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神

成凤

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看着墙上的日历，那红色的圈里是“父亲节”，我望而生怯，不由地悲伤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对父亲的思念成了心里最深的悔恨与遗憾……

自從父亲离开人世，只要看见、听见关于“父亲”的一切，回想起父亲对我的教育，还有那刻进灵魂深处的爱，便会泣不成声……

父亲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爷爷对女孩的歧视充盈在家里的每一处角落。我的出生没有给父亲带来自豪，反而带来了他们父子之间的怨怼……听母亲说，父亲看着襁褓里的我，二十岁的他瞪着眼睛，朝着年迈的爷爷喊道：“你不喜欢女娃，我喜欢！”坐月子的母亲被吓得不知所措……就这样，在父亲的保护下，我活了下来……

父亲对我的疼爱表现在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上。他会牵着我的小手，去热闹的集市；会在昏暗的路灯下，等待下晚自习的我；会在拐角处，悄悄地看着我拉着皮箱去求学的身影……最让人难忘的是，他会将我高高举起放在他的脖子上，我的小手抱着他大大的脑袋，笑嘻嘻地望着远处。五岁那年，出门远行，我坐在自行车上睡着了，脚后跟被辐条狠狠地夹住了，最终留下了疤痕……每次父亲看到，眼神中都藏着自责的神情，摇摇头，叹着气说：“今后肯定穿不了高跟鞋了……”大学毕业那年，我穿着高跟鞋回家，父亲的眼神既惊讶又疑惑，他佝偻着背低着头说：“能穿吗？不疼吗？”我说：“不疼，能穿。”父亲开心地笑了……看着他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那一刻，我才意识到父亲内心的愧疚竟隐藏了十八年，他对我的爱，是那样小心翼翼……

父亲读书不多，一生都很辛苦，所以他对我的慈爱中透着严厉，他不太懂教育，但坚信“棍棒之下出孝子”。中考那年，我落榜了，得知消息，父亲生气极了，眼神中透露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意，抄起木棍就朝我挥来。第二天，倔强的我躺在床上不起身。母亲来看我，眼眶泛红地说：“昨晚，你爸一宿没睡，唉……疼在你身，也疼在他的心里……”那一刻，我懵懂地意识到，这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的父亲最直接的“爱”，虽然带着疼痛，也带着他深深的期许……因为成绩不够复读线，无法复读，不喜求人的母亲带着我四处求人。十六岁的我看着母亲一遍遍地哀求，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争口气。第二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父亲笑了，他的眼神是那样的自豪与骄傲，逢人便说“女子考上了，考上了……”

父亲拉着我的手说：“好好学习，爸爸希望你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可以成为知识女性，做到经济独立，不依附任何人……”

这个夏天，我成了他的骄傲，也成了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在父母的鼓励下，我不断地求知求学，虽没有惊人的成绩，但实现了他们的愿望，做到了人格独立、思想独立、经济独立，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做到了“有所为，有所得”。

命运不由分说地打击着人，人却无处可逃。2014年5月，突如其来的化验报告让我愣住了—白血病晚期！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让一直被父亲保护着的我，吓傻了！听到病情，父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害怕、担忧……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硬汉一样的父亲胆怯地蜷缩在病床上，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死神”逼近的恐惧。化疗期间，他艰难地与病痛做斗争，眼神中透露出坚毅与不屈。看着他不愿让我们担心而表现出的坚强，我总会躲在角落偷偷地哭泣，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与上天的不公……父亲在弥留之际对我说：“我们父女之间的缘分已尽，好好照顾你妈和你弟……”看着父亲的眼角流下的泪水，我泣不成声。半年后，父亲撒手人寰，给年少的我留下了永久的遗憾与内心无法缝合的伤痛。同时，也让我感知到生命的脆弱与人生的无常。

如今，父亲离开人间已近十年，他硬汉般的眼神一直镌刻在我的心里。每当遇到人生的不如意，父亲的眼神就像一股神奇的力量鼓励着我，鞭策着我，告诉我人生虽有风雨，但要学会在风雨中坚强、勇敢，柔软而不失韧劲，怯弱而不失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