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反面

2023-12-08 05:17叶延滨
杂文选刊 2023年12期
关键词:老天爷聚光灯坏事

叶延滨

生活中有“运气”这个东西吗?肯定有。“运气”是什么?肯定说不明白。我只知道,有时候遇到一件倒霉的事,便会有接二连三的倒霉事接踵而来。像在一间黑屋子里,“当”的一声,额头撞上了墙,一转身,膝盖又碰在桌子角上,你想赶紧走出这个黑屋子,越是慌张越是跌跌撞撞,弄得狼狈不堪。当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好事情如同天上落馅饼只是砸中你的头,随之而来,彩票中奖,职务提升,送礼的按坏了门铃,请吃的饭局让你排不开日子。

纷至沓来的坏事,会让人张皇失措。其实,乱拳劈头盖脸不要命, 一堆坏事只是让你慌张。这种情形下,最好的处置,就是在黑屋子里站定,平心静气,让身子不动只让脑子转起来。没有过不去的坎,说的就是倒霉时的定神咒语。黑暗不会马上过去,但静心待在黑暗中,你的眼睛会逐渐看清黑暗里的物件,看清了就有办法迈过去。

好事连连之时,就像满天缤纷焰火,花了眼但别乱了心,该收获的收获,该感恩的感恩,该谢幕时别赖着不走。老天爷都有四季轮替,想明白自己还不是老天爷,热的来,冷的去,实在是自然常理,别执拗拧巴可惜了老天给你的有数的日子。

人都有光鲜亮丽神采飞扬的时候,也有灰头土脸不示于人的隐私。大佬富豪们坐在台上,名牌西装,领带鲜艳,衬衫崭新,高声谈笑露出一排整齐如仪仗队的白牙。明星佳丽站在聚光灯下,虽已是当妈当奶奶的人了,依然天真若少女,眉目传情,倾国倾城迷倒满场粉丝。

且慢,我们还得明白另一面,在他们下了台,离开了聚光灯,逃离了大众视线的时候,他穿着一个大布裤衩,露出松弛的脊背,让那个被西装束缚的大肚皮放肆地鼓出来,那一排雪白的牙放在小桌上,瘪嘴吸着一支烟,那嘴边的皱纹像一圈花瓣。卸妆后的明星也还其本来面目,似乎也泯然众人。知道这一点比不知道或忘记这一点好,因为这一点会让你知道,老天爷对你不薄,你的模样和你的光景也不比他们差多少。反之,我们也要感谢他们花钱费力地装模作样,如果在台上的那个人,光着脊背,腆着肚皮,说话漏风,手指抠着脚丫,你能坐得住吗?

一只孔雀抖开彩色的尾羽向你走来,你会欣赏那美丽的羽屏,这时生活真的多姿多彩。这时它转身向另一群人展示它的美丽,你于是无意中看到那彩屏后并不美丽的鸟屁股。这不是孔雀的错,因为它不知道它还有丑陋的部分。人是應该知道这一点的,展示和遮掩,同样是重要的美学实践。

我有一个写诗的朋友讲,我们这一代中国人,过了上千年的中国人的日子。他说完还给我解释说,小时候,茅屋油灯柴火灶,老牛锄头加扁担,与千年以前的中国人没区别,现在是天上有卫星,洞里有原子弹,收破烂的也揣个手机,卖萝卜的也网上交易。

我想的没他那么长,长到了千年。我只是清晰地感到,人们流动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上体育课时老师喊“向后转”,一秒钟,队伍就向相反的方向前进。而我看到的整个社会的转身,几乎是一辈子。

少年时,全社会都宣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于是成千上万的城市青年到农村去插队,“接受再教育”。后来改革开放了,城市出现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农民又像开闸的潮水般涌向城市。

变化太大,只说一条,说一个白面馒头。那年月当知青,吃糠菜杂粮,节日也许能吃上一个白面馒头,脸上充满着幸福的笑容。现在农民进城,电台的播音员说:农民工生活十分艰苦,每天就吃馒头喝菜汤,把省下的钱寄回家……一只馒头,是知青时代最高的理想美餐,也是今天最低的生活标准。

习惯了,遇见好事坏事,听见赞扬批评,面对说长道短,换一个位置,变一个角度,再想想,就会发现生活真的多姿多彩。

【原载《经典杂文》】

插图 / 两面人 / 佚 名

猜你喜欢
老天爷聚光灯坏事
趋利与避害:聚光灯式运动员发展启示研究
有时候,放弃其实 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影视聚光灯集合罩的创新性研究
爱变魔术的老天爷
被夸
一不小心成了“舆情”?未必是坏事
多动症不一定是坏事
老天爷哭了
机遇
让人啼笑皆非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