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生产能力与村庄自主性
——基于山东省Z村的案例研究

2023-12-28 16:59刘京然吕蕾莉
中国林业经济 2023年5期
关键词:共同体村庄村民

刘京然,吕蕾莉

(甘肃农业大学 管理学院,兰州 730070)

1 研究缘起

党的二十大要求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并明确提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1]。当前中国城市化、市场化的浪潮使部分乡村陷入了离散化,原子化的困境,乡村社会发展的正常秩序被破坏,给乡村振兴的实现带来了严峻挑战。乡村困境的实质是乡村价值生产能力的消解导致的乡村共同体的解构,造成了集体行动的困境和村庄公共性丧失,乡村建设缺乏内生动力,村庄自主性难以发挥,致使村庄对资源的整合能力弱,承接资源能力差。村庄不仅是农民的生产生活单位,更是价值生产单位[2]。村庄价值生产能力作为村庄发展的内生动力能够恢复传统村庄的团结和整合,重拾乡土社会中被忘却的归属、认同、情感与信任,再造乡村共同体,调动村庄的自主性,实现乡村重建与振兴。

贺雪峰将村庄价值生产能力分为两类,即村庄既能够给村民提供获得物质性收益的能力,也能获得价值性收益的能力[3]。物质收益能力能够减轻村民的货币压力,村民尽可能的少离开村庄,减少流动的村民将不同的价值观念带回村庄,使村民拥有标准的、统一的村庄主体意识。价值性的收益能够使村民获得体面与尊严,得到他人的好评与尊敬。村庄是一个熟人社会,在这个社会中大家共同生活,并且有未来仍然共同生活的预期,从而产生了村庄内部的道义评价机制,村民会为了长远预期而注意自己的言行,期待履行村庄义务后获得心理或精神层面的收益,把自己当作村庄的主体来看待。在村庄以内获得经济收入,并且在村庄内获得人生价值。

综上所述本文将以Z村为例,聚焦如何重构村庄价值生产能力,指出村庄共同体的存在形式,剖析村庄价值生产能力与村庄自主性的联系。村庄价值生产能力分为物质收益能力与价值收益能力。集体资源的有效整合、现代化公司的运营方式、返乡人才的优厚待遇构成了物质收益能力;道义评价机制的重塑、文化活动构成了价值收益能力。村庄价值生产能力的构建有利于再造利益共同体、价值共同体、文化共同体等新型共同体。同时村庄价值生产能力促使村庄共同体形成的同时,有利于村民广泛参与,提升自主发展能力,使得村庄舆论监督有效和文化内容丰富,进而提升村庄的自主性。

2 文献综述

滕尼斯认为共同体属性在乡村社会得到了充分体现,在这个共同体内,人与人、自然、社会的密切联系和相互统一形成了稳定的乡村价值,规范着各主体之间基本关系结构,维系着人们正常的生产和生活秩序[4];日本学者清水盛光和平野义太郎观察村民的集体活动后认为中国村落存在自治的功能,村落在农民生产生活中的各个方面都具有共同体意义的相互依存关系,其根源是长期亲密合作中形成的村民情感基础,进而产生伴随着自主的行为、思维以及感受等方式[4];杜赞奇认为传统国家通过文化网络中的权威保持国家对村落价值的掌控[6];村落因此成为生产生活共同体并由此产生了一定的自主性[7];费孝通指出村民生产和生活的基本组织形式是家庭、家族及村落等初级群体,通过群体内血缘和地缘的支撑,村民彼此亲密协作,生产以及生活的高度认同形成了村庄内公认的价值规范和社会舆论的监督[8];村庄内部主要通过此类非制度性非正式的规范进行自我管理[9];传统的村落共同体能够通过自身价值生产机制调动自身的资源解决其面临的公共问题而不主要地依赖于外在的国家、市场等力量。

