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黄河走来

2023-09-13 05:36李高艳
黄河黄土黄种人·水与中国 2023年8期
关键词:河滩干渠泵站

□李高艳

黄河从北方奔泻直下,跃过龙门,进入关中平原腹地。 此处地势平坦,河床开阔,黄河一改沿途的跌宕湍急,变得舒缓平静。

沿黄大道进入合阳地界, 黄河被弯弯曲曲的小路与微微起伏的丘陵随意分割, 褪尽暴虐,变得柔和恬淡。 四月的河滩春色正浓,河堤的土道上,槐花如雪,一嘟噜一嘟噜堆积在枝干上,风一吹,一地的槐花染白了河堤上的土道。 不知名的野花一束束羞怯而热烈地绽放着,大片返青的芦苇郁郁苍苍站在水中,不时有鹭鸶或野鸭子从水中隐入芦苇丛,在苍翠的草丛里为它们的爱情筑一个家。 夕阳西斜, 长河里的落日把整个河滩涂上一片金黄,河滩上一群群鸟儿飞过,趁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急急落入路旁的灌木丛中, 叽叽喳喳交流着它们这一天的经历。

紧贴路面,一条宽大的水渠跃入眼帘,那是东雷抽黄的总干渠, 它比一般的灌溉渠道要大许多,若是带水时节,路人会以为那是一条河。

我的故乡就在河西塬上的一个小村庄,我的祖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 年复一年耕耘着那片贫瘠的土地, 在播种与收获间忙忙碌碌, 在偶尔风调雨顺的年月获得的丰收里欢喜着,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因为缺水而对天喟叹,渭北旱塬十年九旱,这丰收是多么侥幸!

父亲参与了抽黄工程的全程建设,他时常给我们讲起“总干渠会战”的场面:冬日的河滩, 几千人聚在总干渠热火朝天地干着, 一群汉子硬生生用双手挖出了眼前这条如河一般的渠道。 挖出来的土方,各县来的汉子用架子车、四轮车送到近滩,这里最多时聚集过13 万人! 当年夜战的灯火照亮了河滩的夜色,人声鼎沸、车马喧嚣,打破了河滩的寂静, 即使大灶送来的晚餐在阴冷的风中结了冰,也没有人抱怨,大家戏谑称为“我们的冰碴饭”。

每次路过干渠,父亲总忍不住停下,看一会流淌的水,娓娓道来关于干渠的过往。灌溉高峰期,东雷泵站满负荷运行时,这条渠道的过水量高达60 立方米每秒,远比北方的小河流过水量高, 曾经站在洽川坡头的外地游客误以为它就是黄河。 当时我对过水量并无概念,只知道,那一渠水会被抽黄的设备带到很远的地方,穿越县域,滋润着庄稼。

继续向北, 濒临黄河的东雷一级站挡住了去路,镀铜的招牌有些陈旧,风一吹叮叮当当,合着黄河的涛声,像配乐。 父亲带着我站在黄河边, 细细打量着这座始建于1975 年的泵站, 那些工程修建期间的故事还萦绕耳边,但父亲已经老去。

哗啦啦的黄河水流过,时光回到从前。渭北连年大旱, 衣衫褴褛的人们时常看着从塬下一路南流的黄河叹息, 为什么不能临河而居?为什么不能把河挪到塬上?那是每个饱受旱魔摧残的渭北人的梦想。

连年大旱,赤野千里,水利专家开始关注这片土地。 经过数十次实地考察勘测,他们终于把渭北建设大型电力提灌工程的可行性报告上报给国家。 当时正是“文革”末期,国家一穷二白,粮食不能自给,许多人尚在温饱线上挣扎。 这座惠及民生的水利工程无疑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千秋事业,很快被国家提上议程, 并争取到了联合国无息贷款的扶持。 作为陕西最大的高扬程提灌工程,很多设计全凭摸索,其过程的艰辛可想而知,图纸改了又改,方案变了又变,当项目建设开始时, 渭北3 县的人们欢腾了,他们举各县人力物力,用了整整3 年时间,克服重重困难,硬是在荒僻的黄河边建起了大型泵站。

