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灵心，塑造灵魂人物

王碧英

★要说鲁迅笔下的人物，我们最熟悉的莫过于闰土了。他活泼朴实、机智勇敢、有见识，在农村广阔天地里，带“我”瓜田刺猹，雪地捕鸟，海边捡贝壳，沙地看跳鱼，给“我”的童年抹上七彩颜色。

《少年闰土》节选自鲁迅1921年的短篇小说《故乡》，被收录进我们的语文教材中，作者用简短的语言，写下儿时与闰土的悠长回忆，描绘出一段虽然短暂却很真挚的友谊。虽然篇幅不长，着墨不多，但闰土栩栩如生的形象，深刻地印在我们的脑海里。这得益于鲁迅入木三分的写作功力。今天我们就来简单讨论下《少年闰土》的写作技巧。

一、精巧的叙事方法，引人入胜

我们叙述一件事情，一般有顺序、倒叙、插叙三种不同的叙述方式。《少年闰土》其实是《故乡》中的一段插叙，它自身却用倒叙的方法来回忆闰土和童年往事。

鲁迅开篇先给我们呈现了一幅优美的画面，介绍瓜地里的一个少年。接着用一个简单的句子，对闰土的外貌、动作进行描写，一个活泼可爱的农村少年便跃然纸上了。这时我们心中充满了好奇：少年是谁？他为什么出现在瓜地里？

于是，鲁迅说出他是谁，是怎样认识的，他们一起经历了什么趣事。从闰土初次见面时的害羞，到两人一起畅谈，再到最后互赠礼物依依不舍地惜别，一段完整的少年往事便铺陈开了。

文似看山不喜平。我们写作时也可以借鉴这种倒叙的叙事方法来增加文章的起伏性、趣味性，从而避免平铺直叙的乏味。

二、叙事角度——“我”的视角

《少年闰土》只写了闰土少年时的事情，但当读了延伸内容，了解了闰土后面的情况之后，我们震惊了，震惊于闰土的变化，这样的阅读效果得益于作者独有的叙事角度。

鲁迅巧妙地用少年时“我”的视角，叙述童年趣事，又转换成三十年后“我”的视角，来理性地叙述这件事。叙述视角的转换，给人很神奇的感受，原来文章还可以这么写。

这么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通过不同的视角来刻画人物，自然形成了三十年前后闰土外貌、动作、语言的对比，甚至是与“我”关系不同的对比。另一方面，文中少年的“我”和闰土也有一番对比，生活在广阔天地中的闰土见多识广，而生活在高墙大院里的少爷却孤陋寡闻。

鲁迅这种儿童视角的叙事角度，是值得我们讨论学习的。比如，当我们写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或回忆某个人时，便可以用这种叙事角度，你一定会有新奇的感受。

三、多角度塑造人物，生动形象

鲁迅擅长抓住特征，用简洁的语言来描述人物的外貌、动作、对话及所处的关系、环境等，生动形象地刻画人物。这篇《少年闰土》就充分体现了他多角度塑造人物的功力。

抓住特征写外貌，鲁迅对少年闰土的外貌描写，近似于白描，语言简洁却形象鲜明。紫色的圆脸、明晃晃的银项圈、红活圆实的手，一个朴实可爱的田园少年就活灵活现了。在延伸阅读中，成年闰土的形象有了很大的变化，灰黄的脸有了很深的皱纹，眼睛周围肿得通红，松树皮一样的手开裂了，头戴破毡帽，手提长烟管。他和每一个被生活摧残的凄苦人没什么两样。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不仅是作者，读者也会很吃惊，忍不住去探究背后的原因。

动作刻画是塑造人物的重要方法之一，鲁迅更是把动作刻画运用得炉火纯青。他用一系列词语，干净利落地把少年闰土的勇敢、敏捷、活泼展现出来。“扫”“支”“撒”“缚”“拉”“罩”等几个动词一气呵成，一个身手敏捷、动作娴熟的少年形象就展现在我们眼前了。这是生活在广阔天地中的孩子才有的神采，和生活在高墙里四角天空下的“我”和朋友们自然不同。

