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广告的先声

谢龙

摘要：《中国矿产志》相关广告是目前已知鲁迅创作最早的广告作品，其初版本和《豫报》上的版本有一些细微的改动。广告上的这些改动使得该书呈现出热销状态，其中不仅体现了作者修改的动因，也从侧面显示作者对新文学广告文案的重视，并能藉此对鲁迅早期思想提供更多有力参证。

关键词：鲁迅；《中国矿产志》；《中国矿产全图》；广告；版本

中图分类号：I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605（2023）06-0116-09

在三十多年的创作、编译生涯之中，鲁迅不仅著作丰硕，在书刊广告撰写方面也做了很多工作。其所撰写的广告以及书籍说明文字，在自己作品的宣传营销、文坛新人的推荐等方面都曾起到过独特的效用。不过，这些广告文字往往随刊发表，鲁迅本人也从未将其收入自编文集，学界所给予的重视程度因而比较有限。时间既久，相关现象与问题也就有沉隐之势。而从近些年来的研究态势来看，包括广告在内的“副文本”因素作为独立的研究对象被提出，并纳入到文学阐释的基本材料之中。以“文学广告为中心”构建的“中国现代文学编年史”也已成型，如钱理群通过分析1931年鲁迅撰写的《〈毁灭〉和〈铁流〉的出版预告》，不仅谈到鲁迅翻译重点的转变，也论及鲁迅对于左翼文学运动的期待。由此，重审有关鲁迅的广告活动，特别是其亲撰的广告文字，将有裨益于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其思想，并以此为方法重新审视鲁迅的书刊广告艺术，为接近当时的文学原生形态提供一种新的可能性。

一、鲁迅亲撰广告之谱系

鲁迅撰写的广告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为自己所作的广告，这类广告占其广告的大多数，内容为介绍书本相关情况，包括作品简介、版幅、纸张状况、发行时间、数量、场所、销售价格等；第二类是为他人所作的广告，其中既有对外国进步文艺作品的译介，也有对本国文坛创作新人的鼓励和传统经典作品的推介，亦包括为合作过的书籍、报刊、出版社所作的广告；第三类是告白、个人启事之类的说明文字，这些文字或是针对书籍中的某些情况做出的特殊说明，如增删、修订错讹，或是对自己某些情况的说明，如职位变动、对不实情况的更正等。这些广告文字有的是单篇成章，刊在报纸上的广告栏或者其他栏目上，有的则是随书广告，附在书的封面、版权页、封底之后。

从目前的资料来看，鲁迅的广告文字发轫于1906年为《中国矿产志》所写的广告，终止于1936年去世时创作的《绍介〈海上述林〉上卷》一文，历时三十年，不可谓短，但这些文字均未收入鲁迅的各种自编文集。

1938年，许广平在编辑整理《集外集拾遗》時，首次将《〈未名丛刊〉与〈乌合丛书〉广告》等6则广告文字作为附录收入集中。此后，鲁迅的广告作品才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195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以下简称“人文版”）编印的《鲁迅全集》第七卷《集外集拾遗》在许广平的基础上扩大重编，收录《〈苦闷的象征〉广告》等10篇广告。1973年人文版《鲁迅全集》第七卷《集外集拾遗》保持1958年版原貌，没有增订新发现的鲁迅广告佚文。1981年人文版出版的《鲁迅全集》第七卷《集外集拾遗》恢复许广平编定的1938年版《集外集拾遗》原貌，将1958年添加的10篇广告抽出放入第八卷《集外集拾遗补编》当中，并仿照《集外集拾遗》的体例新增《周豫才告白》等14篇广告。2005年人文版《鲁迅全集》第八卷《集外集拾遗补编》在1981年版的基础上再收录了《〈中国矿产志〉征求资料广告》等5篇广告。

此后，又有《李霁野译〈往星中〉》广告（1926）、《唐宋传奇集》广告（1928）、《思想·山水·人物》广告（1928）、《阿庚画：死魂灵一百图》广告（1936）等多篇广告文字被发现，悉收录于刘运峰编的《鲁迅全集补遗》（2018）中。总的看来，目前收录在全集中鲁迅所撰写的广告就有三十多则。何况鲁迅一生参与的图书出版和文学活动非常之多，有理由相信其所撰写的广告文字当远不止于此。由于历史的原因，还有一些广告佚文散落坊间，有待学者们的考证和整理。