完工投运后的东雷抽黄灌溉工程被誉为“闪耀在渭北旱塬上的水利新星”,此地曾诞生了许多个“之最”,有亚洲单级扬程最高的水泵,有中国最大的水泵和电机,有人工挖掘的大型机坑,有陕西最大的干渠……

渭北旱塬极度缺水,旱塬流传多年的民谣:秦成何家庄(zhuo),马尿泡馍馍;宁给一个馍,不给一碗水。 许多地方的人饮基本依靠下雨时水窖收存的雨水,黑池等地的孩子们从不下涝池游泳, 涝池在雨季存下来的水, 等冬春枯水期被挑回家洗脸、 喂猪、喂牛,旱象残酷时,涝池的水要用来保命的。 雨季总是很艰难,路面的塘土有几寸厚,风一吹,面对面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大田里到处都是因旱而生出的皴裂,长了一半的庄稼开始变黄变枯。 人们看着哗哗流淌的河水,心底有一个梦想,什么时候能利用黄河水把这片土地变成旱涝保收的水浇田?

抽黄工程启动的消息传到村组时,塬上的村庄立刻沸腾起来,对于缺水的旱塬,这可是祖祖辈辈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大喇叭在村头响起, 早已听闻消息的各村各户踊跃报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冷清许久的太里湾一下子沸腾了。 父亲和一群年轻人怀揣梦想来到工地, 他们在荒滩野外架起的简单工棚,夏不避暑,冬不御寒。他们在没有机械的情况下,硬生生挖出了巨龙般的干渠,挖出了一个个泵站机坑。 这里没有人喊累,来自3 县的人们暗暗较劲,他们比进度、比质量、比吃苦耐劳,夏天河滩的蚊子盘旋在无风的暮色天空,黑压压一片“嗡嗡”轰炸而过,这时的清凉油是远远不能阻挡饥饿的蚊群轰炸, 人们的脸上身上被咬满了红包,后来人们在工棚附近燃起了艾草,蚊子方才有所收敛。

不光是蚊子,父亲说,夜色里时常有蛇和蝎子悄悄爬到工棚。 大家容易发现蛇,发现蝎子就很难, 它们常常趁着这群汉子睡熟,狠狠地蛰一下。老鼠更是常见,它们时常大摇大摆地偷走小伙子藏下的干粮。

20 世纪70 年代末,乌牛系统装机成功,试机前,提前得到消息的人们激动地挤在出水口,瞪圆眼睛,唯恐一眨眼错过了水上塬的瞬间。 漆黑的拍门微微颤抖,随着抖动越来越厉害,“水来了!”有人大喊一声,紧跟着水头猛烈地顶开了拍门, 哗啦啦倾入渠道。人群欢呼雀跃, 用手用脚轻轻感受着黄河水,总害怕这一切是虚幻。 人们顺水走过干渠来到支渠,在这里,他们亲眼看着水流进干涸的田间,蔫黄的禾苗腾地站起来,叶子倏忽间变绿、变挺。这时,早有按捺不住喜悦的人们,敲锣打鼓来到站区。

乌牛系统正式投运之后, 随着8000 千瓦电机“轰”的一声怒吼,整个合阳城区的照明电灯都暗了一下, 那是东雷二级站开机了! 这座亚洲最高扬程的泵站配置了国内最大负荷的电机,所以启动时需要对其他地方进行限电,后来东雷二级站开机都是晚上12点以后。

黄河水顺着东雷二级站的管坡上了塬,伏六坊镇的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古以来都是水往低处流,从没想过黄河水会爬坡。 他们惊喜地对着浇过的田野喊道:“黄河之水天上来! ”

父亲是一名水工,他时常骑着自行车奔波在田间地头,丈量着灌区的每一个斗渠,每一片土地。 当水不稳时,父亲就索性拉张破席,在干渠上找一处树荫住下。 每到这个季节,父亲和他的同行一样,被晒得黝黑干瘦,我笑着说,看你皮糙肉厚的,蚊子都叮不动。

他们那一批的技术人员,没有任何捷径可走,所有的知识全靠自己一点点摸索,他们的专业技术能力非常强。 那些年省里组织的机电水工技术比武, 东雷抽黄的技术人才总是名列前茅。 记得小时候,家中有许多获奖证书, 父亲时常打开箱子笑眯眯地看着,我知道,那是父亲的荣誉,也是抽黄人的骄傲。

