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相互作用的关系研究

2023-10-27 11:45张静宇马利军
心理研究 2023年5期
关键词:歇后语粤语正确率

张静宇 黄 琳 马利军

(1 广东食品药品职业学院国际交流学院, 广州 510520; 2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高级翻译学院, 广州 510420;3 广州中医药大学公共卫生与管理学院, 广州 510006)

1 前言

歇后语是汉语熟语的重要组成部分, 以风趣幽默的表达方式和“意料之外”的表达效果为群众所喜闻乐见 (温端政, 2006)。 它承载着一定的文化内涵, 是汉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 是汉语中固定表达的精华(刘廷果, 2012)。 通常,歇后语由前、后语节组成。 前一语节生象,后一语节释义,两者存在内在的统一性,即前一语节为理解后一语节做准备,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进行说明。 邹春玲和张维伟(2016)用拓扑性质解析认为, 歇后语是基于喻体(前一语节)和本体(后一语节)两种属性的拓扑同化语言现象,通达的本质是构建本体来解读喻体,在构建过程中,以喻体中某一“隐含表述”作为基础,对其发掘、引申,完成对本体的构建。 因此,喻体和本体之间可以在表达的形式或内容上丰富多变, 但其内涵的意义具有高度的同一性。

歇后语通达需要通过个体的经验积累, 识别和加工其包含的概念隐喻。 依据概念隐喻形成中两个语节构建方式的不同, 可将歇后语分为喻意型和谐音型两类(Lai, 2008)。 研究者提出譬解说、谜语说和引注说对前、 后语节的语义关系进行阐释(马利军, 张积家, 2016)。 譬解说认为前、后语节分别代表主语部分以及谓语部分,一个形象、具体,一个抽象、概括。 两个语节是“比喻-解释”关系,结合起来形成譬解关系(陈望道, 2008)。谜语说强调前、后语节分别代表谜面和谜底,语义关系存在转折(《现代汉语词典》, 1996),对其加工需要聚合性思维。引注说则更多地将视角放在前、后语节的语义关系本体。前一语节是“引子”, 后一语节是“注释”(温端政,1980)。马利军和张积家(2016)认为,前、后语节分别对应的是“流”和“源”,两者关系的本质是语义同一性。 理解歇后语,不仅要识别后一语节的具体含义,还需要确证前、后语节的意义一致性。如果过于注重前一语节的作用,即譬解、谜面和引子,会错误解读语料的内部关系。可见,对歇后语内部关系的探索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

歇后语的认知加工过程假设有概念隐喻理论、概念合成理论和基于心理模型的语用推理理论(马利军, 梁俊煜, 2019)。 概念隐喻理论认为歇后语前、后语节语义的通达是源概念对目标概念的映射。其中,源概念即已知的具体对象,目标概念即未知的抽象对象, 映射是指相应概念成分之间隐喻关系的心理联结。概念映射连接形成后,词汇的具体形式便容易确定下来。 Monetta, Plamondon 和Joanette(2007)发现,在同等条件下,人们更容易选择词汇的隐喻意义。 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概念隐喻的通达并不会逐渐衰退, 但是相同干扰因素(加工时间要求)对年轻人的影响远大于老年人。 因此,概念隐喻具有心理现实性,而且个体对其加工能力较为稳定。概念合成理论认为个体对抽象概念的认知不是简单的两域映射,而是意义的组合、完善和扩展(Fauconnier, 1994)。 概念认知以心理空间为基础, 通过构建网络的映射模式来实现意义通达。 概念合成理论在支持隐喻具有映射过程的同时, 强调概念加工的即时性。在加工过程中,语音、语义、字形均可以成为概念合成的线索, 个体通过在线比较基体和目标概念特质之间的相似程度,识别意义。心理模型的语用推理理论认为,个体大脑在不断建构一个庞大复杂、具有类层级特性的结构网络, 该网络包含了个体对所有事物的认识, 而类层级结构则是人们认识事物的基础(徐盛桓, 2005)。 歇后语的创作和理解受类层级结构制约,前后语节需要通过“触发-补足/阐释”的过程完成语义的通达。