二、“志”与“图”的广告版本疏考

历经数十年的文献收集和整理，在《鲁迅全集》目前所收录的广告中，我们所见最早的广告文字便是1906年出版的《中国矿产志》广告和《中国矿产全图》广告。《中国矿产志》是一部专门介绍我国地质和矿产资源状况的自然科学著作，也是采用近代科学眼光撰写的第一部地质学专著，《中国矿产全图》是该书的附录，与书图文互为说明。全书正文前有序和例言，主体分为导言和本言两大部分，论述了中国的地质变化、地层结构情况， 介绍了中国十八个省份的矿产资源类型及分布情况。当时矿学在中国是新学，国内没有出版过有关我国矿学的专著，该书的写作颇有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之感，著者通过大量搜集外国人在中国的勘探材料和我国各省的地方志，并在此基础上纠正其错漏，最终完成该书的写作。

可作为发轫之作的广告文字，被收录进人文版《鲁迅全集》的过程也比较坎坷。1958年版、1981年版《鲁迅全集》都未收录这两则广告。2005年版《鲁迅全集·集外集拾遗补编》的附录部分收录了《〈中国矿产志〉征求资料广告》[1]，但是并没有收入这两则广告，也没有收录《中国矿产志》这本书。因为按照出版社的出版规划，原本收录在1981年版全集第八卷《集外集拾遗补编》中的《生理试验术要略》，不再收录进以创作为主的2005年版全集第八卷《集外集拾遗补编》，而是把连同《中国矿产志》一书及其相关广告在内的著述收录进2014年出版的《鲁迅科学论著集》中。该集包括《中国矿产志》《人生象敩》两大部分，前者为鲁迅与友人顾琅合作编撰，后者为鲁迅独著。这是人文版《鲁迅全集》第一次收录《中国矿产志》相关文献，此举也表明鲁迅与顾琅合著的此书被正式承认。

《中国矿产志》于光绪三十二年四月初七（1906年4月30日）印刷，四月十一日（1906年5月4日）由南京启新书局、上海普及书局、日本东京留学生会馆出版发行，这两则由鲁迅亲撰的广告也随之收录于初版本的封底内。

光绪三十二年十一月（1906年12月），在日豫籍留学生于东京创办《豫报》并出版头期，在报纸的显眼处登载了《中国矿产志》与《中国矿产全图》的广告。值得留意的是，这两则广告自发表问世以来，作者对其进行过修改整理，并发表在不同的地方，于是形成了今天我们见到的两个不同版本：随初版书一起发行的初版广告和《豫报》版广告（以下分别简称初版广告和豫版广告）。

这两个不同的广告版本内容大致相同，但文字表述却有较大差异，因此对这两个经典文本的版本源流作一番考察和辨析也就顯得很有必要。为更好地展开论述，现将初版广告和豫版广告摘录如下：

《中国矿产志》初版广告[2]

上海复旦公学校长 马相伯先生序文

江宁顾琅 会稽周树人 合著

国民必读 中国矿产志 全一册 定价大洋四角半

吾国自办矿路之议，自湖南……而不知自有矿产之所在，则犹盲人瞎马，夜半之临深池，纵欲多方摸索，必无一得。 留学日本东京帝国大学顾君琅及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周君树人……则迄今无一善本，用特搜集东西秘本数十余种，又旁参以各省通志所载，撮精删芜，汇为是编……不可不急置一编也。

《中国矿产志》豫版广告[3]

留学日本东京 帝国大学矿化专科顾琅、外国语学校周树人 合著

国民必读 中国矿产志 全一册 定价大洋四角半洋装六角

我国自办矿路之议，久为全国之所公认……留学日本东京帝国理科顾君琅及会稽周君树人，有鉴于此，用特搜集东西秘本十余种，又旁参以诸名师之讲议，撮精删芜，汇为是编……不可不急置一编也。

