翩仙子型……彭静旋展示的不仅是古筝本身，更展现了东方女子独特的魅力。

一切尝试来源于勇气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彭静旋越来越相信，古筝的魅力会被更多人发现，“古筝有着这么优美独特的音色，用来演奏中国传统乐曲固然适配度高，弹奏西方乐曲又会有怎样的效果呢？”

彭靜旋改编过电影《速度与激情》的主题曲See You Again。这首带有嘻哈元素的流行乐曲，被加入了许多古筝的滑音、按弦和颤音来表达情感。原曲用以缅怀该电影的主力演员保罗·沃克，宁静悠扬的主旋律和潇洒畅快的说唱表达了对逝去友人的不舍和祝愿，而改编后的古筝曲则多了一份肝肠寸断的怀念。

彭静旋认为，“反差美”是古筝“出圈”的原因之一。出现在闹市街头的东方乐器让人耳目一新，而演绎出丰富新奇的旋律，则让雅正古朴的古筝变得时尚和现代。

西方乐曲《克罗地亚狂想曲》的悲壮优雅，中国流行音乐《孤勇者》的激昂高亢，二次元歌曲《数码宝贝》的灵动活泼……经过彭静旋的改编，这些看似和古筝“不搭边”的曲调，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彭静旋还发现，外国人更喜欢节奏感强的、能先声夺人的曲调。于是，她就在曲子里融入了竹笛、琵琶、二胡等“中国元素”。从选曲到改编，再到熟练演奏，一场毫无收入、看似普通的街头演出需要付出大量的精力。相比在剧场演出时可以对着谱子演奏，街头演出的要求更高，彭静旋需要把再创作后的谱子熟稔于心。

但彭静旋乐在其中，一切的尝试来源于勇气。她认为，这份勇气和自信来源于她对中国文化发自内心的认同和喜爱。

超越国界的共鸣

大约每两周一次，彭静旋会到波尔多大剧院附近的街头表演一个半小时。逢假期，她还会带上古筝前往巴黎以及瑞士等国的一些城市。四年里，她到过十几座城市，演奏了两百多首乐曲。

彭静旋带着她的古筝，在西方街头开辟出一方让人流连忘返的精神净土。她表演时，有人掏出手机录像，有人停下脚步痴痴聆听，有人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一次，彭静旋在海边弹奏电视剧《琅琊榜》的主题曲《红颜旧》时，一位老奶奶静静地坐在海边听，曲毕已是潸然泪下。她告诉彭静旋，虽然自己从来没听过这种类型的音乐，但其哀婉悠扬的旋律使她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家人和朋友，这首曲子正适合表达出她的思念之情。

“一件艺术作品真正打动人的地方，往往不是技巧层面，而是无技巧的那部分。是共情，是大家能体会你的喜怒哀乐。”彭静旋说。

如果说古筝带给当地人的是中国音乐的享受和共鸣，那么给予海外游子的，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春节，她奏响《恭喜恭喜》《春节序曲》，还原中国热闹温馨的过年气氛；中秋节，她弹《春江花月夜》《彩云追月》，诉说游子思念故乡的缱绻情思。

和彭静旋一样，中国二胡大师果敢也致力于“国乐出海”，把二胡带到海外，用国乐融汇东西方文明。两位志同道合的艺术家还一拍即合，在埃菲尔铁塔下奏响《我和我的祖国》。当手指拨响琴弦的时候，彭静旋比任何时候都更自豪。

音乐不停，脚步不歇，梦想不止。彭静旋将继续带着她心爱的古筝走过外国的大街小巷，在宽阔的广场，在热闹的街头，在一切允许音乐滋生新的生命力的地方，奏响迷人的东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