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史视域下新世纪东盟文学奖泰国获奖作品题材及趋势探析

2023-10-02 02:51李华维王旭
关键词:新世纪

李华维 王旭

摘  要:东盟文学奖由泰国发起创办,在东盟国家具有广泛影响力,为泰国文学奖项最高荣誉。新世纪以来,泰国获奖作品对民族性进行延续与创新,进行叙事及语言等方面的革命与实验,坚守民间理想并深向挖掘,拓展科幻题材等新的写作空间,促使一批植根现实土壤、深刻反映时代变革的作品脱颖而出,大量运用革新技法及展现东西文化交融的作品受到关注,少数符合大众口味、兼具纯文学与通俗文学优点的作品得到鼓励,持续对泰国文学界造成重大影响,鼓励促进泰国文学创作者的创意写作与锐意进取,但也存在与上世纪相比笔力减弱、为迎合评奖标准刻意求新及彷徨无所适从的创作趋向。

关键词:东盟文学奖;泰国获奖作品;新世纪;创作趋势

中图分类号:I1; 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42(2023) 05-114-15

东盟文学奖为东盟范围内文学最高奖项,历来受到广泛关注,创作者以赢得此奖项为毕生荣耀,奖项与文学创作相互作用,对东盟各国文坛形成重要影响。泰国为东盟文学奖创始国,对东盟文学奖格外重视。本文试图从泰国当代文学史的视域出发,以期对新世纪东盟文学奖泰国获奖作品类型、题材、特点、趋势及局限性等进行一定的探讨。

一、东盟文学奖简介

东盟文学奖泰语名为???????????? (S.E.A. Write Award),全称为东盟最佳创意文学奖(????????????????????????????????????????????),始于1979年,最初颁发给泰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新加坡和菲律宾五国,随后文莱、越南分别于1986年、1996年加入,缅甸、老挝于1998年加入,1999年柬埔寨最后加入,至此东盟十国全部加盟。东盟文学奖在东盟区域内影响深远,设立目的包括宣传东盟国家作家的创意写作,展示东盟国家的宝贵文学资源,鼓励与保护创意作家的文学天赋,增进东盟各国作家之间的沟通,加强东盟各国文学读者之间的交流,扩大东盟文学的影响力。

东盟文学奖创办于泰国,由东方酒店出资发起,该酒店与世界众多一流作家渊源颇深①。文学奖组委会于 1979 年 2 月 9 日举行首次会议,由布拉查特亲王(??????????????????????????????????)担任主席。组委会委托泰国作家协会、国家语言与图书协会共同筹划评选事宜,并邀请印尼、新加坡、菲律宾、马来西亚4个东盟国家的作家协会加入文学奖,决定每年由各国权威文学组织自行遴选出一部作品呈报到组委会,获奖作家共同前往泰国接受皇室颁奖。东盟文学奖组委会负责筹款活动,东方酒店为主赞助商,此外还有多项机构参与赞助,如泰国国际航空公司、曼谷银行和泰国中央银行等。与奖项有关的其他环节,如皇家颁奖仪式、颁奖嘉宾的邀请、各种组织的协调以及评选结果的公布等都与评选过程无关,这也是为了确保文学奖评选过程的公平、公正与纯文学性。泰国的具体评选由评审委员会负责,评审委员会又分为遴选委员会和审定委员会,成员均来自泰国作家协会和国家语言与图书协会。遴选委员会共七位成员,包括以上两协会代表各三名、文学专家一名,主席由遴选委员会自行推选,遴选委员会主要负责从参赛作品中遴选七到十部作品提交至审定委员会;审定委员会共六位成员,包括泰国国家语言与图书协会主席或代表一名、泰国作家协会主席或代表一名、作家或荣誉诗人代表一名、文学专家三名,审定委员会主席与遴选委员会主席不得为同一人。由审定委员会负责最终审定,从遴选委员会提交的七到十部作品中挑选出一部获得东盟文学奖殊荣②。

二、新世纪东盟文学奖泰国获奖作品及类型

自进入21世纪以来,作为主办国,泰国截至目前共有23部作品获奖,具体获奖作品见表1。

三、新世纪东盟文学奖泰国获奖作品题材特点

(一)1945—2000年泰国当代文学发展背景

泰国当代文学发轫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二战中,泰国被日本法西斯侵占,成为日本实行大东亚共荣圈的计划之一,于1938年上台的銮披汶·颂堪(???? ???????????)组成内阁,对日本极尽谄媚,并实行大泰主义政策①,但泰国内外反日浪潮此起彼伏,譬如驻美大使社尼·巴莫(?????????????????? ??????)发起“自由泰”运动等,其他各种平民运动亦层出不穷。在此背景下,部分作家于1950年成立了作家联合会,西巫拉帕(????????)、社尼·绍瓦蓬(???? ????????)以及班钟·班哲信(????? ????????????)等先后阐述、践行了“艺术为人生”“文艺为人民”的口号与思想,《阿卡顺善》(??????????)《埃卡春》(?????)成为主要阵地,刊载了大量影响力深远的作品②。直至1958年10月,陆军元帅沙立·他那叻(?????? ????????)发动军事政变,文学运动就此终结,泰国当代文学由第一阶段(1945—1958)进入到第二阶段(1959—1975)③,即所謂 “寻觅的一代”,1973—1976年军政府暂时倒台,文学创作在思想内容上同情劳苦大众,在创作方法上倾向于模仿西方现代派,特别是在短暂的文官政府时期,文学创作一时百花齐放、大放异彩。

