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中“斗士”形象的转变

2023-08-24 19:42李晗
今古文创 2023年31期
关键词:斗士莫言

李晗

【摘要】莫言于2020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晚熟的人》中出现了一个他此前从未写过的人物形象,即“斗士”武功,梳理莫言小说中的斗士形象,对比勃发着酒神精神的余占鳌、承受命运的上官鲁氏、睚眦必报的弱者武功,可以发现莫言小说中斗士形象的转变。从早期的余占鳌到上官鲁氏,是他写作视角从传奇英雄到对普通人接受命运、努力生活的转变,而武功则是莫言对“种的退化”的延伸书写。

【关键词】莫言;《晚熟的人》;斗士;形象转变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31-0031-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1.010

斗士,多指那些勇于斗争、敢于与命运对抗的人,在莫言的小说中不乏这样的斗士形象。从早年的《红高粱家族》中的土匪英雄余占鳌到《丰乳肥臀》中承受命运重担的上官鲁氏,再到《斗士》中凶残恶毒的武功,三位各不相同的斗士展现了莫言小说中斗士形象的转变。

一、余占鳌:昂扬进取的强者

莫言早期小说中的典型斗士形象,以《红高粱家族》中的余占鳌为代表,《红高粱家族》以“我”即豆官儿子的视角,讲述了“我爷爷”余占鳌和“我奶奶”戴凤莲的传奇故事。莫言以狂欢化的语言、真实而血性的笔触,谱写出一曲发生在东北高密乡上的充满斗争性的生命赞歌。

余占鳌并非十全十美的“高大全形象”,正相反,在余占鳌身上同时集合了世俗眼光中美好和奸邪两方面的特点——他们是“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 ①的矛盾体。红高粱作为小说中的重要意象,正是余占鳌斗争精神的别样展现,红高粱耐寒、耐旱、耐瘠薄、耐碱,对恶劣环境适应力极强,这样平凡又坚韧的作物,却能酿出“香气馥郁、饮后有蜜蜂一样甘饴回味,最后不损伤大脑细胞” ②的高粱酒,这正是余占鳌的写照。他并非被命运偏爱的人,他出身平凡,也不是一开始就成了土匪中的头狼,不论是事业还是爱情,都可谓命途多舛,但他健壮、刚强、勃发出耀眼的酒神精神,以打碎一切的力量与世俗斗争、与命运斗争,最终成了谱写自己壮丽人生的胜利者。

余占鳌具备多重身份,他同时是匪首、英雄和偷情者。在官与民的立场上,他是杀人越货的土匪头子,他不与任何一方势力联合;在抗日战争中,他是传奇英雄、铁血军官余司令,他大义灭亲,对自己的亲叔余大牙糟蹋村中良家妇女一事采取雷霆手段,毫不犹豫依据军法处决了他,却又在行刑后为叔叔披麻戴孝;在爱情中,他是偷情的第三者,他本是戴凤莲出嫁时抬轿的脚夫,只因轻轻握到了她的玲珑小脚便与她一见钟情,两人的爱情“从此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③。余占鳌杀人放火、草菅人命,但同时又能保家卫国、重情重义,他是土匪头子,也是抗日英雄;他是遵循欲望的悖德者,也是敢爱敢恨的英雄豪杰。他跟随生命的本性,唱出一首野性的生命礼赞,“奶奶和爷爷在生机勃勃的高粱地里相亲相爱,两颗蔑视人间法规的不羁心灵,比他们彼此愉悦的肉体贴得还要紧。” ④毋庸置疑,余占鳌是货真价实的斗士,也是代表了力量的强者,他与世俗法则斗、与传统规训斗、与坎坷命运斗,他以酒神的狂欢精神砸碎了一切束缚的枷锁,张扬了茁壮生长的生命意识。