随着黑池系统的投运,抽黄所有泵站顺利投运。

据统计,灌区浇过的土地亩产比正常年份翻了3 番。 丰产丰收让灌区人民生活水平实现了质的飞跃,粮仓鼓起来的农民开始种植经济作物。 这些苦惯了的人舍得出力气,精耕细作,按季浇水,听从农业专家建议,根据各自土壤结构选出适合自己的农作物。 几年后,黑池的红薯首先迈出了家门,当“北雷红” 作为一个品牌受到城市人们的欢迎时,每年红薯带来的效益要比粮食高数倍。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路井灌区的人们开始了无籽西瓜与酥梨的培育种植。 很快,新池的葡萄,范家的礼品西瓜,早熟果子,大棚冬枣,都成了当地的招牌。 它们给灌农带来巨大的经济收益的同时,也改变了人们以往对农业不挣钱的看法。

引水上塬彻底改变了灌区的产业结构,抽黄工程的建成投入使用改变了灌区人们的生活质量,见证了人们从温饱到小康的奋斗过程。

东雷抽黄总干渠

以前,农人为了接水的时间争吵,为了水被劫走打架,父亲他们巡渠时附带进行调解纠纷。 有时看着黄河水悄无声息流进田间,打蔫的枝叶“唰”地挺起来,这时浇地的农人总会夸几句抽黄。 父亲一脸满足,扔给农人一支烟, 动手帮他们干点零碎的小活,唠一会嗑,心满意足哼着小调返回站区。

濒临黄河的站区, 短时间游玩是新奇,长久是寂寞。

彼时的黄河滩尚未开发, 沿途一派原生态风光。 一条人工踩出来的土道弯弯曲曲,那是站区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道路。 连阴雨会使站区变成一座与世隔绝的院落。 记得有一年,检修时节,雨季比较长,站区的粮食蔬菜告急,漫长的土道泥泞不堪,出路被封,人们被困在站区, 但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怎么办呢? 管理中心人员想了很多办法,最终决定让物资车从村里绕到管坡头,一群汉子穿着雨衣沿管坡把粮油蔬菜补给背下来。 这座单机扬程亚洲最高的泵站管坡陡峭, 台阶上的青砖在连阴雨中变得很滑,汉子们接住补给手把手往下传。 雨越下越大,那群汉子运完最后一袋菜, 浑身上下早已湿透。 那群汉子回到宿舍换掉湿衣服, 来自西安的女知青用箱子里藏着的一点红糖干姜煮好茶招呼大家, 她自己坐在雨中对着西南的黄土塬发怔, 不一会儿, 几个女知青聚在一起轻轻啜泣。

疯长的藤萝荒芜了院落, 岁岁枯荣的杂草又茂盛了, 布满油污的双手在风雨中变得粗糙,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悄无声息地变老。

22 岁那年, 刚毕业的我来到抽黄报到。坐在颠簸的三轮车上, 钢筋水泥堆砌的城市在视线里渐渐模糊, 随后出现大片的果树庄稼, 四月的黄尘湮没了身后的路, 水利单位的子弟看着这般荒凉尚且伤感, 来自城市的妙龄少女, 面对荒凉广袤的河滩, 会是怎样的无奈!

窗外水声阵阵,房内电机与水泵怒吼着,控制室的指示盘上,红黄绿的指示灯闪闪烁烁,师傅给我们讲着这些仪表的作用,及运行期间的注意事项。 我们欢欣雀跃跑到前池,看着黄河水被水泵牵引着,哗啦啦涌进前池, 泛着白沫卷着柴草的水头肮脏浑浊,虽然与想象中的碧波荡漾有很大区别,但旱塬长大的孩子,看见真正的河依旧按捺不住喜悦,跑来跑去,师傅们并不阻挡孩子们的这份热情,他让一个年岁大一点的女职工领着我们,笑着说防水防电,娃娃们初来乍到,不知道害怕。

后来知道,眼前这个中年女子,就是当年那位多愁善感的女知青, 她没有回西安,留在这里变成了我的师娘。师傅喜欢在二两小酒下肚后给我们讲他的历史, 每次酒后,他喜欢叼着一支烟, 喝一杯熬得吊线的砖茶,此时那个平时惜字如金的汉子打开了话匣子,会讲起曾经年少时的往事,面带羞涩。