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泰国国内政治氛围的逐渐宽松,泰国文学创作逐渐恢复生气,于1979设立的东盟文学奖应运而生。1979至1999年是东盟文学奖设立的前二十年,共有二十部泰文作品获奖,精品之作迭出,如文风平和舒缓的长篇小说《东北之子》(????????)(1979)、内容震撼心灵的诗集《仅仅是运动》(???????????????????)(1980)、观照普通人心灵的短篇小说集《生命的珍宝》(???????????????)(1990)、汲取传统诗歌的精华并创造新韵律的诗集《那白色的手》(????????????)(1992)、将历史事件与真实人物巧妙糅合的长篇小说《平行线上的民主》(?????????????????????)(1997)等,随着时代与社会情态的渐进与推移,作品内容从20世纪70年代的泛政治化叙事,逐步向城市社会、人性嬗变、传统与现代冲突、文化寻根、底层关怀等领域回归。

(二)新世纪东盟文学获奖作品题材特点

1.民族性的延续与创新

19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席卷泰国,社会随之动荡,很多人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诸多家庭支离破碎,民众心理产生剧烈变化。面对繁华泡沫破灭后的经济劫难与伤痕累累的社会,泰国文学再度重回寻找失落的民族精神与传统文化的领域,而这与此前经历1976年的政治动荡后的民族审美的回归是有区别的,新世纪作品呈现出的民族性方面的特征如下:

一是通过对传统文化和历史的追思来构建人生理想。20世纪80年代对泰国传统文化的呼唤更多建立在对历史的反思之上,譬如于1981年获奖的短篇小说集《昆同,你将在黎明时归来》(?????? ?????????????????????)①,以1973年军政府的倒台为抒写背景,用词简洁优美,有些段落优美如同诗歌,使读者在真实与虚伪之间进行考量。新世纪初的作家更多是现实理想有所失落,从而通过对传统和故园的追思来构建人生理想,如2001年获奖的绰柴·班迪的诗集《老家》 ②,这部作品追忆了与现代社会截然不同的传统生活方式,同时,也忆及了被现代社会的发展不断消磨与摧毁的古老传统。诗人笔触柔软,诗歌中传统与现代对比强烈,给读者留下了无穷的遐想空间。

二是对人格审美境界的塑造。如于2004年获奖的莱瓦·攀皮帕诗集《回忆之河》③,这部作品采用回忆录的形式,从一名饱经风霜的老者的视角出发,缅怀逝去的青春、过往的人与曾经的美好岁月,既蕴含丰富的想象,又融合了自身的经历。诗歌用艺术化的方式将生命中不同的片段进行诗意地衔接,结构巧妙,展现了完整的自我,使读者在多样的诗篇里强烈地感受到人的漫长又短暂的一生。作者认为人生的旅途始于青春的底色,走过漫长的人生,依赖的是青春年少时积攒的能量。作品采取传统的实录与诗意的追忆相结合的方式,试图从中构建出纯粹新颖的审美形态,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现代主义诗歌的延续,具有较深层次的文学史意义。

三是展现出民族文化与现代意识相融合的愿景。新旧世纪之交,泰国文学中的民族性不止于对传统的继承,还持续表现出对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的深入挖掘,彰显出较鲜明的现代意识。如于2009年获奖的乌提·莫姆的《腊黎,甘阔》④,作者出生于北标府甘阔县,这部长篇小说部分取材于作者的个人回忆,因此也被泰国部分评论家归为自传体小说。故事的主要情节为主人公翁朱哲自幼性情暴烈,与其继父水火不容,后被送至林中寺庙接受教育与规训,最终作者给出的是很难预测的开放式结局。这部小说展现了作为个体无法挣脱的底色、民族、团体与信仰,同时还描绘了人们渴求的出路与理想。作品叙事巧妙生动,笔下人物形象有血有肉,语言简洁有力、优美且充满想象空间,擅于以意象来凸显主题,表现出此时期的泰国作家也在经历着对传统内核的深深思索,彰显出一种旋涡式的现代意识。

2.现实文学的追求与革命

现实文学一直是泰国当代文学的主旋律,进入新世纪后,现实文学依然是泰国严肃文学的主要代表,但在此基础上呈现出一些新的特点如下:

一是对生存意识的进一步探索。于2007年获奖的莫迪·思勇的诗歌集《我眼中的世界》①,这部诗歌集用诗化的语言描述了小众群体的生活,反复的诗意叙述中交织着情感与理智,以期能够传达人类的种种情绪。这部作品的特色在于,作者以一种自然的不带评判性质的姿态描述了世间种种,行文风格冷峻而独具特色,仿佛在向读者幽幽诉说:这是我眼中的世界,那么你呢,在你眼中的世界又是何模样。作品中的“我”是一种抽象意义上的“我”,这种抒写视角带有“陌生化”的表达效果,更加直观地展现出生存状态与生命肌理,同时还在某种程度上舍弃了从前泛政治化的表达,在诗歌中隐隐表达了普遍的生存哲学。无论生存景象何其冷酷,作品中都没有表露明显的评判痕迹,这在泰国当代文学史中虽不是首创,但较为特殊;于2022年12月2日公布的最新获奖作品《直到世界拥抱我们》②,这部诗歌集中的每一首诗都描绘了普通人的生活,包括游离于时代之外的边缘人、贫困群体等,表达了对旧世界的质疑与新世界的批判,但诗歌仍然饱含温情,即使面对生活中常有的残酷、暴力、动荡与崩溃时刻,我们仍可相互理解、体谅与拥抱。

