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境条件看“难道”的情态表达

曾 传 禄

(贵州师范大学 a. 文学·教育与文化传播研究中心;b. 出土文献与近代文书研究中心, 贵州 贵阳 550025)

“难道”是现代汉语的疑问情态词,主要词典对其释义存在分歧:

《现代汉语词典》:“‘难道’加强反问的语气”[1]937,“表示揣测的语气”[1]937;“句末可以用‘不成’呼应”[1]938。

《现代汉语虚词例释》:“‘难道’只能用在疑问句中,加重反诘的语气”[2]336,“不表示怀疑”[2]341,“有时跟‘不成’连用”[2]336。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难道’用在反问句中(主语前或主语后),加强反诘口气。”[3]405“用在是非问句中,表示疑惑或揣测的口气,常常是向自己提问。”[3]406“‘难道’主要用于反诘句,较少用于揣测。”[3]381。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难道’只能用于反问”[4]309,“句末常有‘吗、不成’等词语。”[4]319

《现代汉语虚词》:“‘难道’用在疑问句的句首或句中,加重反问语气,有时跟‘不成’相呼应。”[5]176该词典在“难道”与“莫非”辨析时指出,“‘难道’没有‘莫非’的第二种用法”[5]173,即不能“表示疑惑不定的推测语气”[5]172。

《现代汉语八百词》:“‘难道’加强反问语气。句末常有‘吗’或‘不成’。”[6]407。

《现代汉语语气成分用法词典》:“‘难道’一般用于反问句中,加强反诘语气。”[7]311“用于向自己提问,表揣测或疑惑的语气。”[7]312

词典对于“难道”是否可表示反诘和揣测存在分歧:有的认为只能表示反诘,有的认为可表示反诘也可表示揣测。袁劲[8]、龚嘉镇[9]、刘钦荣和黄芬香[10]、苏英霞[11]、张亚军[12]25-29、丁婵婵[13]33、孙菊芬[14]、王兴才[15]等都认为“难道”多用以表示反问,也能用来表示测度,但未进一步探究如何判断其何时表示反诘何时表示测度。本文认为,“难道”主要用以表反诘,也可用以表揣测,只是表示这两种情态意义的语境条件(语用环境)有所不同。“难道”表示反诘和揣测共用同一疑问形式(结构形式完全相同),难点在于如何依据语境条件判断其何时表示反诘,何时表示揣测。俞光中、植田均指出“揣测问与反诘边界模糊”[16]104,在有些例子中存在“难以分清的情形”[16]104。

本文基于语料库的大量真实语料,考察分析“难道”表示反诘或揣测情态的使用环境,归纳其表达这两类情态的语境条件,旨在为这类疑问情态词的教学和研究提供一些有益参考。

一、 “难道”表反诘情态

“难道”后接的内容如果是说话人(通常是第一人称)自身状况或言行,则“难道”问句大多是反诘问句,因为说话人对于自己的状况或言行通常不会产生疑惑。例如:

例1 我难道为这感到羞耻过吗?(1)本文例句除非特别说明都取自北大CCL语料库,为节省篇幅和行文方便,一律不标出处,少数还作了一定的删节。

例2 难道我愿意终生留在世界上这个落后地区吗?

除此之外,具有以下几种语境条件也大致可以确定“难道”表反诘情态:

条件1 前面出现让步分句

例3就算我当校长不合格,难道当中学教师也不合格吗?

例4即使我的笛声不悦耳,难道就不能忍耐一会吗?

前面以“就算”“即使”“纵使”等引导的让步分句,先假定承认某个事实或情况,“难道”句以反诘形式强调发问人的坚定意志或坚决态度。

条件2 前面或后面出现反诘问句

“难道”句前面或后面出现反诘问句,这种语境条件下的“难道”句多是反诘问句。

例5我怎么刁难你了?难道我放人不放人,要听你的命令吗?!

例6你说这叫什么事?难道运动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吗?

例7他有什么脸去教学生呢?难道他上堂去告诉年轻的学生们好好的当亡国奴?

例8你何必哭呢?你难道以为我会缺少朋友吗?

