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创意之举走进舞蹈,以生命的力量触动观众

2023-11-23 20:38田若冰
戏剧之家 2023年29期
关键词:意味编导舞者

田若冰

(爱丁堡大学 英国 爱丁堡)

一、舞出想象空间-吸收多元的舞台创意

在编舞中,编导要在头脑中建立起清晰的舞蹈结构,在立意明确的基础上对创意进行发散性思考,让作品舞出多义性、抽象性与想象性。舞蹈编导在作品中也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形象思维、联想思维、抽象思维与灵感思维,使舞蹈像海绵一样,尽情地吸吮多元舞台创意的知识甘霖,如此进行舞蹈编创的最终目的是让观众对作品产生无尽的遐想,以传递出舞蹈强大的生命力量。作为中西结合的典范,舞蹈剧场《一刻》从选材、立意到编舞,均将东方韵味与西方创作手法融会贯通。“实验”“包容”“多元”“跨界”在这部作品中分别通过《眺》《未完》《山丘》《独自起舞》《滑》等篇章进行呈现。作品借蒙太奇的表现手法将碎片化的场景表达出“一刻即一生”的完整主题。这部作品由许锐教授担任总导演,聚集了阿库让·汉、高成明、娄梦涵、黄佳园等著名编导,将创意呈现于“这一刻”。

英国当代舞蹈编导阿库让·汉于7 岁开始接受印度古典舞“卡塔克”的专业训练。东西方文化背景的熏陶赋予了他独特又别致的创作方式,这让他在《未完》中很好地回答了“生与死”这一命题。编导高成明是中国古典舞出身,他在《一刻》的创作中实现了中国气质的当代表达。在《眺》中,他运用“留白”的艺术手法,以多束灯光的固定投射给定了舞者有限的舞动空间,并在舞动中运用象征自由的风不断吹动着舞者的白纱裙。“风”的使用为舞者极具生命力的肢体表达插上了想象的翅膀,营造出“天地一沙鸥”的孤寂之情。观众对作品的想象,在光的限制下、风的吹动下、舞者的舞动中被激发。编导娄梦涵具有多年NDT(荷兰舞蹈剧场)实践经验及荷兰现代舞学习经历,这为他的艺术创作注入了新鲜活力。在《独自起舞》中,娄梦涵以巨大的红色长裙映射出他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思考。编导黄佳园运用装置艺术,在《山丘》中营造出更高的真实性意味,她将椅子随意组合、正反摆放,既迷幻又超现实。

不同文化背景的舞蹈编导对《一刻》有着不同的解读与构思,舞者也以身体符号舞出了创意想象,舞出了人的一生。这些编导创作的出发点和过程亦具有相似性,且最终都以不同的篇章回溯到生命的原点,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归根结底,创意不是凭空出现的,是传统与当代的碰撞与交融,东方与西方的交流与连接。洛伊·富勒的《火之舞》给了我们在灯光视觉创意上的启示,坎宁汉的机遇编舞法给了我们东西文化融合的借鉴。舞动的空间是无边际的,创意的空间是无穷尽的。如何用身体符号传递我们对创意的构思,需要在未来进行更加深入的探索。

二、舞出生命情感-开发生动的舞蹈语言

就艺术功能而言,舞蹈语言分为抒情性舞蹈语言和叙事性舞蹈语言。后者绝不是生活中自然形态和原貌的简单再现,不是比划的哑剧动作,而是经过提炼加工和美化的、富有造型性和表现力的艺术语言和动态形象。舞出生命情感是指编导应赋予舞蹈动作生命力,使创作技法以达情为旨归。正如《毛诗序》所言“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通过舞蹈,人可以抒发自己的情思、情志。影视作品《人世间》集集使人潸然泪下,试问舞蹈作品如何才能让观众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呢?在笔者看来,这里有两个问题需要思考。

其一,舞蹈语言是难以向观众言述的,它需要借编舞技法和表现手法来表达人性关怀。观众透过舞蹈作品看到的应是背后实实在在的人,乃至文化。所以,使生动的舞蹈语言具有情感性,让观众产生审美感受,才是创作者的追求。正如芭蕾舞剧奠基人诺维尔所言“舞蹈没有平静的对话,凡属冷冰冰的议论的一切,它都没有能力表达。为了取代语言,需要很多可见的东西和行动,需要有鲜明有力地表达出来的激情与感情。”

