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衣架类家具形态积累研究

2024-01-01 05:49成欣馨袁进东
家具与室内装饰 2023年11期
关键词:衣架底座横梁

■成欣馨,袁进东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家具与艺术设计学院,湖南长沙 410004)

近几年,国内对明式家具的研究方兴未艾,其成因、品类、结构、装饰特征,已经被深入研究[1]。但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桌案类、椅凳类以及床榻类等这三个方向,鲜有对衣架类家具进行研究。并且多数研究仅探讨宋代家具对明式家具的影响,而明式衣架类家具形态不仅受某一个历史时期的影响,它从战国时期出现,经过漫长的积累,最后在明中晚期形成。对明式衣架类家具形态积累的研究还存在许多可深入的空间,从理论角度探讨其积累的过程与方法,能够促进衣架类家具的创新与发展,增强中华优秀传统家具文化的传承。

1 明式衣架类家具

传统中国被国人称为“衣冠上国”[2],产生于衣冠之礼背景下的古代衣架,属于一类比较早出现的家具。古人崇尚礼制,形象是地位的象征,因此人们对自身的形象非常重视,出门或见客人之前须整理好衣冠、或沐浴更衣,于是用于悬挂衣服的“衣架”就在礼制下诞生。最早起源于东周至春秋时期,唐代时,才出现“衣架”之名。唐代韩愈《韩昌黎集》中记载:“桁挂新衣裳,盎弃食残糜”[3]。其中用以挂晾衣物,形为横架的木杆称为“桁”,亦谓之“椸”:《尔雅·释器》中记载到“凡以竿为衣架者,名曰‘椸’”[4]。“桁”与“椸”都为衣架的别称。

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研究》中提到,古代衣架与现代衣架在形制与用法上有很大的差异,现代主要用来挂衣物,而古代则是用来搭放衣物。这是因为中国传统服装是长袍的形式,采用搭放的方法能使衣物方正平直,不会起皱。古时衣物的方正平直象征着古人品行的方正曲直,这便促使衣架家具的产生。

2 明式衣架类家具的形态积累分析

古代衣架类家具极难保存,导致留下来的实物数量不多,这为明式衣架类家具形态的研究带来了一定的难度,但我国古人始终秉持着“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在墓葬陪葬时,陪葬器物多为生活用具的模型,或在墓室的墙壁上绘制生活用具,故可以用这些为数不多的明器以及壁画将明式衣架类家具形态的积累与流变的脉络串联起来。

2.1 衣架的材料形态:由廉价向贵重转变

在家具设计中,材料的选择历来是首要考虑的问题之一。因为材料的不同会使工艺不同,最后产生形态上的不同。从史前开始,古人就会使用天然的材料开始制作一些简单的家具。

在可供参考的历史资料当中,最早的衣架实物“战国早期云雷纹漆衣架”于湖北随县曾侯乙墓出土(图1)。此时衣架采用漆木材质,漆木家具兴起。而在魏晋南北朝至唐、五代时期这个时间段内,经过对所有明确记载有关家具的绘画或壁画作品以及墓葬出土物的研究,发现在这段时期内,衣架类家具仅有图像资料,未见出土实物,但在文献中找到了相关记载。唐贞元十三年《济渎庙北海坛祭器碑》中有“竹衣架四、木衣架三”的记载[5]。可见到了唐代,衣架所用材料为竹、木。进入宋代,衣架的使用空前广泛。在宋代墓葬壁画、砖雕、出土文物中,衣架屡有发现。在甘肃武威西郊林场西夏墓中,发掘了一件衣架实物,为木制(图2)。到了元代,衣架图像和实物少见。

