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董制度迎首次重大改革

《法人》全媒体记者 岳雷

历经20 多年实践，独董制度已成为我国资本市场一项重要制度安排，在促进上市公司规范运作、完善公司治理结构、保护中小股东合法权益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随着全面深化资本市场改革向纵深推进，独董制度面临一些问题和挑战。为进一步优化独董制度，提高上市公司治理水平，证监会近日发布《上市公司独立董事管理办法》（下称“独董办法”），于今年9月4日起施行。

新规制定的背景、目的是什么？对资本市场及参与者的影响几何？对此，近日《法人》记者采访了中山大学岭南学院教授韩乾、财经评论员郑宇和曾任中原传媒独董、现任华英证券监事李建立，三位受访者就上述有关问题进行了解读。

新规促资本市场“从治乱转向提质”

《法人》：独董办法出台的背景是什么？

郑宇：今年4月14日，《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上市公司独立董事制度改革的意见》（下称“意见”）出台。意见从明确独董职责定位、优化独董履职方式、强化独董任职管理、改善独董选任制度、加强独董履职保障、严格独董履职情况监督管理、健全独董责任约束机制、完善协同高效的内外部监督体系等八个方面，提出改革措施。为贯彻落实意见，证监会此次出台独董办法，一方面通过对独董制度优化细化，提高独董的独立性和履职能力，更好地发挥其作用。另一方面，修订后的独董办法将与证券法、公司法等法律法规相互配合，为独董制度提供强有力的制度保障。同时，在独董办法指引下，资本市场新一轮提升上市公司质量工作也将“从治乱转向提质”。

《法人》：我国引入独董制度以来实践效果如何？

李建立：2001年，证监会发布《关于在上市公司建立独立董事制度的指导意见》，标志着独董制度在我国落地生根。设立至今，独董制度总体运行情况良好，作为上市公司治理结构中的重要环节，在推动公司规范运作、保护中小股东合法权益等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

郑宇：从20 余年实践来看，独董制度在监督制衡公司经营、提高公司科学决策、增强公司合规透明、提升信息披露质量、防止公司财务造假等多方面，发挥了一定作用。但不能忽视的是，独董制度在运行中仍存在不少问题，需要通过完善和优化使其发挥更大作用。

《法人》：独董制度在以往实践中存在哪些不足？

韩乾：独董制度在上市公司治理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不言而喻，但在过去实践中，暴露出独董定位不清、责权利不对等、监督手段不够、履职保障不足等制度性问题。因此，优化独董制度成为资本市场深化改革重要内容之一。

郑宇：独董制度暴露的问题是多层面的，例如一些独董在经济上严重依赖上市公司给予的高额津贴或福利，可能导致他们在决策时缺乏独立性，更倾向于考虑上市公司利益，而不是中小股东利益；一些独董与上市公司管理层或其他关键人员存在密切关系，如亲友关系、人情关系等，导致他们在决策时碍于情面，无法客观公正作出判断；还有一些上市公司聘请独董纯粹是为满足监管硬性要求，并没有真正重视发挥其作用，导致独董游离于公司运行框架之外，在某种程度上沦为“吉祥物”。类似问题还有很多，需要通过进一步完善制度规制不正常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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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进落实独立董事既“独”又“懂”

《法人》：独董该如何履职尽责，规避自身风险？

李建立：从个人经验看，独董在履职中必须做到两点：一是“独立”。独董要独立于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控股股东、大股东、董监高之外，只有做到独立才能确保决策建议的客观性；二是“懂事”。独董要在自身专业领域（如法律、会计、经济等方面）具有专业性，在股票发行上市规则、证券交易所交易规则、本公司章程等公司治理方面“懂事”，只有“懂事”才能确保决策建议的专业性。

郑宇：对于独董而言，要降低履职风险需要注意三点：一是接受聘任前要对上市公司进行深入调研，了解其经营理念、发展战略、治理状况、财务状况及股权结构等问题，避免盲目介入；二是切忌“摊大饼”，兼职家数要和时间、精力成正比，不能盲目贪多，否则便是对上市公司及股东不负责任；三是坚守初心，恪守底线，通过勤勉尽责促进上市公司合规经营、健康发展。

