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丛·

豌豆花的忧伤（外二首）

◎郑 伟 （湖北）

白衣飘飘的年代

你的嘴唇是豌豆花的颜色

可你比豌豆花更接近春天

你的笑靥让晨曦嫉妒

当你流泪时

星光在片片花瓣上聚拢

结成淡紫色的忧伤

昔日并肩坐过的草地

已不再保存你的香泽

一个清澈见底的眼神

却会延长你的青春

在某个白荷带雨的夏日

你以豌豆花的姿态伫立池塘边

淡紫的忧伤被放大成白色

我捧出一株牛筋草

我捧出一只飞蛾

将它从自制的囚牢里解救

向雨后的天空放飞

桑树散发出故乡的味道

日夜为它指引归航

我捧出一株牛筋草

把它从根部撕开

无论是天晴还是下雨

炊烟都会成为接头的暗号

我也捧出卑微的自己

春天给予我的足够多

我会在六月走得轻一点

回来不吵醒星星

离开也无须朝阳的应允

一枚梧桐叶

狂风追着一枚梧桐叶

它在街上跑跑停停

最后跳进一首诗里

我每次合上诗集

都会为它留出一道缝隙

一场暴雨洗劫了它的家

它的姊妹各奔东西

有的遁入空门

有的落入泥淖，化作新泥

只有这一枚最为幸运

每天读着温暖洁净的诗

火之帖

◎陈 泽

如果冷了

就给自己烧一盆火

也点燃一团心里的火

驱散层层叠叠的斑驳阴影

如果有水光潋滟

无须帆影长风在侧

你自可沐浴以渡

那么多的鱼儿相伴

何必新桃换旧符

腊梅既已绽放

摇曳的竹枝声里

定不负卿之意

一束束海棠醒目红

火与水一样

是生命情感的源泉

她们相期相待

相生相灭

我不相信水与火之外

还会有什么我不能够预料

或超乎想象的事情发生

向火是我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习惯成自然

就像伸出手去之时

有意无意产生的暖流

瞬间已将你渗透

抑或像在火盆里烧东西吃一样

表情丰富且善于变化

会说话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

隽永有趣又传神

仿佛炫目的火星骤然飞溅

不期找到了一个个滚烫的沸点

触摸灰烬里最终善存的丝丝余温

犹如脉搏里攒动的火苗

沿着耀眼的光焰奔腾不息

茶歌

◎哑 鸣 （四川）

云雾飞升的地方

茶树茂盛地生长

茂盛生长的茶树

排着春天绿色的队形

喜迎阳光雨露山风的来访

背竹篓的采茶人出现在茶园的时候

一片片云雾中生长的茶叶

像鸟儿的翅膀

早已按捺不住对远方的向往

出发之前

本想敬你们一杯薄酒

恐耽误了你们的行程

环抱的青山

如一波绿水

背篼里的茶叶把青山再一次深情回眸

之后一程山

水一程路

之后的故事

阳光在前面幸福地带路

从茶园飞出的悦耳歌声

是一只青鸟

一路伴随你们去远方

坐磨盘转的童年

◎黄官品

嗡嗡嗡地从梦中醒来

夜晚，还在磨眼

经过几块扇面的荞麦地

从磨唇出来，黎明的面粉

围绕磨盘

纷纷堆出连绵的雪山

嗡嗡嗡地从地里回来

黄昏，喂进磨眼

经过几块扇面的玉米地

从磨唇出来，夜色的面粉

围绕磨盘

渐渐画出夜空起伏的山峦

嗡嗡嗡的石磨声声

母亲在弯腰的喘息声中

右手扶磨棒左手扶着磨盘上的我

还往磨眼眼喂谷粒

一步一晃往前跌的身影

推着石磨，转圆

围着石磨，跑圈

地是一个圆

天是一个圈

母亲，一个个圆圈

旋涡般的磨眼眼

发出天旋地转的轰鸣声

绕着逝去的岁月

滚着两扇沉重的磨盘

至今在体内轰隆轰隆响起来

石磨母亲浑然不分

高高坐在磨盘旋转起来

磨成面粉粉的我呢

还蹲在磨眼

轰隆轰隆响着

囫囵半块的

荞麦玉米子不碎，我碎了

河岸的远方

◎胥佑良

鹅卵石

树木把水活到了岸上

鹅卵石不明白，自己的原形

也不知道自己的家

曾经，在哪座高山上

河水知道真相

但河水不会说

河水的温柔

可以修正任何勇猛和锋利的东西

在河水里生活久了

鹅卵石不知道自己

还算不算是石头家族的一员

它们不想背叛石头

也不想背叛生活

桥

两岸的距离，由水的心情决定

水的情绪时好时坏

桥让两岸的距离稳定了

桥修好的当天

两岸的亲情，温暖了寒冷的冬天

在大家欢笑的时候

一个老人没有笑

他在想，七十年的事情

那个可爱的小妹

如果她过河时，有桥

她现在已是儿孙成群

小女孩

一个女孩，面对河水捋头发

她面对水中的脸色

想着自己的心事

别的孩子在笑

她没有笑

她想妈妈了

妈妈已经有很久

没有给她扎过头了

她想哭

她立即捧起河水

往自己的眼睛上浇

当她睁开眼睛时

看到天空的白云

掉进了河里

一条小鱼跑到了白云上

小男孩

小网兜，浅浅的河水

成了小男孩的世界

望着小网兜捞起的小鱼

小男孩露出胜利的笑容

他把小鱼装进瓶子里

很快，小鱼就在这个

透明的世界，停止翻腾

小男孩哭了

他把小鱼倒出来，放进河水

河水带着小鱼，远去了

他把小网兜，扯碎

他要回家，他要去找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