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上游的“ 大地飞歌”

2023-10-25 03:03王紫轩胡伟杰
党员文摘 2023年19期
关键词:李梅平凡人花儿

□王紫轩 胡伟杰

黄河上游,山地、高原、平川、河谷错杂分布的广袤地带,有这样一种震撼心灵的“大地飞歌”。

这是一种名为“花儿”的民歌:它的“花瓣”形态各异、色泽不一,围绕着定海神针般的文化之“蕊”,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漫唱中,生出共情的美。

它是“大西北之魂”,印刻着千百年来莽原的沧桑变迁;是“活着的《诗经》”,闪烁着中华民族一脉相承的文化讯号;是平凡人写给生活的情诗;是民族间交往互通、互助互信的信笺。

解码中华文明的“密钥”

听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人们总能对答如流,好像有颗生长在血脉深处的种子,正在千年前的河畔随风摇摆,生根发芽。

花儿似有这样穿越时空、联结情感的魔力。它生长在西北,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多元文化相映共生的沃土。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携万千车马、人流奔腾而过,汉、回、藏、撒拉、东乡等十多个民族来往驻足、杂居错处。

几千年间,农耕文化和草原文化不断包容、互通,人们把各自的文化特色融进唱词,生出这种富有诗意的沟通诀窍。口耳相传中,兼容的花儿,在甘、青、宁、新等多个省、自治区遍地盛开。

一曲花儿,就能解码积淀千年、一以贯之的文化精魂。据不完全统计,仅在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一带,就有300 多首花儿曲令仍在流传。

后来,花儿拥有了专属的竞唱会场,“粉丝”群体不断壮大。在甘、青等地,传统的花儿会场达100 多处,参与群众从数万人到数十万人不等。

不知不觉间,绵延几千年的中华文化密码完成又一次传承和续写。

平凡人的质朴哲学

千百年过去,花儿仍是西北人生活中一份鲜艳的乡愁。

在临夏回族自治州和政县松鸣岩景区一年一度的花儿大会上,来自多个省份的民歌演唱者齐聚山野,和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少同歌共舞。虽然闪烁着不同文化的印记,但只要漫唱一句“左面的黄河么噢哟”,脸上就都雀跃起同一种兴奋、欢快、沉醉的表情。

什么给了花儿如此巨大的魔力,答案在山头、田间和河畔。

田里干活的人,闲下来对着辽阔的麦田吼一句,“庄稼离不开好种哈选,好收成它就是本钱”,手上有劲了;河上摆渡的人,迎着大浪激起的水花扯一嗓,“双手摇起了桨竿子,好像是天空里的鸽子”,身上轻快了;修渠、放牛、煮酒、烙馍的男女老少,把手头的活计、嘴边的话一股脑倒出来,心头舒坦了。

花儿是生产生活的“背景乐”,是解压打气的“号子”,是劳动人民唱给别人、唱给自己的盼头,生长在辽阔厚实的土地上。

什么给了花儿丰厚的滋养,答案在“阿哥”和“尕妹”里。

“玫瑰花好看你莫要摘,摘是刺刺扎呢。花儿好听你莫要乱唱,庄子里唱是老汉家骂呢。”60 岁的花儿演唱家雷兰芳记得,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花儿都被老一辈人视为离经叛道的“野曲”。

“情歌嘛,上不了台面,但心上的话,不唱怎么由得自家?”下地干活时,一个庄子的人总是忍不住唱起花儿。此起彼伏的歌声、朗朗上口的音调、热烈的唱词,敲开了大山深处的雷兰芳的心。

“花儿皇后”苏平形容花儿是老百姓“护心的油”:“有次表演时下起了大雨,老乡们就淋雨站着听,怎么这么痴迷?这是心里的信仰。有次村里没舞台,我去一家人院里唱,树上、墙头、门里门外全是各民族的老爷爷、老奶奶,怎么这么大‘瘾’?这是他们年轻的心。”

“花儿为什么能‘红’到人心里头?因为它不只是情歌,还是关于真善美的无限希冀和想象。”临夏回族自治州和政县文旅产业发展中心主任蒋胜利说,“花儿是劝化人心的‘少年’,是来自平凡人最直白、温柔的表达。它是歌,也是生长在民间的质朴哲学。”

多元一体的文化“基因”

对47 岁的藏族群众李梅来说,花儿一响,心门就开了。“我觉得最好听的花儿,是妈妈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带着藏腔‘漫’出来的。它有青草、牛羊的味道,有我从小到大最美的回忆。”李梅说。

李梅来自青海省西宁市湟源县,湟水河上游的水源,滋养着生活的恬静。

“在我老家,大家喜欢把藏族悠长、高亢的曲风揉进花儿,听起来高音更加婉转动听。”李梅说,花儿是出了名的“十唱九不同”,每个地区的人们都能在唱腔、衬词上作出改变,唱出自己的风格。

一首首各具特色的花儿,让不同区域各族群众的性格有了鲜活的“传声筒”,也让人们有了传承文化、表达自我的窗口。

在西北一些多民族聚居地区,长期的互动交流,催生了汉语、少数民族语言混用的“风搅雪”花儿。除了句与句交替,一些“风搅雪”花儿还有词对词翻译。各族群众想方设法“风雪共舞”,只为打破“语言壁垒”,实现沟通自由。

“花儿词曲灵活,加工空间大,我把一些曲目翻译成哈萨克语,伴奏上略微改良,就有了哈萨克族欢快、热烈的风格,很受欢迎。”来自新疆的哈萨克族歌手加尔肯别克说,花儿兼具个性和共性,是民族融合的“结晶”。

奔上大道的骏马

如今,花儿已飞出草原、山坳,走向更大的世界。

2006 年,花儿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 年,花儿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作为珍贵的“世界之声”,花儿的传承、融合、创新步调不断加快。

在甘肃、青海、宁夏等地,花儿不再局限于小范围山野竞唱,而是演变为集展演、考察、研讨于一体的综合性活动。

越来越多散落民间的演唱家被“发掘”为花儿的代表性传承人,他们在政府的支持下整编花儿词曲,参与培训、考察。一些传承人还开办工作室带徒,在民歌展演、节目、课堂中推广花儿。

当然,作为一门略显“小众”的艺术,花儿的传承仍面临一些困难。

“花儿的歌词是方言,很多年轻人听不懂,难以融入。”来自青海的90 后花儿歌手陈有定说,自己曾尝试用更流行的语汇丰富花儿唱词,受到了很多同学的欢迎。

花儿要创新,但不能伤“根”,这是艺术家们共同的默契。“新时代,花儿需要在表现形式上更加艺术化,但一定不能背离其原生态的内核,不能打乱旋律走向,脱离人民。”苏平说。

一匹骏马从草原奔上大道,必然要改变发力方式和步调,但它最为原始、本真、野性的美,仍将带给人们永恒的震荡,花儿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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