《法人》：针对独董提名机制独立性不足问题，新规有哪些变化？

郑宇：实践中确实存在一些“花瓶独董”“人情独董”等不正常现象，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独董提名机制独立性不足。为解决这一问题，独董办法明确，所谓独董是指不在上市公司担任其他职务，并与其所受聘上市公司及其主要股东、实际控制人不存在直接或者间接利害关系，或者其他可能影响其进行独立客观判断关系的董事。在上市公司，独董占董事会成员比例不低于三分之一。独董办法在独董任职资格中，新增了与公司“主要股东、实际控制人不存在直接或者间接利害关系”的一般性条件，并尤其针对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新增和细化列举了多种不得担任独董的情形，具体包括：在上市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的附属企业任职人员及其配偶、父母、子女；与上市公司及其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或者其各自附属企业有重大业务往来，或者在有重大业务往来的单位及其控股股东单位、实际控制人任职的；为上市公司及其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或者其各自附属企业提供财务、法律、咨询、保荐等服务的人员，包括但不限于提供服务的中介机构项目组全体人员、各级复核人员、在报告上签字的人员、合伙人、董事、高级管理人员及主要负责人。

此外，独董办法新增对独董被提名人和候选人资格的相关规定和要求，加强了监管的严格性，确保上市公司独董具备必要的专业能力和独立性。

《法人》：在提高独董履职独立性和有效性方面，有何制度创新？

郑宇：独董办法修订的核心在于提高独董履职独立性和有效性。目前，独董履职多为兼职形式，随着兼职家数增多，投入到每家公司的精力和时间减少。为此，新规在明确独董应当具备专业知识、工作经验和良好品德基础方面，将独董在上市公司兼职数量，从原来“不得超过5 家”改为“最多3 家”，并且新增独董现场工作时间要求，即每年在上市公司现场工作时间应当不少于15 天，根本目的在于保证独董有充足时间和精力履行职责。

李建立：独董办法中两个创新比较引人关注，如首次提出独董专门会议制度，即上市公司应当定期或者不定期召开全部由独董参加的会议，并经独董专门会议审议和明确披露关联交易、变更或者豁免承诺、作出反收购措施等事项。此外，独董办法规定证监会、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协会依法对上市公司独董进行监督管理、自律管理，并首次提出上市公司协会负责上市公司独董信息库建设和管理工作。以上措施，为提高独董履职独立性和有效性，提供了保障。

完善问责体系推动独董制度“从有到优”

《法人》：独董办法从哪些方面优化独董制度？

李建立：独董办法从独董任职资格与任免程序、履职方式与职责界定、履职保障与法律责任等方面，对独董制度进行完善，旨在进一步加强独董职责和权限，提升其参与公司治理程度，提高其独立性和专业性，促进其在上市公司治理中发挥更大作用，进而推动上市公司、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

郑宇：与原有的《上市公司独立董事规则》相比，独董办法进一步明确独董任职条件、职责和义务，建立更加严格的选聘机制，加强对独董培训、考核和奖惩等方面监管。同时，为提高独董履职能力和独立性，还增加了对独董专业素质和从业经验要求。

韩乾：独董办法亮点之一是明确界定了独董三项职责，即履行参与董事会决策、对潜在重大利益冲突事项进行监督、对公司经营发展提供专业建议，为独董找准角色定位，厘清履职尽责方向。

《法人》：针对独董问责和免责机制，有何设计？

韩乾：独董办法按照责权利匹配原则，细化独董责任认定考虑因素及不予处罚情形，体现过罚相当、精准追责。有助于保证独董的责任心和公正性，为独董参与监督制衡公司决策提供制度保障。此外，独董办法建立了独董履职受限救济机制，如果独董履职遭遇阻碍，可以向董事会说明情况，要求公司董事、高级管理人员等予以配合。如果仍不能消除阻碍，可以向证监会和证券交易所报告。进一步为独董履职尽责打消后顾之忧。

郑宇：独董办法规定对独董问责兼顾其董事地位和外部身份特点。作为公司董事，独董与其他董事一样，应当履行董事会职责，对公司决策和经营管理承担相应责任。问责时，要考虑独董在决策过程中是否尽到应有责任，是否充分考虑公司利益和中小股东权益。同时，也要考虑独董是否履行其外部角色职责，是否充分履行监督和制衡义务。换言之，对独董问责时应根据实际情况具体分析和判断，综合考虑其董事地位和外部身份特点，既不能完全忽视其作为公司董事的责任，也不能过分强调其外部角色的职责，要确保问责的公正性和合理性。

《法人》：优化独董制度对上市公司及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有何好处？

韩乾：完善独董制度将有助于独董发挥更大作用，独董的专业知识和经验将为上市公司提供更多战略建议和支持。同时，独董能够监督和制衡公司管理层，增强上市公司透明度和治理水平，推动提高上市公司质量，增强投资者信心和参与度。

郑宇：优化独董制度将有助于资本市场法治建设，使独董职责和权限得到更加明确的法律保障、上市公司经营发展更加规范健康，最终目的在于推动资本市场规范运行和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