语言是文化的产物和载体, 粤语作为方言中的强势语言, 在语音、 语义和语法方面都有自己的特色,体现其方言性(范露露, 2015)。 同时,它还反映岭南人的生活习惯、传统习俗等,具有强烈的民族性(关湘, 2000)。 粤语歇后语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地群体的精神图景。粤人风趣幽默,不惧鬼神,调侃、戏谑的态度成分较多,如“天堂尿壶——全神贯注”;粤人大胆率性,敢于开玩笑,如“风吹皇帝裤——孤鸠寒”;粤人生活、商业气息浓重,语料中常出现买卖主题,如“亚兰卖猪——一千唔卖卖八百”。粤语歇后语还具有“自我更新”的时代性(马利军, 梁俊煜,2019),如民国时期出现的“陆荣廷睇相——唔衰攞嚟衰”乃至近现代出现的“交通灯——点红点绿”,均表明粤语歇后语富有生机和活力。同时,歇后语的认知受熟悉度的影响。 Giora(2003)认为,个体对语料单位语义的熟悉度越高, 检索速度就越快。 Bowdle和Gentner(2005)从隐喻的角度出发,认为个体在加工传统隐喻和新奇隐喻时的认知过程不同。 由于熟悉度差异, 个体对常规隐喻的加工时间短于新奇隐喻。屈卫国(2010)指出,熟悉度是影响歇后语再认的一个关键因素,熟悉度越高,再认越容易。 马利军和张积家(2016)的研究证实,熟悉度较高的汉语歇后语预测度较高,而熟悉度较低的歇后语,被试不能根据前一语节写出后一语节。束定芳(2017)同样发现,歇后语存在高低熟悉度之分, 低熟悉度歇后语后一语节的含义往往无法通过推理得到。因此,本研究通过启动效应,探究在不同熟悉度条件下,前、后语节呈现的顺序是否会对语料判断的反应时和正确率产生影响,并尝试揭示两者的语义关系。

2 实验1 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相互作用关系研究

2.1 被试

大学本科生共81 名,其中粤语母语者22 人(男生11 名,女生11 名),潮汕母语者19 人(男生7 名,女生12 名),客家母语者20 人(男生7 名,女生13名),普通话母语者20 人(男生8 名,女生12 名)。被试均为右利手,裸眼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无色盲、色弱。所选被试均自愿参与实验,在实验结束后给予一定报酬。

2.2 粤语熟练程度自评问卷编写

为保证相同母语者粤语熟练程度一致, 研究者拟定了四个问题构成粤语熟练程度自评问卷。 分别为:“1.你对粤语的熟练程度为?”“2.你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粤语的频率为? ”“3.你对粤语歇后语的熟练程度为? ”“4.你对粤语歇后语的使用频率为? ”本问卷采用7 级计分,使用问卷星进行编写。共收集有效问卷162 份(两个实验各81 人参加),其中粤语母语人群44 份,潮汕母语人群38 份,客家母语人群40 份,普通话母语人群40 份,结果见表1。 本问卷中,整体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为0.91,表明粤语熟练程度问卷具有较高的信度。

表1 粤语熟练程度问卷得分

2.3 实验设备和材料

戴尔笔记本电脑, 屏幕背景为白色, 采用Eprime2.0 编制实验程序, 统一在安静的实验室中进行。 从《广州话俗语词典》(欧阳觉亚、 周无忌、 饶秉, 2010)中选取粤语歇后语358 条。由340 名母语为粤语且从出生后一直生活在粤语环境的大学生对语义性质进行评定,包括可理解度、熟悉度、预测度、前后语节语义一致度、可表象度,具体评定方式参见马利军等(2019)使用的方法。 从评定材料中选取后一语节均为四个字的粤语喻意型歇后语80 条。 将80 条歇后语匹配语义性质后,分为两类。 一类歇后语采用前一语节启动后一语节, 对后一语节进行语义判断;另一类歇后语采用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对前一语节进行语义判断,两者各40 条。 控制条件使用“XXXXXX”作为启动刺激,分别对歇后语的前、后语节进行语义判断。 两类歇后语在各语义性质上匹配,p>0.05,见表2。 同时,匹配其他120 条粤语歇后语作为填充刺激, 填充的启动刺激包括“XXXXXX”(60 条)、非实验材料歇后语的前一语节(30 条)和后一语节(30 条),目标刺激是无意义的汉字组合,如“必租泉货”等。