闲暇时候和师娘一起在渠道上散步,话题兜兜转转就落到了她年轻时候。“起初,是那么迫不及待想逃离这里,我们那一期的知青每走一个,我就哭一场。 后来他们大都走了,我突然不那么羡慕了,也就决定在这里落地生根。 ”

20 世纪90 年代后期, 改革开放给慢热的西部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辛苦一年方能勉强维持温饱的农人惊喜地发现,出门打一天工的工钱,可以换回二三十斤麦子。 巨大的反差使农民对种田的热情开始下降,村里聪明的年轻人尝试着走出去,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逃离了这片贫瘠的土地,大田里的四季,不再色彩分明。

抽黄开始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设备运行十几年,故障频繁出现,设备的许多配件已经到了报废更换年限,人员增加,工资上涨,这些都需要钱。 然而水价一直执行建抽黄初的标准,多年来从未调整,财政定额补贴和水费收入是远远不够支出的。在这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日子里,大家的工资时常不能按时足额到位。

那天,师傅请假了。

第二天上班, 师傅的眼睛始终红红的,后来在几杯酒的诱导下,他说昨天去安慰他们那一期上班的哥们,那人离婚了,他老婆嫌他穷,跟着人走了。 我从师傅的眼里读懂了他的惊慌,他怕师娘弃他而去,毕竟此时的西安,四处都在招人,随便找份工作都比泵站的工资高。

东雷二级站

师傅的担心并不多余, 师娘的父母年事已高,时常为了把女儿留在乡下这件事争吵。师娘的哥哥姐姐们的确筹划着让她回城。 有次师娘回城照顾她的母亲,许久没有音讯,师傅越发沉默,没有女人的宿舍是凌乱的,满地的烟头,一杯打翻的冷茶,没有师娘,这间单位曾经最温馨的宿舍变得冷清起来。

那个寻常的黄昏,师娘坐着电驴子回到站上,师傅呆了一下,不顾周围有人,跑过去紧紧抱着师娘:“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

“这就是我家,我不回来能去哪? ”

此时的师傅像个孩子,喜极而泣。

20 世纪末,解决温饱后的人们开始把目光转向更远的地方,城镇化的兴起,工业化的飞跃,使乡村慢慢颓败。 人们算了一笔账,种田远不如打工与做生意的收益高。 户口的放开,工业的发达,使生存越来越容易,一套房子就是一个家,富裕起来的人们开始向更适合居住生活的城镇迁徙,村庄的巷道倏然间静寂下来。

曾经是无数庄稼人命根的土地,就这样寂静下来。 年老力衰的人们种点好管理的粮食作物,土地开始出现撂荒。 此时泵站运行快到极限值,设备不断出现问题,员工人数数次翻番,水费多年未调,工资上涨,财政差补缩减,严重的入不敷出使灌区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 如何才能让这座渭北最大的电力提灌工程发挥自己的作用呢?

河滩的冷清无法收拢年轻的心,我们那一期来上班的7 个人中, 有3 个已经走了。有时站在河滩的夕阳下,可以看见年轻人背对着河滩,遥望着城市的方向,站成了雕塑,随后暮霭便会吞没那个孤单的影子,连同发呆的我,一起卷入无边的黑夜中。

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很久,21 世纪初,经过几届领导人的奔走呼号,我们面临的困境引起了上级的关注,终于迎来了灌区的春天。 项目建设,从一些小的泵站逐步开始。

经历了40 年风风雨雨, 泵站在空旷的河滩里写满了故事,那些久远的故事尚未来得及诉说,便随着主角的更迭被遗忘,满肚子故事的院落在旧楼与树木间堆积成寂寞。主厂房的墙体早已斑驳,木窗棂的红色油漆在岁月里一点点褪色卷起,失去保护的原木常年被河滩的潮气侵蚀,开始变形。 机房里的设备在空闲时间被修修补补,多年如一日引着黄河水一路向南,在年年岁岁相似的花丛里,穿着工作服在机房热火朝天干活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唯有这座砖木结构的厂房,即便被河滩的风雨侵蚀不断凋敝,也依然昂首挺立,不辱使命,坚持把丰收的希望播撒到远方。

