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娱乐主义的中国形态及其消解之道

2023-11-06 10:07蔡茂青
西部学刊 2023年18期
关键词:虚无主义主义娱乐

蔡茂青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南京 211106)

泛娱乐主义同泛娱乐化紧密相连,表现为泛娱乐化,且寓于娱乐文化之中。20世纪90年代初,我国市场化改革走向深入,在西方文化的渗透和市场经济的驱使下,“韩流”、好莱坞电影等接踵而来,泛娱乐化现象凸显,为泛娱乐主义的兴起铺垫道路。根据人民论坛对社会思潮的调查报告显示,2017年泛娱乐主义首次跻身于以关注度、影响力为评判标准的国内十大社会思潮之列,位居第五[1]。“泛娱乐主义提倡的‘为娱乐而娱乐’、以‘娱’谋利、‘我娱乐故我在’等价值追求,将人们对娱乐的常态化需求异化、病态化。”[2]作为一种社会思潮,泛娱乐主义呈现一种异化的娱乐,表现在娱乐主体、内容、形式的泛化和极化,透露着无底线性和无原则性,对人们的思想观念构成冲击,造成道德、审美、价值等危机。

一、泛娱乐主义及其源起和本质

从其源起上来看,泛娱乐主义是享乐主义的演化形态,搭载市场经济和传播媒介发展的快车,受到资本逻辑的驱动而泛起。正如“奶头乐理论”,娱乐产业犹如“奶嘴”,可以带来短暂的安逸和快乐,使人沉醉其中,以逃避现代生活的紧张和焦虑。

典型的社会思潮通常由社会心理、理论表达和集体行为三个层面构成。首先,泛娱乐主义更多与大众心理相关,渗透着强烈的偷窥欲、孤独感和梦境化。传统意义上的“偷窥”被冠以不正当、不道德的标签,而娱乐时代的“偷窥”被柔化为“吃瓜”,“偷窥者”被戏称为“吃瓜群众”,这个群体规模庞大,每个“偷窥者”都知道还有许多像自己一样的人在“偷窥”,在道德上不会产生负疚感,因此进一步刺激了偷窥欲,这也是明星八卦霸屏的重要原因。其次,由于现代生活方式的变化,人与人之间存在难以消弭的文化隔膜和心理距离,个人会更加依赖娱乐来暂时忘却自己的孤独处境,处于娱乐的欢潮中误以为身处其中的其他人都是自己亲密的伙伴,而产生虚假的归属感,诸如豆瓣小组和微博超话社区。最后,理查·戴尔曾指出娱乐的核心要义是“乌托邦主义”[3],人们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文化的“囚徒”,享受唾手可得的安乐,借助娱乐来超越现实,成为虚拟世界的“上帝”,这种梦境化的特征极大彰显在目前流行的“爽剧”及开放类游戏中。

本质上来讲,相较于其他具有明显的思想形态的社会思潮,泛娱乐主义具有去中心化的特征。体现在如下方面:一是理论逻辑的去中心化,缺乏系统的指导学说和理论形态。泛娱乐主义没有特定的追随者和代表人物,仅是将娱乐心态和情绪弥散于所有事物上,“在观念建构上追求娱乐至上,在思维方式上习惯从娱乐的视角看待事物,在价值取向上尤其注意事物的娱乐价值。”[4]二是话语特质的去中心化:以此来掩盖泛娱乐主义的意识形态色彩。理论逻辑的去中心化是话语特质无内核的原因,这本是泛娱乐主义的劣势,但其反借助于空心的解构性叙事和碎片化表述,缩短了与大众之间的距离,更利于泛娱乐主义扎根于普通大众之中。三是价值传播的去中心化,泛娱乐主义的价值是多元且混杂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各类道德穿插其中,各种文化竞相其间,使得泛娱乐主义犹如大染缸,各类价值在娱乐浪潮中沉渣泛起,却各自分化而无法相容。

二、泛娱乐主义的中国形态

泛娱乐主义的隐蔽性,且政治意味、学术色彩浅薄,身披着大众化的外衣融入大众的日常生活之间。伴随着网络空间信息的包容性和可及性,泛娱乐主义在国内迅速蔓延,并呈现出各类发展样态。

(一)网络信息时代下的泛娱乐主义

近年来,智能手机和互联网的普及带来无远弗届的力量,为人民带来了更多获得感的同时,也催生了短视频、表情包、网络流行语、直播等泛娱乐主义的载体。以抖音、微信为主要传播路径的短视频具有内容碎片化、形式快餐化的特点,占领国内诸多中青年乃至儿童的闲暇时间。然而,由于泛娱乐主义的无底线性及无原则性,短视频的内容为无限迎合受众而充斥着低俗色情、语言暴力和虚假信息,致使网络信息鱼龙混杂,扭曲青少年价值观,毒化网络生态。