二是对少数族群的关注依然继续。于2013年获奖的昂堪·湛塔提的《第五颗心房》③,这部诗歌集描述了从史前至现代社会人类的状态,尤其描述了首都中各类人群的状态,诸如经济困窘的人群、居无定所的人群、少数民族群体等,这些群体来自于不同的文化背景,都承受着苦痛与来自大城市的压迫。昂堪·湛塔提用不同于常人看待世界的眼光,展示了巨变时代下的社会矛盾。诗歌以批判的笔触同时描写了城市和乡村的历史问题,引导读者自发地思考当下的社会现状,形式与内容贴合,尽管诗歌中有部分方言,但昂堪·湛塔提均在旁做有标注,以便读者理解。进入新世纪后,作家的理想开始呈现出相对离散性,逐漸开始有个性倾向,商品经济突飞猛进又骤然陨落,作家的个体意识、生存意识及对少数族群的关注开始突破共鸣的藩篱。

三是对叙事美学的探寻。于2011年获奖的扎德·咖卓德的短篇小说集《炙热的晨光里无心闲坐喝咖啡》④,这部短篇小说集采用了多种叙事手法,譬如压缩叙事、重复线性叙事、讽刺叙事、全知视角叙事、有限视角叙事等等,为读者搭建了多维度的理解空间;于2015年获奖的维那珀·尼迪芭帕《迷宫中的盲蚯蚓》②, 这部长篇小说以三角恋爱故事为基底,将内心挣扎迷茫的年轻人喻作在蜿蜒曲折的迷宫中寻找出路的蚯蚓。作者叙述方式奇特,令读者感到如幻似真,真相可能以多种形式存在。这两部小说的多种叙事手法具有一定的文学史意义,尤其是全知视角的削弱,改变了过去一贯的叙事传统,预示着个体叙事以一种相对立体的姿态到来,而个体叙事在文学中的强化体现了个体意义的增强;又如于2014年获奖的丹阿南·闪通的《毒蛇以及其他故事》③,这部短篇小说集融入了各类民间故事,用语艺术,擅于运用古语词和方言词,还被译介为多个语种,这也使得作者迅速被国际文学界知晓。

四是对语言美学的实验。于2010年获奖的沙噶里拉·阿玛达雅的《诗歌中没有小女孩》④,表达了对和平的渴望。作者用丰富的语言表达了多样的内容,不限于只描写某个时代,不局限于某种诗歌样式,也不拘泥于诗歌的韵律,而是试图以自由诗的形式唤醒民众心灵,诗歌节奏有力,可令人任意驰骋想象、深入思索;于2016年获奖的帕浪·披央披伦的诗歌集《外来者之城》,这部作品运用了一种新型视角,勾勒了现代社会家庭的种种形态,展现了一个与现下普遍社会状态所不同的群体,描绘了一群不用依赖社交网络工具便能获得幸福的人。诗歌语言简洁有力,韵律突出,意蕴凸显,既沿用传统韵律,又不拘泥于韵律模式。诗歌语言有时与日常语言背道而驰,在这两部作品中亦是如此,但又不止于此,这两部诗歌中的词语带有超现实主义的倾向,它们脱离于表面的意义表达功能,浮在文本中成为自由的象征。

五是对历史进程的审视。历史也是现实文学永恒的主题,在新世纪的泰国严肃文学中,对历史进程的审视角度也有所变化。于2018年获奖的维那珀·尼迪芭帕的长篇小说《黑花猫的记忆与没落时代》是一部较特别的作品,小说讲述的是华人移民家庭的故事,以既传统又独特的视角观测了国家历史、家族史与个人史,这个移民家庭随着历史的浪潮而沉浮。这已是维那珀·尼迪芭帕第二次获得东盟文学奖,她已于2015年凭借《迷宫中的盲蚯蚓》获过一次奖,力求在创作主题与艺术形式上有新的突破,透过祖母司氏与孙辈小道以及黑花猫的视角回溯家族记忆。移民大家庭中的每个成员都努力寻根,抑或是寻找能够支撑人生的某个重要支点,都拥有自己立身的信仰与准则。同时,这部小说中塑造的华人形象,也是泰国文学中的华人形象行进到新世纪的种种变化的集中体现。泰国文学中早期的华人形象“中国性”非常突出,即早期移民的寻根意识较为明显,而后伴随着泰民族主义的兴起,“‘中国性与‘泰国性从20世纪初的互斥关系转为一种竞争关系”④,“泰国性”渐趋上风,政治环境的宽松、华人主体经济地位的跃升,使得华人“中国性”特征又逐渐凸显,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以来,泰国华人群体的“中国性”特征渐趋多元,这也与代际移民密切相关。《黑花猫的记忆与没落时代》中移民家庭的五个子女始终在原生家庭、个体情感与身份认同中挣扎、撕裂与融合。作者试图把个体生命盛入整体历史中去思考,在感性主义与理性主义中切换,以黑花猫的视角来冷峻透视这个华人家庭所发生的种种悲欢离合,将破碎的家族糅合进破碎的历史,使读者对超越主体意识之外的空幻有了更进一步的意识与警醒。