表2 实验1 两类歇后语语义性质匹配表(N=80)

2.4 实验设计和程序

单因素被试内实验设计。实验中,屏幕中央首先出现500ms 的红色注视点“+”,然后呈现启动刺激1500ms, 启动刺激包括前一语节、 后一语节或“XXXXXX”三类,最后呈现目标刺激。目标刺激分别对应:后一语节,前一语节,以及前、后语节。 被试的任务是判断出现的目标刺激是否有意义, 进行按键反应。 “F”键代表有意义,“J”键代表没有意义,按键在被试间平衡。 目标刺激呈现在屏幕中央, 被试在5000ms 内作出反应后,刺激消失,呈现1000ms 的反馈, 空屏500ms 后进入下一次实验。 在正式实验之前有16 次练习,正式实验共280 个trial,其中包含160 次正式试次和120 次填充试次。 计算机自动记录反应正误和反应时间。正式实验前,主试向被试说明实验流程, 确保其充分了解实验任务后开始正式实验。

2.5 实验结果与分析

对四类母语人群的反应时进行分析, 按要求剔除反应错误和M±2.5SD之外的数据, 分别占12.27%,15.31%,16.34%,14.76%。

2.5.1 粤语母语人群结果分析

反应时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 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21)=7.00,d=1.34,t2(39)=16.88,d=3.36,p<0.001。 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21)=11.00,d=1.40,t2(39)=14.20,d=2.61,p<0.001。 对正确率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效应被试检验显著,t1(21)=2.73,p<0.05,d=0.66,项目检验不显著,t2(39)=1.49,p>0.05。 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21)=5.29,d=1.5,t2(39)=4.19,d=0.56,p<0.001。 对于粤语母语人群而言,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之间均存在较强的语义联系。 对反应时的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两类启动量的差异显著,t1(21)=2.06,p=0.05,d=0.37,t2(39)=2.26,p<0.05,d=0.51。对正确率的启动量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 两类启动量差异显著,t1(21)=3.06,d=0.80,t2(39)=2.07,d=0.42,p<0.05。 在反应时和正确率上,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量均高于相反方向的启动量 (见表3)。

表3 粤语母语人群对目标刺激的反应时(ms)和正确率

2.5.2 潮汕话母语人群结果分析

反应时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 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18)=7.04,d=1.23,t2(39)=14.37,d=9.05,p<0.001。 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18)=7.86,d=1.24,t2(39)=10.27,d=2.16,p<0.001。 正确率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效应不显著,t1(18)=1.22,t2(39)=1.56,p>0.05。 同时,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被试检验边缘显著,t1(18)=1.78,d=0.57,p=0.06;项目检验不显著,t2(39)=1.70,p>0.05。 对于潮汕话母语人群而言,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之间均存在较强的语义联系。 对反应时的启动量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 两类启动量的差异边缘显著,t1(18)=1.99,d=0.59,t2(40)=1.93,d=0.47,p=0.06。对正确率的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 两类启动量的差异不显著,t1(18)=1.01,t2(40)=0.20,p>0.05。 结果表明,在反应时上,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量高于相反方向的启动量(见表4)。

表4 潮汕话母语人群对目标刺激的反应时(ms)和正确率

2.5.3 客家话母语人群结果分析

反应时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 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40)=13.66,d=1.71,t2(39)=14.81,d=3.12,p<0.001。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19)=7.73,d=1.12,t2(40)=9.85,d=1.73,p<0.001。 正确率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效应被试检验显著,t1(19)=3.56,d=0.61,p<0.05,项目检验不显著,t2(40)=0.67,d=0.13,p>0.05。 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40)=5.15,p<0.001,d=1.07,t2(39)=3.14,p<0.05,d=0.10。 对于客家话母语人群而言,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之间均存在较强的语义联系。对反应时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 两类启动量的差异被试检验不显著,t1(19)=0.07,p>0.05,项目检验显著,t2(39)=4.51,p<0.05,d=0.93。对正确率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 两类启动量的差异被试检验显著,t1(19)=2.07,p=0.05,d=0.61,项目检验不显著,t2(39)=0.20,p>0.05。 结果表明,反应时和正确率上, 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量均高于相反方向的启动量(见表5)。