近代以来,封闭稳定的传统乡村共同体受到外部世界的影响,相对自治的状态被打破。为保证税源以支持战争,各种军事和政权组织县乡政权从农村提取越来越多的资源,用于养活各类官员及其附从[10]。自上而下的摊派不但加重了农民负担,而且导致乡村精英大量外逃,加剧了乡绅阶层的分化,形成攫取私利的“赢利型经纪”致使农民经济上的贫弱、生存难以保障的情况下,村庄也就难以自主,村庄共同体逐渐瓦解[11]。正是村庄价值生产能力趋于消解,导致了村庄共同体的衰落。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家通过土地革命建立了党和政府在农村的权威,为加强国家对农村资源的提取实行人民公社化制度,国家权力向农村全面渗透。这一时期农村与国家政权高度结合,村庄共同体是在政府行政力量主导下形成的政治共同体,农民从依托血缘和地缘转向依赖党和政府,价值认同被政治认同所取代[12]。在人民公社的框架下,村落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都要接受上级政府的领导。依靠强有力的国家权力,社队关系代替了传统的血缘、地缘以及文化权力网络联系,构造了一个城乡二元分割的中国。人民公社制度的建立强化了国家权力对乡村的纵向管理,但消解了乡村内部横向联系,使得共同体的温情和价值体系崩塌,乡村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涂尔干所言的机械团结形态,乡村共同体的自主性被压榨到极致[13]。

人民公社体制废除后,农民获得了生产经营自主权,村落的自主性得到一定恢复[14]。农民挣脱土地和乡村的束缚,联系村庄以外的广阔世界,原有封闭、稳定的村庄共同体日益趋于瓦解。村民的日常生活与经济来往的“脱域化”减少了对村庄的依赖,原先完备的村庄功能出现缺失,需要得到外界的弥补。这使得村民不管是作为一个“理性的小农”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还是在“生存优先”的伦理驱使下都倾向于向外界流动,大量农民进入城镇务工或经商,使得很多村落空心化,因此消解了血缘、地缘建构起来的人际联系和权力文化[15]。村庄成为“半熟人社会”以及“无主体熟人社会”[16]。同时,由于农村逐步走向开放,市场经济、利益优位等价值观不断消解着传统的村庄价值,破坏人民公社时期村庄保存的依附于血缘和地缘基础上的价值体系,村庄失去了价值共同体和熟人社会的支持网络功能,弱化了村民的吸引力和归属感[17]。农民走在个体化的道路上,从道德原则的生产到践行和传播都被市场主导,乡村共同体的衰落,村庄自主性的消解也就成为某种必然的趋势[17]。

村庄在社会结构性意义上走向衰落,似乎是当前中国社会正在发生的事实,但一个衰败而无生机的村庄背离了共同富裕的发展目标[19]。党的十九大提出 “乡村振兴战略”,将农业、农村置于优先发展的地位。具有共同体意义的村庄在乡村振兴的背景下应该是重构,而不是终结[20]。一方面村庄拥有大量的常住人口和候鸟式流动的村民,他们在传统道义价值以及现实利益价值等方面的影响下仍然存在着潜在的利益联结、道义认同和情感归属,村庄还是利益、道义和情感的共同体[21]。另一方面乡村振兴在本质上来说便是乡村价值生产再实现的过程[22],传统熟人社会的基本属性、伦理道德等传统村庄价值能够在国家与社会中塑造第三领域,产生内生秩序的能力,能够比国家权力成本更低、效率更高地解决村庄失序问题,对乡村振兴的实现具有重要意义[23]。

通过梳理前人的研究不难发现:在前现代化时期村庄内部存在稳定的价值生产机制,国家权力、市场经济对村庄的联系较少,村庄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保持着自主性,具有共同体的特性。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深,国家、市场与乡村的联系不断紧密,导致乡村共同体不断衰落。但村庄价值生产机制尚未完全消失,村庄共同体一直是社会结构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乡村振兴从本质上来说是乡村各要素再平衡、乡村价值生产能力重建的过程。