例5～8中划线句子都是反诘问句,表达说话人对某言行否定、不满、讥讽或怒斥,与“难道”句语义表达一致。

条件3 前面或后面的语句表达了发问者明确的(肯定或否定)观点和坚决的态度

例9 日本侵略我国,列强抱不平,对我国表同情,难道是怀好意吗?岂真站在公理立场上吗?日本希望的是独占,列强希望的是共管,方式虽不同,其为厚黑则一也。

例10只有你一个独养女儿,难道我还存着偏心不是……

例9中划线语句明确表达了发问人的观点是:这些列强均不怀好意。例10中划线语句实际上表达了发问人的观点是:我根本不可能偏心。前面或后面的语句表达了发问人明确的观点或态度,而“难道”句则用反诘形式强调突出。

条件4 前面或后面有表消极情绪或贬抑詈骂类词语

“难道”句前面或后面出现表示消极情绪或贬抑詈骂类词语,如生气、沮丧、埋怨、委屈、鄙视、厌恶、愤怒、讽刺、喝斥、辱骂、不以为然等,这种语境条件下的“难道”通常表示反诘情态。

例11 杨廷麟在小桌上猛捶一拳,大声说:“难道国家要亡在这班人的手里不成?我不信……”

例12 难道就不会回想起你跟她的全部关系吗?唉,真是太愚蠢!

例13 他怒气冲冲地问:“难道这就是美国人吹嘘的要带给伊拉克人民的所谓‘民主和人权’吗?”

例14 张尉建指着他呵斥:“你叫什么?难道私自倒卖护照还不够?

例15你不要鬼叫鬼叫的!……,难道没有想过会造成大家的不便吗?

例16 “啊,该死的北方佬!”她叫道:“……,难道这还不够吗,要放任流氓来凌辱我们吗?”

例17 拉拉不以为然道:“那你就别抱怨了呀!……难道他们不是更看你承诺会有多少产出来决定投入多少吗?”

“难道”表反诘时与这些成分在语义上一致。表示揣测情态的“难道”一般是对意外、困惑等事态的谨慎、小心的测度,不与这类消极情绪或贬抑詈骂类词语共现。

条件5 答语

反诘问是无疑而问,说话人本无疑却以诘问形式表达自己明确的观点或态度,无需听话人回答,但强烈要求听话人认同或接受自己的言行。“难道”反诘问句的答语,有自问自答,也有自问他答。

(1) 自问自答。

例18 卓别林和希特勒都留着小胡子,难道他们的品行一样吗?显然不是。

例19 难道我会把这个人认错了吗?我告诉你,的确是他!

例18中的答语直接否定的是:他们的品行一样。例19中以确信语气间接否定的是:我会把这个人认错。

(2) 自问他答。

“自问他答”在这里是指发问人和回答者不同,可以是发问者发问他人回答,也可以是他人发问他人回答。

例20 “谁提出来的又有什么要紧?难道这不是咱们俩的一致想法吗?”“当然不一样。”

例21 孟子立刻反问:“难道你以为这些人是为了偷鞋子来的吗?”那人只好回答:“大概不是吧?”

例20中的答语直接否定的是:这是咱们俩的一致想法。 例21中的答语对发问人的观点“难道你以为这些人是为了偷鞋子来的吗?”做了测度性回应。 “难道”反诘问句只有自问他答时有测度性答语, 自问自答时没有测度性答语, 因为发问人对自己的状况或言行一般是确定无疑的。

条件6 “难道”句同时是一个感叹句

有的“难道”句句末用叹号,表示感叹语气,但从本质上说,这类“难道”句仍是反诘句,反诘句表示强烈的肯定或否定语气,很容易转化为感叹句[17]29。

例22 难道我自己也人到中年,走到生命的半路了!

例23 难道一个博览群书、喜爱音乐的人就不可能有点傻!

例24 在这样痛苦的场合,难道还会有什么乐趣可言!

条件7 “难道”后接的内容与前句或后句语意矛盾对立

“难道”后接的内容与前句或后句在语意上矛盾对立,前句或后句是发问人表达观点或态度的依据,通过其语意可知这类“难道”句以反诘形式表达发问人明确的肯定或否定的观点或态度。

例25他觉得应当马上离开家,去参加斗争,难道他自己应该袖手旁观么?

