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的悲剧性研究

2023-10-27 08:57黄丽晶
今古文创 2023年36期
关键词:荒诞象征悲剧性

黄丽晶

【摘要】在中国当代作家中,莫言以独特的艺术表现,阐释了对悲剧的理解。在其众多作品中,莫言建构了一个充满苦难的民间世界,并展现了苦难带来的“生命悲剧”的图景。本文以莫言的代表作为经,以作品中的人物和情节为纬,用经纬交织的方式去分析其小说创作的悲剧性特征,重点探讨莫言小说悲剧的呈现方式,悲剧的表现类型及艺术特征,首先对作品中悲剧的呈现方式进行了分析与研究,从现实、意象层面入手,而后结合作品进行探讨,再分析研究了作品中悲剧的表现类型,生命、历史和人性是构成悲剧的表现类型的三要素,最后通过对悲剧的艺术表现的内容分析与研究,进而引发了对莫言小说悲剧性的思考。

【关键词】悲剧性;莫言;小说;荒诞;象征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36-005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6.016

一、悲劇的呈现方式

莫言用荒诞的现实主义方式讲述小说,用怪诞的笔法去讲述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而不是用夸张或渲染的形式,去反映社会生活中的种种矛盾和冲突,从而达到批判社会、鞭挞丑恶之目的。荒诞现实主义的主要特征就是将社会生活中的非理性因素引入作品中去。莫言的小说充满了荒诞的色彩,莫言用他的文字与叙事表达了对于生活荒诞的强烈厌恶与深刻嘲讽,揭露了这个世界的不合理之处。

(一)荒诞的现实

莫言的创作总是能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其小说叙事富有荒诞现实主义气息,用荒诞的手法来讲述社会中的各种现象,以荒诞性为原则来构建虚构的话语世界,与制度化生存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荒诞性情景和民间荒诞情景展示出小说中对真实的批判和思考。

莫言在《红蝗》中还将疾病列在一道道好吃佳的菜肴中:“发疟疾了,拉痢疾……这道道名菜佳肴等着大家来尝,很多名菜尝了个遍,只有疟疾的味道最丰富。”这种狂欢式的描述风格,具有特定象征意义。莫言笔下的世界是一部残忍的狂欢剧,是社会上的荒诞剧。

莫言的短篇小说《月光斩》描写一位县委副书记恶作剧般的“谋杀”,同时穿插着关于“月光斩”由来与制作的两段传奇。小说自从问世起,就一直当作“复仇”题材的小说来写,它反映了平民阶层对社会的一些不公正现象的臆想性“白日梦”般的反抗。但是从叙事的角度就可以进入到文章之中,通过作者在本文中所采用的戏谑性描写方法,人们就能够发现,在本文中通过揭示了三个不同的历史时代下人的一些行为背后的荒诞性,表现了无意义的人的行为在人的主体内心深处引发的忧伤与同情,表现了巨大的悲剧意味。

(二)去崇高的意象

去崇高,谓去宏伟高大。意象在中外文论史上具有丰富的思想内涵。袁行霈表示意象“这个概念也像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中其他一些概念一样,既没有确定的涵义,也没有一致的用法”。①意象的运用不仅使文学作品更具形象性和审美价值,而且也增强了作品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时,再立象表意就能弥补语言描述造成的不足。莫言的意象倾注着作者最为真切的“感觉”,以魔幻化的手法冲淡了此时彼时、现实幻境之间的界限;同时,他还运用象征手法,使读者产生想象与联想,获得丰富而深刻的印象。去崇高的意象的运用是莫言小说的一个明显的特点,蕴藉丰富而又千差万别的意象有力地震撼了读者感官体验。

莫言小说中的色彩意象丰富多彩,除去以红绿为主调的色彩意象之外,还出现了诸如象征崇高圣洁而又温馨,充满希望的黄意象,象征神秘莫测的青,蓝意象等等,更是将色彩意象加以叠加运用。在他笔下,色彩意象既是一种叙事手段又是人物心理活动的载体。

莫言的童年生活处于与自然的亲密关系之中,他认为自然的动物不只是生活于此的生灵,更是他儿时的玩伴。他把自己对动物的认识融入小说当中,通过这些动物来表现人的情感。再如莫言的《生死疲劳》给动物们赋予了人性,动物们已经不再是卑下物种了,作者使这些动物们与西门闹的观念一起进入轮回之中,使这些动物们有了人性、用人观念以及动物们的眼睛经历了中国农村土地改革将近半个世纪。

莫言小说中的形象以审丑为美,以去崇高的意象在打动读者的同时引发读者的思想共鸣,从自然中提炼出来的形象更接近于公众,表现出人类黑暗面和社会之间的交流碰撞,同时又使读者有新颖独特的审美,感受并丰富着中国文学形象长廊。