3 村庄价值生产能力的构建

本文以山东省Z村作为案例说明。主要基于以下方面考虑:一是该村的发展具有典型性。Z村是内生发展的代表,价值生产能力较强,一方面Z村重视村民的主体作用,村民能够参与日常经营活动的管理,利润也以不同形式例如分红、福利等方式分配给当地村民;另一方面Z村不断增强对村庄发展的认识以及村庄价值的维护,村民对村庄的共识不断加强。二是该村的集体经济发达且乡风文明、互惠机制、伦理道德等熟人社会的基本特征在该村有丰富的体现和表达,对理解价值生产能力的内涵具有重要意义。三是Z村在乡村旅游的发展初期,政府等外部主体发挥的作用较小。村民在Z村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从服务的提供者转变为集体经济的管理者、村庄事务的参与者,村民主体性凸显。

Z村位于淄博市博山区。全村坐落于鲁山之上,森林覆盖率达90%,全年平均气温26 ℃,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全村占地面积 186.667 hm2,共有364人。因为地处山区,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Z村发展受限,年人均收入仅不足 2 000元。2003年前集体收入只有 2 200元,负债8万余元,村民收入主要依靠种植果品获得,来源单一。全村年人均收入不足 2 000元,在这种极度贫困的情况下村民们纷纷选择外出打工,全村360口人只剩了不到70口人在村内生活,村民们由于手头拮据,闲来无事经常闹事,产生民事、宅基地和经济纠纷。为改善这种情况,2003年村两委班子自筹资金1万余元,说服5户村民试营业农家乐。2011年,乡村旅游公司成立,负责Z村乡村旅游的运营。

目前,Z村农家乐营业数量达96户,占全村总户数的80%以上。2022年,Z村接待游客约30万人次,综合性收入 4 200 万元,村集体收入420万元,有效解决了集体“无钱办事”的困境。目前,全村户均15万元以上存款,人均年收入从2003年的不足 2 000 元到现在5.2万元,村民人均收入增长了20余倍。其“公司+集体+农户”的全民入股、利益共享的模式被推广至山东省乃至全国。

3.1 物质收益能力

(1)集体资源的有效整合。2006年Z村进行了集体产权改革,通过整合集体资源夯实乡村旅游的发展基础,流转全村的 173.333 hm2土地,并对村庄的老旧房屋进行改造,组织村民以房屋、现金、山林等形式入股,在这一阶段中Z村将集体资产作价评估共计60万元,鼓励全村村民以土地、山林、资金、劳动力入股共71.7万元。2011年Z村的113户、363名村民全部入股。股份构成为:村民占股份比例为78%,集体股份为18%,福利股份为4%。

分配上Z村提出“利益共享”,将整个旅游资源的收益分配给所有村民。并针对本村村民提出了四轮分配分别为①股份分红,每股 3 000元,按照10%分红。每年分四季度发放股民分红,通过现金的形式公开支付。②村民福利。村内修建了可供村民全年免费就餐的大食堂,养老、医疗等保险费用由公司进行缴纳。每逢节假日,公司都会对每一户村民统一发放现金、油、米、面等福利;村集体及公司会对村内基础设施的维护与新建进行预算,以使村民共享乡村发展成果。③经营分成。根据公司财务记录的承包户的接待收入进行分成,公司为六成,经营户为四成。④工资。村民负责所承包农家乐的经营服务以及担任公司职务的底薪和绩效。

(2)现代公司的运营方式。在集体资源的整合过程中Z村融合了现代公司的运营模式,自2006年开始,Z村筹建成立了旅游开发公司,利用现有的独特地理景观与生态气候优势,开发针对短途旅行和研学活动为主的乡村旅游项目,带动村集体经济发展和农民群众增收致富。把一家一户的单独经营改造成了公司制下的统筹经营,实现了小农经济模式向现代公司模式的战略转型,成立负责全村旅游项目开发和运营的公司,另一方面Z村设立股东大会和村集体监督的新型治理方式,并以单体承包的方式将特色项目承包给村民,承包项目的村民按照公司制定的标准与价格经营,使Z村乡村旅游实现了规范化,得到了快速发展。