■图1 湖北随县曾侯乙墓出土战国早期云雷纹漆衣架

■图2 甘肃武威西郊林场西夏墓出土衣架

到了明代,大肆兴建园林,并且自隆庆初年(1567年)开始,开放“海禁”,使得林业经济出现前所未有的繁荣局面[6]。南洋各地的各种珍贵硬木进入中国。因此明代的衣架在保持传统的基础上,在用材、制作和装饰上大大超过了前代。这一时期可分为柴木和硬木两类用材,且以硬木为主[7]。硬木包括紫檀、红木、黄花梨以及鸡翅木等。例如明代家具实物黄花梨龙首衣架、明代黄花梨凤纹衣架(图3-图4),均选用珍贵且优质的黄花梨硬木材质,不作漆饰。可见明式家具在用材时,注重表达材料的自然美[8]。

■图3 明代黄花梨龙首衣架

■图4 明代黄花梨凤纹衣架

总的来看,明式衣架类家具经历了一个由漆木家具到硬木家具的过程。在衣架材料的使用上,主要用材为木材,这是因为中国传统家具与中国传统建筑有着“互为表里”的关系,这种关系一直根植于中国古人的意识中,而中国传统建筑始终保持着“木架结构”的形式,因此家具在用材方面与建筑保持一致。

2.2 衣架的结构形态:由粗陋向精巧转变

家具的结构可分为两类,一类为家具零部件的构成形式,另一类为零部件之间的接合方式。其中,第一类就是家具的结构部件;零部件之间的接合方式便是各个结构部件间采用何种方式进行接合。笔者根据明式家具各个部件间的搭配情况,将明式家具的结构部件分为两大类,分别为承重性结构部件以及辅助性结构部件。以家具的整体稳定性而言,前者是具有主要承重功能的部件,后者是不具有最主要承重功能的部件。

2.2.1 衣架的结构部件分析

组成衣架的结构部件有底座、站牙、立柱、横梁、枨子、牙子、结子、中牌子等。衣架家具的各结构部件的组成及功能如表1所示。

表1 衣架家具结构部件组成及功能

从表1总结得出,底座、立柱与横梁部件为衣架类家具的主要承重性部件,起到关键的承重作用。其余的结构部件都是起到加固衣架稳定性作用的辅助部分。

2.2.2 衣架结构部件形态积累

最早出现的衣架——战国时期湖北随县曾侯乙墓出土的云雷纹漆衣架奠定了中国古代衣架的框架样式[9]。此衣架的两个底座为两个圆木饼状,各向上立一根圆形的木柱,在木柱的上、中、下处作方形凸出,立柱上端装一根方形木作为横梁,并在两端雕兽首上翘,以此防止衣架上的衣服滑落(图1)。此时衣架的结构部件有底座、立柱以及横梁。

发展至汉代,相较于战国时期的结构部件,此时的衣架有所改进。如山东沂南画像石中的衣架图像,此衣架以两个凸形座为底座,底座各向上立一根方形的木柱,立柱上端装一根方形横梁,横梁平直,两端出头,立柱间装一根横枨,使衣架更稳固(图5)。此时在已有的底座、立柱以及横梁的基础之上,积累出了横枨这一新的部件形态,增强了衣架的稳定性。在晚唐85窟《楞伽经变》壁画中呈现了一个挂有衣服的衣架,横梁与立柱同前代相比均无太大差异,立柱间无横枨,底座形态比较特别,出现新的十字交叉形形态(图6)。

■图5 山东沂南画像石上的衣架

■图6 晚唐85窟《楞伽经变》壁画中的衣架

到了宋元时期,衣架形态较前代更为普遍,出现了较多的图像资料和出土物。例如山西大同金阎德源墓出土的木衣架,衣架的底座为十字形,并在底座上各立一根方形柱,方柱中间无横枨,顶端有横梁,横梁两端均出头且上翘成花瓣形(图7)。又见甘肃武威西郊林场西夏墓出土的衣架,衣架以一根横木为底座,横木中间微向上凸,两侧加斜木脚枨,底座上各立一根方形柱,方柱间亦无横枨,顶端有横梁,横梁两端雕云头状,出头且上翘(图2)。再见河南洛阳郎山宋墓出土的砖雕衣架,此衣架的底座为一根凸起的横木,座上各立一立柱,立柱的两侧有抱鼓状相抵,立柱顶端承托一根横梁,横梁两端出头并呈上卷云头状,立柱间有两根直枨连接,枨上以两小柱分成三段,枨下以一小柱分成两段。这个衣架形态与以前有着较大的差别,为明式衣架类家具形态的发展开辟了先河(图8)。

