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末端美学缘起及其内涵探究

朱琳琳

内容摘要：当代社会刮起一阵美甲热潮，新颖时尚的美甲使身体末端部位——指甲闪亮登场，出现在越来越多人的眼前，使人们关注到身体末端体部位之美。身体末端之美与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理论与中国传统美学思想有着深刻的联系，可从这二者中寻求到一定的理论支撑。由此，可发掘出“身体末端美学”这一全新概念。以舒斯特曼身体美学和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为桥梁，深入研究“身体末端美学”之意蕴内涵，在寻求共性的同时更挖掘到“身体末端美学”的独特意蕴，它不仅体现出对身体美更加深入细致的追求，闪现着中国传统尚“微”审美意识，而且还反映着女子自我身体意识的深度觉醒。

关键词：身体末端美学 美甲 身体美学 中国传统美学思想

现今美甲行业随处可见，社会上刮起一阵美甲热潮，不少女生都热衷于装饰自己的指甲，流连于漂亮多彩的美甲，这就引发了我们对于身体末端之处的指甲的关注。指甲虽是末端，但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故舒斯特曼身体美学的相关理论也同样适用于指甲。此外，通过梳理中国传统思想中的“重身”思想与尚“微”审美意识，身体末端的研究具备了一定的本土思想基础，这二者在美甲上均能得到体现。

将身体美学理论与中国传统思想中的“重身”思想与尚“微”审美意识有机融合，以当代美甲热为观照，自然得出“身体末端美学”这一全新概念，它的内涵可从身体美学与中国传统思想中得到一定阐释，同时它自身又具有独特的意蕴，它象征着对身体美更加细致的追求，并与修饰美紧密相连以寻求身体美的完满状态，更反映出女子自我身体意识的深度觉醒。

一.由当代美甲潮流所引发的对身体末端之处——指甲的关注

在当代社会，五光十色的美甲流连于我们眼前，吸引著我们的目光。美甲受到不少女生的喜爱。女孩们乐于装饰自己的指甲，五颜六色的指甲油、流光溢彩的闪钻、青春可爱的甲贴图案，都使她们目不暇接、乐在其中。受大众喜爱的海底捞火锅为人称道的主要是它周到的服务，而免费做美甲就是最给力的服务之一，牢牢抓住了女生们的心理。吃个火锅还能免费享受美甲服务，物质的食物美味与精神的喜悦同时得到满足。

当人们热衷于美甲时，当她们不时伸出手观赏自己美丽迷人的指甲时，这就自然而然地引发了人们对于指甲的关注。指甲属于身体的末端部位，原本并不起眼的末端之处却在今天焕发出别样的光彩，吸引着越来越多人的目光。当代美甲潮流引发出大众对身体末端之处——指甲的关注，指甲的美展现出身体末端部位的美，这就浅浅引出了身体末端之美，但尚未上升到美学层面，仍待继续研究。

二.支撑身体末端美学的大前提：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

指甲虽是身体末端部位，但仍属身体的一部分，故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理论同样适用于指甲。舒斯特曼于20世纪90年代提出的身体美学理论一改西方美学对身体的忽视，将身体作为审美对象，以求回到美学原点，将一切美学的基础——身体“作为感觉审美欣赏及创造性的自我塑造场所”，对其进行“批判的、改善的研究”。舒斯特曼是个实用主义哲学家，他所提出的身体美学理论也具备实用的特质，与实践美学有着紧密的联系。“身体”与“实践”本就是无法分割的两个名词，实践讲究亲身体验，是身体的实践，即实践的主体就是身体；而身体又处于实践之中，通过实践获得主体性的体现。

舒斯特曼认为身体美学有三个基本分支，即分析的身体美学、实用的身体美学以及实践的身体美学。第一个分支强调理论研究与意义解释，后两个分支则是讲究实用，但是“实用”与“实践”二者如何区分并未直接表现出来。因此国内许多学者对舒斯特曼的“三分法”提出了质疑。山东大学的程相占教授就对此进行批评并提出了一套更加合理的“三分法”，将身体美学分为三个层面：“一、身体作为审美对象;二、身体作为审美主体;三、身体化的审美主体与身体化的审美活动”。

将美甲活动置于程相占教授的“三分法”中，身体末端的指甲首先作为审美对象，以绚丽多彩的美甲出现在人们的眼中，受人观赏并引起美的感受；指甲同样也可作为审美主体，在整个美甲活动中，指甲绝不是独立于活动过程的，反之，指甲具有主动权，颜色图案到了指甲上，唯有与指甲相配，才能达到最佳效果，获得人们的欣赏与肯定；美甲活动更是一种身体化的实践活动，指甲既是主体也是客体，贯穿于整个美甲活动中，带有实践的色彩，兼有亲身体验的实践意识与他人施加在指甲上的“被实践”意义。

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与中国学者对身体美学进行的讨论研究为身体末端之美提供了一定的理论支撑，使其合理上升为身体末端美学，以美学与哲学层面对身体末端之美进行研究。