扭曲的人性指人的自然、社会和精神严重失常。扭曲的人性和道德的堕落是同时发生的,也就是说,扭曲的人性就是道德的沦丧。莫言在创作中采用了夸张变形的手法,用荒诞的形式来表达人对社会的不满,用荒诞的内容来表达人们的生存困境以及人类自身的悲剧命运。其创作不以知识分子身份进行创作,而尽可能地接近说话者乃至形而下的动物身份,注重历史的个人性与荒诞性,由此产生了对于历史与现实的思考。

二、悲剧的表现类型

莫言小说里的悲剧与我们过去所见到的传统典型悲剧不一样,也不属于那种满是痛苦和无奈的悲剧,在苦难中减少了无奈而增加肯定、同苦难宿命做斗争的因素。

(一)生命的悲剧

尼采认为“若不是周期性地对人生充满自信,坚信人生的理智,人类就不会有今天的兴盛”,②莫言小说以豪放,强有力的象征性手法,对人的生命悲剧内涵进行了独特的诠释与重现,从历史长河来看,由于人们所经历的贫穷、饥饿、畸变,也因为精神与价值迷失了,人类追求和残酷现实之间的冲突而导致的人类精神衰退和发展的重复过程,在他的小说作品中血淋淋地充分展现了他充满矛盾的面目。《欢乐》是个生命的悲剧故事。齐文栋的命运悲剧性具体表现为由自己的个性与社会环境之间矛盾冲突所导致的窘迫现实现状,以及作为生存者和八十年代中国农村青年对于自己命运难以驾驭、不能主宰的无力。

小说中只有齐文栋一个叙述者。他在描写自己的生活时总是把自己的生存状态和命运联系起来。从齐文栋这个人物身上,几乎找不出一丝理性色彩和崇高感,这似乎是一个病态的人。平常人中,自我心理能量的大部分消耗于对本我的掌控与压抑,在齐文栋那里,心理能量几乎全部用于本我的表现与张扬,代表理性、逻辑、秩序意识受到压抑。他对人性进行了彻底的颠覆,和余占鳌、黑孩这些莫言曾经塑造过的英雄式人物完全不同。他以“反”来对抗英雄,这无疑是对人性的一次颠覆。齐文栋这一角色具有反英雄性质,不詈身逆境中抵抗的意愿,崇高和勇气,更多体现了人本质的分解、弥散和缺失,显示了人这一存在本体所具有的荒谬意味。

(二)历史的悲剧

莫言的历史叙事强调“个人的人类”,完全摒弃了革命历史小说片面追求乐观主义的倾向,着眼于从普通老百姓个体的角度来观照社会百态和追问历史真实。在这种叙述方式下,他以一种独特的视角来观照社会现实,用一种悲剧性的手法将个体置于宏大背景之中进行审视。他通过还原个体在社会历史,时代过程中所经历的各种悲剧境遇,表现出对人类个体精神的重视与反思,从而达到了个体与时代之间的对话和交锋。

莫言通过个体人生故事的讲述展开了一幅恢宏的历史画卷,从时代和民间的角度对个人和民族生存的反思。莫言并不打算去批评小说里的人,而是通过讲述小说中人物的悲剧性经历,来透视被强迫卷入其中的人物的悲剧性事件潜藏着的深刻无奈。其中的无奈既有个人生存和发展过程中与社会环境的磨合和冲突,也有民族和传统文化在整体发展变迁过程中错综复杂而又难以解决的问题。

莫言代表作《丰乳肥臀》讲述上官家突飞猛进的历史进程和动荡社会局势下的坎坷历程。小说以历史上战争和变革这样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着宁静而又平常的乡村社会,使其被动受到冲击而发生各种变迁,作家以这一变迁为结构线索,把“高密东北乡”作为一个典型的环境加以放大,建构了20世纪百年中国乡村社会变迁的历史过程,集中反映了农民生活和命运发生的彻底转变。

(三)人性的悲剧

人性之悲剧就在于总是在依赖中求独立,而不能真正战胜独立之后的依赖需要。亚里士多德的《诗学》说:“喜剧旨在将人们描写得比现在我们这个时代还要糟糕,而悲剧恰在于,它将人类形容得比现在的人类还要美好。”这就说明,喜剧和悲剧都具有一定程度上的悲剧性。而莫言小说中的悲剧主题正好相反,通过对各种社会现象进行独特的描述,揭示了人性中“愚”和“恶”的存在,表现了现实世界的各种人性悲剧。

在《檀香刑》中,作者以“荒谬”作为小说主题之一。法国近代著名的存在主义批评家加缪认为人类之所以会走向罪恶是因为人性的异化所造成的,而人正是由于对自由意志的丧失而最终成为“地狱之囚”。《檀香刑》便是一部体现了这种荒诞观念的小说。《檀香刑》里赵甲觉得他刽子手这个行当崇高而虔诚,把各种残酷而又罪恶的惩罚作为艺术,把每次死刑都视为刽子手与犯人共同表演中精彩的“戏”,执着于“手艺”精进,并且把执刑中技巧之熟练与心态之冰冷认作是对逝者的敬重,冠冕堂皇麻痹人性和良知,它畸形的“职业道德”已到荒谬绝伦之境。

