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荷塘

林金石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当我读到杨万里这首《小池》時，心怦然一震，想起了父亲，想起了那片荷塘。

小时候，有一回过年，父亲用平时积攒的钱买了几斤莲藕回来炖猪脚。菜端上桌后，我吃着清甜爽口的莲藕，突然说：“如果能天天吃上莲藕，吃个饱，吃个够，那该多好哇！”谁知，我一句无心的话，却被父亲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这一年春天，父亲将一块水田改成一方荷塘，然后挑了几袋米到镇上卖，换了钱之后买回莲藕种子。这下，父亲便忙开了。

他先是将荷塘一点一点地耙平整，蓄好水，再将家里的有机肥一担一担地挑到荷塘里。一切准备就绪后，父亲把莲藕种子一一种下去。那时正是春寒料峭的日子，父亲为了实现我吃藕的愿望，不管天气如何恶劣，只管一个劲儿地埋头苦干。

父亲常常在天蒙蒙亮时就出去了，到了夕阳染红山岚才回来，用“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莲藕种子种下去之后，父亲并没有闲下来，因为荷塘所处地势有些高，水很容易变干，父亲还得天天去巡视，如果发现荷塘里水干了，就要马上放水。有时候遇上沟渠缺水的情况，父亲就要到不远处的小河里，将水一桶一桶地挑进荷塘。好不容易盼到了莲藕发芽长叶，这时，野草也跟着长了出来，父亲还得忙着除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每当看见父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我和母亲都异常心疼。

有一回，天下着雨，路非常滑，父亲视力不好，一不小心脚下踩空，摔伤了左脚，直到晚上十点多才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母亲见他的脚红肿得厉害，赶紧拿来药水，一边给他擦拭一边劝说：“你别这么折腾了，从明天起就休息吧……”话还没说完，父亲就笑笑说：“这点伤算不了什么，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娃喜欢吃藕，咱总不能让娃馋嘴没得吃吧？”第二天，父亲不顾母亲和我的反对，背起锄头，一瘸一拐地又往荷塘方向去了。

我实在不忍心，悄悄跟在父亲后面。到了荷塘，我马上脱鞋，想进去帮父亲除草。然而，我刚把脚伸进荷塘里，就在脚与泥水接触的刹那，一股透心的寒意从脚底一直涌向心窝，我不禁“啊”地尖叫一声，随后将脚缩了回来。父亲看见了，心疼地说：“快快快，水冷，会感冒的，你还是在一旁看着吧！”荷塘里的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那片冰凉黝黑的泥水里，一会儿弯腰，一会儿前进，一会儿转身……动作利索娴熟。看着父亲忙碌的样子，我鼻子一酸，眼泪溢出了眼眶。

夏至荷盛，秋来收藕，当我品尝着父亲种出来的莲藕时，心底的柔软处被深深地触动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在模糊的泪眼中，我仿佛看到，父亲弯着腰穿梭在碧绿的荷塘里……

（潘光贤摘自《长春日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