(3)返乡人才的优厚待遇。Z村还通过落实待遇保障、提供创业平台等方式,来吸引和培养本地人、返乡人。对回乡创业的所有年轻村民给予优先入党,集体土地免费使用的权利,并给予创业者第一年每月 1 500 元生活补助。除此之外Z村设立了创业启动资金,项目经村集体采纳后即可获得500万元的创业启动资金。项目开始盈利后,10%的项目收益归项目提出者所有。通过这些奖励与政策Z村的村民不用背井离乡便能够赚到不菲的收入,目前全村的113户中直接参与农家乐经营的就有103户。

村民以自己的房屋、果园等资产入股获得公司分红,以不同的形式参与到集体经济中,经济收入的提高增强了村民的能动性与好客意识。形成了一个人人参与、各个积极、齐心合力发展农业和旅游业的新模式。村主任赵某说:“我们村里的老百姓都特别自豪,别人一问是哪个村的,我们的村民的腰杆子感觉都比别人的直。

目前,Z村户均15万元以上存款,人均年收入从2003年的不足 2 000 元到现在5.2万元,村民人均收入增长了20余倍。通过十几年的发展,中郝峪村村民的收入大幅提高,集体收入390万元,有效解决了集体“无钱办事”的困境。

3.2 价值收益能力

(1)道义评价机制的重塑。在发展乡村旅游的过程中由于农家乐的数量增加,恶性竞争常发,为了抢客人矛盾凸显,经营户之间为了抢客人矛盾常发,经营户与非经营户的邻居之间矛盾常发,很多村民因为压价等恶性竞争陆续关门停业,严重影响了乡村旅游的发展。到了2008年农家乐就只剩下8家在经营。

2006年年底,Z村村两委为了挽救乡村旅游,提出凡是愿意加入统一管理的农户每户奖励 5 000 元用于改造硬件设施和标准化配备,农户们纷纷加入并签订统一管理协议,开始了二次的农家乐提升和发展,2009 年五一正式开始了全村农家乐统一管理阶段,但矛盾也变成了管理员和经营户的矛盾。老经营户嫌弃收入低、收入还要按月结、分配人员不均、不公平等问题天天发生。农户又开始了私下接客、私下收费、私下降价,村两委开始和管理员一起查,查到后拿着签字的统一管理协议跟农户沟通,但农户开始耍赖不认账,这样持续了一年多,到最后没有人愿意再去管理农家乐。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村民更加重视个人利益,若没有村庄的道义惩罚机制,无法形成人与人之间的压力,村民只为私利着想,行事不讲感情,人情,面子,只讲利益、如此,村庄价值缺失,便不再遵守村庄规则和道德。

Z村通过建章立制约束村民的观念和行为,通过传统的道义评价机制恢复村庄内的道德和舆论压力。首先便是统一规则摆正思想。Z村在《村规民约》的修订过程中逐条逐项的与村民做进行交流做思想工作,吸纳村民意见。将严禁酒后闹事、打架斗殴,影响村民生活秩序等行为以及邻里互助、尊老爱幼等传统的村庄道义列入村规民约,凡有违反的村民视情况有不同程度的惩罚,例如,“凡本村村民在雪停后一日内,扫通左右前后邻里道路,如不扫通一次罚款 50 元,从年内分红或福利中扣除。”

笔者在Z村进行调研时遇到一村民晚上喝酒后大吵大闹,村两委很快就到达现场,对他处以罚款并让他辞职回家反省的惩罚。

Z村中的精英,包括公司管理人员和村委会成员,重视乡情和孝道,将“发扬尊老爱幼的好风气,对不孝敬老人的儿女,只要老人找到村两委一次,将其村民所在户的责任田股分红全部转发给其老人。”写入其中,获得了村民的一致拥护。

Z村通过村规民约重建了村庄的道义评价机制,利用与村民福利联结的方式内化自觉,利用制度化的村规民约实现村民行为自觉。村旅游公司赵经理在访谈中说到:“当他要闹事的时候考虑考虑划不划算,自己就想开了,你在这吃了三两千块钱的亏,你想闹事一考虑什么福利都会被取消,大食堂、保险、公墓、工作都没了,同村的村民都戳脊梁骨。这个账,老百姓算的清楚,哪个是该舍哪个该给的。”