表5 客家话母语人群对目标刺激的反应时(ms)和正确率

2.5.4 普通话母语人群结果分析

反应时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 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19)=9.88,d=1.69,t2(39)=17.52,d=3.35,p<0.001。 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显著,t1(19)=9.47,d=1.45,t2(39)=13.84,d=5.34,p<0.001。 对正确率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前一语节对后一语节的启动效应被试检验显著,t1(19)=2.38,p<0.05,d=0.52,项目检验不显著,t2(39)=0.63,p>0.05。 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被试检验显著,t1(19)=2.58,p<0.05,d=0.53;项目检验不显著,t2(39)=1.36,p>0.05。 结果表明,对于普通话母语人群而言,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之间均存在较强的语义联系。 对反应时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两类启动量的差异被试检验不显著,t1(19)=0.29,p>0.05,项目检验显著,t2(39)=3.56,p<0.05,d=0.80。 对正确率启动量的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两类启动量的差异不显著,t1(19)=0.43,t2(39)=0.57,p>0.05。 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的启动量在反应时上高于相反方向的启动量(见表6)。

表6 普通话母语人群对目标刺激的反应时(ms)和正确率

2.6 四种母语人群结果分析

以人群为自变量,以粤语熟练程度作为协变量,以前启动后、后启动前、前启动量、后启动量的正确率和反应时作为因变量,进行方差分析。对反应时分析的结果表明, 粤语熟练程度并未显著影响前启动后、 后启动前、 前启动量、 后启动量的反应时,p>0.05, 反应时不随粤语熟练程度的自评结果变化而变化。同时,母语人群类型显著影响前启动后的反应时,F(3,76)=11.83,p<0.001,η2p=0.32。事后比较表明,四个水平上反应时平均数的两两比较,除了粤语母语和客家话母语人群相比不显著之外 (p>0.05),其它比较均达显著水平。母语人群类型显著影响“后启动前”的反应时,F(3,76)=13.78,p<0.001,η2p=0.32。事后比较表明, 四个水平上反应时平均数的两两比较, 除了粤语母语和客家话母语人群相比不显著之外(p>0.05),其它均达显著水平。无论是前启动后还是后启动前,两个方向的结果中,普通话人群反应最快,粤语人群次之,其次是客家人群,最慢的是潮汕人群。同时,母语人群对前启动后的启动量的影响不显著,F(3,76)=1.96,p>0.05,对后启动前的启动量的影响不显著,F(3,76)=0.61,p>0.05。 对正确率分析的结果表明, 粤语熟练程度并未显著影响前启动后、 后启动前、 前启动量、 后启动量的正确率,p>0.05,即因变量不随粤语熟练程度的变化而变化。 母语人群对前启动后反应的正确率影响不显著,F(3,76)=1.45,p>0.05; 母语人群对后启动前反应的正确率影响不显著,F(3,76)=1.91,p>0.05。 母语人群对前启动量的正确率影响不显著,F(3,76)=1.23,p>0.05;母语人群对后启动量的正确率影响不显著,F(3,76)=0.49,p>0.05。

本次实验中的普通话人群虽然居住在广州,却是粤语熟练程度自评水平最低的群体, 他们识别单个粤语词汇可能没有困难,但是,当将词汇组合为歇后语时,被试仅能对前后语节进行表层的判断,识别字面意义,反应最快,这一可能的反应趋势并未影响正确率, 暗示粤语语料前后语节语义一致性程度较高。而潮汕话母语者由于日常接触粤语的机会较多,虽然粤语熟练程度相对较低, 但是当听到粤语表达时, 对意义的追寻使得其尝试解析歇后语的前后语节语义的匹配细节,阻碍了对语料的判断。实验1 单纯考察了四类母语被试对粤语歇后语的意义通达情况, 实验2 将增加熟悉度变量考察启动顺序对歇后语理解的影响。