今将全书内容要目开列于左：

第一编……尤为本书之特色。

对比初版和豫版广告不难发现，前者对近代以来中国矿务的发展描述十分详尽，列举了数个国人兴办矿务的事例，如湖南人、浙江人、山西人做出的努力，同时还说明了因无资料而致开矿进程艰难的困境。而豫版广告对矿务事业的概括则显得简练得多，直接点明我国矿务虽已取得一定进步，但苦于信息不通畅，而致此业仍不发达。

初版广告介绍《中国矿产志》的编写者和编写理由为“留学日本东京帝国大学顾君琅及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周君树人，向皆留心矿学有年，因见言路者，虽有《铁路指南》一书刊行，而言矿者，则迄今无一善本。”而豫版广告仅列出编者：“留学日本东京帝国理科顾君琅及会稽周君树人”。删掉了编写此书的理由。

书籍内容来源方面，初版广告称“搜集东西秘本数十余种，又旁参以各省通志所载。”豫版广告则称“搜集东西秘本十余种，又旁参以诸名师之讲议。”二者不仅有“各省通志所载”与“诸名师之讲议”之别，且豫版广告所列全书内容要目等文字，起到了目录的作用，比前者更为直观。

再者，《中国矿产全图》的两则广告在内容上也有变化：

《中国矿产全图》初版广告[4]

江宁顾琅、会稽周树人合著

国民必携 中国矿产全图 写真五彩铜版 定价大洋乙元

是图为日本农商务省地质矿山调查局秘本。日人选制此图……及美人潘匹联氏之《清国主要矿产颁布国》者不少……留学日本东京帝国大学顾君琅及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周君树人……因忽于教师理学博士神宝氏处得见此本，特急转借摹绘，放大十二倍，付之写真钢版，以供祖国。图中并附……亦不可不急置一部也。

《中国矿产全图》豫版广告[3]

中国顾琅编篡

国民必携 中国矿产全图 电气五彩铜版 定价大洋乙元贰角

是图为日本农商务省地质矿产调查局秘本。日人选制此图，除自派人精密调查外，悉采自德人地质学大家聂诃芬氏之记载……留学日本东京大学顾君琅，……因忽于教师处得见此本，特急转借摹绘，放大十五倍，付之电气铜板，精美绝伦，较原本尤加详博，为我国地图界中之冠……亦不可不急手一部也。

《中国矿产全图》两版广告开篇均言明“是图为日本农商务省地质矿产调查局秘本。”初版广告随即说明日本人在制图时“除自派人调查外，又采自德人地质学家聂诃芬氏之记载，及美人潘匹联氏之《清国主要矿产颁布国》者不少。”豫版广告虽对“日本人在制图时除开精密调查和吸收德国人经验之外”有所说明，却将“美人潘匹联氏之《清国主要矿产颁布国》者不少”一句删掉。

初版广告称编者为顾琅及周树人二人，但在豫版广告中，编者却修改成了“留学日本东京大学顾君琅”一人。初版广告中制图过程为：“因忽于教师理学博士神保氏处得见此本，特急转借摹绘，放大十二倍，付之写真钢版，以供祖国。”而豫版广告的介绍不仅有和初版广告一样详细的制图过程，而且还增加了类似于现代商业广告的夸奖之词，对自己的书籍毫不吝惜夸奖：“精美绝伦，较原本尤加详博，为我国地图界中之冠。”

三、“豫”版广告的撮删释义

《豫报》刊载这两篇广告的时间为1906年12月，此时距离国内初版《中国矿产志》发行已经有半年，并且再版也正按计划进行中。据此可以判断，豫版广告是在初版广告基础上修改而成的，是为了更好地宣传书籍增订本或再版本，以达到促销的目的。因此，梳理《中国矿产志》广告和《中国矿产全图》广告的版本变迁过程，探析变动之后的因素，可以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该书当时的销售状况和鲁迅广告艺术。

《豫报》的广告文字比书籍所附广告要更简练、集中。初版广告中，《中国矿产志》部分共计245个字，《中国矿产全图》部分共计231个字。而豫版广告中，《中国矿产志》广告部分为183个字，《中国矿产图志》部分为186个字。文字上有较多删减，当是受报纸版面的限制，亦即适应报纸的需要，适当精简文字。