三.身体末端美学的中国传统思想渊源：“重身”思想与尚“微”审美意识

身体美学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被提出，就在中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反之，欧美的美学理论仍然是以意识美学为主要研究对象，尚未在身体方面注入大量精力，进行深入研究。为何身体美学在中国的美学世界中会寻得自己的一方天地？答案就隐含在中国传统思想中。我国传统美学思想对身体一直有着极大的关注，儒道两家的“重身”思想以及传统的“微”观念都为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提供了充分的理论支撑。

舒斯特曼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对中国文化学习得越多，我就越认识到身体美学研究能够从中国的丰富传统中受益，比如从哲学、医学、各种艺术，包括那些超越西方‘美的艺术观念的艺术，比如战争艺术、装饰艺术、化妆术、房中术和烹调术等等”。中国丰富的传统思想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能够为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研究提供丰富的理论与事实支持。身体美学能够在中国文化中挖掘到它们二者对身体认识的交汇点，在中国传统思想中找寻到身体美学的立足点。在身体美学与中国传统思想互通的过程中，中国美学思想也焕发了新的活力，身体美学为其注入与时俱进的新思想，以传统支撑新知，以新知焕发传统，创造性改造中国古代传统身体思想以形成适用于当今社会的身体美学理论。中国传统的身体观念甚至是对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的完善与超越。

（一）“重身”思想

中国传统思想视身体为万物之本原，关注、关心身体又对其保持绝对的尊重，这就是“重身”思想的最明显表现。儒家的“修身”与道家的“贵身”是中国“重身”思想得以发扬、传承的两大重要理论支撑，而“天人合一”思想则是中国传统“重身”思想的特别内核。

“天人合一”思想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最基本问题，也是中国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特质，是古代中国人的基本精神。“天人合一”的内涵复杂，但是可以从中得到对中国传统身体观念的一点启发。“天人合一”思想象征着人与自然、主观与客观、精神与物质、感性与理性等二元关系的和谐统一、万物一体，这为中国传统思想中“身心合一”观念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因而在中国古代传统意义上的“身体”既指生理上的肉体，更带有精神、心灵和意识的特征。西方思想一直深陷于身体与意识二元对立争论的纠缠，而我国“身心合一”的传统思想则轻而易举地就消解了他们长久存在的复杂矛盾。

儒家给予身体很大的关注，《论语》“正身”“省身”“爱身”等词，就体现着儒家思想中对身体的重视。另外，儒家受中国传统思想中的“天人合一”的影响，带有“身心合一”的意蕴内涵，在关注肉体之身的同时也强调精神世界的完满，形成了独特的“修身”思想。《孟子·离娄上》的“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大学》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儒家经典语句都揭示了“身”的基础性意义与根本性特质。“身”是家、国、天下的基础，没有完满的“身”，就没有和谐的家、富强的国以及安定的天下。由此也可见出小小的“身”上所隐含的大义，包含着博大的情怀与宏大的格局。而后代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的“尊身尊道”“明哲保身”等思想也重申了身体的重要地位，认为“身”是万物本原。他的思想与先秦儒家“修身”思想有共通之处，都肯定了“身”上所承载的家国意义与博大情怀，“身是天下国家之本”“以身为本”等论说皆可印证这一点。此外，王艮的“明哲保身说”给予了身体最大的重视，比前代儒学中更偏重精神方面的身体观不同，他直接肯定了身体的第一地位。

道家中老子的“贵身”思想是中国传统思想中的“重身”思想的又一重要理论支撑。道家的“贵身”思想源于“贵大患若身”一句，意为重视大的祸患就像重视生命一样，这样才能保全身体，到达“贵身”之大义。老子眼中的“身”也具有肉体与灵魂双重含义，他将“身”看做完整独立个体的存在，启示人们既要保全身体又要珍视生命，进而实现意义的创造与价值的建构。而道家的另一代表人物庄子则以“无身”强调身体的重要性，达到“无身”胜“有身”的“重身”境界。

在“重身”思想的影响下，身体的观念早已融入到我国美学评论中，构建了一套独特的“以身观文”批评体系。古代文人常常运用与身体有关的词句形容诗文书画等文学艺术的风格品性，如南朝文学批评家钟嵘《诗品》中对曹植的评价是“骨气奇高”，对刘桢的评价是“真骨凌霜，高风跨俗”；宋代范仲淹则以“曼卿之笔，颜筋柳骨”形容颜真卿与柳公权挺立刚劲又各具特色的书法风格；苏轼所批评的“郊寒岛瘦”，袁枚所持的“唐文瘦，宋文肥”观点。“骨”“筋”“肥”“瘦”这些与身体相关之词已融入到文学评论的大体系中，成为一定的美学范畴，可见身体在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中的重要地位与深远广泛的影响。

（二）尚“微”审美意识

中国古典美学思想一直对“微”小之处给予充分的关注，蕴含着一种尚“微”审美意识。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微尘中见大千，片言间明百意”，尚“微”是“以小见大”，从微末细小之处见出更高层次的意境与博大的情怀；是“微言大义、言简意赅、言简义丰、言近旨远”，以有限的微小简短话语体悟宏大深厚的意蕴内涵；也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微小虚渺至于与自然相融，如若无声无形，却能迸发出至美的乐音、到达至高的境界，包容万物，气象万千。