其二,编导需要创作生动的、有表现力的舞蹈语言来触动观众。以《五星出东方》为例,“土嗨舞”之所以火爆全场,是因为它充分利用了节奏、联动、空间。“土嗨舞”的节奏通过将“拍”这一元素进行分解、变化、重构,达到展现喜悦情绪的效果。“拍”只是单一的元素,让单一元素融合于四肢,便是节奏在视觉上的强力表达,故在创作中要注重元素的多元变化与发展。“土嗨舞”的联动是通过肩部带动整个身体的气息,使之贯穿脊椎,再传达至脚底,在节节贯穿的基础上使身体的张力达到极限。编导在“土嗨舞”的立圆、平圆及整体空间运用上都对演员提出了极高的要求。舞蹈通过维吾尔族舞的“移颈”动律、三角构图、多层次空间变化,展现了壁画形象复活的图景。此段动律并没有局限于维吾尔族舞的风格化展示,而是透过动律的变化激荡出古今舞姿一和一答、异时同悦的回响。

简言之,重视舞蹈语言的生动表达是舞蹈编导形成独特创作手法的方式之一,也是触动观众的必经之路,更是通往生命隐喻路径的道路之一。舞蹈作为一种视觉艺术,让音乐与舞蹈相洽,技术与规范相融,韵律与气息合一,是语汇生动的表达的极致要求,更是舞蹈编导的职责所在。

三、舞出生命意味-探寻独特的舞蹈形式

“有意味的形式”由英国形式主义美学家克莱夫·贝尔在其著作《艺术》中提出。在舞蹈创作中,舞蹈作品的“形式”是舞蹈作品内容物质外化的形态,是舞蹈作品的结构方式,其使内容成为具体可感的物质形式,即舞蹈的表现手段。舞蹈作品的“意味”是指舞蹈作品的内涵、韵味。形式、内容、意味三者水乳交融。舞蹈形式的结构过程是根据舞蹈的内容寻求与之相适应的舞蹈形式的过程。编导的主体意识是舞蹈形式的动力来源,舞蹈的形式是无穷尽的,是编导根据不同的内容进行不断创新的结果。

舞出生命意味就要求舞蹈形式与内容要相互补充,创作者对形式的表达切勿沉溺于虚无缥缈的形式主义。形式既要表露意味,又要与作品的内容相吻合。王国维提出“优美及宏壮必与古雅合,然后得显其固有之价值。”在这里,优美与宏壮指代意象,古雅指代形式。王国维强调了“意味与形式”之间的关联——艺术形式美终究不能完全脱离艺术内容和艺术意象。以现代双人舞《红扇儿》为例,编导运用一把红扇传递出了无尽的意味。其融技术、情感于形式,让身与扇合二为一,一呼一吸、一开一合间让人产生无尽的思考。“力”这一要素通过主动与被动、双人托举的重量转换、双人与道具的重量转换隐喻出男女纠葛的关系。编导通过挖掘“扇”的多种舞动形式,创造性转化了传统“扇”的舞蹈形式表达,展现出作品深刻的舞蹈意蕴。此外,在三人舞《海歌》中,舞者排成一条横线,用力抡臂,营造出海浪涌动的舞蹈意蕴。而后,舞者抡臂戛然而止,但三人延绵的视线及数秒后的高低空间变化又将海浪的“动态”传递了下去,其中,“静”的部分呈现了形止而意绵的舞蹈意象。

舞出生命意味还需强调编导的主体意识,要求编导在创作中时刻保持独创性,对可产生意味的“形式”进行深度挖掘。在舞蹈剧场《一刻》中,《滑》一改舞者常规的舞蹈场地,以白胶“滑”的特性向舞者的肢体想象空间提出了更大的挑战。编导抓住“滑”的元素,不断发展变化,让“滑”成为这一篇章形式独特的意味所在——滑出人生的跌宕起伏、滑出人性的坚强不屈、滑出泥泞中顽强拼搏的生命活力。舞者运用手、脚、小臂、膝盖等身体部位在白胶上滑动,将“滑”的意象诠释得淋漓尽致,彰显出人类持之以恒、有始有终的美好品德。舞蹈作品形式意味的表达是多元的。作品在传递编导情思、情志时,常常需要反复打磨、推敲,才能酿造真正的经典。深度挖掘有意味的形式不单是执着于编创技术本身,更应广纳博收先进的理念与创新意识,将作品置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浩瀚海洋中予以审度,使之不流于疏阔、不拘于偏狭,积极迈向世界、对话世界。