■图7 山西大同金阎德源墓出土衣架

■图8 河南洛阳郎山宋墓砖雕衣架

明朝时的衣架类家具形态,继承了古代衣架的式样[10]。其应用也得到了普及。随着制作工艺技术水平迈向新高,衣架在造型和装饰方面也有了一定的突破,并且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例如明代黄花梨凤纹衣架,以雕有回纹的拱形木为底座,座上各立一根立柱,立柱两侧以两个镂空卷草花牙相抵夹。两个底座间装棂格。立柱间装一根直枨,一个由三块透雕凤纹绦环板构成的中牌子,立柱顶端装一根横梁,横梁两端出头且雕花叶形。该衣架每根横材与竖材的交接处的下侧,均饰有的拐子回纹的角牙(图4)。

根据表2发现,明式衣架在发展过程中,承重性的部件形态除去底座部件变化较大外,立柱以及横梁的形态基本没有多大变化。而辅助性部件形态随着时间的发展,才慢慢开始出现。

表2 衣架结构部件形态变化表

2.2.3 衣架结构部件接合方式

结构部件之间的结合方式与材料紧密相关,金属类家具普遍为铸造而成,而木制家具则靠榫卯结构结合。衣架类家具用材普遍为木质,故各结构部件采用榫卯结合方式。在春秋战国时期时,鲁班发明了许多木工工具,证明在这一时期,榫卯结合的方式开始得到广泛使用。到了宋元时期榫卯结构得到一定的发展,明朝时期达到顶峰[11]。

衣架类家具各结构部件多为横材与竖材相结合的支架结构,此种结构常采用多丁字形榫卯的结合方式,例如横梁与立柱、枨子与立柱的结合都为横材与竖材攒接。当横竖材都为圆材时,分三种情况,第一,横材与竖材同粗时,枨子里外皮做肩,榫子留在正中;第二,横材细,竖材粗时,外皮交圈,榫卯用蛤蟆肩;第三,横材粗,竖材细时,外皮不交圈。当横竖材都为方材时,一般用交圈的“格肩榫”相接,可将其分为“大格肩”和“小格肩”(表3)。

表3 衣架横材与竖材相接合的方式

衣架除去横材与竖材的接合方式外,还有角牙与横竖材的结合以及立柱和底座的结合。角牙与横竖材的接合方式有两种,一种在角牙的一边入槽,一边栽榫,使之与横材或竖材上的榫眼以及榫头结合,另一种在角牙的一边留榫,一边栽榫,使之与横材或竖材上的榫头或榫眼结合。立柱和底座的结合时,在底座上面凿榫眼,再上立柱,在立柱的两面或四面装站牙使之更加稳固(表4)。

表4 其他结构部件的接合方式

2.3 衣架的装饰形态:由少向多转变

明式家具的装饰可以大致分为:结构性装饰和单纯的装饰两大类[12]。第一类装饰就是前文提到的辅助性结构部件,如牙子、角牙、矮老等等,故在此不再对此类装饰作过多的赘述。第二类装饰如雕刻、镶嵌等等。在明式衣架类家具当中,这两类装饰方式相辅相成,使得装饰部件结构化、结构部件装饰化,达到结构功能与装饰形式的高度统一[13]。各构件在辅助增强结构的同时,加以雕饰纹样,兼具加固与装饰功能。