在美甲中，中国的传统尚“微”审美意识能够得以具体体现。身体末端的指甲经过美甲工艺的精心装饰，从“微”处可见出细致之美、工艺之精、设计巧思，巧妙地体现了“微”观念，彰显着“微”审美意识。唐代诗人张祜的《听筝》一诗中曾提到古代女子的美甲，“十指纤纤玉笋红，雁行斜过翠云中”，弹筝女子纤细白嫩的手经明艳精巧的美甲点染更显灵动，撩人心弦，虽是微小的指甲却能营造出更加优美的意境，撩拨观者以激发更加生动的情绪。

四.身体末端美学、身体美学、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三者关系

经过对身体美学与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深入探究，身体末端美学、身体美学以及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三者相互沟通，深入关联，可被探寻到一定的逻辑关系：

中国传统美学思想包括“重身”思想与尚“微”审美意识，它为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研究提供了理论支撑，使其在自由包容的环境中不断壮大。同时当代的身体美学理论又为中国传统美学思想注入活力，传输新鲜血液至传统思想，令中国美学思想焕发新生，既根植传统又与时俱进。

身体末端美学是身体美学的一部分，所以从研究身体美学的视角中聚焦末端以研究身体末端之美是合理且便捷高效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身体末端美学既是身体美学的一部分也是对身体美学理论的补充与扩张，它聚焦身体末端并对其进行创造性延伸，加之中国传统思想中的“微”审美意识的理论支持，从而生成一个新的美学概念。

另一方面，身体末端美学也是对中国传统“重身”思想与“微”审美的整合，使这两种观念相融交汇，并对其进行理论塑形，促进中国的美学思想蓬勃发展。

五、身体末端美学的独特意蕴探究

身体末端美学与身体美学、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关系已在上文详细阐释，因而在探究身体美学与中國传统美学思想的意蕴内涵时，身体末端美学的内涵自然也包括其中，能够得到一定的阐发：第一是对身体的绝对重视与身体的主体性回归，将身体作为审美研究的对象与主体并处于实践之中，与实践哲学相联系；第二则是身心合一的传统观念，“重身”、“贵身”、“修身”，尊重珍视身体的同时也要满足精神的需要；第三点就是对细微之处的美的关注，继承中国传统尚“微”审美意识。

身体末端美学虽脱胎于身体美学与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但是它作为一个全新的概念，除了对前二者的继承，还有着自身的创新与发展，具有独特的意蕴内涵，值得进一步探讨。现以当代的美甲热潮为观照对身体末端美学的意蕴内涵进行分析研究。

首先，从身体末端美学能够看出对身体美更为细致的追求，对身体更为重视，关注身体细微之处，使整个身体都处于美的完满状态。其次，身体末端美学在女性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主要从修饰美的层面得以展现。人体美主要分为三点，一是身体相貌的美，二是动作姿态的美，三就是修饰美。而修饰美则包括服装、发型、化妆等方面。美甲所体现的美就是人体美中的修饰美，带有人工修饰的因素以突出指甲的美，折射出主观的色彩，反映了人们对身体美的自觉追求。细小之处美的彰显需要从精、巧、小的点来考虑，而修饰美则能从这些方面出发为身体末端之处增色添彩，满足其细致美的要求，因此身体末端美学常常与修饰美相连，隐含着修饰美的深刻意蕴。

由表及里地再深入思考身体末端美学的意蕴，可以从中可发掘出女性身体意识的深度觉醒，体会到她们对精神满足方面的高度重视。当代女性热衷于做美甲是对美的细致追求，是对自己身体的珍视与肯定，也是自由真诚地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而不是单一迎合男性的审美。女性的身体不再处于被男性凝视的被动地位，身体末端美学启示人们全面掌握自己的身体、热爱自己的身体，不要将身体的任意一个部分拱手让人。

身体末端美学是本文提出的一个新概念，青涩稚嫩但却拥有着很大的探索空间，研究工作仍将继续进行。希冀“身体末端美学”观点能够真正成为中国美学世界中的一员，为构建属于中国的身体美学话语体系出一份力，同时也期待着中国美学思想的蓬勃发展与光明前景。

参考文献

[1]程相占.论身体美学的三个层面[J].文艺理论研究，2011（06）：42-47.

[2]韦拴喜.舒斯特曼身体美学视域下的中国古典美学[J].四川戏剧，2015（08）：36-40+47.

[3]张再林，李军学.论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思想——兼论中国古典身体美学研究[J].世界哲学，2011（06）：61-71.

[4]王佳哲.老子的“贵身”思想及当代价值[J].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21，37（05）：7-12.

[5]童伟.任道与任情共生——审美现代性视域下泰州学派的“身“”道”两难[J].江苏社会科学，2021（01）：177-185.

[6]李爾康.中国美学之尚“微”审美意识及其学理渊源[D].四川师范大学，2017.

（作者单位：扬州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