总而言之,舞蹈创作的内容取自包罗万象的大千世界,挖掘“有意味的形式”考验着每一位创作者的功力,是使创作者实现常创常新、风格标立的积极推力。

四、舞出生命情调-构建诗意的舞蹈意境

当今国潮风行,舞蹈在国潮助力下实现了真正的“破圈”,优秀舞蹈作品也实现了井喷式发展。令人惋惜的是,在舞蹈大力发展的今天,舞美、灯光、多媒体、服饰等却渐渐占据了舞蹈创作的主体地位,舞蹈本体的光芒被遮蔽,其甚至沦为媚俗观众的手段。面对这一极具颠覆性的现象,编导应加强对舞蹈生命情调表达的挖掘,重视以舞显意的重要意义。“显意”是指通过舞蹈意象传达舞蹈意境,以达到象意水乳交融的效果。舞出生命情调要以舞言美。古时,诗歌、音乐、舞蹈三位一体,舞蹈自古以来就被融入了诗情与乐情的基因。舞蹈的诗情在、乐情在,方能营造出“巧思”,传达出意境之美。《扇舞丹青》是一部经典的中国古典舞作品,它化扇为笔,展笔为扇,在扇的舞动间谱出一首超然的豪放诗,以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流线动作,配合扇子横圆、立圆的运动路线,传达出轮回流转、循环往复之意,传递出中国大写意的超然美、朦胧美与意境美。作品配以筝曲《高山流水》,山之峨峨、水之泱泱,舞者立于山水之间,在气韵生动中彰显出中华民族书法艺术的神韵。

舞出生命情调还需以舞显意。作为意境说的集大成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由此可见,真情真表达更需编导感受于生活阅历并感悟于“爱恨生死”,如此才能使舞蹈意境鲜明突出、扣人心弦。在《五星出东方》中,灯舞以极具西域色彩的魅力展现了犹如仙境般的美景。“莲花灯”在群舞交相呼应的队形变化中闪耀光芒,舞者双臂交叉,将其托于胸前,于黑暗中垫步走出,意境美随仪式感极强的舞步铺陈于舞台。在灯舞舞段中,动作多是在S 型舞姿基础上进行丰富与变化,拧腰旁移、抬腿回勾,在旋转、盘旋、迂回间映射出反弹琵琶舞姿的婀娜之美,让观众感受到意犹未尽的含蓄美与内敛美。春君于人群中脱颖而出,一动一静、一颦一笑间将技术融于表达,以高超的舞技献舞于国宴。这段从远古走来的龟兹乐舞融合了当代舞蹈语言并进行了新的表达,增强了舞蹈的意境感与韵味感。灯舞舞段开头处的“五星聚芒”为舞剧点题,舞段结尾处的“五星连珠”为舞剧主题呼应,源远流长的历史感,厚重的生命感也在五星汇聚之时向观众一一呈现。

一言以蔽之,舞蹈意境的创造是虚实相生、情景交融。虚实运用得越好,作品中的留白以及为观众提供的想象空间就越大。这种以少胜多的创作理念会让人产生无尽遐想。《青衣》以极简主义、干净剔透的风格感染着观众。现代的电子乐与民乐的加入并没有掩盖舞者借长袖舞出的人生五味杂陈的意境之美,这份意境美的背后是筱燕秋的不甘、执着,以及她对生命担当的强烈表达。情在景中,景在情中,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创作者通过情景交融的处理,把观众带到了想象的空间,使观众看到象与意的融会贯通,这也有助于作品在岁月流淌的长河中成为经典之作。

五、结语

“舞是生命情调最直接、最实质、最强烈、最尖锐、最单纯而又最充足的表现”,闻一多先生的见解为我们舞蹈人的创作指出了明确方向。以舞彰显生命感、命运感是许锐教授一直以来的创作追求,以舞蹈看世界也深深影响着笔者及更多舞蹈人对舞蹈艺术的坚持。编导以生命之美的表达作为艺术创作的灵魂,这是让观众喜爱其作品、感动于其作品的关键所在,这需要编导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细细感受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创作者应潜心、静心、匠心——潜心是高质量作品诞生的必经之路,静心是创作者于喧嚣中脱颖而出的明灯,匠心是作品经久不衰的真谛。对待创作如此,对待舞蹈之路亦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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