3 实验2 熟悉度和语节顺序对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加工影响的探究

3.1 被试

大学本科生共81 名,其中粤语母语者22 人(男生10 名,女生12 名),潮汕母语者19 人(男生9 名,女生10 名),客家母语者20 人(男生8 名,女生12名),普通话母语者20 人(男生10 名,女生10 名)。被试均为右利手, 裸眼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无色盲、色弱现象。 所选被试均自愿参与实验,在实验结束后给予一定报酬。 未参加实验1。

3.2 实验设备和材料

设备同实验1。 从评定材料中选取60 条喻意型歇后语,将材料分为高熟悉度(30 条)和低熟悉度(30 条),匹配两类歇后语的各语义性质,p>0.05,见表7。 同时,将非实验材料的歇后语打乱前、后语节的顺序并进行自由组合,形成120 条填充材料,确保各材料前、后语节不存在语义相关。

表7 两类歇后语语义性质匹配表(n=80)

3.3 实验设计和程序

两因素被试内设计。实验中,屏幕中央首先呈现红色的注视点 “+”500ms, 接着出现启动刺激1500ms,启动刺激包括两类:前一语节或后一语节。空屏1000ms 后出现目标刺激, 对应的目标刺激分别为:后一语节和前一语节。要求被试判断出现的目标刺激是否有意义,按“F”和“J”键进行反应,按键在被试间平衡。目标刺激一直呈现在屏幕中央,直到被试作出反应,之后刺激消失,空屏1000ms 后进入下一次试验。 正式实验之前是16 个练习,正式实验共240 个trial, 包含120 次正式试次和120 次填充试次。计算机自动记录被试的反应时间和正误。正式实验前,主试向被试说明实验流程,被试了解实验任务后开始练习实验,练习充分后开始正式实验。

3.4 结果与分析

粤语、潮汕话、客家话和普通话母语人群反应时分析时剔除反应错误和M±2.5SD之外的数据,分别占16.71%,19.00%,22.94%和21.79%。

3.4.1 粤语母语人群结果分析

反应时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表明, 语节顺序的主效应显著,F1(1,19) =39.01,p<0.001,η2p=0.67,95%CI [96.80,194.37];F2(3,118)=20.44,p<0.001,η2p=0.41,95%CI[76.69,203.38];前一语节启动后一语节的反应时显著短于相反方向启动的反应时。熟悉度的主效应不显著,F1(1,19)=0.01,F2(3,118)=0.001,p>0.05;语节顺序与熟悉度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19)=0.05,F2(3,118)=0.01,p>0.05。

正确率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表明, 语节顺序的主效应显著,F1(1,19)=6.95,p<0.05,η2p=0.27,95%CI[0.01,0.05];F2(3,118)=5.15,p<0.05,η2p=0.15, 95%CI[0.01,0.06]; 前一语节启动后一语节的正确率显著高于相反方向启动的正确率。 熟悉度的主效应被试分析显著,F1(1,19)=7.08,p<00.05,η2p=0.27,95%CI[0.01,0.05];项目分析不显著,F2(3,118)=0.54,p>0.05; 高熟悉度条件下歇后语正确率显著高于低熟悉度条件下歇后语的正确率。 歇后语语节顺序与熟悉度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19)=0.12,F2(3,118)=0.12,p>0.05(见表8)。

表8 粤语母语人群在四种不同条件下的正确率和反应时

3.4.2 潮汕话母语人群分析

反应时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表明, 语节顺序的主效应显著,F1(1,19) =24.18,p<0.001,η2p=0.56,95%CI [93.82,232.88];F2(3,118)=29.92,p<0.001,η2p=0.51,95%CI[105.20,230.87];前一语节启动后一语节反应时显著低于相反方向启动的反应时。 熟悉度的主效应不显著,F1(1,19)=0.19,F2(3,118)=0.01,p>0.05;语节顺序与熟悉度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19)=1.24,F2(3,118)=0.67,p>0.05。

正确率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表明, 语节顺序的主效应不显著,F1(1,19)=1.18,F2(3,118)=2.19,p>0.05; 熟悉度的主效应不显著,F1(1,19)=0.45,F2(3,118)=0.03,p>0.05;语节顺序与熟悉度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19)=0.004,F2(3,118)=0.01,p>0.05(见表9)。

