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文学的机缘

2023-12-30 07:53展叶青
金山 2023年12期
关键词:文艺学李浩作家

展叶青

昨晚读到一篇访谈文章,访谈对象是我熟知的河北作家李浩老师。在某种程度上他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我一直没有跟人说过李浩老师对我的影响,只是手机上偶然读到他的作品时便会顺手转发一下,但不会很刻意地去寻找他的作品来读。虽然每次阅读他的作品对我而言仍旧是不小的“挑战”,但却又一直享受着这“先锋文学”的感觉。

十年前,我在石家庄学院读大一时初遇李浩老师。春日,午后,天气暖洋洋的,在尚学楼四楼最东头的教室有个文学讲座,邀请了大解、胡学文、李浩三位作家。前面两位作家讲得还算通俗易懂,最后一位作家一开口便让人感觉晕晕乎乎,像是在听“天书”。我委实扛不住,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直到听到雷鸣般的掌声才清醒过来。当时偏偏没记住这最后一位作家的名字,直到2015年,经同学晓玲提醒才意识到那天见到的是李浩老师,为此一直感到有些遗憾。

大四时我弥补了这一遗憾。当时学校开设了一门《新时期小说鉴赏》课程,授课老师是文学与传媒学院院长杨红莉教授。杨老师授课向来以严谨著称,在她的课上课下万不能“偷工减料”。记得大三结束时的教育实践,分配的指导老师正是杨红莉老师,因为忙于升学备考,我便没怎么用心准备,随便找来了两年前写好的教案,也没有提前熟悉讲稿便走上了讲台,结果被杨老师痛批了一顿,我难受了半天都没缓过来。时隔一年,又一次与杨老师相逢,我彼时的“吊儿郎当”已消失殆尽,且已明确了考研的目标,所以一心扑在了学习上,突然就理解了杨老师当初的良苦用心。

舍友校博考取了河北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没等我问便时不时向正在备考的我传授经验,并建议我多向杨红莉老师请教。从没和杨老师亲近过的我着实有点发怵,尤其想到她那张不怒自威、不苟言笑的脸,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破冰”是在某个课间休息的间隙,班长向丛拉我一起走近站在讲台旁的杨老师,咨询考研专业选择问题。作为文艺学博士的杨红莉老师首先询问了我们的情况,了解到我俩正在中国古代文学和文艺学两个专业之间纠结,不知如何选择,就给我们客观分析了两个学科的特点及录取率,最后建议我们报考文艺学专业,并向我们陈述文艺学专业的优势:“文艺学是一门多学科交叉的专业,如果你的兴趣点在理论方面,文艺学专业将是一个绝佳的选择;如果你的兴趣点在文学作品方面,古今中外的作品都可供研究,有了理论的助力反而会使你的研究更有深度。”我永远忘不了杨老师对我们说的这一席话,同时感觉这位老师有了迷人的魅力。

犹记杨老师的第一堂课,她在四楼东头第一间教室用粉笔一笔一画写下亚里士多德的名言,至今耳畔仿佛还能听见粉笔在黑板上沙沙书写的回响。“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即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可能发生的事。”杨老师一字一句解释着所谓文学的本质的东西,好像一束光照亮了眼前的世界,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感觉周围的空气紧张稀薄,战战兢兢害怕这种感觉会在下一刻消失。第一次听懂这样艰涩拗口的“名言”,想来还真是有点“晚熟”了,但直到现在我始终感觉那一刻弥足珍贵。

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学习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前几年,我一直无所适从,写作课上没学到什么技巧本领,专业课的学习也差强人意,依靠背诵作家简介、作品评论及相关知识点姑且能够达到不挂科的程度,完全忘记了自己选择学习文学的初衷,对未来也没有多大的期待,认为能安安分分做个语文老师就足够了,可后来发生的一次又一次转折,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一次课上,杨老师讲解莫言作品,提到《透明的红萝卜》中的一个细节:黑孩不顾皮开肉绽去拿小铁匠烧制失败的钻子。之前从没注意过黑孩这一行为的动机,当老师提问时全班人哑口无言,我思考片刻后脱口而出:“他也想做一个小铁匠啊。”杨老师对我这短短十个字的回答表示了肯定。我第一次对于文学作品有了自己的理解。

之后我便顺理成章地选择杨红莉老师作为我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在杨老师的建议和个人兴趣驱使之下,我确定了将作家李浩作为研究对象。可在搜集作品时我却犯了难,几经周折联系到石家庄本土一家书店,老板说能够帮忙找到需要的作品,并约定两个星期后到他的书店去取。没想到我第一次去往晴朗文艺书店,竟找不到方向迷了路,还是温柔热心的老板娘迎到大路上,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书店里,店主正伏案读书,昏黄的灯光和木质的家具给人亲近感,如同店主夫妇,当时我还不知道店主是诗人、俄语译者李寒老师。看到我,李寒老师起身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有《阅读颂,虚构颂》《侧面的镜子》等,示意我坐下读读看。随后他捧出一杯热茶,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聊着,一坐就是半个下午,等到旁边学校的小学生放学,我才意识到自己待得够久,应该告辞了。临别时,我到前台老板娘那里取那几本书,李寒老师在旁边道:“书可以借给你看,我和李浩十分相熟,这是李浩的联系方式,有不懂的可以直接联系他。”