3.民间理想的坚持与挖掘

这里我们所谈的“民间”指相对脱离权力形态下的叙述视角,其间渗透着作家的写作立场和价值取向。民间抒写在泰国并不是进入到新世纪才有,在东盟文学奖前期的获奖作品中,就已有作家从不同角度描述民间生态,譬如《同一条小巷》(???????????)(1984)《生命的珍宝》(???????????????)(1990)《马路上的家庭》(???????????????)(1993)等,进入新世纪后,关于民间的抒写继续,并渐渐萌发一些新的特点。

一是坚持将乐观主义与苦难深刻结合。于2003年获奖的得瓦·皮瓦纳的长篇小说《快乐之人》①,这部小说主人公为一个名叫噶坡的小男孩。噶坡自小家庭破裂,母亲出轨,父亲远走他乡,噶坡沦落成街头少年,但是村民们善良温暖,所以噶坡也没有背井离乡,每日东家进西家出,得到不少人的照料。这部小说的独特艺术魅力在于作者选取了不同的视角来描述当下泰国社会特征,可读性较强,使读者强烈感受到泰国社会仍不缺乏脉脉温情与慷慨施予之风气;于2006年获奖的阿牧畔·瓦查奇瓦的长篇小说《佳媞的幸福》②,描绘了一个名叫佳媞的小女孩失去母亲前后的心路历程。小说娓娓道来,用佳媞的视角一点点引出故事。至亲逝去,应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之一,也是九岁的佳媞难以承受的苦难,但作者用悠然的笔触描绘了佳媞的心路历程,虽留下永远的伤痕,但母爱会永远伴随着子女,生命如同流水,欢乐与痛苦相伴相生。小说中流淌的自然氛围、看待生命的视角、对人生内在逻辑的追寻,赋予了这部作品较为深刻的内涵。小说自首版问世至今,已再版一百余次,深受欢迎;又如于2005年获奖的彬拉·闪伽拉可里的短篇小说集《公主》③,作者将八个短篇进行精心编排,既有想象的奇妙世界,又直面真实世界,主角类型多样,包括人、动物、物件等等,用词丰富多彩、活泼灵动,篇名“公主”既表示真实公主之意,又在八个短篇中都有巧妙的隐喻,具有别样的幽默感,而且作者匠心独具,八个短篇能够串联组合成一部精彩的长篇小说。

二是挖掘民間理想的多元性。这是由民间文化形态的丰富性所决定的。在谈到民间理想时,“民间”常常被放置于弱化之处,如同有时主体民族看待非主体民族的态度,我们不妨放下这种俯视的姿态,来深入考察其间的藏污纳垢,这内部往往有一种内在的平衡,即污垢与美好同在,深渊与理想同行。于2008年获奖的瓦纳·萨扎萨纳新的短篇小说集《我们遗忘了什么》①,这部作品描绘了当下社会所发生的种种变化,尤其是乡村逐渐被城市吞并,以及由此产生的诸多问题与矛盾。瓦查纳·萨扎萨纳新试图通过小说发问,在社会飞速发展的当下,我们是否遗忘了什么。泰国社会及文化随着世界大潮在浑然不觉地发生改变,从细腻到粗鲁,从人与人之间的脉脉温情到冷若冰霜,从朴实单纯的社会到波谲云诡人心叵测。作者在作品中时常展现出作为知识分子面对民间生态时的矛盾心理,并试图为其探寻出路,文学的力量也由此而生:解构彷徨的民间,剖析失落的民间。文学描述世界、抵达心灵的方式本就多样化,泰国文学不遗余力地行进在探究民间世界的过程中,在新世纪呈现出更加多元化的特点。

4.新的写作空间的拓展

一是科幻奇幻题材的兴起。于2000年获奖的维莫·塞尼暖的长篇小说《永生》②,是东盟文学奖中首部科幻题材作品。主角坡洛明欲长生不老,便克隆出一个人造人并为其取名为奇湾,以便日后自己能够进行器官移植。奇湾自小称坡洛明为父亲,后来得知真相后愤然离家出走,并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这部作品展现了宗教信仰与科学技术之间的矛盾、现代道德与原始野蛮之间的冲突,还书写了爱与恨的交织、善恶人性的交织、坚持与妥协的对抗、自由与禁锢的对立等,各人物从身体至心灵都在小说中进行激烈的抗争。《永生》将未来可能产生的矛盾映射到小说人物之中,巧妙地讽刺了社会乱象,构建故事的手法细密,人物形象也较为立体,故事与人物之间贴合紧密。深刻的描写与探讨总是令人难以忘怀,好的作品总要追寻某些共通的问题,譬如社会的肌理与人性的复杂,譬如何为不朽,何为永恒,但这部作品以奇幻的构思,将人文思考与科技元素相融合,将憧憬想象以超越性的姿态展现出来,描绘新世纪人类在被科学技术环绕的当下所做的精神选择,但坡洛明这种利用高科技做出的自私抉择,必然带来情感撕扯与强烈苦痛。作者显然对此持怀疑态度,所以在克隆人奇湾身上传递出深深的自我怀疑与震惊。在科幻想象中,人们是否能从乌托邦中获得真正的寄托与启示,是否能在未来获得升华,这都是作者以奇妙的科幻形式抛出来的问题。

