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传播视域下葡萄牙语推广路径及其启示

2023-11-17 21:42陈道彬
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9期
关键词:葡萄牙语葡语葡萄牙

陈道彬

(1.北京理工大学珠海学院,广东珠海 519088;2.澳门城市大学,澳门 999708)

一、引言

语言是国家对外文化传播的载体,也是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体现。历史上的主要西方大国都非常重视语言传播与推广。从罗马帝国时期拉丁语在欧洲的强势传播,到十七世纪末法语成为欧洲大陆外交通行语言,再到今天英语取代法语获得全球通用语的地位,语言传播能力是国家综合实力的重要衡量标准。二十一世纪以来,世界范围内的语言接触日趋频繁,经济全球化为语言国际传播创造了新路径。语言传播不仅是国家文化软实力传播的重要途径,也是当代国际间人才资本、信息流动的必要条件,对世界语言生态和文化交流的发展有重要意义[1]。结合语言传播理念与实践经验,当今,我国语言传播建设已经从初期的对外汉语教学,逐步开始内涵式发展,向国际中文教育转变,强调语言文化的融合传播和中华语言文化的跨文化输出。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提出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为中文国际传播指明了发展方向。在我国参与全球治理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代背景下,结合区域国别进行语言研究,对建立国家间政治互信、经济融合和民心相通具有重要意义[2]。

二、语言传播基本概念与模式

语言传播是社会语言学研究的一个分支。英文中“language spread”具有两层释义,强调语言发展的自然性和主体性,语言既可以是自然而然地发展并向外传播,也可以是外部力量有意识、有目的的传播[3]。系统化的语言传播研究要追溯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Cooper[4]对语言传播概念首次做了较为全面的探讨,提出不同维度下各变量间的关系。他强调,语言传播是一个动态过程,既是地理的传播也是人与人之间的传播;是某种语言或语言变体为实现特定交际功能的交际网络,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扩张的过程。具体可细化为七个评价量规(rubric),包括使用者身份、采纳形式、功能作用、传播过程、动机以及语言规划方式(Who adopts what,when,where,why,how)。Kachru[5]从语言传播的因变量与自变量出发,认为语言传播包括语言在交际中对本国或非本国的传播功能,与语言使用人口及地理分布有关,包括语言习得特别是多语境下的语言学习,涉及多语环境、语言维护和语言转换等因素。García[3]399在语言传播文献综述研究时,进一步将语言传播分为三个研究阶段: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语言传播研究初期阶段,强调语言传播是自然的现象,解释因语言多样化而产生的各种语言问题;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语言传播的评判时期,将语言传播置于社会文化语境,语言传播效果受语言接受者自身因素影响,还对弱势语言的语言濒危问题进行研究;二十一世纪以来的后现代主义,强调全球化和科技进步对语言传播的影响,关注语言生态对语言传播的影响。

国内学者李宇明[6]基于族内传播与族际传播两个维度,将语言传播界定为A民族(包括部族)的语言被B民族(包括部族)学习使用,从而使A民族(语言领属者)的语言传播到B民族(语言接纳者),认为语言传播是民族间接触与交流的结果。郭熙[7]从社会语言学视角,把语言传播分为两种传播模式,一是语言自然传播,一是对某种语言有意识的传播,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当强势语言使用范围不断扩大,弱势语言使用范围则相对缩小。张治国[8]认为,语言传播属于社会语言学或语言政策学科的内容,传播过程受到推广国的推力与接受国的拉力影响,其特点是跨国性、竞争性、长时性和渗透性等。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语言传播理论研究的交叉学科属性进一步彰显,但是,语言传播理论建设跟传播实践需求仍有差距,国内外学术界对语言传播的理论研究还有待于进一步发展与完善[1]。

简言之,国内外学者对语言传播的关注点主要是从语言传播本体、传播动因、传播方式、传播效果等维度进行解读。总的来说,语言传播受到推广国的内外综合因素影响,是一个动态的复杂过程。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水平、语言政策与规划、推广渠道与传播主体等因素都将影响语言传播的路径与效果。