莫言的小说用愚氓群像表现民间的人性悲剧,他自幼经历太多世态炎凉。莫言写作的悲剧主题以反映农民阶层的生活状况为中心,反对封建传统观念与阶级意识形态,挖掘病态人性形态特征和形成的原因。他以独特的艺术视角揭示了人性之善恶及其发展过程。

在《四十一炮》里,罗小通因母亲过分俭朴,自幼被极度压制,导致了他强烈的肉食欲望,超出了一般人的范围,他亲眼看见了自己深爱的姐姐贪婪地吃完东西后就去世,做出了绝不食肉的决定。莫言小说里人物本身悲惨的命运,或由于其他偶然性因素,但更多的还是来自他的心灵被周围环境熏染而发生扭曲和异化。莫言以对邪恶现象的揭示来引导人对滋养罪恶的社会土壤与文化污垢的重视,进而唤醒了人内心的良知,他坚持不懈地书写罪恶人性,反映出莫言对于黑暗腐败社会的厌恶,也从侧面阐述了非理性社会环境与生存困境中坚韧的精神力量对保存本善人性所起到的巨大作用。

三、悲剧的艺术表现

莫言的悲剧性小说凭借其非凡的叙事才能,尽可能地做到了打乱悲剧在作品中的节奏,并以奇异的色彩与象征手法来掩盖作品悲剧的本质,显示出他对传统小说叙事艺术技巧上的创新。

叙事指以散文或诗歌的形式描写一种现实的或虚拟的事情,或是描写一连串这样的事情。莫言作品中故事的悲剧性不轻易被读者所看到,其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表达方式。在莫言作品中,读者被各种疯狂的叙事技巧吸引,他的叙事手法令人应接不暇,其中不乏一些富有特色的话,使人读起来觉得愉快惬意,他用精湛的叙事才能把读者带进一种美妙的感官世界。同时又以多种绚丽或黑暗的颜色表达心情,以特有的象征手法来掩盖了他真正的思想。莫言小说中的悲剧性和典型悲剧有着非常大异之处,不容易被察觉。

莫言的许多作品在叙事时采用插叙等方法,其《天堂蒜薹之歌》最具有代表性。由于莫言这穿插式叙述方法分解为时断时续的情节,使读者有痛感,悲悯之情,畏惧之情亦变为断断续续,这就使悲剧节奏变慢,进而使悲剧色彩变淡。“反讽”常出现但隐藏的很深,使莫言作品蒙上叙事面纱,使人们不容易窥见以下悲剧内核的本来面目。

象征是指通过用一种具体的形式的东西隐喻某种特定的人物或事理,以表现现实的思想感情和深刻的寓意,以物征事的艺术表现手法就叫作象征。象征能给人以直接、生动的现实感受,能表达实际的思想感情。德国戏剧浪漫派理论家奥·威·史雷格尔指出象征被设想成别的理由,或者是有一些与概念无关的真实存在,同时,也很自然可以做出象征性说明。这段关于象征含义的阐释,十分清楚地表明,象征产生于想象之中,与观念性实在相关,隐藏在后面的是象征性的说明。

莫言作品中使用最频繁的色彩就是各种红,透明红萝卜点亮黑孩孤独的世界,厌恶现实世界的浑浊,精神世界的无奈,抗拒而又无奈,也借红萝卜之亮,表达了追求幸福、渴望快乐的情感。红与黑的组合构成了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画面,让人感受到一种热烈的力量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红色是血,红色是生命与激情。人在高粱的大地上生老病死,盡情展示了原始生命力的热情与朝气。红裙、红苹果突现在向青年病亡者悲泣队伍里,充分显示出红。这在先民文化中同时具有诞生与死亡两种含义,血为鲜红,血为生命之象征者,血之逝去标志生命之逝去。深蓝的夜晚和黑暗的河水同时也为读者们提供了另外一种平静、沉着,时而几近绝望的情感经历,也真实地反映了上官鲁式带领儿女在大战后死人遍地的村庄寒夜中的无奈、困顿。

莫言以鲜红色展示了人生的生机和瑰丽,却使用了某些有悖于客观色彩,用奇异的色彩想象表达了他对生与死的情怀。由于颜色的宣泄,感情舒展开来,忧思却被遮蔽起来,由于象征手法的特殊应用,在清澈柔润的河水中稀释着苦涩的热血,特殊的传统藏着人类的自戕的道理是莫言小说悲剧性所特有的。

注释:

①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50页。

②尼采:《人活着究竟为什么》,中国三峡出版社2010年版,第185页。

参考文献:

[1]莫言.四十一炮[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2]莫言.红高粱家族[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

[3]莫言.天堂蒜薹之歌[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4]孙悦如.论莫言小说中的色彩书写[D].山东师范大学,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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