二是后现代主义的凸显。后现代主义思潮源于西方,兩次世界大战直接导致后现代主义文学在西方的萌芽与发展,在经历了战争的种种伤痛之后,人们开始怀疑一切,战后经济的突飞猛进也令人们感到彷徨,后现代主义应运而生,在创作上具有不确定性,在语言上具有多变性。当然,泰国文学中的后现代主义并不是进入到新世纪才出现。

首先表现在创作中的不确定性。于1994年获奖的兼具小说与戏剧性质的《时间》(????)、于1997年获奖的长篇小说《平行线上的民主》(?????????????????????)都有部分后现代主义的特征,但不甚明显。于2002年获奖的布拉达·运恩的短篇小说集《本应如何》①,共有十三篇短篇小说,其中《本应如何》这一短篇是以第一人称叙述的故事:“我”自小父母双亡,由外祖父外祖母养大,外祖父爱好放映黑白老电影,“我”也耳濡目染深受熏陶,后来外祖父去世,外祖母接替外公进行放映。“我”毕业后在广告行业工作,因为设计了一单带有吸血鬼创意的广告而名利双收。“我”把广告放给外祖母看,想告诉外祖母这里有二老曾经放映过的电影,外婆默然后说不用看广告也相信“我”说的话。后来外祖母离世,“我”来到久而未至的外祖母家,才发现外祖母珍藏着与我有关的所有物件。人物似乎在不确定中摇摆,但实则有内在的逻辑。作者能将看似碎片化的情节衔接起来,将寻常人无法诉说之事形成短篇,并发出社会追问,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写作特色,语言功底也较为扎实。又譬如在另一短篇《环环相扣》中,情节似乎只是小说中很小的一部分,全篇都在依靠意识流推动:颇为无聊的一天终于到了黄昏,交警值勤时看到少年时代曾经的恋人,而后笔锋又依次转到恋人的丈夫、恋人的丈夫所艳羡的对象等,不停切换叙述视角,由前一幕牵出更荒谬的一幕,其中有纯真爱情的幻灭、中年夫妻的平庸、上流阶层的糜烂,每一部分都似一段心理剖白,环环相扣,串联起来便是看似冷峻的笔调下的荒唐世相。作者也未明确交代结局,而是在潜移默化中将小说中心人物进行切换,通过重新构建读者、文本与作者之间的关联而加强创作中的不确定性,并给予读者更大的阅读主动权,这也是后现代主义创作的主要特点之一。

其次表现在叙事的隐喻性与抽象性。于2017年获奖的短篇小说集《怪狮》②,其作者资达南·乐昂皮沙牧是当年荣获东盟文学奖中最年轻的作家,这部作品创造了一个想象世界,内容映射到人们对生活方式的种种抉择,从不同角度提出质疑,包括人性善恶、政权公平、威权主义等等,挑战读者的固有思想。同时运用隐喻叙事策略,将读者耳熟能详的泰国传统民间故事嵌入小说,又虚构出泰国社会背景中不存在的人物和场景,叙事手法先锋,语言简洁深刻;于2019年获奖的昂堪·湛塔提的诗歌集《在回家的路上》③,讲述回到不同的家之前的故事,包括以格伦八④的形式变换诗歌的节奏,这也是作者第二次荣获东盟文学奖,上次是2013年凭借《第五颗心房》获奖,时隔六年,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创作理念与手法的变化,语言较为抽象,格律也逐渐简化,两者融合起来便颇具后现代主义语言游戏的特点;于2020年获奖的扎德·咖卓德的《虎年之夜和其他动物故事》⑤,也是作者第二次获奖,上次获奖作品是2011年的《炙热的晨光里无心闲坐喝咖啡》,如同昂堪·湛塔提一般,时隔九年,扎德·咖卓德的艺术风格也发生了变化。《虎年之夜和其他动物故事》①把动物和人的特质结合起来,透视人类的动物性与动物的人性,同时作者还试图挑战传统的写作手法,在故事情节、人物数量以及短篇小说长度上皆寻求突破,也通过动物来进行隐喻,对整个社会的生活方式、思维模式以及价值观念都进行了嘲讽。

第三表现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的运用。2021年获奖的思里温·盖甘卓的长篇小说《得凡》②,这部作品讲述了安达曼海岸南部的一个以屠杀老虎为生的家族的传说,约112年前,自得凡的曾祖父起便开始在富饶的森林里定居,逐渐形成小小的部落,名为“雨林部落”,但至得凡一辈,已经不再生活在家乡,且得凡已失去记忆,整日只与虎相伴,在森林里游荡。后来得凡回到家乡,发现家乡已变得冰冷残酷,一切都源于部落内的权力斗争、弱肉强食,部落在不断的残杀中离散凋零,得凡也精神崩溃。历史百年,风雨沧桑,再无人忆起当年的传奇家族,甚至都没人敢确信这英勇无畏的家族曾经存在过。这部小说以魔幻现实主义手法构建了扭曲与伤痛的历史,以沉重冷静的笔触唤醒了读者对历史的记忆。