除此以外,Z村设置了道德评议会用以推选乡贤作为榜样,以深化道德教育;举办“好媳妇”“好婆婆”“最美家庭”表彰会议,对评选出的十佳“好媳妇”、十佳“好婆婆”和五佳“最美家庭”分别予以表彰奖励,弘扬互敬互爱、互让互谅、相互尊重、相互扶持的家庭美德和社会公德,引导广大村民重视家庭角色塑造,营造良好家风、淳朴民风和文明乡风。近十年Z村没有一例群众上访事件,没有发生过扰乱社会治安的案件,更没有发生一例刑事犯罪案件,村民的言行处处体现着淳朴的乡风。

(2)文化生活的丰富。Z村还在村书记的主持下投资了2 000余万元自主修建了农耕文化乡村记忆博物馆和文化大院,乡村记忆博物馆梳理了本村一些有代表性的历史文物,极大丰富了本村历史文化的有关内容,将本村的文化传承保留了下来。而文化大院的修建,为广场舞队、秧歌队、锣鼓队等乡村文艺团体提供了硬件基础,展现了村庄的风貌,村书记的夫人张某是Z村广场舞队队的创立者,当初因为兴趣爱好和广场舞和短视频软件的流行,她经常在家中跳舞拍小视频段子,但一直是自娱自乐,因为在多年农民原子化的过程中村里除了“喝酒打牌”等娱乐几乎没有将村民聚起来的活动,再加上这是新鲜事物,所以在刚开始时没有得到多少人参与。随着文化大院的修建,为广场舞的萌芽提供了硬件基础。她通过“大喇叭”和“微信群”推广和“拉人”,凑齐了20多个人成立了广场舞队,很多村民初学时动作不太标准,她就对每个成员仔细讲解,悉心鼓励,村民们信心倍增,广场舞队的规模也不断扩大,村民们更愿意出门交流、摒弃陋习,现在,舞蹈队每年旅游淡季的闲暇时间就会锻炼1~2 h。村委的鹿大姐在访谈中说:冬天我们会有书记夫人带着我们跳舞,拍点小视频,我们还有神风锣鼓队,还有广场舞队,天天都去锻炼身体,练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家一起聊聊家长里短,说说笑笑感觉这一天特别充实。”除了“广场舞”外,更多绵密的社会文化生活在村庄内举行。每年年三十晚上Z村都会举行全村春晚。在旅游的旺季每隔两天也有篝火晚会,村民们会围在一起看节目,聊一聊家常。这些文艺团体在娱乐的同时还利用抖音、快手等新媒体资源,在表演出Z村的文艺节目之外,还向外地观众以及在外的村民展示本地的文化风貌和精神生活,扩大地域特色文化的对外影响力。代言Z村的文旅产品,“兼职”了各村文化礼堂的日常维护和对外宣传工作。在一系列绵密的文化活动中会产生各种“社会资本”[24],不仅促进了村民之间的交流,也促进了村民与村领导之间的沟通,邻里矛盾、婆媳矛盾在这种非正式场合中通过大家劝说进行调解。这一社会资本正是村庄价值生产能力的源泉。

4 村庄价值生产能力与村庄共同体再造

在《共同体与社会》中,滕尼斯将共同体阐释为天然的。建立在人的本能、习惯和记忆为基础上的群体结合类型,它是以人的本质意志为基础形成的与社会对立的,彼此之间亲密的有机联系和默认一致的共同生活,主要有血缘、地缘、精神三类形式的共同体[25]。在农村社会结构急速调整的时代背景下,学界对村庄共同体的内涵与边界的解释也在不断更新。但村庄行动的主体单元、村庄对内的保护机制与对外的排斥机制、相互依存关系、归属感、安全感和凝聚力等被认为是不可少的[26]。结合Z村的案例,本文将从利益、价值、文化三方面来阐述Z村的共同体形式。