三、中葡合作背景下葡萄牙语传播研究意义

进入二十一世纪,世界上10个最具有影响力的语言分别是英语、法语、西班牙语、俄语、阿拉伯语、汉语、德语、日语、葡萄牙语和印地语。全球10大语言的划分主要基于六个维度,即母语使用人口、二语学习人口、使用国家与人口规模、国际科学外交领域使用数量、国家经济实力和语言声望[9]。在国家汉办“世界主要语言推广情况调查”项目中,张西平等[10]探讨了美国、英国、德国、法国、西班牙、日本和韩国的语言传播与推广经验,借鉴世界主要语言传播成功模式为中文国际传播提供新视角。相对来说,国内学界对葡萄牙语(以下简称葡语)语言传播的研究很少涉及,有待进一步探讨。

偏隅欧洲西南角的葡萄牙之所以能将葡语推广至各大洲并维持至今,与其最早开启海外殖民扩张和后殖民时代的语言推广策略紧密相关。始于十五世纪末,葡萄牙语是近代首次出现的全球化语言,对非洲、亚洲和美洲的殖民贸易与文化交流产生了直接或间接影响,世界许多地区至今仍保留着葡语文化印记[11]。当前,葡语使用人口规模在世界上排名第六,以葡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还包括巴西、安哥拉、佛得角、莫桑比克、圣多美和普林西比、赤道几内亚、几内亚比绍以及东帝汶,范围横跨欧洲、美洲、非洲和亚洲。由于使用人口主要分布在撒哈拉以南非洲与巴西,葡语是南半球使用人口最多的语言。

葡萄牙是首个参与共建“一带一路”的欧洲国家,2017年中葡两国相继签订蓝色伙伴关系和“一带一路”建设谅解备忘录,两国的多边合作发展势头良好。2019年《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提出以澳门为沟通桥梁,发挥东西方多元文化长期交融共存特色,建设中国与葡语国家文化交流中心。借助中葡论坛、中国与巴西“金砖五国”等平台,中国与葡语国家之间已经建立起长期稳定的双边、多边合作机制。2022年中葡论坛部长级特别会议在澳门成功举办,为今后一个时期中国和葡语国家在中葡论坛框架下加强各领域合作做出了具体规划。在此背景下,探讨葡语传播将有助于完善对葡语国家的区域国别研究,为中文国际传播建设提供有益参考。

四、葡萄牙语推广历史与全球地位

葡萄牙是大航海时代的开启者,十五世纪开始葡萄牙人在通往亚洲新航路的沿岸建立起贸易中转站与殖民据点,率先开辟了欧洲通往亚洲的海上新航线,彼时的里斯本成为欧洲通往亚洲的主要起点。在随后的几个世纪里,欧洲的荷兰、英国、法国等先后崛起,推动了全球性的人口迁徙,世界语言版图产生了重要变化。殖民初期,葡语点状分布于沿海据点,语言传播的广度与深度有限。从非洲海岸到印度果阿、斯里兰卡、马六甲以及东南亚班达群岛形成了基于葡语的克里奥尔语(creole)使用群体[12]334。十五到十七世纪,葡语是葡属非洲、亚洲殖民据点的通用语言,也是欧洲海外贸易的主要语言,由于海外殖民主要是为了扩大海外贸易市场,葡语使用范围十分有限[13]。巴西殖民地到十八世纪中叶才确立葡语官方地位,而葡属非洲的葡语使用群体仅限于殖民当局与当地精英阶层,直到十九世纪末欧洲列强瓜分完非洲后才开始推行葡语教育。

二战后,亚非拉殖民地纷纷脱离列强殖民统治获得独立,葡属非洲在1974年葡萄牙发生康乃馨革命后才获得独立地位。独立后,前殖民地国家沿用葡语作为本国官方语言,2002年东帝汶脱离印度尼西亚独立后,也将葡语设为官方语言之一。二十一世纪以来葡萄牙政府将葡语的对外推广列为外交政策的优先战略,制定了宏观语言政策规划,设立了在未来实现葡语成为联合国官方工作语言的目标。随着安哥拉、莫桑比克和巴西等葡语国家人口的快速增长,二十一世纪后半叶,葡语使用人口规模将进一步获得增长。