三是挖掘深层个性心理空间。于2012年的维帕·思通的长篇小说《侏儒》③,这篇小说主人公为一个名叫格乐的年轻人,他出生于富豪之家,就读于医科专业。岁月静好的某日,格乐做了一个噩梦,梦中要把人抓到他的大楼中玩耍,他的目标也不广泛,即身材矮小的人。他把抓来的侏儒尊为上宾,也不伤害侏儒,唯一所做的就是剥夺侏儒的自由。共同参与这事件的还有格乐学生时代的好友——刚失去妻子的年轻人皮奇与年轻的女性艺术家努德,三个年轻人都试图从侏儒身上寻找有利于自身的意义,而被圈养起来的侏儒虽然生活条件样样皆好,但仍然渴望属于自己的自由。这部小说立意新奇,通过对极端化故事的构建关照了现代人的深层心理空间,在个体无聊、寂寞、孤独、迷惘、绝望的心灵困境中,渴望人际交往、心灵沟通以及自我价值的确立,最后却以在梦中囚禁他人的方式来作为解决路径,即便表面极其伪饰,为被囚禁者提供最好待遇,但仍无法掩盖极端异化的控制他人的非人行径,以及现代人际关系间赤裸裸的暴力与践踏,因为恃强凌弱的便利和人性中未被压制的恶,个体最为宝贵的特质与天然的权利已经荡然无存,即自由。这是梦境吗?读者阅毕自当发问。

四、新世纪泰国东盟文学奖获奖趋势

东盟文学奖已走过四十四年的漫长历程,共有四十四部作品获奖,通过对新世纪获奖作品以及前期作品的爬梳与系统分析,发现新世纪泰国东盟文学奖有以下趋势:

(一)一批植根现实土壤,深刻反映时代变革的作品脱颖而出

东盟文学奖设立之初便有三大宗旨,并以之为遴选的基本标准,即“人道主义、创意性、争议性”④,“人道主义”是排在首位的,所谓“人道主义”即关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生活方式、精神领域与思想内涵,而这些要素皆与现实土壤密切相关,文学不是无根之花,泰国的文学传统早已有“艺术为人生”“文艺为人民”的口号,即便是风雨兼程之中受到部分文学家和批评家的争议,文学根植于现实的基本走向并未发生改变。新世纪以来,泰国经济从上世纪末的金融风暴中缓缓复苏,泰国政治权力运作的结构也在不断重组、演化,经济与政治的风向在文学中也展露无疑,但文学的现实性并非只是对生活和社会现象的一种简单机械的再现,而是精妙的提炼、艺术化的加工,但是否仅止于此呢?不然,这只是现实性的基本要求。文学具有共通性,但各国各民族的文学却都有着自己显著的个性,我们不得不思考,为何泰国文学在进入新世纪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会走上这样的文学道路。在前期已有“艺术为人生”“文艺为人民”的口号的基础上,泰国的文学创作者们依然在文学反映现实的路上行走、探索、挖掘、创新,《快乐之人》《我眼中的世界》《我们遗忘了什么》《腊黎,甘阔》《诗歌中没有小女孩》《炙热的晨光里无心闲坐喝咖啡》 《第五颗心房》 《迷宫中的盲蚯蚓》《外来者之城》《黑花猫的记忆与没落时代》《直到世界拥抱我们》等大批映射现实的作品脱颖而出,覆盖至个体心灵、城市面貌、乡村图景、城乡冲突、对战争的反思、对和平的期许、爱情的挣扎、对历史的回望、以历史为视角重塑现实等等,既包括基本的对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塑造,如《快乐之人》《腊黎,甘阔》,也有在此基础上继续建构的对某种权力色彩的摈弃与脱离,如《我们遗忘了什么》《第五颗心房》等。真实的世界无穷无尽,文学高于现实,同时又是真实世界中的一角,作家在这双重复杂的关系中不断探寻、思索、革新。现实世界超出作家的预想与设定,不受作家意志的控制,为作家写作提供样式与灵感,作家又做进一步的重组、剖析与衍化,那么到底是还原生活本相,还是选取创作者看到的某个局部现实,这取决于作家的创作理念。尽力清除某些观念的影响,尽力避免强行生硬地挖掘所谓本质,我们在东盟文学奖获奖作品中看到了优秀作品的实践与探索。