但就广告内容言之，《豫报》对于《中国矿产志》的介绍，附上了全书内容要目（242个字），如此详细的介绍使得读者对此书有了更直观的感受，对其定位也更加明确，这无疑能有效促进读者的购买。《豫报》所载《中国矿产全图》广告更是对该图作了极高的评价，如“精美绝伦”“我国地图届中之冠”等，这与随书广告互相补充，相得益彰，提升了广告文案的文采和可读性。而提示再版当中将原图由放大十二倍扩大到十五倍，使得地图更加详细并便于读者查阅和使用，则更加彰显了作者工作的专业性。

关于书籍内容来源，《中国矿产志》初版广告称，“用特搜集东西秘本数十余种，又旁参以各省通志所载，撮精删芜，汇为是编。”豫版广告则修改为“用特搜集东西秘本数十余种，又旁参以诸名师之讲义，撮精删芜，汇为是编。”点明该书编撰时参考资料来源有了变化。此外，《豫报》版《中国矿产全图》广告中对于制图来源也增加了“及美人潘匹联氏之《清国主要矿产颁布图》者不少”句。根据这样的描述，《中国矿产志》和《中国矿产全图》的成书风貌显得更为精准，资料来源也更为科学严谨，展示了作者严谨踏实的地质科学工作者的品行。

除文字增删外，著者的变化也值得注意。《中国矿产全图》初版广告称编者为顾琅与周树人，豫版广告所称编者却仅有“留学日本东京大学顾君琅”。为何两则广告对于著者的说明却前后不一致呢？

学界对这个问题尚无定论，综合视之，代表性的观点大致有三种：第一种观点认为《中国矿产志》和《中国矿产全图》乃是顾琅一人所著，与鲁迅无关，因为农工商部的批文上写得很清楚，是批复给“学生顾琅”一人的，上面没有标注周树人，可见当时向官方申请的只有顾琅一人，因此作者应当是顾琅。第二种观点便是此著乃鲁迅单独完成，周作人说“这其实是鲁迅先生单独写成的”。唐弢便持此种观点，他将《中国矿产志》与《中国地质略论》对读后，认为二者之间文风、内容相同，并且根据周氏两兄弟的意见，尤其是周作人给他的回信，做出了此著是由鲁迅单独完成的判断①。第三种观点认为应当是两人合著，如鲁迅早年同学沈瓞民認为该书内容为顾琅所著，然后请文笔较好的留日同学周树人代为润色修改，他说：“《中国矿产志》缩本，已在《浙江潮》上发表，可证此书确在弘文时所作。但根据我在弘文时目睹，确是两人合作的。书中有一部分是顾琅所写，顾琅为人啰嗦，文如其人，文笔不信达。再由鲁迅重抄，加以润色是有的。《浙江潮》发表署名仅一人，这是当时风尚，署不署名，本无所谓。”②

综观以上观点，两人合著的观点应当更加可靠。《中国矿产志》和《中国矿产全图》的广告和封面所明确提到的“江宁顾琅会稽周树人合篡”，为此观点提供了有力的证据。而且马相伯在为此书作的序中说“顾、周两君学矿多年，颇有心得。慨祖国地大物博之无稽，爰著《中国矿产志》一册。”[5]也为两人合著提供了一个援证。再者，鲁迅抵南京后，先到江南水师学堂，后入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路学堂，和陆师学堂一样，矿路学堂还开设了除德文外的格致、地学、金石学、算学、地理、历史、绘图和体操等其他课程，这些课程都为鲁迅的矿学知识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1月），鲁迅以优异的成绩从南京矿路学堂顺利毕业，之后便官派日本，并在此期间撰写了《中国地质略论》。而顾琅于1899年考入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路学堂，并与鲁迅成为同班同学和室友，同样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且在留日时期升入东京帝国大学地质系。由此观之，两人都是有能力参与撰写此书的。而且考虑到当时两人均在国外，不可能在国内实地考察、收集资料，只能根据外文资料来编写，庞大的工作量使得两人合作完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并且根据沈瓞民的回忆，顾琅此人啰嗦，文笔不顺畅，可以说此书是在顾琅合作的基础上，主要由鲁迅来起草撰写的，或者是由两人完成作品后最后由鲁迅对整个作品文字进行了润色加工。