高明三级站

站在一级站取水口, 黄河在脚下翻滚,这里因多年来从未断流被称为铁码头。古老的码头曾经是黄河沿岸晋陕两省客商往来的便道,随着交通日益便捷,码头早没了往日的喧嚣。 黄河的浪拍打着岸边的黄土,不断有泥土被冲击着卷进河里,流向远方。 一小股河水被怒吼的水泵牵引着,欢腾跳跃着改道被甩进总干渠首群英洞。这条隧洞全长1175 米, 穿越两条沟, 洞体呈高和宽均5.6米的马蹄形断面,火车可畅通无阻穿越。 群英洞的土质结构是红黏土,洋镐抡上去只能挖出火柴盒大的坑,修建时没有任何工程机械,只能打排钎施工,当时6 个施工洞口都支有铁匠炉子,专门加工钢钎。 经过民工两年多时间昼夜抡大锤,打钢钎,才打通了这段隧洞,因此取名“群英洞”。 黄河魂景区运营时,除了灌溉季节,洞里始终保持0.6 米的水深,洞壁上安装了彩灯,游客乘坐皮筏在洞中游荡,导游讲起过往的事情,灯光明明灭灭间, 导游的声音在隧洞产生回声,令人感觉恍若进入了时空隧道。

河水出了群英洞后流入总干渠,总干渠西侧是抽水站, 所有进入总干渠的河水,都会经过西侧的泵站,被水泵电机一级一级提升, 运送到西边塬上。 整个灌区有28 座泵站,这些驻守在村庄角落的水利设施,悄悄给渭北旱塬的黄土地披上了绿衣。

风哗啦啦吹过,弹指间已是2019 年。 40年的时光催老一代人, 也催老了这座泵站。深秋的河滩,肆虐的风吹着哨子,吹黄了庄稼,机械的轰鸣中,东雷一级站,这座西北标志性的电力提灌泵站悄然退出历史舞台。

附近参与过1975 年那场大会战的人们闻讯赶来,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转眼间曾经奋战的厂房被夷为平地。 翻开尘封的往事,话题从当初13 万人同吃同住挑灯夜战,落到参加建设东雷抽黄工程早早逝去的那58 个人,大家哽咽着回忆他们一起生活的片段,以及听到他们离去时惊骇的场面。 在时光的流逝中,曾经认为对于生命很重要的节点,都在变淡,唯独一些琐碎的细节,冷不丁清晰地从脑海跳出来,真切而鲜活。

若是他们还在,应该儿孙满堂静享天伦之乐了。

推土机驶过,那座记载着他们最美年华的奋斗,记载着他们别样的青春,记载着一穷二白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的厂房,连同当年的热血青年, 被时间更迭交替,变为过往。

历史的车轮驶过,2020 年春, 一群年轻的东雷人面对疫情封村封路带来的重重困难,毫不气馁,既然被隔离在站区不能出去, 索性在主厂房撸起袖子加班加点加油干, 因此东雷一二级站改造工程工期并未受到影响。科技的不断发展,机械化的普及,使施工的艰辛程度变小,工期一再缩短。 社会进步了,一切都变得更美好、更便捷。机房里,我穿着工作服坐在隔音室看着电脑屏幕,所有设备运行状况一目了然,屏幕上的画面落到黄河取水口的断面, 有一小堆柴草对取水口造成堵塞, 我轻轻按下一个按钮,捞草机启动,很快水流打了个漩涡,快速顺着进水管道飞奔而去。

机房门口沿黄公路桥面上, 车辆川流不息。 这条公路的开通使美丽的母亲河不再神秘,经常在这里的人,每年夏日都会遇见黄河“揭底”的奇观。 那一刻几百米的河床瞬间崩解, 河中沙峰像地毯一样卷起,远远看去,仿佛黄河被从底部揭起,黄色的浪头打过,场面异常壮阔。秋冬时节,静静站在河边,有时会惊喜地听见水底有牛吼般的声音, 这又是黄河在此处创造的一处自然奇观“地啼”。 那一刻, 从站区穿过的沿黄公路桥上停满了车,人群欢呼着跑下去,展开双臂拥抱母亲河。

此时的长河静谧美丽,一行鹭鸟从空中飞过, 阳光把整个河滩镀上一层金色,被河水滋养的岁月,一片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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