表9 潮汕话母语人群在四种不同条件下的正确率和反应时

3.4.3 客家话母语人群结果分析

反应时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表明, 语节顺序的主效应显著,F1(1,20) =24.56,p<0.001,η2p=0.55,95%CI [97.80,239.98];F2(3,118)=22.96,p<0.05,η2p=0.44,95%CI[97.19,241.95];前一语节启动后一语节反应时显著短于相反方向启动的反应时。熟悉度的主效应不显著,F1(1,20)=0.05,F2(3,118)=0.04,p>0.05; 语节顺序与熟悉度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20)=0.17,F2(3,118)=0.07,p>0.05。

正确率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表明, 语节顺序的主效应显著,F1(1,20) =18.53,p<0.001,η2p=0.48,95%CI[0.03,0.07];F2(3,118)=22.21,p<0.001,η2p=0.43,95%CI[0.03,0.07];前一语节启动后一语节正确率显著高于相反方向启动的正确率。 熟悉度的主效应不显著,F1(1,20)=0.83,F2(3,118)=0.06,p>0.05; 语节顺序与熟悉度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20)=1.23,F2(3,118)=1.54,p>0.05(见表10)。

表10 客家话母语人群在四种不同条件下的正确率和反应时

3.4.4 普通话母语人群结果分析

反应时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表明,语节顺序的主效应被试分析显著,F1(1,19)=5.25,p<0.05,η2p=0.22,95%CI[6.84,151.34];项目分析边缘显著,F2(3,118)=3.84,p=0.06,η2p=0.12。 前一语节启动后一语节反应时显著低于相反方向启动的反应时。 熟悉度的主效应不显著,F1(1,19)=2.78,F2(3,118)=0.29,p>0.05;语节顺序与熟悉度的交互作用被试检验显著,F1(1,19)=4.80,p<0.05,η2p=0.20,项目分析不显著,F2(3,118)=1.84,p>0.05。简单效应分析表明,在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条件下, 高熟悉度歇后语的反应时显著高于低熟悉度歇后语反应时,p<0.05,95%CI[17.66,151.37];在高熟悉度条件下,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反应时显著长于相反方向启动,p<0.05,95%CI[46.87,213.34]。

正确率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表明, 语节顺序的主效应显著,F1(1,19)=5.49,p<0.05,η2p=0.22,95%CI[0.01,0.05],F2(3,118)=5.74,p<0.05,η2p=0.17,95%CI[0.01,0.05];熟悉度的主效应不显著,F1(1,19)=0.01,F2(3,118)=0.01,p>0.05;语节顺序与熟悉度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19)=0.12,F2(3,118)=0.01,p>0.05(见表11)。

表11 普通话母语人群在四种不同条件下的正确率和反应时

4 讨论

4.1 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相互作用的关系

实验1 结果表明, 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存在较强的语义联系。相较于控制条件,刺激在两个启动方向的反应时均较短、正确率均较高,即两个启动方向的启动效应均显著。徐盛桓(2011)认为,人们对事物意义的识解是有意向性的。事物之间以相邻/相似为基础, 在类层级结构中产生概念的内涵和外延的交叉,使得本体意义在识解中蕴含了相邻/相似事物的含义。 粤语喻意型歇后语不仅在结构上符合“相邻”的状态,还在语义上符合“相似”的性质。马国凡和高歌东(1983)认为,从语法角度看,歇后语的前一语节与后一语节直接的关系是同位语, 在句子中充当同一成分,对应相邻的状态;从词汇角度看,歇后语的前、后语节是“同义”成分,对应语义相似的状态(温朔彬, 温端政, 2009)。 马利军等(2016)同样认为, 歇后语前、 后语节具有结构和语义上的同一性。 同时,研究发现,粤语喻意型歇后语两个语节相互作用的程度有一定的区别。 无论是正确率还是反应时, 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的启动量都高于相反方向。徐盛桓(2006)指出歇后语后一语节是“本意本体”,而前一语节是心理涌现的“本意触发体”。 若以图形-背景理论进行分析也可发现, 歇后语前一语节作为背景部分,大多具有已知的空间或行为特征,是一个可具有大量信息的场景或事物; 后一语节作为图形部分,通常带有明确的信息,但缺乏确定的空间、行为特征(曾红霞, 2010),前一语节更需要后一语节的语义映射完成意义的识解。如对歇后语“风吹皇帝裤——孤鸠寒”和“交通灯——点红点绿”而言,后一语节已经明确地传达了确定的信息, 可以离开前一语节而单独存在。但当缺乏后一语节时,前一语节就变成了一个情境(风吹皇帝裤)和一类事物(交通灯),由于信息的多重指向性,读者无法仅凭有限信息产生明确的定势, 出现了实验结果中前一语节启动效果弱于相反方向启动的现象。 本研究结果得到马利军和梁俊煜(2019)对粤语歇后语研究结果的支持。 他们研究发现,前、后语节的语义关系是语料理解重要的影响因素,在以可理解度作为因变量时,前、后语节语义一致性首先进入回归方程,贡献率最高。即对于粤语歇后语,相对于熟悉度等其他语义性质,前后语节的语义一致度作用更突出。前后语节语义是否一致是歇后语创作的核心, 也是其广为流传的语用基础。 若前、后语节的语义关系容易确认,加工快速;若语义关系难以确认,无法即时有效地形成联结。