四、作为商业行为的广告

光绪三十二年四月十一日（1906年5月3日），《中国矿产志》的第一版由南京启新书局、上海普及书局和日本东京留学生会馆共同发行，初版广告附在该书卷末封底。1906年12月《豫报》上又刊载了《中国矿产志》和《中国矿产全图》的豫版广告。同年十二月初一日（1907年1月14日）增订再版，其后不到2个月，一月十五日（1907年2月27日）又增订三版，之后又在民国元年十月二十日（1912年11月28日）发行第四版。作为一本专业性很强的自然科学专著，按理说销售应该很冷门，可它在短短的数年时间内却销售火爆，这种情况放在今天都是难以想象的，更何况作者还是当时名不见经传的留日青年学生。短期内取得如此殊荣，自有多种因素，但在某种程度上，这两则广告提供了不可小觑的助力。

广告开篇明义，点明了近代国人为矿业做出的努力“吾国自办矿路之议，自湖南自立矿务公司、浙人争刘铁云条约、皖人收同铜官山矿地、晋人争废福公司条约、商部奏设矿政总局诸事件踵生以来，已有日臻发达之势。”晚清正值“实业救国”思潮兴起，大批的商人和爱国者将自己毕生的心血投入到实业大潮中去，以期国家的崛起、民族的复兴，比如洋务运动中的开平煤矿、开滦矿务局、汉阳铁厂。但脆弱的民族资本家们身处闭塞的社会，缺乏对矿业知识的深入了解，“而不知自有矿产之所在，则犹盲人瞎马，夜半之临深池，纵欲多方摸索，必无一得。”最后一句话中的“有志富国”更是点睛之笔。纵览这则广告，先概述我国矿业现状，次点明不足，随之引入此书，并予以高度评价，一气呵成，富有说服力。总体看来毫不造作，无王婆卖瓜之嫌，并能融情于文，晓之以民族大义，一位爱国知识分子的赤诚情怀跃然于字里行间，足以激发出读者的购买热情。这样的文字在后来的《〈中国矿产志〉征求资料广告》亦有体现：“惟望披阅是书者，念吾国宝藏之将亡，怜仆等才力之不逮，一为援手而佽助焉……则不第仆等之私幸，亦吾国之大幸也。”

此广告在销售方面也有着极强的针对性。首先，初版发行选择了上海、南京和东京三地。沪宁二地是鸦片战争之后中国最早开放的一批通商口岸，汇集着近代中国最好的政治、经济精英，人民民智和思想渐开，对于矿业这种西方近代科学的接受程度相对较高，这也就意味着有广阔的市场。而日本是当时西学东渐的中介之地，更是当时中国留学生和知识分子出国的首选之地，且留学生多以理工科为主，所以选择这三地发广告定会拥有庞大的读者群。其次，《中国矿产志》广告直言其受众是“有志富国者”，《中国矿产全图》广告亦言：“图中并附世界各国地质构造图二张，尤便于学者之参考。我国现世之矿学家、实业家、政治家渴望此本，固不待言，即研究地理学、舆图学之教员学生诸君，亦不可不急置一部也。”广告清晰指明了该书所要面对的受众，主次分明，有着极强的针对性和指向性。

作为一本书的编纂者，当然乐见自己的书能广受欢迎，鲁迅也不例外。他曾在《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中如是说：

那么，即使我是怎样的十足的上等人，也不能反对他印卖书，既要印卖，自然想多销，既想多销，自然要做广告，既做广告，自然要说好。难道有自己印了书，却发广告说这书很无聊，请列位不必看的么？[6]

因此他在此书的销售策划和广告宣传上可谓用心良苦，他精心策划了宣传销售工作，为《中国矿产志》与《中国矿产全图》前后撰写了多达五则的广告。两则为随书发行的初版广告；两则《豫报》上的修改广告；一则为《〈中国矿产志〉征求资料广告》。从鲁迅的创作来看，他一生为自己和他人的著作撰写了大量的广告，这些广告对于作品的销售无疑是起到了推动作用的，这在《中国矿产志》中也不例外。并且此书初版发行后，作者将书和《中国矿产全图》一并寄给了当时清政府主管矿业的农工商部和教育的学部审批鉴定，这两个部门对此书和图的评价极高。十月初一农工商部批回，批文中盛赞作者“留心矿学，殊堪嘉尚”；十一月十三日学部批回，批复此书“均堪作为中学堂参考书”。至此，这本书可谓受到了官方的重点照顾，农工商部甚至下文通令各省相关专业部门购买阅读，之后《中国矿产志》再版本便将“农工商部、学部鉴定”字样附在了封面之上，并且将农工商部的批复文件套红印在了卷首，其批复文件如下：