201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第40次全体大会上正式批准每年的5月5日为“世界葡萄牙语日”,首次为非联合国官方语言设立世界语言日,以表彰葡语在保存和传播人类文化方面的作用。根据全球政府间国际组织和非政府国际组织的工作语言统计,按规模与影响范围,到2022年葡语在全球性国际组织中排名第7,在洲际性国际组织中排名第8,在区域性国际组织排名第5[14]。葡语区域化与国际化地位明显,已成为国际与区域组织最常用的语言之一。

五、葡萄牙语传播与推广的主要路径

(一)从殖民地语言同化政策到推行海外葡语教学

欧洲殖民帝国主要利用经济科技与军事优势对外殖民扩张,宗主国语言以“先天优势”通过语言帝国模式由殖民者对当地土著人口强行推广[15]。十六世纪前半叶的葡属巴西土著语言和克里奥尔语仍然是巴西的通用语言,十八世纪中叶葡萄牙在巴西推行葡语,加强统治。1757年在葡萄牙王室的支持下,《庞巴侯爵法令》获得通过,其中规定巴西殖民地的官方语言为葡语,禁止教会学校教授或使用其他语言,推行语言同化。为有效进行殖民地管理,殖民者主要通过语言教育政策在学校推广葡语教学,到十九世纪初葡语已成为巴西社会的通用语言[16]。另一方面,葡属非洲殖民地的葡语推广则相对滞后,直到十九世纪末才真正在殖民聚居点推行葡语教育。葡属非洲时期主要是依靠殖民地法令与殖民地学校教育进行葡语推广[17]。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葡萄牙政府进一步加强了对葡属非洲殖民地的统治与管理,先后于1926年通过《土著法》(EstatudoIngenato)、1930年通过《殖民地法案》(ColonialAct),其中规定加强殖民地学校的葡语教学,通过语言同化政策强化殖民政府对殖民地的有效统治。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亚非拉地区掀起了民族独立浪潮。为规避国际社会对葡萄牙保留殖民地的反对,1951年葡萄牙通过《海外改革行动法案》,将葡属殖民地改为葡萄牙的“海外省”。殖民政府通过与“海外省”当地的精英阶层合作,推行葡语教育,控制殖民政府的运作。实际上,因为殖民地教育体系的发展失衡,绝大部分人口属于文盲,以土著语言或克里奥卢语为主,葡语只是少数人掌握的语言。

葡属海外殖民地独立后,葡语被选为官方语言以巩固新兴民族国家的内部统一。为帮助精英阶层子女有更多的机会到葡萄牙本土接受高等教育,葡萄牙除了在经济、文教等方面对前殖民地国家进行援助外,还促成当地建立葡语学校。例如,葡萄牙加强与葡语国家教育合作提升当地葡语教学,1994年在安哥拉设立卢安达葡语学校,1999年在莫桑比克设立马普托葡语学校,2002年在东帝汶设立的帝力葡语学校等。葡萄牙本土也积极接纳葡语国家的外派留学生,为葡语国家培养高层次人才,强化双边语言文化交流与合作[18]245。

二十一世纪以来,葡语推广被葡萄牙正式纳入国家发展战略[19],2001年出台了《文化遗产基本法》,强调葡语是葡萄牙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2005年《葡萄牙宪法》第9条将促进葡语在国际上的传播纳入国家外交任务,规定将促进海外侨民有接受语言文化教育的机会。2005年《葡萄牙基本教育法》鼓励促进海外葡语教育与研究,通过各种方式进行葡语文化的海外传播。例如,葡萄牙和巴西帮助东帝汶推广葡语教育,为其提供葡语教学大纲和葡语师资培训[20]。