实验1 证明粤语歇后语前后语节联系紧密,相互之间存在语义的反馈, 支持心理模型的语用推理理论和概念合成理论。 基于心理模型语用推理理论关注后一语节的“自主”本质,前一语节由后一语节推衍产生,后一语节对前一语节进行补足或阐释。概念合成理论主张后一语节具备了前一语节的突显特征,是前一语节输入空间的合成,对前一语节的启动效应更大。本研究结果不完全支持概念隐喻理论,该理论认为前后语节的关系仅是单向的映射过程,不存在双向映射。

4.2 熟悉度在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通达中的作用

实验2 结果证明,在正确率上,语节顺序和熟悉度的主效应在四类人群中皆显著, 具体表现为前一语节启动后一语节比相反方向启动更准确。 两者的信息量之差导致了启动量的差异。 马利军、 张积家(2016)的观点可很好地解释这一现象。他们认为,歇后语的后一语节是“源”,前一语节是“流”。从歇后语创作的视角来看, 前一语节的出现是为了增加后一语节的表达效果。 其他三类用于解释歇后语前后语节本质的理论颠倒了两者的源流关系,如譬解说(陈望道, 2008)和引注说(温端政, 1980)都认为后一语节是对前一语节的解释说明,本末倒置。 因此,本研究不支持譬解说和引注说。 高熟悉度条件下对语料意义判断的正确率高于低熟悉度条件。 研究结果支持屈卫国(2010)的观点,即熟悉度越高,歇后语再认越容易,说明个体理解加工和识记语料更容易。这与粤语的习得方式紧密相关。 粤语作为方言缺乏规范系统学习,仅口口相传而授,而歇后语更是一种语言中文化内涵高度浓缩的表达, 难以通过一般途径理解。 如“沙湾灯笼——何府(何苦)”是在地方何姓聚居地(沙湾)创作并流传的歇后语,寓示何必得罪大人物自讨苦吃(唐七元, 2012)。显而易见,对背景文化不理解的个体,难以理解其中意义。 因此,熟悉度对歇后语的理解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区别于广东方言人群, 普通话母语人群在语节顺序和熟悉度上存在交互作用。 在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条件下, 高熟悉度歇后语的反应时显著低于低熟悉度歇后语反应时;在高熟悉度条件下,后一语节启动前一语节反应时显著高于相反方向。 而对于广东三种方言人群, 语节顺序和熟悉度的交互作用并不显著。粤语在语音、词汇以及语法上异于现代汉语(马利军, 梁俊煜, 2019),而对粤语语料理解的关键在于其中的词汇。 粤语词汇中有较多的特殊表达,如“没有”称为“冇”、“刚刚”称为“啱啱”、“找”称为“揾”,且粤语中有相当部分词是由英语直接音译而成(周雪华, 2011)。 同时,汉语和粤语发音不同,用字不同, 普通话母语者难以领会到词语的精确含义在情理之中。 在实验2 的材料中低熟悉度粤语歇后语的特殊表达比高熟悉度的更多。 歇后语中粤语特殊表达越多,意义越晦涩难懂,熟悉度效应在普通话人群中越显著。而在语料熟悉的情况下,被试尝试对语料进行精加工,出现熟悉度效应的反转。广东三类方言人群在熟悉度效应上不显著, 可能由于三大方言都来自古代汉语,主体来源相同,不少词汇的说法均相同,容易过渡,关于特殊表达的理解程度差异较小(温昌衍, 2014)。 另外的原因可能是粤语在整个广东影响较广泛,语用频率较高,三地人群接触较多。 同时,歇后语来源于民间,创作的目的即是为了语用,而歇后语语用和熟悉度常常表现出分离(马利军, 梁俊煜, 2019),在个体能够明白粤语词汇意义的情况下,歇后语加工速度较快,熟悉度效应下降。

