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岁月的光影中

2023-11-08 23:07邵晖
凉山文学 2023年5期
关键词:木里老师

邵晖

当我被颠簸的大巴车惊醒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还是念念不忘“香格里拉”这四个字。一连的山路几乎耗尽了我的心力,在晕车药作用下的半醒半睡中只能感觉自己随着车身被甩来甩去,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这公路就是沿着悬崖山壁凿开的,往窗外看去,除了山还是山,偶尔可见的几片坡地上是休闲地踱步的牛羊,我不由得“哇”出了声。

天空是纯净的蓝色,蓝得几乎没有杂质。山谷间流淌着潺潺的山泉,有种世外桃源的清幽和旷远。“看,我们到了。”听到同行老师的话语,抬眼间只看到一个用石头砌成的门头,上面写着“木里,欢迎您”。木里,我终于来了。在这里,我将度过一年半远离家人亲友的漫漫岁月;在这里,我将作为一名援藏教师为大山里的孩子们传授知识;在这里,我将留下我悠长时光中不可泯灭的印记,待到日后回首时,那些岁月的光影中都是斑驳却牢固的回忆。

木里中学

初见木里中学,真是有种惊艳的感觉。大气的校门,进校门后一长排铜制的壁画和宣传语,汉藏两种语言书写的校名,以及独具藏族特色的靛蓝色颜料,都叫人觉得遥远又神秘。更确切地说,是有一种神圣的新奇感。走进校门是一个斜坡,在这个到处都是高山的地方,能找到一片平地实属不易。学校并不大,一眼可以望见学校的整体:行政楼、中转房(提供给教师的宿舍)、女生宿舍和食堂、两幢男生宿舍、两幢教学楼。

我们刚到的时候,这学校就只有一个篮球场,半年的时间,湖州援建的运动场和综合楼都已经建好并且使用了。木里高中的老师年龄层挺让人诧异的,要不就是年纪比较大的接近退休的老教师,要不就是刚刚毕业的小年轻,中间的年龄段是断层的,不过想想并不奇怪,年轻人都想走出大山,而木里的交通太不方便,出木里要花上一天的时间,所以能留住的年轻老师真是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在满签约期后就离开了。反倒是我们这些援藏教师填补了这个年龄断层。

可是,我所能遇见的每一个木里中学的老师,都是那么勤勉和踏实。办公室的朱老师和叶老师是老木里人,他们扎根于此,为木里中学奋斗了一辈子。每天早上叶老师几乎都是第一个到的,而朱老师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办公室辅导学生。余老师、勾老师和赵老师是新木里人,他们都已经成家并有了孩子。赵老师不光是年级主任还是班主任,他们两口子都是木里中学的老师,木里中学的班主任是每天都有晚自习的,还有每天早上早读前的半小时也得班主任看着。他们家的两个女儿一到晚自习就会被带到办公室,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等着爸爸妈妈。还有小卢和小杨是新生力量,其余的就是我们三个援藏老师,反正办公室每天都挺热闹的,在这个弹性坐班的学校,大家都是自觉的在上完课后还留在办公室,没有晚自修的日子也会来办公室,要不就是辅导学生,要不就是备课改作业。

这里的孩子来自不同的少数民族,以藏族和彝族居多,他们拥有纯净的眼神,这眼神是我很多年都没见过的,明亮,质朴,就像一泓泉水,可以直击内心。这些孩子们淳朴善良,他们很多人都没有走出过木里,记得英语课上问他们有没有去过哪里旅游,他们说“我们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从家乡到县城。”他们见过的世界很小,但跟他们的父辈和祖父辈不同的是,他们终于拥有了梦想,他们想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他们眼里的光更多了些向往和期盼,他们愿意接受新的知识,他们渴望了解和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大山里完全不同的新鲜事。所以只要跟他们聊起我的家乡,他们眼里的光便会更多一些。

这所“天边的学校”也已经有了63年的办学历史(建于1958年),每年考上大学的人数也在呈阶梯式的上升,2020年还成功地评上了州示范校,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更好。也许等到一年半的支教工作结束,她还会有更惊人的变化。每天在校园里看着日出日落。那些偶尔出现的七色祥云,和每时每刻都变幻着的白云都见证着这片土地的繁茂和希望。

鋤头湾村

木里高中其实不在木里县城,而是在乔瓦镇的锄头湾村。学校在国道的旁边,村庄就在学校对面的山上。沿着水泥路往上走会看到两间木头和石头搭起来的平房,每每走过,都见不到屋子里有光,有时候会遇到一两个小男孩在门口玩石子,有时候会见到一个小女孩身着单薄,怯怯地朝我们看一眼又躲进屋里去,还有的时候会遇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在门口的大盆里洗碗。所以我们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两间屋子里到底住着什么人。阳台上经常会看见一个彝族孃孃在夕阳里朝着村口张望。再往上走是一幢二层的房子,看上去没有那么旧,但是屋里也总是没有光,透过半掩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柴火,门口两棵大树上拉一根绳子就是晾衣服的好地方,洗好的衣服就那么搭在绳子上,让人想起韩剧《1988》里那些无可回头的岁月。更高处是一个大房子,门口写着四好家庭,院子里有盛开的月季花,未经修剪却怒放得可爱。往上走一段又是一户人家,家里的孩子在乔瓦镇小学念书,晚上经常会遇见他们背着书包回家来,这家的院子里都是核桃树,还养着几只大鹅,看到我们走过都会引吭高歌。快到转弯的地方是木里森林扑火队营地,转过了弯是四海食品加工厂,只是早就搬到下面县城去了,房子都是空着的,紧闭的铁门和微微打开的窗户在讲述着他们过去的辉煌。