除了余占鳌,《红高粱家族》中还有许多崇尚着力与美的强者,他们都是自己生命的主宰,是与命运相斗的勇士,如在生命最后一瞬高呼“我爱幸福,我爱力量,我爱美,我的身体是我的,我为自己做主,我不怕罪,我不怕罚,我不怕进你的十八层地狱。我该做的都做了,该干的都干了,我什么都不怕” ⑤的戴凤莲,她与余占鳌一样,都代表了祖辈们的英雄气概。与余占鳌和戴凤莲这般勇猛进取的强者相对的,在《红高粱家族》中还出现了许多失败的弱者,那就是二人的子孙后代。从《狗道》中“我”父亲豆官的生殖器被一条狗所咬伤,到《食草家族》中险些被课本上畸形儿的配图吓死的“我”,都是弱者的代表。爷爷余占鳌、豆官、“我”这祖孙三代有力印证了《紅高粱》开头中“我”的自评:“他们(爷爷)杀人越货,精忠报国,他们演出过一幕幕英勇悲壮的舞剧,使我们这些活着的不肖子孙相形见绌,在进步的同时,我真切地感到种的退化。” ⑥“种的退化”意味着生命力的消退和野性的颓败,在《红高粱家族》的结尾《奇死》一章中,“我痛恨杂种高粱。杂种高粱好像永远都不会成熟。” ⑦莫言以“杂种高粱”和“红高粱”对比,认为杂种高粱是“丑陋的杂种”,没有红高粱挺拔,也没有红高粱的颜色、更没有红高粱的灵魂和风度,这隐喻出“种的退化”最终结局,那便是给高密东北乡带来灭亡。“它们用它们晦暗不清、模棱两可的狭长脸庞污染着高密东北乡纯净的空气。” ⑧

二、上官鲁氏:苦难的承受者

《丰乳肥臀》是莫言于1996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在新版序言中,莫言坦言“此书不仅是献给我的母亲的,也是献给天下母亲的” ⑨,小说以“我”即上官金童的视角,描述了母亲上官鲁氏苦难却坚韧的一生。与反抗天地、打碎一切的余占鳌、戴凤莲不同,上官鲁氏是一位深受封建传统规训的女性,她没有选择跳出上官家去寻觅自己新的天地,而是在沉浮的命运中被一次次困难向前推行,她是一位生活的斗士,她的斗争是一种别样的生存哲学。

上官鲁氏是一位极具传统色彩的女性,直至小说的最后一卷,才揭示其乳名为鲁璇儿,前文则一直以夫姓上官鲁氏来称呼。这位饱经磨难的母亲的毕生所求,就是诞下一个儿子,但丈夫上官寿喜却没有生育能力。于是,上官鲁氏以自己的方式与生活斗争,她开始向不同男人“借种生子”,她不断地生育,“她没有痛苦,也没有欣喜。她只是企盼着,这个男人播下的,是一个男孩。” ⑩在一连诞下七个女儿后,上官鲁氏终于生下一对龙凤胎,即“我”上官金童和我的八姐。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上官鲁氏依靠着自己多次生育后并不强壮的躯体,将八女一子养育大,但女儿们都先后离她而去,却又将孙子、孙女送回来给上官鲁氏抚养。“你们生出来就往我这儿送,连狗都不如。”“我给你养?我把你的私孩子给你扔到河里喂王八,扔到井里喂蛤蟆,扔到粪里喂苍蝇!” ?嘴上将女儿们比作猪狗不如的畜生,威胁她们要把孩子们扔掉,但上官鲁氏仍然将孙辈们拉扯大。大战在即,她曾镇定自若指挥着众人将囤积萝卜;硝烟弹雨中,她带着人们躲进地道,甚至收养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司马粮,在昏暗的地道中给他喂奶;炮声连天里,她抱着一把沾染了士兵脑浆的枪,死守住整个家族的安全。上官鲁氏踩着一双被缠过的残足,艰难地在生活里踏出一条求生之路,她不是余占鳌那样的开创者,她是一个被生活裹挟的普通人,是苦难生活的承受者,是生活的斗士。