农工商部批[7]

来禀并《志》《图》阅悉。查《志》中陈列导言四章于中国地质原流言之綦详，足备参考。其胪列各直省矿产各节，虽皆译取东西人著录而成，与中国现办情形互有详略，要亦足资调查，矿图绘画亦颇精审，具见该生留心矿学，殊堪嘉尚。除已据禀通饰各省矿务议员、商务议员暨各商会酌量购阅外，相应批饬遵照可也。此批。

右批学生顾琅准此

光绪三十二年十月初一日

学部批[8]

据禀及书图均悉。查《中国矿产全图》调查中国矿产尚属明晰，《中国矿产志》导言、本言亦多扼要，均堪作为中学堂参考书。此批。

光绪三十二年十一月十三日

鲁迅对于《中国矿产志》的文案宣传、销售策划可谓尽心尽力，不仅撰写了极具诱惑力和感染力的广告文案，更是运用官方认定来做宣传，可以说这一点才是此次销售火爆最关键的因素。在《中国矿产志》得到清政府有关部门的认同后，该书的封面上先后套印上了“国民必读”“国民必携”“农工商部、学部鉴定”“中学堂参考书”以及农工商部的批复文件，广告文案和官方认定批文遥相呼应，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作者还请到了当时正在日本游历的马相伯为此书作序。马相伯是当时复旦的创始人，著名的教育家、学者、爱国人士，他在序中盛赞著者的高尚行为，并认为它将“以为后日开采之计，致富之源，强国之本，不致家藏货宝为他人所攘夺。……其图之精，说之详，深有裨于祖国也。”可以说请到这样一位著名人士作序，并且序中不吝溢美之词，对于此书的销售也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小结

总的来说，鲁迅撰写的《中国矿产志》广告和《中国矿产全图》广告无论是初版还是豫报的修改版都情真意切、指向明确，这不仅体现了鲁迅自身对于广告的重视，同时，《中国矿产志》作为鲁迅早年留日时期作品，文中控诉了帝国主义强盗借着科学考察的外衣，行觊觎和掠夺我国矿产资源之心，并第一次对中国的矿产资源情况和分布做了科学的分析与论述。这不仅反映了早年的鲁迅便已经认识到科学是使各“大业之成”的“枢纽”的自然科学思想，也反映了鲁迅将科学当作是改变国家落后处境和国民精神面貌的重要武器的意识，这将对研究鲁迅早期科学思想以及留日时期做出“弃医从文”的转变大有裨益。另外，广告作为一种副文本要素，对于揭示出作家的诸种状况、相关人事纠葛和文学传播有着独特的作用，还能扩大研究范围，深挖沉隐的文学原生态生活过程和细节。但目前学界对新文学广告的关注还十分有限，故而，全方位、多角度地搜集并整理相关文献资料就显得尤为必要。这就要求我们不但要对作家们编撰的文学广告进行大范围的搜集整理，还要以刊载载体为媒介辑录文学广告。如此方能深化文献整理工作，为发挥文学广告的多重价值提供一手资料。

参考文献：

[1]鲁迅.《中国矿产志》征求资料广告[M]//鲁迅全集（八）.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53.

[2]刘运峰.上海普及书局新书出版广告[M]//鲁迅全集补遗.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457.

[3]刘增杰.有关鲁迅早期著作的两个广告[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0（1）：312-315.

[4]刘运峰.鲁迅全集补遗[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458.

[5]魯迅.序[M]//鲁迅科学论著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4.

[6]鲁迅.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M]//鲁迅全集（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322.

[7]鲁迅.农工商部批[M]//鲁迅科学论著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85.

[8]鲁迅.学部批[M]//鲁迅科学论著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86.

责任编辑：李 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