最后书我还是买下了,且多为作家签名本。每次翻看这几本书时,我都不禁感叹,当初何其幸运,遇到了李寒老师夫妇二人,尽管只见过几次面,但他们的帮助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影响了我的人生。搜集到所有作品后,我開始如饕餮扑食般阅读李浩老师的作品,逐渐发现了其小说创作诗化的特征。当初定下这个题目的时候,还不太理解诗化与诗歌化的区别,只看到了李浩小说创作与诗歌密不可分的关系,还是杨红莉老师一次次点醒了我。那一年,只要有机会,杨老师就带我和向丛去听讲座,我也因此有机会又一次见到了李浩老师。

同年,弋舟老师作品研讨会在石家庄学院举行,我跟任课老师请了假急急忙忙赶过去,现场座无虚席,我只好站在了后排的过道上。中场休息时看李浩老师到外面透气,我便一路小跑跟了上去,刚开始还有点胆怯不敢上前,在同学士天的鼓动下,我抱着小说《镜子里的父亲》请李浩老师签名。由于提前在微信上跟李老师打过招呼,我简单表明自己的来意之后,当面问了几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诸如作家的教育背景之类。之后我便回到讲座现场继续听讲,讲座结束还与李浩老师合影留念。后来我看照片感觉这人似曾相识,才恍然大悟竟是大一时遇到的那位让我如坠迷雾,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小时的作家。

大一时的我懵懵懂懂,到了大四依旧感觉自己是个文学的门外汉,书没读几本,基础更是没打牢,所谓的写作技巧的学习仍停留在背诵层面,只知道有那样一个东西存在,作家是怎样运用到作品中的完全读不出来,甚至想放弃研究技巧方面的内容了。可偏偏李浩老师又是一名技巧派的作家,有一段时间我真是犯了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2016年初,我硬着头皮向作家本人请教,三番五次地将小说文本段落发给李浩老师,表达自己阅读过程中的感受与困惑。李浩老师的回复方式对我个人极具启发,他以文本细读的方式解读自身作品,并阐明自己的创作意图,我也因此终于能够理解所谓复调、意识流、百科全书式写作等艺术技巧,以至于再看到类似文本时不再有类似困惑。

而吸引我阅读李浩老师作品的源头,并不是其获得鲁迅文学奖的短篇小说《将军的部队》,而是不为多数人所知的另外一个短篇《告密者札记》。那种自由而富有实验性的文体令人着迷,仿佛让我回到了叛逆的十六七岁,看到自己在文字的海洋里无忧无虑地任意嬉戏,而今才意识到其中暗含着某种命中注定的意味,所以这里我用“机缘”二字来形容我与文学之间美妙的际遇。这种曼妙的巧合一次次发生在我的身上,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我向前走着,使我不远千里来到伊犁读书,在这里学习、工作、恋爱、成家,重新开始拾起手中的笔,试图记录些什么。

我在伊犁师范大学读研那几年,一有时间就喜欢到处走走,有时穿梭在伊宁市的大街小巷,有时也到周边的县市逛一逛,伊犁独特的地域风情逐渐浸润了我的身心。六星街别具一格的特色民居,橱窗里缝制皮鞋的头发花白的老匠人,密密麻麻一路繁花盛开的海棠路,冬日游弋在温泉里的白天鹅后背上晶莹闪亮的小水珠,微风拂动蓊蓊郁郁的树木的声响,以及暮春时午后阳光透过嫩绿枝叶的影儿,在某一天偶然闯入眼帘,仿佛精灵一般蹦蹦跳跳蹿了出来,好像自然万物都在向我招手,于是便开始断断续续写些三五百字的片段,持续至今。

尝试写些篇幅稍长的散文随笔是在参加工作之后了,其中有几篇读书随笔在蒋晓华老师的推荐下得以发表。前几天收到编辑老师寄来的样书,当亲眼看到自己写的文字付诸铅字的那一刻,竟激动得热泪盈眶。现在已经是我工作的第四个年头,闲暇时读读书写写字,或者傍晚与老公手挽手到巷子里走走,看万家灯火次第亮起,落霞余晖下炊烟袅袅,即使鸡鸭鹅在旁边咕咕嘎嘎也不嫌聒噪,内心反而感觉充实平静。

而我与老公徐霆的结缘,也是因为对文学的共同愛好。某一天,他就像一个横冲直撞的少年,倏地一下子闯进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我整个人生轨迹。2020年,在他的鼓励下我开始进行创作,作为第一读者的他,总会冒着被我敲打一顿的风险提出中肯的建议。很幸运,我的作品无一例外地得到了编辑老师的青睐,我在兴奋之余也有了继续写下去的勇气。

有一天他突然问我:“如果我不喜欢读书,不喜欢文学和写作,你还会选择我吗?”我看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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