4.1 利益共同体

Z村通过集体产权改革和“全民入股,利益共享”的分配制度将原子化的村民通过物质性的收益重新聚合在一起,村庄生产价值能力表现在利益捆绑带来的物质收益,使依靠传统血缘、地缘等社会关系联结转为依靠经济利益进行联结[27]。Z村共有113户,全部参股开发乡村旅游,其中直接参与乡村旅游经营的达103家,每一个村民都能为村庄集体作贡献,又能够通过村庄集体获得收益,越来越多的人回到了村里,形成了良性的循环,使得大家在发展集体经济的过程中容易在共同利益上保持一致形成了较为有力的、能够在乡村事务中发挥主导作用的“利益共同体”。

4.2 价值共同体

Z村的道义评价机制通过与村民福利联结的方式内化自觉,利用制度化的村规民约实现村民行为自觉,同时道德评议会“好媳妇”“好婆婆”“最美家庭”表彰会议帮助村民获得做人的体面与尊严得到他人的好评与尊敬。如此,村庄的道义评价机制能够规范村民的行为,村民在乎表达性的收益,重视社会性的价值,村民把自己当作村庄的主体来体验,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维护自己的声誉,履行村庄义务后期待获得心理或精神层面的表达性收益,得到村庄的普遍承认和认可,对有损村庄形象和声誉的人进行谴责或边缘化,村庄就成为生活和伦理的共同体。

4.3 文化共同体

乡村记忆博物馆的修建能够不断强化本地村民对于共同居住的村落的情感和认同,通过梳理本村文化历史的形式将村民联系成为一个整体从而产生村庄共同体意识。Z村的文化广场是一个公共交往场所,在给本村村民提供交流空间的同时,加入了绵密的文化活动,在一系列非日常的集体文化活动中,村民能够从个体的日常劳作与生活中抽身出来,作为活动主体的个人或家庭,在活动中体会到村庄的集体情感。村庄层面的文化活动,既可以为农民提供村庄文化价值的享受,也可以为农民提供互相联系的空间和机会,组织起来的文化活动使村民相互嵌入,一个村落正是通过集体之中自我感知,个体与村庄内部各主体建立并维持社会关系的纽带,使他们意识到自己不仅生活在“社会之间”,更是生活在“村落之中”,成为村庄共同体得以维系的核心力量。

5 村庄价值生产能力与村庄自主性

村庄自主性即村庄能够在自我维持内部秩序、满足生产生活需要和解决公共问题的基础上,面对国家、市场等外在力量介入时,可以自主选择接受程度,自主生产价值认同,产生集体行动,并对村庄成员形成舆论监督[28]。村庄通过价值生产能力驱动村民主动参与村庄建设、维护村庄声誉、践行村庄规则、恪守村庄信用。村庄价值生产能力越强,村庄的自主性也越强,具体表现在村民有效参与、自主发展能力、村庄舆论有效及文化生活繁荣。

5.1 村民广泛参与

Z村的村民作为股东,有权利参与Z村在发展过程中的决策制定等,因此在发展的过程中更多的扮演了“参与者”的角色。Z村村委也主动邀请村民参与村庄事务,改进和完善村民大会、村民议事会制度,落实三务公开,并成立监督委员会,拓展了村民参与村级事务的渠道,村民既参与村庄劳动,又参与村庄发展的决策、管理,使得Z村在发展过程中构成了村庄与村民的物质利益联结,现代公司的运营模式以及人人共享的分配模式激发了村民对于参与村庄事务的主动性,使村民在提高经济收入的基础上,有动力利用各类资源,为村庄发展积极贡献自己的力量,实现村民思想以及行动上对村庄内部事务的广泛参与。

5.2 自主发展能力提升

在发展乡村旅游以后,当时经营农家乐的五户村民发展农家乐,经营了一年后,投入的本钱当年收回还得到了每户 2 000 元的奖励,Z村村民们看到农家乐发展是有希望的,便积极参与到乡村旅游的经营中,强化了村民的“当地感”。村民以主人公的身份参与到村庄事务中,村庄自主性得以初步觉醒。而在乡村旅游发展的初期阶段因为自身存在发展的局限性,Z村的乡村旅游曾一度陷入停滞。在此期间Z村意识到自身能力的不足,一方面,通过集体产权改革壮大集体经济,通过多个子公司如合作社、教育培训机构等提供多样化服务以获得相应的旅游收入,形成了一个人人参与、各个积极、齐心合力发展农业和旅游业的新模式。另一方面,积极加强与政府的联系,承接政府为Z村提供的发展政策与项目支持,完善村庄基础设施,一步步完善乡村旅游的架构。在综合运用各类资源的基础上,自决村庄的发展方向与村民的未来规划,在乡村旅游的同质化竞争脱颖而出,自行解决村庄发展过程中的困境,是村庄自主性能够充分发挥的关键。