深秋的锄头湾村到处是美的,苞谷地已经搬得干净,小麦刚刚播下地,蚕豆却在跃跃欲试地探着脑袋。走到高处,山上都是马尾松,黄绿相间的松针和远处的梯田组成了一幅幅油画。天空总是那么澄净,这种碧蓝色也许在别处是很难见到了,被风撕扯开的云在蓝天中肆意游荡,光是那么抬头看那些云彩的变化大概就能耗去半天的光景。山的深处也有不少人家,远远望去,对面山顶的人家是在做饭了,炊烟袅袅和云绕在一起。很多人家的屋顶上晒满了苞谷,牛羊自由地在山坡吃草散步,系着头巾的嬢嬢们一边看着牛羊,一边在砍柴。我想,这样恬静的乡村生活是没有掺杂任何欲望的。

爬山原本并不是我的热爱,但是在这个到处是山的地方,爬山却成了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锄头湾村的山就是我们经常去的了。因为这里的山路比较好走,三小时可以到山顶。浓浓的秋意都画在了树叶上,层林尽染的柔美和登高望远的开阔让我们完全忘却了登山的辛苦。我们从山的阴面上去,一路上寒意阵阵,山上下来的人都穿着羽绒服,我们只能走一段,看到太阳赶紧晒晒背,再继续走。

山上有很多奇松,大约是松子被一阵风带过就随意扎根在悬崖边,那些努力绕过石头而往上生长的松树在一次又一次的弯折中诉说了生命的意义。山上多是马尾松,叶子由红到黄再到绿,松针像马尾般垂下,阳光透过树缝穿过来,有种金光闪闪的不真实感。秋天的茅草特别地有着文艺范儿,在风里只那么轻轻地一摆,大约就能让诗人写出好些诗句来。在山顶远眺木里县城和我们的高中,真是有种心胸开阔的畅快。

从上午9点到下午2点,我们翻越了两座山。身体是疲累的,但是心情是畅快的,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登山,因为那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可以让你放下很多郁郁的心事,开阔你的胸襟,让你更有底气去面对未知的将来。

玛娜茶金

你有多久没有见过漫天的繁星?就像一张绒毯上缀满了亮闪闪的珍珠,然后又铺天盖地地笼罩在你的头顶,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得不敢想象。星星只管在天上,狡黠地眨着眼睛,有些亮得分明,有些若隐若现。仰头看天,看到的是明亮的星河,在海拔4300米的高原,终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夜空,很想找个草地躺下来,就这样看着漫天的星星让我回到童年。那晚上我们住宿在山上的人家,听说当年拍下日照金山图片且上了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也是借住在这户人家,于是便多了几分亲切感。

屋子里火堆升起来了,美丽的卓玛开始打酥油茶,帅气的鲁绒把屋外的柴搬进来塞进炉膛。我们围坐在火堆旁让冻僵的手脚渐渐恢复知觉。一杯酥油茶喝下去,周身都暖起来了,奶渣的味道还是不能习惯,青稞面倒是很香,有点像家乡的炒米。柴火在噼啪作响,炉火忽明忽暗,我们在这样的温暖中几近陶醉。坐在一旁的孃孃一边捻着念珠,一边转着经筒,眉目中都是沧桑后的平静。

第二天的清晨4点多我就怎么都睡不著了,6点准时出发前往观景平台,在这个平台可以看到三座神山。玛娜茶金是洛克当年探险所及的香格里拉的核心,“玛娜”是母山的意思,“茶金”是广阔的草场的意思。这个平台是近几年才修的,从这里可以望见仙乃日、央迈勇和恰朗多吉三座雪山,更神奇的是,当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洒在山顶会有日照金山的圣景。我们在车里一直等到7点30分,东边的天空隐隐有点红色了,那是太阳要升起来了,我们赶紧下车走到外面,这裹挟着雪花的大风几乎要把人刮跑,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可还是觉得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但是眼前如涛般翻腾的云海,第一缕霞光映照下的金顶,终年积雪不化的雪山和大风中飘扬的经幡都美得让人窒息。摄影师们的“长枪大炮”都架起来了,我们就只有靠眼睛,看着天边红色的云在大风中迅速变化着形状,一会儿是鱼鳞样的浅浅金色,一眨眼就变成了一团红光下的云球。看着东方太阳的光轻轻打在山顶上泛起一片金光,看着巍峨雪山在云雾中慢慢显露原本的模样,真的是有种神圣的力量。在这一刻唯有屏息凝望,让我们的心随同缓缓露面的太阳一起在这浩瀚天地间完成一次最纯净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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