例26就算他们脱离了要塞,终究是曾经非法占领要塞、反抗皇帝之辈,难道可以无条件地赦免他们的罪行吗?

例27您可不要忘了您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一种立场呀。只要我向皇帝禀奏一句话,从今而后您的肩膀,就不需要再负荷您沉重的头颅了。难道您还有立场来向我作相对的要求吗?

例28 难道你不是这样吗,自私透了,亲爱的?只顾你自己的宝贵安全,便不管联盟的生死存亡了。

例25中根据划线句子的意思可知:他不应该袖手旁观。这在语意上跟“难道”后接的内容矛盾对立。例26中根据划线句子的意思可知:他们的罪行不能无条件赦免。这也跟“难道”后接内容形成对立。例27中划线句子的意思是:您现在处于这样的立场,只要我向皇帝禀奏一句话,您的性命就不保,因此,您没有向我作相对要求的立场。这也否定了“难道”后接的内容。例28中划线句子的意思是:你极其自私,只顾自己安全,不管联盟生死存亡。这跟“难道”后接的内容语意上矛盾对立。“难道”后接的内容与前句或后句在语意上矛盾对立时,“难道”只有表反诘才跟前句或后句语意一致。

条件8 “难道”后接的内容明显违背客观事实

例29 难道因为他在家里,全家就可以没煤也不冷,没米也不饿吗?

例30 难道本人堂堂一个国军少将当真还要去同这个泥腿子称兄道弟吗?

例31 难道自己还不能信任自己么?

例32 你的智谋难道都让魏国人吓跑了吗?

例29中“难道”后接的内容是违背客观事实的,不现实或不可能实现的;例30、例31中“难道”后接的内容是不合情理、不可理喻的;例32中“难道”后接的内容是荒谬的。“难道”后接的这些内容,表达发问人明确的态度、否定的观点及强烈的讽刺。

条件9 “难道”后接特殊标志结构

(1) 不+“就”类副词+VP。

“难道”后是“不+‘就’类副词(就、都、也、正)+VP”结构形式,这种结构的“难道”句都是反诘句。“不+‘就’类副词”(如不就(是)、不正(是)、不也(是)、不都(是)、不(是)也)+VP”,可以凸显作为句子的焦点VP,即强调确认说话人的观点,“表现说话人主观的‘独到’见解。”[18]222“不+‘就’类副词+VP”形式的反问句,表示说话人对某种现象或言行不认同,因而采用诘问形式强调确认自己的看法,带有申辩意味,有时带有反驳意味。

例33 各地发生的很多危机,难道不就是这样通过互联网解决的?

例34 难道我们不都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吗?

例35 以权谋私是腐败,管理国有资产而不能使其增值、甚至任其流失,难道不也是一种腐败吗?

例36 这两幅照片难道不正是新旧西藏交通状况的缩影吗?

例33～36中“不就是”“不都是”“不也是”“不正是”分别对所接部分进行强调,即说话人确认其观点的形式手段,“难道”对此观点再次强调确认。邵敬敏指出:“‘也’‘就’有加强语气的作用,所以‘不也是”’‘不就是’构成的疑问句,不论后面跟的是名词性词组,还是动词性词组,都形成反问句。”[18]230这些副词使反问语气更为强烈,“难道”在这类反问句中无疑使反诘程度进一步增强。

(2) 情态动词+(不)+VP。

“难道”后是“情态动词(能、敢、会等)+(不)+VP”结构形式,这种“难道”句多是反诘问句。情态动词前“再上加语气副词‘还’,或者采用否定形式,则反问语气更强烈。”[18]228

例37 难道美国还能高枕无忧不感到逼迫吗?

例38 小妹便是做了甚么错事,师姊如要责罚,小妹难道还敢不服么?

例39 我们是商家,乔家也是商家,您借银子给他们,让乔家渡过难关,难道他们还会不还你银子?

(3) 不+情态动词/心理认知动词+VP。

“难道”后是“不+情态动词(能、敢、会、该/应该/应当、值得等)或心理认知动词(想、怕、觉得、感到、懂得、认为/以为等)+VP”结构形式,这类“难道”问句多表示反诘。情态动词前再加“就”“还”或否定形式合用,反问语气更强烈[18]229。

例40 我已经失去了妻子,难道还不能和女儿在一起吗?

