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力量

◎莫仕爵

这是敝人与舍妹的微信对话载录。

那一天，我邀了一拨同事到马村港湾游泳。我说我先试水，待会才让你们下来。下得港湾古码头的叉口处，不仅岸坡笔陡，而且感觉这水缺乏激荡且少浮力，险！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就紧随着下来了，更险！

我连忙返回游，及时制止了下一步。如果说这一次是谨小慎微的试水，那么，早在小学时的玩水就是少年野顽了。几乎是每天课余，尤其在夏季，村后小河天然跳水台我们是必到的。我曾潜游过家乡水库出水渠的阴甬道。游到中途才感觉到屏息的能力远远低于甬道的长度，但脑子还是很清晰的，大不了喝一口来延长闭气就是了。事实上行不通，那就算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呗。这一瞬息，光明出现了，老天爷保佑着呢！然后站到水库闸门处，用脚板子溅起水花，以庆脱险而后生，兴奋异常得意忘形。意想不到的是，几个小刁拉开了闸板，好强大的水力，忽猛把我滚开了去，二十多米长怪石磷峋的天然溢洪道，身陷其中，就像孙悟空翻了七十二个跟斗，弄得肩膀和屁股皮开肉绽。小伙伴是心存愧疚，我是哭笑不得，于是他们献殷勤出主意，一起偷偷地到村办公室，取了煤油灯的油来消毒，再顾不上大热天穿上长袖衫长管裤，反常啊！生死之交的一帮仔。打此之后，自信力疯长。上中学时，体育课自选项目活动，我让同学帮我拿上外衣服，说我要过江去。那时节南渡江发大水，洪流急湍，汹涌澎湃。他们问可以吗？我说行。好畅快！时而仰游，时而蛙式，时而捷冲，游到江心时，同学急忙通过大桥到对岸迎接，我却在对岸下游五百米的地方登陆，也算一次历练啦。

四十年前，到三亚办事。因为年轻气盛也因为游技自负，我邀约同伴们一起游大东海，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要游你自己游，我们看海。”于是，我悠然入海，十米，五十米，九十米……是下午三时多，原先风平浪静，这下子忽然风急浪高起来，不止是奔腾，几乎是咆哮，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入海往深方向不费力气，而要返回游，任你使尽浑身解数，却力不从心。这海水与江河脾气大不相同啊，这是什么原因？难道老人说的近忌鬼远忌水是对的吗？从金江至三亚，不出海南啊，算多远？我就不信这个邪！采取仰面静游式来保存体力，任由波推浪拍，也不知过了多久，好漫长啊！激灵想到，迂回挪游到来路侧面吧，这下子可中了，没用多大力气终于靠岸，天救我也！对于我在海浪中抗挣的惊险难捱，同行的岸边观潮人全然不知，我没有告诉他们。多年后，我只告诉一个人，那就是俺的娘亲。你应该记得娘亲久病的时序。那时，娘亲听了我这些话，惊诧地应道：“侬呀，侬！硬山不硬水。你做了这多的险事呀，却瞒着母啊！”我说：“这不是好好的吗……”到了最后的时刻，娘亲说：“人，各，有，命；生，死，自，在。”说这话时，很淡定，很坦然。我俯到她耳边轻轻地对她说：“母，且，宽，怀；莫，用，牵，顾。”娘亲临终那当儿，很平静，很安详，我强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一时不敢失声，生怕惊动了娘亲的魂魄，脑海里忽然幻出几个字：静水深流。

哥，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我感觉好像是天方夜谭。

妹，可以理解，是有点天方夜谭的味道。一页书呗。不同时段不同人。目击者多不在世了。健在的：潜游侍郎河甬道时，有莫育东等；横渡南渡江时，有莫育南、莫育芳等；在马村港湾试游时，有李应南、王定森等；击浪大东海时有李畅福、王日进等。往事都过去了，还是娘说的：生死自在。时光荏苒，如今是老来一刻值千金，我们都应各自珍重。要不是你发的这段视频，这辈子都不知道有离岸流呢，由感性提高到理性认知。过去学校不像当下，不大管安全教育这个，现在学校教游泳，我是十分赞成的。

哥，当时？你胆子也是太大了。要是我当时在场，打死我也不让你胡来，太危险了。越想越可怕！

那时你多大？妹，玩水于故乡河时，你还没有出生。到了大东海你不过十来岁。记得一位姓冯的先生说过：“大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过去未来，我皆坚信得道多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