(二)实施正字法改革,推行葡语标准化

为解决葡语国家间语言变体以及葡语标准化问题,规范葡语使用,推进葡语的国际推广,葡萄牙本土自1911年启动了葡萄牙语正字法改革(Acordo Ortográfico),主要是简化和规范葡语词汇,进行文字拼写改革,缩小各国葡语的差异。1974年葡萄牙放弃海外殖民地后,简化并未有效解决葡语国家的语言词汇差异,非洲葡语国家存在不同的语言变体和基于葡语的克里奥尔语族群。例如,受安哥拉内战影响(1975—2002)在首都卢安达产生了葡西语混合语“portunhol”,几内亚比绍的葡语受到西非法语国家的影响,莫桑比克葡语存在与当地土著语言混合使用等现象[21]。

1986年,来自葡语国家的语言学家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就正字法达成一致,经由葡语国家协调,进一步落实规范葡语的使用。协议决定由里斯本科学院和巴西文学院共同推进葡语改革,内容涉及葡语词典编纂中的词汇规范与标准化问题,通过学校教育实现葡语的标准化与规范化,将正字法推广到非洲葡语国家。1990年,在里斯本科学院与巴西文学院的协调下,非洲葡语国家安哥拉、莫桑比克、佛得角、几内亚比绍和圣多美和普林西比的代表在里斯本签订了《新版正字协议》(Novo Acordo Ortográfico de 1990),通过简化葡语与规范字母表及派生词用法,标志着葡语国家在规范葡语使用方面达成了一致。

为进一步协调欧洲葡语和巴西葡语词汇标准方面的问题,2004年葡萄牙外交部、财政部和教育部联合推出修订版《正字法协定》,建设葡萄牙语语料库(CRPC)和口语语料库(SPC)。其他国家如巴西、佛得角、莫桑比克和东帝汶均已完善了词汇正字法的修订版(Vocabulário Ortográfico Comum da Língua Portuguesa)。以东帝汶为例,截止2017年,设在首都帝力的葡语国家语言研究所和东帝汶国家委员会共收集了30 000多个葡语国家的通用词汇,其中包括受东帝汶德顿语影响的600多个词汇变体,为葡语国家间葡语规范和葡语国际推广提供了规范化参考。

(三)建立卡蒙斯学院促进语言文化推广

以官方或半官方机构来推广本国语言文化是许多国家通行的语言推广方式。国际上主要的语言文化推广机构有美国文化中心、俄罗斯世界基金会、英国文化委员会、法国法语联盟、德国歌德学院、西班牙塞万提斯学院以及我国的孔子学院等。隶属于外交部的卡蒙斯学院(Camões IP)则是葡萄牙最大的官方语言文化推广机构。葡萄牙国家的语言传播通过外交部、文化部和教育部等政府机构协调推广葡语,已形成较为成熟的葡语文化传播模式[22]。该机构前身是1975年的葡萄牙文化学院(Instituto de Cultura Portuguesa),旨在促进葡语在前殖民地的使用和维系葡萄牙语言文化的影响力。在此基础上,卡蒙斯学院于1992年正式成立,旨在辅助或资助葡语文化培训机构,为海外培养输送葡语师资,促进葡语文化的传播。

卡蒙斯学院主要通过与驻外领事馆设立葡萄牙文化中心,与海外高等教育机构合作推广葡语文化,提升葡语教育质量和举办各类文化活动。2015年,卡蒙斯学院在全球拥有84个葡语文化推广中心,同357个高等教育机构或国际组织开展合作,培训葡语教师、翻译人员等。根据卡蒙斯学院官网统计,2017年全球有17个国家的68 758名学生学习葡语,在16个国家设有文化中心,在41个国家设有69个葡萄牙语中心。同时,葡萄牙政府还积极资助卡蒙斯学院的语言文化推广项目,2018年,卡蒙斯学院的活动经费预算高达6 800万欧元,范围涵盖葡语教学、文化交流活动和设立葡语海外项目等。为检测国外学习者的葡语能力水平,在葡萄牙外交部支持下,卡蒙斯学院与里斯本大学还设立了针对外国人的葡萄牙语等级考试(CAPLE),在葡萄牙国内和其他45个国家和地区提供以葡语为外语的国际标准化考试。

