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寿平没骨花鸟的形成与发展

杨丽萍（延安大学，陕西 延安 716000）

恽寿平在前人的基础上使用已经失传的“没骨”画法并加以完善，他师法徐崇嗣，其没骨花鸟画糅合了黄公望和徐渭的两派技法，注重写生，力求形似，他把工笔花鸟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对当代没骨花鸟的复兴有重要指导意义。

一、恽寿平没骨花鸟产生的条件

（一）恽寿平生平介绍

恽寿平，原名格，字寿平，号南田，江苏毗陵人，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创常州画派。恽寿平与“四王”、吴历并称“清初六家”，恽寿平擅长山水、花鸟，他在花鸟方面敢于创新，有较大的影响力。明清鼎革时期，恽寿平身处家破人亡的动荡之中，少年时随父抗清，兵败父子离散，后得灵隐寺帮助，回归故里。恽寿平刻苦钻研学问，诗、书、画、文无一不通，但崇尚气节，不向权贵低头，一生不仕，以卖画为生。他的没骨花鸟技法继承徐崇嗣，注重冷暖和虚实变化，后又在此基础上创新。他将自己的山水画技法融入花鸟画，其没骨花鸟画以他的山水画为支撑。

（二）没骨花鸟画的发展脉络浅析

“没骨”作为一种创作技法，早在新石器时期就已经出现在各类彩陶器具上了，如鹳鱼石斧图彩陶瓮，它的图案由鹳鸟、鱼、石斧组成，用白色直接画出鹳鸟的身体，表现了鹳鸟白色的羽毛，开了没骨技法的先河。

魏晋南北朝时期，“凹凸法”传入，张僧繇对比深有研究，注重运用色彩的深浅变化，塑造立体明暗关系，使所画物象具有立体效果。五代时期，中国画进入成熟时期，徐熙画法以“落墨法”为特色，突破了细密的单线条勾勒形象的古法，丰富了国画技法，增加了画面层次，使阴阳凹凸更加富于变化。

北宋时期，徐崇嗣创造了“没骨法”新形态。用笔精细写实，题材继承了黄筌的富贵意味，画法上不用墨线勾勒，用颜色绘之，更加显露富贵气息，同时也继承了徐熙落墨的技法，创造了新的院体风格。

清代，没骨技法由恽寿平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其继承徐崇嗣的没骨技法，开创“常州画派”，注重写生，重视情感的表达。

（三）恽寿平没骨花鸟画风格成因及师承关系

清初山水花坛，由“四王”统领，恽寿平的山水画篇幅偏小，因笔力相对较弱，成不了大幅，不愿屈居人下。顾对王石谷道：“是道让兄独步矣，格妄，耻为天下第二手。”于是他转向花鸟。恽寿平与好友唐匹士，开辟了新的艺术道路，继承并发展了没骨花鸟画。花鸟画在五代、两宋时一直以工笔为主，宋末有了勾画点叶的画法，但依然工整细腻。叶子以颜色点写，在用墨线勾勒叶茎，兼工带写，发展到明朝后期，开始走向写意，直接用色绘之，属于没骨花鸟。但大写意在无形上不能准确地表达真实性，恽寿平借鉴写意的优点，将自己对绘画的理解、观点和写意相结合，开创了没骨花鸟技法。

恽寿平结合黄筌、徐熙技法开创没骨花鸟画，又学习徐崇嗣没骨花鸟技法，其在《南田画跋》中记载：“晚近以来，先匠名迹零落罕观。含丹吹粉之徒，卒沿于波流。考其谬习，即黄筌遗泊于工人，晦蚀已久。间尝考之前古，研思秘赜，惟崇嗣创制没骨为能，深得造化意，尽态极研，不为刻画。”[1]在此基础之上，他和好友唐匹士及其父亲以创作写生为基础，又吸取了明代沈周、陈淳等人的技法。