以微信、QQ为载体的表情包在当前已经成为青年群体在社交过程中的话语表征方式,作为非面对面交流中情感补充的一种方式,具有去阶级化和风格多元化的优势。然而,具有娱乐性质的表情包存在被滥用、过度娱乐化、历史虚无化的现象。譬如,将儿童图片匹配性暗示话语,丑化历史英雄人物,使用日军侵华图片而藐视民族情感等。表情包形态各异,在网络空间中建立起与受众的情感联系,实质上是以表面浅显的视觉影像来掩盖深层次的叙事,一定程度上,潜移默化中将受众变成视觉的俘虏。

随着时代和语境的变迁,具有互联网式娱乐色彩的网络流行语应运而生。青年一代在网络中寻找使用相同流行语的同伴,共同进入娱乐的梦境,以此来缓解现实带来的焦虑和压力。实际上,网络话语体系的潮流犹如泡沫,待热度和时效性一过,泡沫便会幻灭,使用者会“失语”。长此以往下去,话语体系崩溃,青年一代的精神力和创造力趋于衰弱、萎缩,对此必须保持文化警醒。

我国主流直播形态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以娱乐和游戏直播为主的泛娱乐平台;第二类是以互联网、金融和体育为主要内容的专业类平台;第三类主要是以电商直播平台为主打定位的消费类平台。”[5]“电商+直播”与“娱乐+直播”成为泛娱乐主义的传播途径。因其即时性和互动性,此类直播受到诸多群体的欢迎,随之而来的是如今网络直播呈现过度娱乐化和价值观错位的乱象,传播弱化社会责任感、审美丑化等不良影响。从特点来看,其呈现出传播内容同质化、低俗化、泛娱乐化,传播主体门槛低、素质良莠不齐,传播受众非理性化、反智化的特征。从产生原因来看,泛娱乐化直播的崛起一方面得益于技术的突破和资本市场的助推,与流量与内容变现的驱动。另一方面人们在满足基本温饱后,在精神方面的需求变得复杂,在生活中产生寂寞感、猎奇心和窥探欲,使得部分人借以直播互动等娱乐方式提高存在感和虚荣心来疗慰现实生活中的挫败。泛娱乐化直播利用浅层次、低俗化内容哗众取宠,使受众本该克制、警醒的欲望公开化、合理化。面对泛娱乐化直播里触手可及的快乐和足不出户的便捷,更使得受众产生对此的依赖性。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单纯感官娱乐不等于精神快乐”;“文艺不能当市场的奴隶,不要沾满了铜臭气”[6]。值得欣喜的是,直播在泛娱乐化的极面也逐渐走进公益领域,呈现出新形态,承担起社会责任,如公益直播、直播助农等。这些直播新形态超越了直播的逐利性,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泛娱乐化直播的趋势。由此可见,直播行业亟待正确价值观的引领,构建网络直播健康生态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二)同历史虚无主义、消费主义交缠

泛娱乐主义的泛起看似偶然,其间隐藏着必然。在泛娱乐主义发展和衍生的进程中,同其他社会思潮相勾连,展现出企图消解我国主流价值的新动态。

1.泛娱乐主义同历史虚无主义交缠

历史虚无主义作为一种社会思潮,在20世纪90年代弥散中国进而秉持怀疑主义、相对主义、结构主义和颓废主义的思想特征和历史虚无主义的历史观来认识、分析、解释历史现象[7]。进入21世纪后,历史虚无主义借助泛娱乐主义发展的东风,赋予其大众传播的潜质和可能性,穿上娱乐包装的外衣,从暗流涌动变得极具煽动力,企图侵蚀我国精神家园,否认历史事实,解构文化自信。

在泛娱乐主义的欢潮中,历史虚无主义展现出不同以往的表征,具体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传播主体多元化,得益于泛娱乐主义的传播平台,历史虚无主义从知识阶层穿透至社会大众,并且利用其参差不齐的文化水平,使其处于意识形态无意识中,重塑价值观和历史观,让社会大众成为虚无主义饲养的产物。第二,传播内容“地气”化,泛娱乐主义助推历史虚无主义将涉及的领域从严肃的政治层面转向人民大众生活,抓住国内当前思想工作模式化的弱势,以浅显的例子为突破口,以碎片化的事实为依据,制造“秘史”或“笑料”哗众取宠。为了消解、解构崇高,泛娱乐主义带动下的历史虚无主义歪曲历史、丑化英雄人物,对本民族所经历的苦难历史无原则、无底线的抹黑,严重伤害大众民族情感[8]。第三,传播形式的软性化,以别有用心的感情牌来代替直抒胸臆的政治立场。以轻松愉悦的标题如“戏说”“重读”等字眼带领历史虚无登堂入室,有目的、有选择性的呈现出反动人物的温情一面。例如,为给慈禧太后正名,极力列举慈禧太后支持洋务派兴办实业的证据。相对于过去执火名仗地丑化领袖,否认历史,泛娱乐主义包装下的历史虚无主义悄无声息地附着于媒介和信息之中,极具迷惑性、欺骗性,其现实危害性不容小觑。

