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经济爆发式增长的内在逻辑与情感路径分析

2024-01-06 01:49周书鸽
新闻研究导刊 2023年24期

摘要:疫情结束后,线下演唱会的开展逐渐回春,并逐渐达到新的高峰。2023年暑期,演唱会市场迎来繁荣发展,“演唱会经济”也随之成为网络热词,除去可观的门票收入,伴随演唱会而产生的周边、交通、食宿等收入也获得了大幅度的提升。各地经济发展也因演唱会的到来,形成了“演艺+旅游”的联动模式,部分小众的民间文化也由此被人们发掘,获得了文化意义层面的增值。文章研究认为,演唱会给观众带来的不仅是身临其境的演唱模式,亦是精神文化层面的满足感。在演唱会中,受众得以短暂摆脱群体性孤独,从虚拟网络中脱离出来,在自由式“乌托邦”里寻找快感。其中,艺人所代表的符号价值被消费,人们的精神压力得到极大程度的释放。然而,演唱会的精神文化价值也在无节制的消费后产生了贬值,精神文化套上了商业运营的模板,受众对演唱会的情感已远超演唱会自身的符号价值。受众的“报复性”观看模式是短暂的,2023年暑期的演唱会热潮会随着受众的理性回归,逐渐回归均值。演唱会的放任发展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实现演唱会的精神文化增值以及“演艺+旅游”的消费模式的可持续发展,需要相关监管人员适时把握机遇,发掘演唱会经济背后受众的潜在力量,从根源出发,促进两者的发展。

关键词:视觉消费;演唱会经济;旅游演艺;景观社会;群体性孤独

中图分类号:J692;F59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3)24-0242-03

“演唱会经济”是指伴随演唱会产生的门票、交通、食宿等相关方面的收入。2023年9月初,周杰伦演唱会在天津市举办,从携程旅行搜索热度来看,当地整体出行订单大涨269%,其中景区门票订单更是去年同期的17.5倍,大幅带动了当地的旅游产业发展[1]。然而,演唱会在带给观众狂欢的同时,也产生了相关问题。演唱会经济爆发式增长的内在逻辑是什么?受众群体能在演唱会的参与过程中获得什么样的情绪满足?又该如何及时将演唱会与多种产业相融合?本文将对以上问题进行探讨。

一、恋物与躲避:演唱会中的快感呈现

(一)情绪资本:艺人背后的符号价值

鲍德里亚曾提出视觉消费的概念,当前人们的消费行为不受控制地依赖商品形象或为商品形象所主导。例如明星代言产品,从而引导受众进行购买,便是运用了大众的从众心理,而本身对该艺人有好感的群体更易受到这类情绪的影响。这种消费,本质意义上更多的是消费明星的符号价值而非商品本身。同样的,为何许多歌曲在线上就能随时播放,而观众愿意不辞辛苦跑到演唱会现场去收听?马克思在提出商品拜物教的时候也说过,消费是某种程度上的恋物,而恋物所指的不仅是商品本身,更是商品的隐藏属性[2]。

观众在演唱会现场所听的,不仅仅是歌曲本身,而是唱歌的人所代表的精神文化价值。艺人经由商业化的加工,被赋予了更高的符号价值,经纪公司通过身体规训和时尚包装,从视觉层面上对外展示了一种靠近受众审美,近乎完美的虚拟形象,从而为艺人增值情绪资本,形成具有“文化符号”的偶像。他们满足了受众对一类群体的最高期待,愿意为其消费,并从中获得快感[3]。这种对精神文化的欣赏和占有,可以归结于“想象力消费”的视域内,其中便包含了青年文化、青年亚文化等多种文化类型。正如鲍德里亚所强调的消费背后的符号价值,人对物化社会的神话所形成欲望[4],表现为受众想要尽可能地了解自己喜欢的艺人,而这种欲望在疫情的长期封锁后,终于在线下演唱会的举办中达到了一种井喷式的爆发。