(四)成立葡语国家共同体推动葡语国际传播

1994年来自7个葡语国家的外交部长在巴西首都巴西利亚举行会议,讨论通过葡萄牙语国家共同体组织法。1996年,葡萄牙语国家共同体(Comunidade dos Países de Língua Portuguesa)在里斯本正式成立。该组织旨在促进葡语在全球的传播,强调历史文化关系,在葡语国家间加强文化、教育、信息与科学技术的交流合作,以葡语作为葡语国家的文化凝聚力[23]。目前葡语国家共同体共有9个成员国,包括巴西、葡萄牙、安哥拉、莫桑比克、几内亚比绍、佛得角、赤道几内亚、圣多美和普林西比以及东帝汶。2001年,为有效发挥葡萄牙语国家共同体在葡语提升和推广中的作用,葡萄牙语国家共同体在组织框架内增加了国际葡萄牙语研究所(Instituto Internacional da Língua Portuguesa),进行葡语语言研究与葡语推广,鼓励语言和文化领域的合作,捍卫葡语作为葡语国家与人民的共同遗产地位。

2010年,葡萄牙语国家共同体在巴西首都巴西利亚首次通过《葡语传播行动计划》(plano de ação para difusão da língua portuguesa),计划向不同受众群体提供葡语培训和加强葡语师资培训,并在文化交流、科技创新等领域提升葡语的作用。2021年,第四次国际葡萄牙语未来大会在佛得角首都普拉亚举行,会议发布了葡萄牙语推广行动计划(Plano Operacional para a Promoção e Difusão da Língua Portuguesa,2021-2026),强调葡语国家在教育、科学技术和文化体育等方面的对外交流,支持国际葡萄牙语研究所在葡语传播中的重要作用,将葡语国际化列为全球战略,提升葡语国际地位。当今,葡语已经成为一些重要国际组织机构的官方或工作语言,例如葡语是欧盟、非洲联盟、南美洲国家联盟、南方共同市场和拉丁语联盟等国际组织的官方语言。在互联网资讯平台上,还建设完成了国际劳工组织、世界卫生组织、非洲联盟,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等国际组织的官方葡语网站。葡萄牙语国家共同体的成立与国际葡语推广计划,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葡语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交流层面的国际话语地位。

(五)借助殖民历史文化遗产提升语言内聚力

十六世纪葡萄牙人开辟了通往亚洲的海上新航路,葡语作为商贸语言,随之在非洲、印度和东南亚沿岸殖民据点使用,但并未在这些地区得到深入推广。相较于英国殖民地奉行的种族隔离,葡萄牙殖民者采取更为开放包容的政策,殖民者被允许与当地人通婚,通过语言接触形成了基于葡语的克里奥尔语。在此后的殖民活动中,葡属殖民地总督主要通过与当地部族精英合作,给与他们一定程度上的社会地位协助管理殖民地事务。葡语逐渐成为殖民地行政语言和传教士新建学校的教学用语。葡萄牙殖民政府对本土精英族群的语言同化,间接促成这些国家独立后使用葡语作为官方语言[24]98。

殖民文化遗产不仅体现在葡语成为前殖民地的官方语言,还体现在殖民政府的管理体制与宗教文化对前殖民地区的深远影响。在葡属非洲殖民时期,葡语往往成为各个部落有效沟通的通用语,几个世纪的殖民统治在一定程度上构建起了当地人对葡语文化的认同[25]。在葡语殖民地获得独立后,葡语国家与前宗主国以葡语为纽带,葡语国家间的经贸人文往来密切,形成了“Lusofonia”,意即葡语国家。另一方面,葡语还以传承语言(heritage language)的方式随葡裔侨民群体广泛分布于西欧、北美等地,卡蒙斯学院为分布在海外的移民群体后裔提供葡语培训,强调葡语作为传承语言的地位与文化纽带作用,强化了语言内聚力[26]。此外,葡萄牙与巴西基于特殊的历史渊源,协作开展葡语的推广与传播。2019年,葡萄牙与巴西启动了伊比利亚-美洲葡萄牙语传播计划(Organização de Estados Ibero-americanos),依托巴西在南美洲的重要地位,以及葡语与西班牙语同属伊比利亚半岛的拉丁语系的优势,扩大葡语国家与拉美西班牙语国家的经贸人文合作,为葡语在拉美地区的推广提供新平台。

