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往圣萃升溢书香——程伟元与沈阳萃升书院

文／刘东来

民国时期的萃升书院

夏日沈阳，暖风中，斜阳里，一抹金晖映照着大政殿。红墙碧瓦的沈阳故宫，在青砖古道上留下并不丰腴的背影。

宫墙外东南一隅，盛京老城德盛门（俗称大南门）里，曾经有一所让名儒学子趋之若鹜的书院——沈阳萃升书院。清嘉庆八年（1803 年）前后，为《红楼梦》百廿回本整理刊行厥功至伟的程伟元在此任书院掌院，与沈阳结下不解之缘。

萃升书院始清初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国古代书院肇始于唐代，繁盛于宋初，地位和作用近似现在的高等学府，著名的有应天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和嵩阳书院。

1625 年，清太祖努尔哈赤从辽阳迁都至沈阳。1634 年，皇太极尊沈阳为盛京，后成为陪都。康熙五十八年，为了在陪都造就更多的人才，萃升书院得以兴建。书院取易经“萃”“升”两卦之名，饱含着“荟萃聚集，积累升扬”的书香意蕴。乾隆二十七年，萃升书院与沈阳书院合并，在位于供奉孔子的沈阳文庙西侧开基拓土、扩建完备。嘉庆四年，官至大理寺少卿的辽东才子王尔烈因年逾古稀，卸任回沈，在萃升书院做掌院。他邀请程伟元任书院教习，后又继任掌院。据相关资料记载，在王尔烈掌教期间，萃升书院迎来了学生入学的高峰，以金朝觐为代表的少年才俊慕名而来。硕儒名士以能同王尔烈切磋为荣，莘莘学子以能聆听王尔烈授课为幸。一时间，萃升书院声名鹊起，如一泓清泉，滋润了满城豪气的盛京。

直到清末日俄战争时，萃升书院校舍被俄军占据，他们将这里辟为军营和马厩，抽梁引火，使书院惨遭涂炭。日俄在沈阳周边进行奉天会战，俄军战败。为了炫耀武力，日军在大南门举行“入城式”。萃升书院随即人去楼空，渐渐荒芜。

1928 年，在有识之士建议下，主政东北的张学良决定重建萃升书院，以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他出巨资将萃升书院修葺一新。随后，又亲任院长，聘请名家授课，沉寂多年的萃升书院再闻琅琅书声。

可惜好景不长，“九一八”事变爆发，书院被迫关闭，萃升书院彻底消失在战火硝烟中。在那山河破碎的年代，萃升书院的命运让人愤懑又扼腕叹息。

“东山冷士”程伟元

“辽海远无垠，萍踪寄一身。问君来此地，得友几多人。”这是程伟元的及门弟子、曾与大名鼎鼎的林则徐同榜考中进士的辽东诗人金朝觐赠友人的诗，恰好成为程伟元在沈阳的生活写照。

程伟元，字小泉，苏州人士，功名无可考。据随朝鲜使节团来华的朝鲜文人李海应日记记载，1803 年，他在沈阳拜会了程伟元，地点是程伟元书斋。李海应的日记证实了程伟元在沈阳居住的地址为“城内西胡同”，此时也同时“见授”萃升书院掌院。

程伟元的功名虽然无可考，可他却以诗书画闻名。从盛京将军晋昌与程伟元唱和的诗可以看出，晋昌将军对其文才非常推崇。晋昌称赞程伟元的诗“字字珠玑句句春”，称赞程伟元的画“指尖写出傲霜枝”，称赞程伟元的文章“文章妙手称君最”。晋昌将军赞誉程伟元为“东山冷士”。

从程伟元与王尔烈的交往中，也可以看出王尔烈对程伟元的器重。王尔烈有一架珍贵的七十寿屏，被后人誉为“清代小型文化艺术宝库”，上面共有126 幅书画，已查明作者身份的有103 人，其中94 人是时任高官，官居一品的多达14 人。身无功名的程伟元一幅《双松并茂图》，位列寿屏第七扇第一行，由此可见王尔烈与程伟元交情之深厚和对其才学的认可。

程伟元寓居京城期间，通过十多年坚持不懈的努力，收集散落在藏家故纸堆和货郎鼓担中的《红楼梦》后四十回的残稿遗篇，并邀请高鹗共同加以编辑整理，“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并刊印发行，为首尾完整的百廿回本《红楼梦》广泛传播立下不可磨灭的功绩。

我们无法体会当年程伟元在沈阳时的心境，据研究《红楼梦》的学者推测，程伟元生于乾隆十年，乾隆三十七年中举。此后礼部共主持了八次春闱，程伟元是放弃参加还是屡试不第，则不得而知。“东山冷士”或许是心力大灰，又或许是贾宝玉对功名禄蠹的棒喝，使他参透了《好了歌》的真谛。才情俱佳却以一介幕僚的身份屈居人下，这样的境遇，对程伟元来说，应该是压抑、孤寂和无奈的，好似一壶融化的冰雪，却无论如何不能滚沸。“东山冷士”的冷，应是心灰意冷与世态炎凉之意。可以想见，在槐花香气笼罩着的初夏薄暮，孑然一身的程伟元从萃升书院踱步至供奉着大成至圣文宣先师孔子的文庙外，落寞地立于萧萧长风中，任杨柳飞絮飘满双肩……

铎声振起赋新篇

萃升书院先被沙俄兵燹，又遭日寇入侵，其校舍早已荡然无存。原址上数栋被冠以“萃生”之名的居民楼，沉寂在样式相近的街巷中，鲜少有人能记得此处曾有极不平凡的往昔，临街的“萃生小区”的名牌斑斑驳驳，等待着人们仔细辨认。

旧的庭院早已暗淡在历史烟尘中，新的标识已然拔地而起。在萃升书院旧址东侧、沈阳文庙原址上兴建的沈阳市朝阳街第一小学，每当上课铃声响起，孩子们奔跑时的笑脸不禁令人感慨：此地仍为书香圣地，文脉只会蒙尘，却永不消散。

近年来，先是朝阳一校隆重举行萃升读书广场启动仪式，接着由辽宁省政协文史馆主办的萃升书院讲堂正式开启，以“萃升”之名承继中华民族诗礼传统的文化活动连续不断。

在沈阳中街头条胡同，一间同样命名为“萃升”的城市书房在重新装修之后即将恢复接待读者。当你徜徉于沈城古老的街道，走累了可以在这里小憩，静享读书的乐趣，悠闲自在地品味慢时光，还可以把喜欢的书借阅回家。

三百年来，萃升书院在不断涅槃中焕发出自身的内涵和底蕴，今天的“萃升”将以其积淀的文化精髓，承担起文化复兴重任，与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符号中诸多辽宁元素一起，不断彰显时代价值，赓续历史文明，谱写当代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