(二)群体性孤独:躲避式快感

菲斯克在《理解大众文化》中将大众的快感分为躲避式与生产式两种运作方式,其中躲避式的要素主要集中在身体上,通常倾向于尼采式的“破坏的快感”,主要表现为反抗平庸,逃离平庸生活[5]。受众在虚拟网络上的情感寄托,随着演唱会线下演出形式的举办,获得了现实层面的转移。演唱会打破了“第四堵墙”,观众可以与表演者接唱、互动,这是感观高度参与的同时精神压力的释放。甚至有粉丝会冲着台上自己磕的“CP”大喊“结婚”,以此获得自我认同和自身存在感。在这种狂欢式的演出中,受众能够获得一个短暂的马斯洛意义上的高峰体验。据2017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中长期青年发展规划(2016—2025年)》,“青年”被界定为14~35岁之间的人群[6]。而2023年演唱会相关市场数据报告显示,在演唱会的广泛受众群体当中,青年群體在其中占据主体地位。为何在广大受众群体中,演唱会对青年群体的影响力最大?当代青年群体多为“网生代”的一员,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促进了他们对精神文化消费的需求,并且对想象力消费有着高度的文化认同。互联网上的频繁交流,淡化了青年群体现实层面的社会互动。人们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在现实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联系淡化与互联网的频繁互动形成落差后,便会尤为明显,从而形成一种雪莉·特克尔意义下的群体性孤独[7]。而在演唱会现场,千万人短暂放下手机里的信息交流,通过拍照、合唱、欢呼等互动方式,获得与社会的情感升温,基于互联网的情感偏离也得以短暂回到正轨,个人得以在演唱会的形式下获得了与群体的感官连接。

二、主体与反主体:从乌托邦到异托邦

(一)感官狂欢:精神的消亡

乌托邦原意为“好的地方”,从福柯的概念上去论述则是“空想的国家”,是对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美好虚设[8]。演唱会凭借其脱离现实的自由以及躲避现实孤独感的特点,成为当代年轻人所追寻的乌托邦空间。福柯自己是这样解释主体的,“主体这个词有两重意思:由于控制和依赖而臣服于他人,由于意识或自我认识而获得人的身份”[9]。受众希望在演唱会的狂欢中找到自身的存在感,这原本应当成为青年群体走出虚拟空间参与社会现实交流的契机,但演唱会所营造的完美本身便是一座暂时的、虚拟的景观。因而存在多数人将演唱会视为一种新型虚拟空间,愿意花重金在某位艺人巡演的同一站购买多场演唱会的门票,不断地逃避现实。然而连续的狂欢之后是更加身心俱疲,长时间地逃避后,结束乌托邦的世界回归现实,迎来的是脱离虚拟后进一步的空虚,从而诱使受众转身投入下一场乌托邦场域内的狂欢。

青年群体的群体性孤独,也只是从虚拟的网络世界转向了虚拟的自由式乌托邦。自由式乌托邦无节制的发展,易使演唱会的精神狂欢流变为感官的狂欢,使人面临形式化的危险。从居伊·德波的视角来看,演唱会将人们带入了一种甜蜜美好的幻象之中,因而也可将演唱会视作一种由少数人制造的一种被遮蔽的真实,长期的追捧和沉沦易导致观众主体的流失和精神的消亡[10]。有人将其完全视作放松的形式,并在演唱会现场保持长时间的激动情绪,看似拥有了一个狂欢式的乌托邦,但实则是景观社会对于非劳作时间的控制,即伪循环时间[11]。真实被长时间地遮蔽后,人们更易陷入无尽的视觉消费之中。

(二)精神文化商业化:需求与消费的矛盾

周杰伦2023年的世界巡演总计在五所城市举办20场演唱会,门票都是秒售罄,因此有不少观众发出“到底是谁在看演唱会”的吐槽。吐槽背后是受众对精神文化、娱乐文化等相关产品消费的强烈需求与优质消费产品不足之间的矛盾。供不应求的市场之下,黄牛层出不穷,他们共同参与收票,并将门票高价转卖给粉丝,从中获利。演唱会的门票价格高,一方面是因为演唱会的制作班底、演出场地、参与人员等方面均需消耗大量的资金,成本较高,另一方面也是演唱会为观众所设的“门槛”。这在饭圈文化中已成为一种常态,除票价外,饭圈常以“秒切”“销量”等来衡量一个艺人的商业价值,不少粉丝为证明艺人的商业价值,并从中获得自己的价值认同,愿意大量购买相关产品[12]。在受众愿意为了精神娱乐层面的需求支付更多时间、金钱的同时,大众对于精神娱乐产品质量的要求也越来越高。然而在基数庞大的艺人市场中,只有极少数的老牌艺人能够拥有足够的专业性,并受到观众的追捧,却极少见到新兴能力者的身影。这很大程度上在于他们凭借足够的专业能力,提供给粉丝足够优质的作品或情绪价值。在“高价”到“天价”的现象背后,原本演唱会的精神文化价值逐渐流变为了一场以票价为衡量标准的竞争。而从《景观社会》的层面上来说,销量与销售速度仅是一种虚幻的视觉,并非决定性的,而是表象式的名望,伴随着过度消费的,只是供求矛盾的激化和演唱会精神文化价值的贬值。