例41 你们现在难道还不敢担这水吗?

例42 朋友们赏脸来道喜,难道还不该招待招待吗?

例43 朱猛难道就不怕他的兄弟们因此而看轻他?难道就不怕损了他们的士气!

例44 难道你不觉得叫伟大的罗马和叛乱的角斗士议和是极大的侮辱吗?

(4) 不是+NP/VP。

“难道”后是“不是+ NP/VP”结构形式,“不是 NP/VP吗?”为反诘问句,句中再用“难道”使反诘语气更为强烈。有时,前面的语句表达了“NP/VP”的相关内容,“难道”问句则为简短形式,如例47中“难道不是吗?”

例45 这难道不是一个可以将全宇宙掌握在手掌之间的绝佳机会吗!

例46 在黑人群体中,男性难道不是比女性享有更多的权利吗?

例47 这就说明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难道不是吗?

条件10 “难道”句中有强道义情态词语

“难道”句中含有“非得/非要”“必须”“一定要”“非/非得……不行”等强道义情态词语时,“难道”句多为反诘问句,这些强道义情态词与反诘句表达发问人坚决的态度和强烈的感情在语义上一致。

例48 难道非要我脆在地上求你,求你宽恕我吗?

例49 鲜血的教训,难道一定要用新的鲜血来记述吗?

例50 他无情,难道我就非无义不可吗?

条件11 “难道”句中有跟事实相悖的负面评价或贬抑詈骂类词语

例51 居然向你卧窗外的男人挥起手了?难道你发疯了,……我简直给吓坏了!

例52 照你如此一说,刘旅长和国军长官兵卒难道都是饭桶不成?

例51、例52中划线词语为负面评价或贬抑詈骂类词语,这类词语不反映现实或与事实相悖,主要用以表达说话人的抱怨、不满或愤怒等消极情绪。

二、 “难道”表揣测情态

条件1 “难道”句与“还是”等选择问句组配

“难道”分句与“还是”“或者”等分句搭配构成选择复句,或是“难道”问句与“还是”“或者”等选择问句搭配共现,即“难道”句作为选择问句的一个选言支,“难道”只能表达揣测情态。选择问是有疑而问的真性问,反诘问是无疑而问的假性问,“难道”只有表示有疑而问的测度时才能作为选择问句的一个选言支。

例53 难道黑暗的帘幕已经开始盖住我的双眼了吗,还是这里的房间和走廊真的这么黑?

例54 难道他不在的时候你就不能过自己的生活吗?或者他把你锁在棺材里了?

例55 难道他们都是富家子女?抑或是为了迎合外国学生?

条件2 前面有表示揣测依据的句子

例56东尼见她没有什么笑容,记得她脾气臭,难道她生气不成?

例57母亲曾说张太太一买首饰就是半个千万;母亲又说人家只不过给我们面子;拿我们看成知己,才有这担戴,难道存心陷害我不成?

例56划线句子描述一个现象,例57划线句子陈述一个事实,“难道”句据此对其可能的缘由进行揣测。

条件3 前面或后面有表示疑问、担心、惊异或意外的句子

前面或后面出现真性疑问句,或者表述担心、诧异、意外、不可思议(令人费解)的句子,“难道”句对此行状或情况的原因或影响进行揣测。例如:

例58我的事业在哪里呢?我的希望又在哪里呢?难道我的出路就在中国餐馆吗?难道我就命里注定要埋没在那些酒囊饭袋之间吗?

例59 当俄罗斯队以25:15的明显优势胜了第三局时,在场的记者和观众无不为中国女排捏把汗。难道俄罗斯队会像上届的中国女排一样反败为胜?

例60 我亲眼看见她躲在我也躲过的草垛里头簌簌发抖,当时她父母正在对面咒骂她。什么都不惧怕的华妹这么惧怕家人,这倒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难道她弟弟的死会同她有关?

例61 金棕榈奖首次颁给一部纪录片----《华氏9·11》。更为引人注目的是,这部由美国导演迈克尔·摩尔执导的影片在法国戛纳获得了大奖,却在美国本土遭到封杀。难道欧洲人与美国人又生歧见?