5.3 村庄舆论有效

传统农村社会封闭的环境使得村民不可能轻易脱离自己熟悉的熟人社会,而熟人社会的行为逻辑有赖于村庄内部的舆论监督,传统乡村内部熟人社会固有的“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等非正式的价值认同,使得村民不得不考虑封闭的社会空间里的道德舆论压力及不良后果[29]。但市场中强调追逐个人利益,忽视社会公益的价值取向将经济原则中的竞争、求利思想放大为社会原则,适用到市场之外的其他社会领域,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将金钱作为价值判断的标准,取代或部分取代了村庄既有的生活价值,损害了村庄的自主性。Z村以村规民约约束村民的行为,通过奖惩机制对村民行为进行引导,以“互相扫雪”等形式的互惠活动构建和谐的人际关系,并鼓励通过推举“乡贤”“道德评议会”等多样化的道义评价机制参与到集体事务中来,村民们自觉组建了非制度化的互助机制,为乡村社会治理和公众参与注入强有力的群众基础和情感基础以促进村庄自主性的发挥。

5.4 文化生活繁荣

村庄自主性的内在是一种“我们感”和“集体感”的情感认同,文化活动的开展是贴合村民生活需求的、低成本的重建情感认同的实践路径[30]。农民的物质需求通过市场获得满足,而精神和情感的需求仍需从村庄熟人社会中汲取,Z村对于乡村记忆博物馆和文化广场等硬件设施的完善以及广场舞、乡村春晚等文化活动的举行为村民营造了互动的空间和平台。通过文化活动的交流不仅丰富了村民的精神文明生活,而且培育了集体意识,深化了村民之于村庄的情感认同与文化联结,提供了再造村庄文化共同体的典型案例,又遏止了乡村社会原子化危机,为构建村庄的自主性提供凝聚力和认同感的支持。

6 结论与启示

本文以Z村为案例分析了如何构建村庄价值生产能力,剖析共同体在Z村的存在形式,呈现村庄价值生产能力同村庄自主性的联系。

村庄价值生产能力包括物质收益能力与文化建设能力,物质收益能力的构建包括集体资源的有效整合、现代公司化的运营模式以及返乡人才的优厚待遇。物质收益能力的提高吸引村庄价值践行主体的回归,而共同生产和分配的体制强化了村庄共同利益,村民关心村庄建设,主体性被调动,结成了利益共同体。价值收益能力包括道德评价机制的重塑、文化生活的丰富。文化生活所带来的表达性收益能够使得村庄舆论有效,一个具有道德和舆论约束力的村庄,能够为村民提供情感归属和集体意识,人们在乎价值收益,就能够产生村民对于村庄的主体感,村庄就是情感与伦理的共同体。而村庄价值生产能力与村庄自主性的关系表现为村庄价值生产能力能够使得村民广泛参与村庄事务,提升自主发展能力,使得村庄舆论监督有效和文化内容丰富,从而提升村庄的自主性。

“每一个村庄就自成一个世界”。当前中国面临现代化的重要转型,农村是现代化过程中的蓄水池,是国家经济实现软着陆的关键点。如何将原子化的农民重新组织起来,激发乡村的内生动力,让农民成为发展的主体是乡村振兴实践的重要内容,要激发广大农民积极主动的意愿,让广大农民在乡村振兴中获得更多的参与感和幸福感。因此,需要构建村庄价值生产能力,再造乡村共同体,将农民视作乡村振兴的主体,进而早日实现乡村振兴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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