(二)大量革新技法运用,展现东西文化交融的作品受到關注

自20世纪80年代起,大量西方文学作品被译介至泰国,在泰国文坛掀起一股新风,这并非西方文学至泰的最早译介,却是最初的大规模译介,因此随着各类译介活动深入而广泛的开展,泰国文学界出现不同程度的新的叙事手法、美学原则与文学创作范式,给读者带来的新的体验和感受,这也正是东盟文学奖应运而生之际,而完整的机构运作、权威的评审委员会与皇室的鼎力支持也对奖项起到强大的助推作用。我们不妨再回溯至1979年荣获首奖的《东北之子》,这部作品虽是长篇小说,但在创作技法上却介于小说与纪实之间,这是对传统文学创作的一种突破,作者在再版序言中说,“将我家和邻居家所经历的那个时代的旱灾与贫困等真实事件融入到小说当中”①,作者还将有关泰国东北的资料也作为副文本附在小说中,更是颇有纪实报告的特点,同时还汇入人类学的视角与技法,以无形见有形。这部首奖作品在体裁与技法上的创新也为后来的创作者们提供了新的思路和范本,当然,西方各类文学作品的译介只是诱因之一,只有在本土作家的内在创作需求与外来因素相契合时,才可能促使本土作家在创作时迸发出与本土民族文化相融合的技法,既同步于世界文学的特点,又具有本土文学环境的特色,这些技法不是对西方文学的生硬照搬,而是建立在本族灵魂与血肉上的文学。譬如《炙热的晨光里无心闲坐喝咖啡》中所聚焦于自我与他者的视角,所进行的叙事革命,作者不惧进行多种叙事手法的探索,既努力压缩小说文本与现实生活的间距,又采用多重布线叙事手法,给人耳目一新之感,评审委员会评价道,“这部短篇小说集的写作有着多重维度,从不同的视角来观测都可得到不同的意义,小说故事被作者布置得草蛇灰线,作者讲述故事的方式也相当机智,各种线索、节奏运用得恰到好处,隐喻性强,充满着讽刺、玩味、怪诞之风,但作者创作态度又极其严肃,他试图深入了解人类情感的诸多细节,探寻社会部分状况日益恶劣之因,剖析面对悲伤与灾难后的命运,可以说,这部短篇小说集以其独特的叙事策略脱颖而出。”①这一段2011年的获奖宣言也反映了东盟文学奖评选委员会所重视的几个因素,即文学需要革新,不能因循守旧固步自封,革新也不仅是创作内容上的革新,而是全方位的创新创意,紧随其后获奖的《侏儒》《毒蛇以及其他故事》《迷宫中的盲蚯蚓》《外来者之城》《怪狮》《黑花猫的记忆与没落时代》等,都纷纷进行了技法的革新,如《侏儒》中梦境的现实性与现实的虚幻性,《毒蛇以及其他故事》中民族性与现代性的融汇,《黑花猫的记忆与没落时代》中以人和动物的视角进行多重叙事等,都行进在革新的征程中。

(三)少数符合大众口味,兼具纯文学与通俗文学优点的作品得到鼓励

“泰国文坛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通俗文学与严肃文学各有自己的‘领地,互不‘侵犯,不相沟通,很少往来。”②严肃文学追求思想的深刻性与立意的高远,恐难兼顾内容的可读性,故东盟文学奖获奖作品总体并非畅销作品,而泰国的通俗文学则十分注重情节引人入胜,内容虽有明显的模式化痕迹,仍不影响其在图书市场上大受欢迎,畅销之后又被改编改拍为影视作品,譬如穿越题材的通俗文学作品《天生一对》(?????????????)自2012年出版至今,已经重印近百次,改拍的电视剧无论首播或是重播收视率都极高,传播媒介多样化,文本畅销程度也是泰国严肃文学难以企及,但在新世纪东盟文学奖的评选中,却有两部兼具纯文学与通俗文学优点的作品,即于2005、2006年相继获奖的《公主》与《佳媞的幸福》,前者带有童话性质,后者讲述孩童直面母亲离世,两部作品可读性强,都是首版即大受欢迎,后来多次再版,《公主》连续重印近三十次,《佳媞的幸福》更甚,连续重印达百余次,这在其他获奖作品中很难见到。尤其《佳媞的幸福》,文风清新,情节也引人入胜,以一个八岁小女孩的视角来体会人间的喜怒哀乐,文字朴素,易读易懂。尽管获首奖的《东北之子》也是以孩童的视角在讲述故事,但小说基调要严峻得多,背后的原因非常复杂,包括两位作者的成长背景、个人性格、写作年代、创作理念等,且《东北之子》还有纪实特点,而《佳媞的幸福》则是完全虚构,同时还吸收了通俗文学的优点,在创作时有意考虑到满足读者阅读的愉悦性。东盟文学奖能为看起来相对轻盈的作品提供机会,也显示出文学奖的包容性,但这两部作品是新世纪第一个十年内的作品,也并非东盟文学评选的主流。

五、新世纪泰国东盟文学奖的局限性

东盟文学奖由泰国发起,因其组织的高规格性、评审的权威性以及作家广泛的参与性,已成为泰国文学奖最高荣誉,荣获东盟文学奖的泰国作家,会凭借这份荣耀在国内以及东南亚文学界取得较高声望,赢得媒体广泛关注,无论作品是否易读都会引发广泛而持续的评论,因此能够获得东盟文学奖成为泰国文学创作者们梦寐以求的荣光。但在走过四十四年的今日,东盟文学奖的局限性也愈发突出。

(一)后继无人,作者不知名,笔力相比于20世纪作品普遍减弱

从文学史的角度来考察,20世纪获奖作品紧随着70年代末政治风气松动的浪潮而来,作家们的创作功底深厚,个人风格突出,语言特色鲜明,东盟文学奖在这样的背景中产生,优秀作品如同雨后春笋般涌出。根据奖项规定,获得过其他奖项的作品也可参选,因此20世纪获奖作品中有部分作者在获得东盟文学奖之前就已获得其他大奖,在国内已是颇具名气的作家,如获首奖的卡普恩·布塔威,其作品《东北之子》在1979年获奖前就已获得泰国国家优秀长篇小说奖,在国内已是颇具知名度的作家;而于1982年获奖的《判决》(?????????),则是把泰国小说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层次与高度,《判决》一方面关注乡村社会问题与个人问题,另一方面也融入了存在主义色彩,即个体应该何去何从,面对复杂的世态人情应该如何做出抉择,这种先锋的哲学性思考使得《判决》成为20世纪80年代泰国小说中的巅峰之作,同年入围的长篇小说《那个女人叫本诺》(???????????????????????),其作者为华裔女作家苏帕·思丽信(???? ????????,笔名牡丹??????),早在1969年就凭借《泰国来信》(?????????????????)①获得了东南亚条约组织文学奖(?????????????????.),1975年这部作品还被泰国教育部列为课程读物,东盟文学奖前期参选作家实力可见一斑,后期参选作家及作品在知名度及笔力上整体不及。