例62一个女人怎么可能14岁结婚后,就心甘情愿地在家呆一辈子,而且是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她难道不感觉痛苦?

例58中划线句子为特指疑问句;例59中划线句子表示担心紧张;例60中划线句子表示惊奇诧异;例61划线句子表示事出意外(出乎意料);例62划线句子表示不可思议之事。“难道”句表述猜疑揣度其缘由、后果或影响。

条件4 前面或后面有表示惊诧、问忖类词语

前句或后句中有“想(估摸)”“疑惑”“茫然”“不解”“思忖”“惊愕”“不料”“意外”“一怔/愣”“竟/竟然”“面面相觑”等心理活动的词语,“难道”句一般为揣测问句。

例63 宋慈疑惑地说:“柳青房里为何有这样的银袋子?难道有什么人向她送过银子?”

例64 难道就逃不出这条死胡同了?她疲惫的头脑细细思忖。

例65 姜青山十分惊愕,“怎么会吃这个亏?难道你们不会选滑雪路吗?”

例66 难道是布什总统提前到来?记者们面面相觑,困惑写在脸上。

条件5 答语

有时后面的句子对“难道”句表示的疑惑作了明确的回答或测度性回答,或者作了进一步解释或补充说明。“难道”揣测问句的答语,也可分为自问自答和自问他答两种。

(1) 自问自答。

例67 难道大娘是不宽恕我这不肖子孙吗?不会,不会的!

例68 这难道是老丁的老伴儿?嗬!有点像!是她!就是她!

例69 德罗海达难道不需要那些光线柔和的灯吗?恐怕是不要的。

例70 难道她会由于政治信仰和渴望而放弃了她的正常生活?太难说了。

例71 难道拥有天下、“德配天地”的皇帝也会如此这般,来个“皇盗陵”?其实,皇帝是世上最大的盗贼,即所谓大盗盗国,是不折不扣的“霸盗”!

例67中的答语对“难道”问句表达的疑惑做了明确的否定回答;例68中的答语则做了明确的肯定回答;例69、例70中的答语对“难道”问句表达的疑惑做了测度性回应。例71中后面的“其实”句对“难道”句表示的疑惑做了解释性回答。

(2) 自问他答。

例72 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特别是净饭王更觉得奇怪,就问仙人:“你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呀?难道太子的相有什么问题?”仙人说:“不,太子的相实在太好了,……”

例73 鸿渐问道:“难道你喜欢留在这地方?你不是一来就说要回家么?”她说:“现在不同了。只要咱们两个人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好。”

例74 “难道不能给他定个强奸罪或流氓罪吗?他是骗的我。”“恐怕不能,姑娘。……”

例75 努尔哈赤有些生气地说道:“……你应该让侍卫去找代善,皇太极这小子难道会把这事不放在心上?……”阿敏只得敷衍着,说道:“该不会吧?……”

例72中的答语对“难道”问句表达的疑惑做了直接否定;例73中的答语则对“难道”问句表达的疑惑做了间接肯定;例74、例75中的答语对“难道”问句表达的疑惑做了测度性回应。

条件6 “难道”句中含有表示虚指或真性疑问的词语

“难道”句中含有表示虚指或真性疑问的词语,如疑问代词“谁”“哪”“什么”等,或者“难道”句为是非问形式“难道+X+不是”,这类“难道”句一般为揣测问句。

例76 难道您知道是谁杀的吗?

例77 难道又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例78 难道你听到了什么吗?

例79难道你们也提倡“全民经商”不是?

条件7 “难道”句中有表示确信或预料意义的词语

“难道”与情态词“真/真的/真是”“果真”“当真”“确实”等共现,这些词语确认和增强了“难道”所带有的揣测语气。例如:

例80 难道这真的是一次普通的民航失事吗?

例81 难道当真还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吗?

例82 奴隶的“人的尊严”和役使奴隶者的“人的尊严”难道果真没有多大区别么?