图1 清 恽寿平 《秋英菊花图》 27.5 cm×35.2 cm 广东省博物馆藏

图2 清 恽寿平 《双清图》 88.5 cm×54 cm 故宫博物院藏

唐代开始，花鸟画独立成科，到了宋代，院体花鸟发展至鼎盛时期。恽寿平初期的花鸟画，部分颜色艳丽，稍有俗气之象，这固然有学习宋人花鸟画的原因。此外，当时恽寿平靠卖画为生，商人的文化层次一般都不高，可能大多数人都喜欢宋代院体富贵艳丽的画风。为了生活，恽寿平不得不画一些富贵艳丽风格的作品。恽寿平提倡写生，追求神形兼备。宋代院体工笔花鸟以形似标榜，故恽寿平才选择学习宋代院体画风。

元代，画院被取消，文人画兴起。画面不再单纯地只注意形似，而开始注重个人的情感表达，逐渐走向写意。恽寿平刚开始非常重视摹古，但因师造化，他愈发注重写生。相传，他的很多描绘对象出自他的庭院。除此之外，恽寿平还受到了沈周和孙隆的影响，二者使得恽寿平的花鸟画更加有了“逸”味。当然他还受到了与他同一时期其他画派的影响，如娄东派、新安画派等。虽然恽寿平最开始师承徐崇嗣，但他后来师承较多，所以恽寿平并不是仅继承了徐崇嗣的没骨花鸟技法，而同时学习了赵昌、孙隆、沈周等人的长处，继承并发展了没骨花鸟。恽寿平对于徐崇嗣的没骨花鸟创新之处主要在骨法上，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徐崇嗣作品中的墨笔痕迹，而恽寿平的作品只能看到颜色，看不到墨笔骨法的存在，这在恽寿平后期的作品中非常明显。

二、恽寿平绘画的三个时期

恽寿平的作品按照笔墨特点可分为三个时期，即三十岁之前为早期，年少时恽寿平受到伯父的影响学习山水画，技法上学习了元代的黄公望、王蒙和倪瓒，还可追溯到董源和巨然。此时期代表作品有《仿古山水图》册、《山居图》卷等。恽寿平早期学没骨花鸟画推崇徐崇嗣，同时也注重写生，在他与唐苂合作为王翚生辰所作的《红莲绿藻图》轴中，水藻和红莲都是用没骨技法所画。画面中仿佛有微风吹来，水面似乎漂浮着淡淡的花香，水塘里的水藻一笔画成，神形兼备，风格清新淡雅。他在画中还记载了绘画时对于没骨花鸟画的研究：“余与唐匹士研思写生，每论黄筌过于工丽，赵昌未脱刻画，徐熙无径辙可得，殆难取则。惟当精求没骨，酌论古今，参之造化，以为损益。”这一时期的作品用笔较为工整，刻画细致柔美，设色清秀，显然受到了明代写意花鸟的影响[2]。

四十五岁之前为恽寿平创作的中期，这个时期是他绘画创作的高峰期，绘画风格开始出现变化。他在这一时期特别注重写生和“逸格”。对于写生的论述，恽寿平说：“甚似则近俗，不似则离形。”从他的写生作品《桃花图》，可以看出其与以黄筌为代表的宫廷画风不同，用色不用墨，将色用水和粉调和不用线条勾勒，直接以色绘之，不因没有线条勾勒而失去其写实性与真实性，所画叶子姿态万千，有正反、深浅之分，也有苍老与新叶之不同。他的花鸟题材涉及广泛，其画牡丹、菊花等都学自徐崇嗣与赵昌等人，在其基础之上创新，刻画不见笔墨痕迹，赋色鲜艳，姿态优美，他笔下的蔬菜瓜果花卉，通过长期的观察写生，其造型设色能力突出。这个时期恽寿平的没骨花鸟画最大的特点就是设色富贵鲜艳，构图以“折枝”为主，技法逐渐成熟[3]。其中，《秋英菊花图》以黄、粉、菊、白、紫绘制菊花，颜色尽显鲜艳富贵，但绝无艳俗之气。画面色调统一，构图灵动，采用折枝构图，叶子姿态各异，拥簇着花朵，体现了菊花迎风而立的姿态，将个人情感和画面结合在一起。《秋英菊花图》中的菊花用色独特，自菊花的中间部分向外分染，再用调制得比较浓稠的钛白，勾勒菊花的花瓣，从内向外一层一层地勾勒，最后用更重的颜色在花朵暗部进行分染，让花朵层次分明，更立体。叶子的部分分为深色叶子和浅色叶子，深色叶子用藤黄、花青、淡墨，浅色叶子不加墨色，叶茎用同样的颜色勾勒即可。这幅花用写意的方法描摹，细节处用工笔的方法刻画，层层堆叠在一起，表现了秋天繁茂的景色。