(二)雖力求创新,但部分作品迎合评奖标准,可读性一般,不符合大众审美

东盟文学奖强调作品的创新性与创意性,本意原为引导文学写作方向,鼓励文学创新变法,但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的确有效促进了泰国文学的发展,另一方面又使得部分创作者竭力求新,以期能够抓住眼球脱颖而出,因东盟文学奖在泰国备受关注,从参选到公布、从普通读者的阅读到文学界的专业批评等都能成为焦点。创新固然好,但为了创新而创新,难免出现晦涩生硬之处,可读性也会随之降低,泰国民众普遍认为东盟文学奖获奖作品总体较难读懂,如2002年的《本应如何》,虽然用后现代主义手法在立意、故事结构等方面颇有特色,但笔力与同时代作家相比并不突出,且所使用的部分词汇刻意求新,难以读懂;又如2018年的《黑花猫的记忆与没落时代》,在题目上即有刻意求新之嫌,句式又略显复杂,对泰国普通读者来说,连理解题目都稍觉费力;又如2021年的《得凡》,虽然构思新颖,可在叙事结构上颇显复杂,环环绕绕的讲述方法也不利于读者阅读。这些因素使得东盟文学奖部分获奖作品离大众审美尚有距离。

(三)虽力求展现时代变革,但无所适从,部分作品背离了泰民族审美传统

新世纪短短二十来年,泰国政局震荡不断,泰国文坛也并未形成较具有影响力的文学思潮与流派,反之却受到商业化倾向的影响而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创作的纯粹性与活力。人间情感与幸福追求当然值得书写,例如2006年获奖的《佳媞的幸福》,文风幽默自然、情感真挚、传递勇气,在泰国出版界拥有奇迹般的销量,但仍受到不少指责,例如朱拉隆功大学学者皮查·闪通(????? ??????)认为:“2006年的东盟文学奖将会被记得很久,《佳媞的幸福》将改变东盟文学奖关于创意小说的定义……从现在开始,我们常常自豪地称之为‘严肃文学的创意文学,将无法再独占创意文学的定义。”②这促使我们进一步思考,新世纪泰国文学道路面临的迷茫性,2006年《佳媞的幸福》获奖后,再没有类似的作品荣登榜首,《我眼中的世界》《我们遗忘了什么》《腊黎,甘阔》《诗歌中没有小女孩》《怪狮》等都在试图与社会变革接轨,可笔力与20世纪相比已然有所凋落,聚焦性也稍显不足,《得凡》讲述的是百年前的热带雨林家族史,描绘雨林部落在血腥暴力下的兴衰存亡,立意宏大,创新性强,可回归历史时却疏忽了泰民族的审美传统。这是时代的失落与彷徨。

六、结语

东盟文学奖由泰国发起创办,在东盟国家具有广泛的影响力,为泰国文学奖项最高荣誉,自1979年创办伊始,便遴选出大量优秀作品作为泰国文学道路上的风向标,供学界及读者阅读研究,对时代社会的发展亦有促进作用。新世纪以来,在沿袭传统的基础上,东盟文学奖泰国获奖作品对民族性进行延续与创新,在继续追求现实文学的基础上进行叙事及语言等方面的革命与实验,坚守民间理想并进行深向挖掘,同时拓展了科幻题材等新的写作空间,促使一批植根现实土壤、深刻反映时代变革的作品脱颖而出,大量革新技法运用及展现东西文化交融的作品受到关注,同时少数符合大众口味、兼具纯文学与通俗文学优点的作品得到鼓励,持续对泰国文学界构成重大影响,鼓励促进泰国文学创作者的创意写作与锐意进取。但也存在与20世纪相比笔力减弱、为迎合评奖标准刻意求新及彷徨无所适从的创作趋向。东盟文学奖任重道远,在未来仍会持续对泰国文学及东南亚文学产生较大影响。

(实习编辑:郑 舒)

Themes and Trends of Thai Award-winning Works of the S.E.A. Write Award in the New Century in the Context of Contemporary Literary History

Li Huawei1  Wang Xu2

(1.Information Engineering University, Luoyang, Henan, 450001;

2.Department of  History, Anhui University, Hefei, Anhui, 230601)

Abstract: S.E.A. Write Award, initiated by Thailand, has a wide influence in ASEAN countries, serving as the highest honor for Thai literary awards. Since the new century, award-winning works from Thailand have continued and innovated in terms of national identity, narrative and language, adhering to folk ideals and exploring them in depth, expanding new writing spaces such as science fiction themes, and promoting a group of works deeply rooted in reality and reflecting the changes of the times. A large number of works that use innovative techniques and demonstrate the integration of Eastern and Western cultures have received attention, while few works that meet the tastes of the masses and combine the advantages of pure literature and popular literature have been encouraged, continuing to have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Thai literary world and encouraging creative writing and enterprising spirit among Thai literary creators. However, there is also a trend of weakened writing skills compared to the previous century, deliberately seeking novelty to meet award standards, and a sense of confusion and aimlessness in creative writing.

Key words: S.E.A. Write Award; Thai award-winning works; new century; creation tr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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