4.3 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后语节通达的地域差异

两个实验的结果表明,相较于非粤语母语人群,粤语母语人群对粤语歇后语的判断更加快速和准确。在反应时上,除了粤语母语和客家话母语人群相比不显著之外, 粤语人群和客家人群对歇后语判断的反应时显著短于潮汕人群。

粤语最初在西江中部形成, 经由西江流域向全省传播,越远离西江,粤语语音与标准的广州话差异越大(叶国泉, 罗康宁, 1995)。粤语在词音、词义以及词法的使用和读音方面都与普通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粤语保留了相当一部分的古汉语。在历史文化潮流的发展中, 潮汕话的基本词汇中既保留了大量的古汉语词汇, 又借用了粤语的方言词以及外来词,丰富了潮汕话本体的词汇内容(庄细细, 2016)。以广东梅县为代表的客家话,最早始于唐朝,它保留着大量的古代汉语特色, 后进入岭南较为偏僻的山区地带。 近年来,随着经济化的发展,客家人民外出打拼,逐渐形成了客家话分布广的特点。客家话在方言交叉的地区, 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该地区粤语的一些语音和词汇,同时,该地区的客家话也同样受粤语文化的影响,形成“客-粤”双方言区。 作为广东三大方言,粤语、潮汕话和客家话均受到了国内外众多学者的重视。 詹伯慧认为,随着城市化的发展,相比于潮汕话和客家话,粤语的优势更大,粤语对其他两种方言的影响也会相对更强。但在人群交叉、聚居的地区,潮汕话和客家话也会对粤语产生一定的影响,三种方言间呈现出相互渗透、 相互借用的现象(詹伯慧, 1990)。 因此,文化和语言上的共通性使得三类母语者对粤语歇后语的反应趋向一致, 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加工差异, 证实文化和语言的交叉更有利于对语言的理解。 而普通话由于其根基在北方, 在发音、词汇、语法等方面都和粤语有较大的差异,使得普通话母语者的反应并不一致。同时,温昌衍(2011)认为在广东三大方言中, 粤语与客家话的关系更紧密,与潮汕话的关系则较疏远。本研究结果证实这一结论。相对于潮汕地区,客家话母语者具有了解和学习粤语地理位置的优越性, 这也可能是客家话母语者熟悉粤语的另一个原因。 同时,相对于客家人,潮汕群体对潮汕文化的内在遵从要大于客家文化,表现在对粤语固定表达的使用也凸显出一定的疏离。

另外,虽然粤港澳大湾区经济发达,粤语在广东是“强势方言”,是港澳地区常用语,但是马利军等(2019)调查显示,大学生对粤语歇后语的使用概率极低,很多歇后语均是第一次经历,需要即时在线的加工激活。即虽然粤语方言者爱说粤语,但是他们对固定表达如歇后语等使用频率较低, 地域文化所孕育的方言固定语正逐渐丧失其语用价值, 在对话情境中逐渐让位于共同语,出现语言磨蚀现象。

5 结论

粤语喻意型歇后语前、 后语节关系的本质是语义同一关系。前一语节是“流”,后一语节是“源”。 对歇后语的创作是人们在千百年来的日常生活中基于“源”推敲演化出“流”。

熟悉度是影响语汇内部语义关系的重要因素,高熟悉的粤语歇后语正确率显著高于低熟悉度的语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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