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海报

郭希华

一

风老头还是那么顽皮，当我无法入眠的时候，它却提着小锤子，使劲敲打我的窗户。

白天发生的一幕始终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翻遍了全身上下也找不到自己的钱包，窘迫地站在公交车的投币口前，周围人的目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就在我准备灰溜溜地下车时，一个高大的哥哥替我把车钱付了，就像哥哥为妹妹买单一样，毫不犹豫。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我却无法忘记他的背影。

爸爸的拿手活是烧烤，他把老家的店转让给隔壁的大伯，带着我们一家人从遥远的农村来到这座热闹繁华的大城市。他想在这儿买一套大房子，让一家人都过上幸福的日子。

我已不再挂念老家的小羊羔，也不再惦记隔壁大娘家的花猫有没有生小花猫。来到这座城市快一个月了，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每次与同学接触时，我的心都怦怦直跳。我怕带着家乡口音的普通话让同学笑话，更怕自己有什么奇怪的行为会得罪大家。

每一天，我都过得小心谨慎。没事的时候，我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玩着妈妈给我做的笔袋。

“还没睡呢？”爸爸走进来。

“嗯。”我应了一声。

“这两天生意特别好，我都忙不过来。”这是爸爸来到这个城市后头一次这么高兴。为了给我们家的烧烤店找到合适的位置，他没少费心。

我把白天的事情搁在一边，跟爸爸聊起了店里的生意。

爸爸准备这个星期再添几张桌子，扩大经营规模。我摸着口袋，准备支持一下爸爸，又想到白天丢钱包的事。他似乎看出了什么，说什么也要替我办一张公交卡。

随后，爸爸和我聊起了烧烤店里遇到的形形色色的顾客，有结账时说下次还要再来的，有对口味提出意见的，也有吃了不给钱拍拍屁股开溜的。

爸爸眉飞色舞地说着，我的困意也在不知不觉中来了。后来，我迷迷糊糊地看见爸爸给我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出去了。

就这样，周末在失落和欣喜中度过。

二

周一上学前，爸爸还是习惯塞给我一些零花钱。

放学回家的路上，车站旁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伯推着车子卖杂粮糕，那是姥姥喜欢吃的。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钞票，对摊主说要一份10元钱的杂粮糕。可他却随手一切，放在秤上一称，张口就要我50元，还说什么切完了必须买。面对这种强势霸道的行为，我吓得直哆嗦。

关键时刻，那个熟悉的大哥哥又出现了。他与摊主争论了许久，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摊主不情愿地又把糕切了一下，叫我付10元钱。我把钱付完想去找那个大哥哥，谁知他早已走了。在恐惧与激动中，我忘记问他是谁，是哪个班的，只知道他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应该是同一所学校的。

我决定要找到那个大哥哥。

同桌涂莉莉知道了这件事，替我想了一招。她把班里的画家江颖请来了，弄得我一头雾水。江颖要我描述那个大哥哥的模样，这个时候，我的舌头打结了，无法准确描述出他的模样。

江颖没有为难我，抓住我的几个关键词，大笔一挥，一幅肖像画就出现在我眼前。再经过几次修改，画纸上人的模样已和我印象中的那个大哥哥的样子有九成相似了。

涂莉莉要在画像上写一则寻人启事，我拼命摇头，可她和江颖还是拿着画像出去了。

我突然有点害怕，她们该不会把寻人启事贴满整个校园吧？完了，等会儿老师肯定要找我谈话。唉，我不该让涂莉莉知道这件事的。都怪自己刚来到班里，不了解同学如此热情。

中午，学校广播没有响起往常的音乐，而是说要发一个通知。我想，完了，老师肯定要批评我了，说我乱贴广告。谁知，广播里却说了那个大哥哥助人为乐的事：“这名助人为乐的同学是哪个班的？寻人启事就贴在食堂旁的告示栏里，希望大家积极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人多力量大。原来，初二（7）班的苗小亮就是帮过我两次的那个大哥哥。为了表示对他的感谢，我决定星期天请他来我家吃烧烤。

之前，为了让爸爸烧烤店的生意更上一层楼，早日实现他买房的愿望，我拜托江颖画一张宣传我们田家烧烤的海报。江颖很热情，一口应下。

今天，我拿到了江颖为我精心设计的海报。海报非常漂亮，有活灵活现的龙虾，似乎一不小心就要从画里蹦出来，还有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的牛排，以及隔着海报也能闻到香味的烤鱿鱼……

我想，每一个看到了海报的路人，都想来我们田家烧烤店里举杯畅饮，品味有滋有味的生活。

三

又到了放学的时候，我还是老样子，乘坐公交车，迫不及待地回到爸爸身边。只是这一次，我带回了致富的法宝——一张宣传田家烧烤的美食海报。我相信，它一定会让爸爸的生意变得更好。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按理说，这应该是营业的黄金时间。可店里冷冷清清的。

爸爸的脸色不太好。没有等我开口，爸爸就抱怨起新开的烧烤店不厚道，开在我们家店面不远处。

同行是冤家。

我回到卧室，拿出海报，对爸爸说：“爸爸，你放心，我利用广告效应，争取把老顾客拉回来，再让新顾客慕名而来。”

爸爸看了一眼海报的广告词：“田家烧烤，真正好味道。”

爸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别说爸爸心里不乐意，我心里同样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是明摆着抢生意吗？我倒要看看，那家新开的苗家烧烤店有什么吸引顾客的秘诀。

我放下手里的活，走进苗家烧烤店。

“来来来，里边坐。”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热情地招呼着客人。里屋走出来一个高个子、年龄和我差不多的男生，他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阿姨。

我愣住了。

他就是苗小亮。他是来吃烧烤的吗？轮椅上坐着的又是谁呢？难道是……

“小亮，把这盘菜端到7号桌。还是把你妈推到里屋吧，外面煙太大。别忘了，待会去里屋的冰箱里拿几瓶饮料给9号桌。”

我看着忙前忙后的苗小亮，看着他爸爸满头大汗地烤食物，看着轮椅上他的妈妈，虽然她面带微笑，但神色中还是难掩疾病给她带来的痛苦……

我鼻子一酸，回头扎进浓浓的夜色里。

回到自家的烧烤店，生意还是比平时差了点。

我拿出海报，毫不犹豫地给“田”字加上了草字头，在爸爸眼前晃了几下，告诉爸爸苗小亮对我的几次帮助，还有刚才在烧烤店里看到的一幕。

爸爸看着我，随即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在火候和配料上多下功夫，口味好了，客人自然愿意来。再说了，大房子咱们买不起，小房子爸爸努努力还是可以的。”

“爸爸，你放心！”我回了一句，“房子不管大小，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说完，我扬了扬手里的海报，一头扎进吞没人影的夜色里。

第二天，苗家的烧烤店更加热闹。

一天大课间，苗小亮来了我们班，找到了江颖，感谢她出手相助，让苗家烧烤店的生意蒸蒸日上。

江颖疑惑不已，看着我。我在苗小亮没有看到的情况下，示意江颖保密。

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请苗小亮到我家吃烧烤呢？

（插图：三 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