2.泛娱乐主义与消费主义合体侵占网络主流消费形式

“消费主义是一种隐蔽的、感性化的意识形态,它在向中国的蔓延和演化中对中国传统的消费观形成了强大冲击。”[9]在消费主义盛行的今天,泛娱乐主义的传播无疑助长其意识观念的强化。当前以“饭圈经济”的模式构成了二者的融合,占据绝大多数青少年的生活日常。

2004年,湖南卫视主办的《超级女声》进入大众的视野,经此一举便掀起了选秀节目的浪潮。近年来,由腾讯主办的《创造营》和爱奇艺主办的《青春有你》两相争霸,以人气、流量为评判标准每年培养出一组团体组合。庞大的消费市场和粉丝群体受到了资本的持续关注,在其“流量至上”的规则操纵下,虚假数据、粉丝打榜、疯狂集资的非理性消费行为逐渐异化,对青少年危害甚大。这种泛娱乐主义下的粉丝消费狂欢实质上是被资本裹挟的盲目消费,消耗粉丝的情感、时间、金钱、精力乃至价值观。

三、泛娱乐主义的影响及消解之道

首先,泛娱乐主义如同精神鸦片,使人们心甘情愿成为“沙发土豆”(1)沙发土豆”:指将大部分业余时间用来躺在床上睡觉,或者抱着电视机守上十来个小时的人。,沉浸在资本打造的“乌托邦”中,主流的公众主体意识和价值观念遭到瓦解。长时间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不仅会造成个人价值的削弱,更使得受众丧失“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社会责任感。泛娱乐主义对诸多问题是非曲直的混淆和重新定义,尤其容易将青少年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异化为带有娱乐性质的产物观点,在娱乐中迷失。

其次,大众传媒具有引导舆论、服务社会、普及教育的社会功能,在泛娱乐主义的混杂下,传统的媒体舆论生态遭到攻击。公众面对严肃事件的新闻中,可能将侧重点转移到其间的娱乐性而忽视了其间的伦理道德内核。在别有用心的势力的煽动下,甚至会忽视乃至质疑公共政策和政府权威,主流的大众传媒陷入“失语”,其权威性和话语权遭到消解。

最后,泛娱乐主义借助新媒体技术,融合其他社会思潮,抹黑党的革命成绩,丑化民族革命英雄,不断削弱马克思主义价值观的主导地位,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产生不同程度的消解和冲击,对我国主流意识形态产生严重的危害,最终使国家和民族陷入安全危机。

马克思曾指出:“对于哲学家们说来,从思想世界降到现实世界是最困难的任务之一。”[10]这一判断也适用于此,如何将泛娱乐主义的消解落实到现实社会生活世界中,也成为了最困难的任务。面对泛娱乐主义的种种猖獗之象,政府必须敢于亮剑,大众敢于发声。首先,需要纠正泛娱乐主义的社会情绪,提倡理性表达。大众的泛娱乐主义心态背后有诸多复杂的政治、文化、经济等因素,需要引导大众脱离娱乐的“乌托邦”,不是简单的抵制正当娱乐,而是需要引导大众正视娱乐的地位和作用,拒绝成为娱乐的附庸,反被娱乐异化。同时,加强监管力度,净化网络空间。除引导作用外,政府还需发挥监管职能,软硬并施介入网络生产活动,完善构建网络媒介的法律法规,严格娱乐节目的准入,注重可持续长效治理,将泛娱乐主义剥离生存空间。在此基础上,政府可培养高素质的网络意见领袖引领受众,为热点问题发声,揭露网络乱象中的本质内核,批判拜金主义、消费主义、历史虚无主义等内在逻辑,重新塑造话语权及其权威。

四、结束语

泛娱乐主义的疯狂蔓延,营造虚假狂欢,引发群体审美的庸俗化,其同其他社会思潮的交织导致国内主流意识的权威性弱化。如果任由泛娱乐主义肆意扩散,用空洞的娱乐和重娱乐轻文化的属性瓦解我国文化软实力,将严重危害我国文化自信及安全。在此背景下,政府发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统领的作用,更需要因时而新、因势而新提升监管能力,两手齐抓,久久为功。而作为泛娱乐浪潮的受众,也应提升网络素养,明辨是非曲直,自觉抵制泛娱乐主义的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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