条件8 表述不完整

“莫非”后接内容省略或表述不完整时一般表示揣测,揣测内容多是说话人不希望发生的、不好直说的,或是预料之外的;反诘情态的“难道”,语义明确、语气强烈、态度坚决,后接内容一般不省略。

例83 宋慈将案卷往唐书吏眼前一送:“你能找出那份笔录吗?”唐书吏边找边不停地说着:“哦能能当然能找到。这是小吏亲手作的堂审笔录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咦怎么没有?”一想倒抽了一口冷气“难道是知县大人他……”

例84 “是的,太太。正是这样,我们是最后一批从防御工事中撤出来的,从北边大约一英里的地方。”“难道你们……难道军队真的在撤退?”“是的,太太。你看,北方佬就要来了。”

例83中唐书吏找不到案卷里亲笔做的堂审笔录,怀疑可能被知县大人藏匿或销毁了。例84中太太(斯佳丽)依据答者说的“我们是最后一批从防御工事中撤出来的”“北方佬就要来了”,猜测南方军队可能败退了。

三、 关于“难道……不成”的情态意义

“难道”可表示反诘和揣测情态,但主要表示反诘情态;可跟句末语气词“不成”共现,构成“难道……不成”,具有增强语气的作用。《现代汉语八百词》将“不成”释为“用在句末,表示反问的语气。前面有‘难道、莫非’等副词呼应。”[6]94《现代汉语虚词例释》将“不成”释为“用在句尾,表示揣度或反诘的语气。经常跟‘难道、莫非’相呼应。”[2]95《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将“不成”释为“用在疑问句末尾,表示揣度或反问的语气。常跟‘莫非、难道’等副词配合使用。”[3]62刘钦荣[19]86认为“难道……不成”的问句都是反问句。“难道……不成”除了表示反诘情态,是否可以表示揣测情态?通过大量真实语料的调查,我们发现,“难道……不成”既可表示反诘情态也可表示揣测情态。为了更好地说明“难道……不成”表达反诘情态和揣测情态的具体使用状况,我们对其情态表达的使用频率及其语境条件的分布状况做了随机抽样调查,获取“难道……不成”用例124条。总体来看,“难道……不成”可表示反诘情态和揣测情态,表示反诘情态的使用频率稍高于揣测情态;在现当代汉语中,“难道……不成”表示这两种情态其实都很常见。而“难道……不成”表反诘情态和揣测情态的各语境条件的分布是不均衡的,都集中分布于3、4种语境条件,见表1。

表1 “难道……不成”情态表达在不同语境条件下的分布状况

需要说明的是,为避免重复,我们仅对特定格式“难道……不成”情态表达的使用频率及语境条件的分布状况做了调查,未对“难道”做相应调查,但上述调查结果对“难道”来说也应该大致类同。

四、 结 论

综上所述,疑问情态词“难道”可表示反诘和揣测情态意义,表示反诘情态的使用频率稍高于揣测情态,二者的语用环境或语境条件也有所不同,可依据语境条件判断其何时表示反诘,何时表示揣测“难道”表反诘情态的分布于11种语境条件中,表揣测情态的分布于8种语境条件中,且分布不均衡。需要说明的是,即便处于相同单句或小句的“难道”仍可能表示不同的情态意义,它们具体表示何种情态意义要在更大的上下文语境中才能确定。试比较下面两组句子:

例87 不管怎么变,他艰苦奋斗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不会变,他必会向腐败现象展开坚决斗争。对他来说,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例88 弱弱地问一句,那些农民把安身立命的房子卖了,把养家糊口的土地盘走了,不仅不担忧,反而一脸轻松,对于未来,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自拟)

例87句中“难道”表反诘,否定了还有别的选择;例88句中“难道”表揣测,对是否还有别的选择表示疑惑。

例89 他高高的、壮壮的,瞧上去憨厚老实。难道他也去干家政?当男保姆?他回头冲我笑笑:“怎么,不相信呀?”

例90 一个名牌高校的计算机博士,不做企业高管,难道他也去干家政?(自拟)

例89句中“难道”表揣测,对“他也去干家政?当男保姆?”表示疑惑;例90句中“难道”表反诘,否定“他也去干家政”。

例87～90中,“难道”处于相同的单句或小句,但在更大的上下文语境中,“难道”表示的情态意义可以不同。这说明,分析词义要以语境为依据;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教师应设置不同的语境,帮助学生根据语境理解和判断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