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的秋

靳玲

儿时知悉，只要知了的叫声弱下去，秋便快到了。

我们挎着小篮子，踩着大人的脚印，往地里跑。那时收割谷子还是用镰刀呢，和谷子打阵地战。他们人手一把镰刀，刀刃那个亮呀，能照见我的影子，那个利呀，能削木头。大人在开镰前，总会抹点儿口水，用手试试刀刃，我趕紧闭上眼睛，不敢看。

我们跟在大人的后面，看他们齐刷刷地站在谷地前。那一眼看不到头儿的谷地，金黄金黄的，谷穗沉甸甸地垂着，叶子支棱着，一马平川的金黄，太阳一照，闪闪发亮。

大人们弯下腰，左手揽一把谷秆，右手镰刀跟上，眨眼间，一把把谷子就倒在地上，整齐地排成了一溜。大人们前移，身后就倒下更多的谷子。我们把篮子放在地头，跑进田垄草丛里逮蚂蚱。草一半浅黄，一半暗绿，青色的蚂蚱在草丛中跳跃，我悄悄地举起小手，猛地向前一捂，抓住一只蚂蚱。小伙伴们围上来看，小脸兴奋得发红。我高高地举着蚂蚱，到处跑，小伙伴们在后面追，我们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大人们的身影越来越远，一大片谷子倒下了。大人们割到那头儿，开始捆谷子。一捆捆谷子背靠背地站在地里，一行行，一排排。我们扔了蚂蚱，纷纷拿起篮子跑进地里，开始捡拾遗漏的谷穗。我们满地跑着捡，小辫子高高甩起。

太阳西斜，天边被染成血色，像要滴下来。远处的白杨树挺拔的枝干伸进云端搅动着，絮状血色变幻着，火把成团成团地燃。那还没有开镰的谷地被镀了一层橘红，耀眼夺目。谷穗正低头乐呢！

乡间小路被踩得油亮，路两边的花草红绿相间，淡黄点缀，花边似的镶在小路两侧。大人们拿着镰刀前面走，我们挎着篮子跟在后面。大人们有说有笑—“大柱，你媳妇给你做了啥好吃的？”“大柱媳妇做啥好吃的，也不给你吃。”“那是，大柱媳妇那好吃的，能给我吃？”说着，前头的跑，后头的追，留下的继续走，一路欢声笑语。我们捂嘴偷着乐，尽管我们不知道啥意思，但我们能感受到大人们的快乐，那快乐是从心底冒出来的。

我们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我们捡拾的谷穗。谷穗也不老实，不时地想探出头，看看外面的热闹。我们索性把它们往下按。“呀，谷穗不动了，是不是死了？”兰花睁大眼睛叫。兰花才三岁，比我小两岁呢，住我家后院，她爹娘下地干活儿，兰花就跟着我玩耍。我喜欢她的小肉手，没事就摸一摸。我拉开她的小肉手，谷穗又开始探出了头。兰花咧着小嘴乐开了花，我们几个小伙伴都笑了。

割了谷子，就掰玉米。玉米顺着不太粗壮的秆往上爬，每个玉米都吐出一缕红缨，秋风中，似一束束小火苗悠悠地飘。

大人们钻进地里，玉米叶“唰啦啦”地响，大人们淹没在了玉米地中。我们也钻进地里掰玉米，兰花拉着我的衣襟，不敢松手。大人们边掰玉米，边把玉米秆踩倒，我们的小身影便若隐若现。“这个玉米真大。”我叫着。“我的大。”“我的也大。”“你们的都大都大。”大人们笑着大声说。我们也扯着嗓子笑，稚嫩的童声在玉米地上空回响着。掰一会儿玉米，我们就爬上田埂，坐在草地上。玉米小山般堆在地中央，那里也有我们的功劳啊。

天真蓝，像蓝水晶；云真白，像一团团棉花。远处几座不高的小山丘围着小山村，西边几个小豁口，我们也曾对着豁口想，豁口外面是什么呢？我们也想不清楚，不如就这么腻在小山村里，腻在这秋色斑斓的丰收里。

大人们马不停蹄地转战到土豆地里，我们也跟着转移。大人们顺着半枯半绿的土豆苗挖，我们跟着拾，淡黄的土豆，水灵灵的。不知是谁向我扔了一个土豆，我捡一个扔回去，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好好拾，别祸害人。”我们也不生气，“呼啦”一下跑上田垄，一只蝴蝶飞来了。蝴蝶没了夏日的力量，飞得也不快，翅膀无力地扇动着。我们却没了夏日捉蝴蝶的激情，追了几步，都停下了，看着蝴蝶远去。

我们站在草地上，出神地看着蓝蝴蝶的影子，看着浅黄渐深，看着绿色走向没落，心里升起莫名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