在与生活的斗争中,上官鲁氏这位斗士有她独特的生存哲学。毫无疑问,她是一位坚韧不拔的女性,但在她漫长的斗争中,她也曾数次有过自杀的念头。在接连生下四个女儿后,腿间仍鲜血淋漓的上官鲁氏再一次遭到了婆婆上官吕氏的唾骂,在婆婆眼里,她只是行走的子宫,甚至可能连牲畜都不如,她起了自杀的念头,然而,在麦田里她看见了被镰刀削掉一半肚子仍能振翅飞翔的蚱蜢,上官鲁氏猛然惊醒,“去了一半肚子,还能活,还能飞,这种顽强的生命力,让母亲感动。” ?一次割草时,上官鲁氏被四个败兵轮奸,她试图投水自尽,结束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然而当她正准备脱下衣服踏入奔涌的河水时,她再次振作了起来,她看向高密东北乡的天空,看向云、鸟、鱼,心中突然清明,“小鸟并不因为有苍鹰的存在而停止歌唱,小鱼儿也不因为有鱼狗的存在而不畅游” ?,从未接受过教育的上官鲁氏,却在苦难人生中领悟到了生存的哲学,于是,“她撩起水,洗净了被泪水、汗水玷污了的脸” ?,坦然自若地回到家中。在日本军队的一次大扫荡之后,面对被一扫而空的家,上官鲁氏萌生了带着全家一起自杀的想法,她翻出上官吕氏珍藏的砒霜,将红色粉末倒入由最后一碗萝卜汤里,但很快,上官鲁氏又振奋起来,“‘不死了!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母亲说完,挺直腰板,率领着我们,走上大街,寻找吃食。” ?

上官鲁氏是生活中沉默着承受命运重击的普通人,她或许没有余占鳌的传奇人生,但她却是生活中的斗士,就像是冯至《我们准备着》中所言“我们整个的生命在承受/狂风乍起,彗星的出现。” ?上官鲁氏这位与生活相斗的斗士,在生命中承受住了一次次狂风乍起,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只被削去半个肚子仍能振翅高飞的蚱蜢呢,如此平凡,却又如此暗藏生机,她所展现出来的,正是一种平凡人与残酷生活斗争的生存哲学。

三、武功:睚眦必报的弱者

在2020年出版的《晚熟的人》中,《斗士》一章的插画由两个互相推搡的简笔画人物构成,这两个人全身赤裸、怒目相对。小说中有好几位好战的斗士,武功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位。他没有上官鲁氏生命的韧劲,也没有余占鳌蓬勃的生机,他更像是一株“杂种高粱”,他丧失了高密东北乡先祖们的磅礴旺盛的生命力,不再具备“高粱辉煌的颜色”,只剩下无穷且无意义的争斗;他弯下了自己的脊梁,没有“高粱挺拔的高秆”,反而以弱者为挡箭牌成为阿Q似的怯懦者;他更不具备曾经高密东北乡英魂的“灵魂和风度”,在他躯壳中,只蜷缩着一个睚眦必报的凶残弱者。

武功兄弟二人分别名为文治、武功,小说中并未详说他的哥哥是否具备文治之才,但对于他本人而言,确实很有斗争的“武功”,他在小说中的首次出场,是在小说中的“我”和父亲谈话的时候“影子似的飘了进来”,这个出场方式,一方面暗示了武功在村中并不受欢迎,另一方面则与后文解释其身材并不高大强壮相互照应。“我”虽然对这位远方堂兄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身为堂弟,仍然十分有礼貌地站起身来迎接他。许久未见,武功也并未与“我”多加寒暄,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始询问我的年龄,并直白地说“你也老了,你也快六十岁了吧?”“我”在心中算了算自己的年龄,发现自己尚未到六十,于是便老实作答自己只有五十六。但这一句回答却好似点燃起武功心中的斗争之火,他立刻“提高嗓门,吵架似的说:‘不对,你是属羊的,正月二十五生日,你已经五十八了!” ?可见,武功的首次登场,仅仅是几句交流年龄的功夫,便已经凸显出他性情狂躁、争强好斗的性格。

相较于总是挨打且无一官半职傍身的武功,身为党支部书记的方明德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显然方明德是两人中的强者,武功是个弱者,然而两人的结局却并非强大战胜弱小,而是弱者获胜了——武功对自己的一生满意地总结:“我跟方明德这个王八蛋斗争了一辈子,终于把他斗倒了!” ?方明德作为当时村里的干部,在全村中有很大的权力,“当时那年头,方明德一跺脚,全村都哆嗦” ?,而武功认为自己是唯一一个“敢跟他叫板的”,两位的恩怨早已埋下,但真正点燃这场不死不休的战争的导火索则是在几十年前。武功有一副祖传的象牙棋子,方明德要求武功卖给他,但武功不仅不愿将棋子卖出,还说“我宁愿扔到河里也不卖给他”,于是在方明德的激将法下,武功把整盘棋子一个不落地扔到河里。两人买卖不成,就此结下梁子。在武功的叙述中,方明德公报私仇,利用职务之便,对他强加罪名,借着怀疑武功偷了两个小推车轱辘之由,让自己的侄子方保山对武功施加酷刑,即在房梁上安装定滑轮,用绳索将武功胳膊反绑,上下来回拉扯来对武功反复折磨。