家具的装饰与历史文化密切相关[14]。早期装饰艺术受原始宗教和图腾崇拜的影响[15]。战国时期的装饰为单纯的装饰,在衣架各个部分朱绘有云纹、十字草叶纹、绹纹以及三角雷纹等纹饰,见图1,纹饰种类丰富,这些纹饰取材于青铜器或石雕艺术作品。而到了汉唐时期,出现了许多兽纹、植物纹等纹样,但却未用于装饰衣架家具(图5-图6),两大类装饰均未呈现,衣架均为十分简练的形态。宋朝装饰手法见长[16],结构性装饰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但单纯的装饰少有,仅在搭脑两端做出装饰,雕刻花瓣形、云头形等纹饰(图2、图7)。发展至明代,装饰纹样开始增多,包括植物类、动物类、吉祥图案类等[17]。装饰图案的不同使其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这些装饰主要分布在搭脑、站牙、牙子、中牌子等结构部件上,具体表现为回纹、云纹、卷草纹、龙首、凤首等(图3-图4)。

衣架的装饰在发展过程中有较大的变化,在发展之初的战国时期,装饰纹样十分丰富[18]。但在发展过程中,却几乎无装饰,或是由于衣架常常在室内使用,立于床榻的一侧或者后面,且用于搭衣物,易被遮挡,即使作了装饰也会被遮蔽,故人们便不在衣架上做过多的装饰。到明代时,装饰开始增多,是因为此时的衣架多立于达官贵人的卧房内,被用来搭放官服,用龙、凤等装饰题材来象征着一定的等级地位。明式衣架虽装饰增多,但却适度,繁简相宜[19]。

3 明式衣架类家具的创新与发展

明式衣架类家具可为我国传统家具中十分经典的家具之一,它基本是在宋代衣架类家具形态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明式衣架类家具发展至今,由于社会性质、人们生活习惯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得服饰也在发生变化,由此及彼,衣架形态也随之而变,它在原有的家具形态基础上,做出了诸多创新与发展[20]。明式衣架类家具在发展过程中积累出了许多经典的部件、结构以及特性:如搭脑、枨子、牙子、榫卯结构以及各类装饰等等,这些都为明式衣架类家具的创新与发展提供了灵感之源。而明式衣架类家具的创新与发展不是简单的照搬已有的经典形态,它是在传承的基础之上进行再创造,在传承明式衣架类家具特征的同时创造出新的特征内涵。如图9所示的衣架,该衣架由卢志荣设计,在继承经典搭脑、立柱部件的基础上,结合现代人的生活习性,做出新变。根据现代人所穿衣物的长短差异,设计出高低两个衣架结合为一个衣架的新形态,并在横梁上增加镜子和储物盒,使其功能更加齐全,除此之外,这个衣架在色彩、材质以及工艺等方面亦有新的发展,除实木材质外,还与黄铜、大理石等多种极具现代感的材料相结合,带来了丰富的视觉感受[21]。

■图9 KORI卢志荣设计的衣架

综上,由于社会性质以及生活习惯的改变,人们的服饰由原来的宽大长袍转变为窄小短衫,放衣服的方式便由原来的搭放变为挂放,这也就使得明式衣架类家具始终处在创新与发展的过程中。在这个过程中,可从经典形态中的材料、结构、工艺等方面进行创造,也可从经典形态中提取构件的特征进行再设计,亦可将两种方式结合进行再创新。总的来说,明式衣架类家具的创新与发展始终围绕着人们的生活习性的变化而变化,并更加注重简洁化设计。

4 结语

明式家具独特的艺术形态,在世界艺术史中都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明式衣架作为众多明式家具种类之一,同样体现出了明式家具艺术与科学的高度统一。明式衣架的发展由战国源起至清代收官,战国时期奠定了明式衣架最基本的样式,而宋代出现的衣架对明式衣架形成产生的影响最大。最后使得用材讲究、结构科学、装饰适度的明式衣架应运而生,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衣架类家具仍旧在创新与发展,出现了更符合现代人生活习性的衣架形态。但如今对明式衣架类家具的应用却十分罕见,这就需要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明式家具,由浅到深地探究其中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将其进行更深层次的继承与再运用,以此来传承随时可能会遗失的优秀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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