六、对我国中文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启示

(一)注重语言顶层设计,服务国家发展战略

葡萄牙帝国时期的殖民地政府是语言推行的主要机构,间接促成了殖民地独立后采用葡语为官方语言。葡萄牙外交部、文化部、教育部等机构从国家层面进行语言规划,1996年成立葡萄牙语国家共同体,这些政府层面的语言推广设计巩固了葡语作为世界主要语言的国际地位。当今世界范围内各种文化的交流与交锋更加频繁,面对纷繁复杂的国际环境,中文国际传播离不开国家顶层设计,需要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

在经济全球化、一体化背景下,语言传播不再是殖民时期的帝国模式推广,而是以国际经贸往来和人文交流为主的柔性传播,是国家政治经济实力和文化软实力的体现。例如,从2013年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来,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各国文明互鉴,汉语国际推广取得了显著成效。我国通过孔子学院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行中文传播,覆盖了欧盟28国和中东欧16国,已经在53国设立了140所孔子学院和136个孔子课堂[27]。通过语言相通,促进了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贸合作与人文交流。因此,在二十大报告对全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的时代背景下,做好中文国际传播的顶层设计,才能推动中华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服务于国际传播能力发展目标,实现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

(二)构建多层次传播渠道,提升传播辐射力

近现代以来葡语对外推广呈现多层次、多维度发展路径,比如卡蒙斯学院海外葡语推广工作、葡萄牙语国家正字法改革促进规范化以及利用葡萄牙语国家共同体和国际机构组织提升葡语国际化地位。当前,我国主要的语言文化推广机构是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从2004年第一所孔子学院在韩国成立以来,截至2019年,根据孔子学院官方数据,我国已在全球162个国家或地区建立了550所孔子学院和1 172个孔子课堂,孔子学院对外文化传播业已取得量的增长。依托我国全方位对外开放新格局,中文国际传播需要完善多维度的国际传播体系建设。

首先,提升孔子学院办学质量,巩固已有的合作项目,创新孔子学院运行机制,不断通过自身改革落实对外项目多元化和可持续发展。在汉语桥、中国节、孔子新汉学等已有项目基础上,利用语言文化传播平台打造传播多元化渠道,扩大在学术教育、文化和科学领域的合作空间。其次,借助国际或区域组织以及其他国家语言传播机构合作,在国际交往中为中文传播谋求更高层次的传播平台。比如通过举办或参与国际性、区域性的文化交流活动,推进中国故事和中国声音的全球化或区域化传播。最后,借助国际社交媒体平台以及海外华文媒体开展中华文化对外宣传,建设中华文化国际传播的新高地,形成政府与民间、科技体育、国际经贸等多层次人文交流,形成多元化、多渠道的传播路径与辐射力,营造良好的语言传播氛围。

(三)发挥海外华人华侨文化认同与语言感召力

葡萄牙依靠殖民扩张和海外移民推动葡语散播到非洲、亚洲和南美洲等地区,在历史和语言认同的基础上形成了葡萄牙语国家共同体。卡蒙斯学院为分布于欧洲及世界各地的葡裔侨民提供葡语学习与培训,以传承语言方式推动葡语的亲缘传播,形成海外侨民群体间的文化认同。文化性是中文国际传播的内涵属性,中文国际传播需要发挥海外华人华侨的影响与作用。

我国海外华人华侨分布广泛,华人族内的语言文化主要通过代际传承,中文是海外华人华侨的传承语言。应当发挥当地华人族群、华文教育机构、华文媒体等的作用,以日常文化交流、民俗民风等为途径,利用中文文化软实力增强与当地人民的交流互动,间接对当地族群产生影响。同时,针对不同受众国家的文化传统和当地中文学习群体特征,对接本土化需求,顺应当地实际情况,减少文化冲突与促进文明互鉴。此外,充分利用我国政府驻外各机构、企业商会以及留学生群体,加强与当地华人族群、商会、同乡会的语言文化交流,促进语言的亲缘传播,共同创造适宜中文国际传播的语言环境,践行中华语言文化传承的特殊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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