小说至此,武功仍然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受害者形象,因得罪了方明德而惨遭报复。在象牙棋子之争时,他仍然强调自己“老子犯法的事儿不做,你能把我怎么着?” ?即当时的武功仍然遵守着法律的底线,但在“吊房梁酷刑”一事后,武功发生了转变——他锲而不舍地与方明德斗了一辈子,他用农药浸泡过的毒馒头毒死了方明德大儿子家猪圈里那头三百多斤重的大肥猪,直至方明德死后,他也没有放过方家的儿子们。武功和方明德,在斗争中完成加害者和受害者身份的转换。方明德虽是强者,却由一开始的加害者,到中途企图与武功和解,再到变为受害者;而武功身为弱者,却通过“坚持不懈”的斗争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加害人——武功这样总结自己与方明德的战绩:“这老混蛋最怕的也是我。死了我也没饶他。” ?

小说中武功的斗争对象除了方明德,还有王魁、黄耗子等,王魁是“村里最有力气的”,黄耗子则曾将武功打翻在地,从生理素质上看,他们相较于武功而言都是强者,武功是弱者。武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在“我”眼里,他是个“怂包”,“每次都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在“我”母亲眼里,他是个“天生的贱骨头”,是“三天不挨打,皮肉就发痒” ?。然而这样的一个弱者,却三番五次挑战村里身强体壮的王魁。武功与王魁的斗争始于某一个夏日,他揭露出王魁的孩子并非其亲生,孩子的父亲实则是方明德。这对于武功来说,或许只是他贫嘴贱舌的日常,又或许只是他与方明德的战争却波及到了无辜的王魁,但是这只言片语确实激怒了王魁,强壮的王魁对武功拳脚相加,两人的战争开始了。论打架,武功显然不是王魁的对手,他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弱者,但这样的弱者却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王魁遵纪守法,心中死守着道德的底线,他可以对武功拳打脚踢让他遭受一些皮肉之苦,但他不能置其于死地,哪怕下再狠的手也要留武功一条性命。但武功只要留有一口气,他的斗争之火就不会熄灭,他并不怕死,甚至深知可以拿自己的生命来要挟对方:“你铲死我,公安局捉走你,判你死刑,咱一命换一命。” ?他家中虽有八十岁老母,却并不怜惜母亲和自己的性命,他心中没有道德的约束,但王魁有家人,他不能置自己的家人于不顾,武功洞晓了其心理,于是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将自己的孤苦伶仃、无人爱惜、缺乏道德的“弱势”转身一变成了一招制敌的“优势”:

你今天必须铲死我,你今天要是不铲死我,杂种,你们家就要倒霉了。你力大无穷,我打不过你,但是,杂种,你女儿今年三岁,她打不过我;你儿子今年两岁,更打不过我;你老婆肚子里怀着孩子,也打不过我。你除非天天守在门口,要不,你就等着给你老婆孩子收尸吧!?

在武功与他人的斗争中,力量比他强大的人都失败了,方明德如此、王魁如此、曾经将武功打翻在地、甚而撒尿在他身上的黄耗子也是如此,武功作为一个弱者,却是所有斗争中的胜利者,他知道利用道德规律去约束强者,而自己却不断打破道德底线。他拦腰砍断黄耗子家那一亩长势喜人的玉米,纵火焚烧王登科家的玉米秸秆,逼走了王魁一家人,甚至焚烧邻村草垛,装神弄鬼将修鞋匠吓出神经病。有仇有怨的、无冤无仇的,他都斗了个遍,但所有比他厉害、比他彪悍、比他有权有势的强者在他面前都失败了。

尼采认为所有大规模的运动、战争等,都使得人类走向自我牺牲,强者们正是因为这种方式不断降低自己的数量。与此相反的是,弱者们往往具有一种可怕的本能,能够保护、保存自己。?武功便是通过保存自己而创造出了一个坏人的奇迹,在小说的结尾,读者并没有迎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完美结局,武功作恶不断,却并未遭到报应,反而顺利地获得了“五保”,笑到最后,安享晚年。