认识一个人，常要观其言行，人物的语言特征也能直观体现人物性格。《少年闰土》中鲁迅用一问一答的对话形式和简洁精练的语言，勾勒出一个画面感极强的充满“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的童趣世界。从闰土口中“我”知道了“稻鸡、角鸡、鹁鸪、蓝背、獾猪、刺猬、猹”这些飞禽走兽，认识了“五色的贝壳”“敏捷的跳鱼儿”，“口渴了摘一个瓜吃”，闰土口中的世界是多么生机勃勃。

作者不由得感叹，“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鲁迅在写这些趣事的过程中，用了大量的对话，这些对话贴合孩子的说话习惯，更加有趣好玩，传神地塑造出一个妙语连珠、见多识广的乡下少年形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闰土都长大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少时，作者与闰土很快熟识并毫无顾忌地玩在一起，闰土把心中无穷无尽的稀奇事讲给“我”听，两人的关系一度发展到难分难舍的地步，分别时“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哭着不肯出门。多年后，在“我”的心中，闰土一直都是少年的朋友，而他俨然把“我”当成了陌生的老爷。作者与闰土都不得已走着父辈的路，而这也注定两人各奔东西的结局。两人关系由亲密到产生隔膜的转变，不仅是因为时间，更因为封建礼教对人们的迫害。

除此之外，鲁迅对人物的塑造，还体现在环境的侧面烘托上。文章开篇就是一段环境描写，深蓝的天空，圆月高悬，海边沙地，一望无际的西瓜。景、人、物浑然一体，色泽鲜明又灵动有致，这样生动有趣的描写，让置身其中的少年闰土也变得灵动、可爱起来。鲁迅先写出令人神往的月夜，再写故事的主角闰土，让人物充满了神秘感。

这就是成功的环境刻画。作者要写闰土这个人，却先写了环境，给读者身临其境的感觉，让接下来闰土的出场，“少年刺猹”“猹扭身逃跑”的场景，更能触动读者，并不经意间对闰土产生好感。

鲁迅写人堪称一绝，多角度塑造生动形象的人物，是他常用的妙笔。这种塑造人物的方式，会让人物更加立体、灵动，值得我们反复学习研磨。他的另一个妙笔，便是用故事写人。

四、以故事写人物，塑造灵魂

时隔多年后将要再见到童年伙伴，“我”不免心中有所触动，《少年闰土》整篇文章，其实就是长大后的“我”对闰土的回忆。记忆中的闰土敏捷灵动、见多识广，是个颇有趣的少年。然而再见时，昔日少年已变成木讷、拘谨、生疏的仆人。“我”很难接受这个被岁月蹉跎、被生活蹂躏的成年闰土。于是作者更加怀念年少时两人的无拘无束、亲密无间，复杂的心情让他提笔写下了《少年闰土》。

鲁迅主要通过四件事来塑造闰土有趣的灵魂。这四件非比寻常的事情，是闰土与“我”和朋友们的不同。月下刺猹的少年英雄，手捏钢叉向一匹猹奋力刺去，这是每个少年都羡慕的紧张刺激的冒险故事；雪地捕鸟的少年，要用短棒支起大竹匾撒下秕谷，在关键时刻拉下绳子；白天去海边捡贝壳，五颜六色的都有；潮汛来了，就有许多跳鱼儿……

这几件有趣的事，只是闰土心中无穷无尽稀奇事中的九牛一毛。而这些都已经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了。即便多年后，也让作者记忆犹新，而那个天真活泼、永远热忱的少年却不在了。鲁迅对这些故事的叙述，塑造出闰土勇敢、机敏、活泼的农村少年形象，让读者更加可惜他后来的转变。

鲁迅通过精巧的叙事方法、灵活的叙事角度、多角度人物塑造、以故事描摹灵魂等写作技巧，塑造了一个善良朴实、纯真自由、活泼灵动的农村少年形象。他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个少年的缩影。鲁迅也给我们展现出一幅广袤、自由的田园生活画卷，其中充满了热烈、亲切的人情味，仿佛带领我们走进了他的童年时光，令人为之触动。

此外，这篇文章事件叙述详略得当，鲁迅借助具体的事例展示人物的灵魂特征，借助环境描写表达深厚的情感，把人物的内心世界铺陈在读者眼前。 像《少年闰土》这样的名家作品，是我们学习的对象，可以通过反复的阅读、拆解，找到名家写作的奥秘，并运用到自己日常写作中。这将成为我们写作之路上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