恽寿平四十五岁之后的阶段为创作晚期，此时期风格清幽淡雅，设色更加淡雅，色彩变幻多姿。即便是一片花瓣，往往都用了三四种颜色。他笔下的花草、瓜果，不因设色淡雅而失色，反而更加娇嫩无瑕。《双清图》中，梅花因“众芳揺落独暄妍”的品格闻名，水仙以淡色疏香和清气逼人的特性而得名。梅树苍老的树干却有繁枝，横斜构图。其花瓣画法学习了南宋扬无咎，用墨线勾画花瓣，线条秀雅，展现了花的生命力。水仙画法学习了元代赵孟頫的白描。画面不刻意追求形似，只追求自然天趣，展现了恽寿平追求的平淡超逸的审美意趣。

三、恽寿平花鸟画艺术风格对后世的影响

（一）对近现代画家的影响

常州画派对后来的扬州画派、岭南画派和浙江画派都有深远的影响，他们不仅继承了恽寿平的技法，而且在此基础上不断地创新。扬州画派中的华碞、居廉，近现代常州画派徐悲鸿、任颐等人都受到了恽寿平的影响。

居廉继承了恽寿平没骨花鸟画法上的创新，他在撞色、撞粉上很有研究，继承了恽寿平没骨写生的精髓，用笔、用色方面也都师承恽寿平。任颐师承家学，其父推崇恽寿平，他的画面富有变化、自然生动、比较写实，他的写生能力很强，取法恽寿平和华碞。徐悲鸿出生在常州，他继承了恽寿平的画法，更是将其发扬创新。从流传下来的徐悲鸿作品中就可以看出他对于恽寿平没骨花鸟画法的继承。他设色淡雅，画面具有浓烈的生活气息，唯一与恽寿平不同的是，他有留学经历，他的画法吸收了西洋画水彩的技法[4]。

（二）对当代画家的影响

当代没骨花鸟画家很多，如苏百钧、贾广健、周午生等人。这些画家多少都继承了恽寿平的没骨花鸟画技法。

苏百钧的父亲是岭南画派的代表画家，他师承家学，推崇恽寿平没骨花鸟，他祖上八代花农，花卉也成为他表达自我情感最有力的题材。他经常写生，喜欢观察花鸟的生长习性。他继承前人的绘画技法，创新自己的绘画技法，结合当代创作环境，创作了大量优秀作品，如《七月盛开的三棱剑花》《秋韵》等。贾广健拥有较强的工笔能力、写意能力以及写生造型能力。他认为没骨花鸟的精髓在于写生，将自然的灵性与画家个人对于自然的人生和感悟结合在画面之中。

四、结语

时代在变，人也在变，但是人们对中国传统绘画的热爱是不变的。没骨花鸟画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我们要结合时代特色和对美的追求创新没骨花鸟画法。古人云：“‘诗罢有余地。’谓言简而意无穷也。”笔墨本无情，因此作画者需要投入更多感情和大量时间，方能画出有温度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