莫言试图创造一个武功般的人物,从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仪式上的演讲中便可见端倪,在其演讲《讲故事的人》中,莫言为听众们讲述了三个故事,其中第二个故事,便是一个有关斗士的故事:

三十多年前,我还在部队工作。有一天晚上,我在办公室看书,有一位老长官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我对面的位置,自言自语道:“噢,没有人?”我随即站了起来,高声说:“难道我不是人吗?”那位老长官被我顶得面红耳赤,尴尬而退。为此事,我洋洋得意了许久,以为自己是个英勇的斗士,但事过多年后,我却为此深感内疚。?

在这个演讲中,三十年前的“我”也自认为是一位勇敢的斗士,或许“我”认为自己敢于呛声老长官,是挑战权威的象征;又或许“我”因为老长官打扰了正在看书的自己而感到不快,但在多年之后,“我”却为当年的口舌之快而感到心感内疚,年轻的“我”和武功一样,都沉迷于鸡毛蒜皮的斗争。数年后,《晚熟的人》中便出现了武功这样一个全新的形象。他不同于坚韧承受命运、与生活相斗的上官鲁氏,他蹉跎生活、虚无度日。武功也不同于早期的斗士,余占鳌与戴凤莲是真正与天斗、与地斗的勇士,是充斥着酒神精神、有着旺盛生命力的一代枭雄,他们虽然和武功一般,不断突破着道德的底线,但前者是为了打破命运与世俗的规训,而后者却是为了鸡毛蒜皮、毫无意义的斗争。余占鳌是被“反复讴歌赞美的、红得像血海一样的红高粱”,但这种红高粱已经荡然無存,被替代的是“秸矮、茎粗、叶子密集、通体沾满白色粉霜、穗子像狗尾巴一样长的杂种高粱”,“它们产量高、味道苦涩,造成了无数人便秘” ?,武功正是这种让“所有的百姓都面如锈铁”的杂种高粱。

“这样的人,在我自己过去的作品中就没有出现过。” ?在《晚熟的人》刚刚出版时,从新华网文化频道主编袁思陶对莫言的访谈中可知,莫言承认创作武功这样的人物是自己全新的尝试,这个人物是“没有出现过”的类型。《晚熟的人》作为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的首部作品,不论在叙事、选材还是体裁上都有了较大的转变,从早期狂欢浪漫的《红高粱家族》到充满着故乡生活化日常的《斗士》,莫言小说中的“斗士”形象从谱写传奇故事的土匪好汉到独自承受生活重担的普通母亲、再到社会变迁中历经坎坷的乡村普通个体,借由三位不同的斗士形象,可以看出莫言在现代化新农村背景下及获得诺奖的众声喧哗中的新变。

注释:

①莫言:《红高粱家族》,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2页。

②莫言:《红高粱家族》,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5页。

③莫言:《红高粱家族》,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35页。

④莫言:《红高粱家族》,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55页。

⑤莫言:《红高粱家族》,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56页。

⑥莫言:《红高粱家族》,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2页。

⑦莫言:《红高粱家族》,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304页。

⑧莫言:《红高粱家族》,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305页。

⑨莫言:《丰乳肥臀》,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1页。

⑩莫言:《丰乳肥臀》,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564页。

?莫言:《丰乳肥臀》,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175页。

?莫言:《丰乳肥臀》,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560页。

?莫言:《丰乳肥臀》,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576页。

?莫言:《丰乳肥臀》,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576页。

?莫言:《丰乳肥臀》,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111页。

?冯至:《冯至诗选》,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01页。

?莫言:《晚熟的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61页。

?莫言:《晚熟的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61页。

?莫言:《晚熟的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62页。

?莫言:《晚熟的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62页。

?莫言:《晚熟的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64页。

?莫言:《晚熟的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65页。

?莫言:《晚熟的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66页。

?莫言:《晚熟的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66页。

?尼采著,赵千帆译:《论道德的谱系》,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15页。

?莫言:《莫言演讲全编1:讲故事的人》,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版,第272页。

?莫言:《红高粱家族》,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304页。

?新华网新闻:《莫言:“晚熟的人”这个概念很丰富》,网址:http://www.xinhuanet.com/culture/2020-08/10/c_

112634668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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