三、演唱会经济的現实意义及其潜在力量

(一)“旅游演艺”的新机遇

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消息,在疫情期间,短短几个月就有上千场演出延期或是取消。而随着封控的结束,这些演出开始重新筹办,并在2023年的夏季迎来开展的高峰,正处于假期的民众开始逐渐恢复线下观看的习惯。目前,演唱会的门票依旧呈现出供不应求的状态。演唱会的火热开展,经过互联网的信息传播,已逐渐演变为一种新型主流消遣形式,促进了线下的人员流动。2023年7月,“五月天”乐队在沈阳连续开办四场演唱会,一时间沈阳人山人海,旅游业也随之繁荣。不仅是旅游景点和酒店收入创下新高,一些明星同款小吃店也被发掘,他们凭借艺人的名气吸引大量顾客,并以自身较高的文化质量,成为当地的旅游文化的新特色[13]。许多当地较为冷门的文化特色,也在演唱会的“引流”下进入众人视野,提升了当地的旅游价值。即使演唱会落幕,当地也有足够的影响力,吸引大量游客前来游玩,或是吸引更多主创团队前来开办演唱会,由此实现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部分城市还致力于打造演艺之城,通过不断优化营商环境和惠民惠企政策,建设演唱会相关周边打卡地,营造浓厚的演艺氛围,让演唱会经济成为城市发展新名片、新标志[14]。体验地道文化、打卡明星同款,在“旅游演艺”的运营模式下,也逐渐成为一种新型旅游方式,扩大了当地的文化产业价值,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观众去他省观看演唱会的同时,大都选择了“旅游+观演”的出行模式,完成了“演艺+旅游”产业模式的创收。

(二)情绪倾注后的解放

演唱会的繁荣也推动了音乐产业的发展。要想尽可能减少人们在演唱会的参与过程中的主体丧失,一方面需要对演唱会的内容质量有所把控,另一方面也需要受众从对偶像过多的情感倾注中解放出来,脱离虚拟的景观,回归真实的世界。居伊·德波曾说:“他凝视的越多,看到的越少。他越是接受承认自己处于需求的主导图像中,就越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存在和自己的欲望。”观众对偶像的凝视往往会受到“景观”的遮蔽,因而狂欢化所带来的精神消亡问题,需要受众具有审美现代性的批判意识,从审美的反思角度,不断强化自我意识,将自身从过度的虚无幻想中解救出来,从而达到精神层面的充实。

而饭圈文化所带来的影响在演唱会经济的发展中并非完全不可取。粉丝群体虽狂热,但其因热爱,也展现出了极强的团体凝聚力,铸就了饭圈文化。作为一种亚文化呈现形式,饭圈文化是在消费社会主导下应运而生的文化形式,除了满足受众想象力消费的需求,偶像所代表的文化符号,也成为受众群体努力的原因。基于饭圈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和正向引导,粉丝群体才能在消费的同时,愿意自发地追寻偶像符号的本质意义,即让自己努力成为同样拥有“完美”意义的人,在此过程中不断完善自身心智[15]。而这个发展趋势需要社会的正向引导,才能更好地展现饭圈文化的积极意义。

四、结语

演唱会经济展现了相当可观的收入并带动了相关产业的回春,可见其对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作为一个能给人带来短暂的高峰体验的场域,演唱会的社会意义不应局限于成为灵魂的居所,更是融合多种文化符号的载体。演唱会的开展需要市场的监管和社会舆论的正确引导,同时需要注重演艺行业实力新人的发掘和情感倾注,发掘地域文化给演唱会带来的潜在势能,为“旅游+演艺”的发展模式注入动力。演唱会经济能否继续保持当下的峰值,进一步推动相关产业的发展,需要我们的共同努力。

参考文献:

[1] 郭阳琛,张家振.一场演唱会带火一座城 演出经济“吸金”秘诀“热思考”[N].中国经营报,2023-10-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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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杨阳.感官·消费·符号:从新近综艺选秀窥探当代偶像文化的快感生成[J].美与时代,2021(6):61-66.

[4] 陈旭光,张明浩.“想象力消费”理论建构的省思与属望[J].电影艺术,2023(5):34-40.

[5] 曹潇丹.从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浅析我国粉丝文化现象[J].科技传播,2020(24):52-54.

[6] 熊昕晗.青年群体的选秀节目参与度与文化消费影响研究:基于网络综艺“选秀经济”现象[D].广州:暨南大学,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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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杨生平.异托邦与空间、秩序:福柯异托邦思想与启示[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4):10-18.

[9] 周颖.主体的“悖论”:话语与权力中福柯主体概念的初探[D].杭州:浙江大学,2019.

[10] 苏杭.居伊·德波“景观”概念的两重辨析[J].今古文创,2022(26):46-48.

[11] 张一兵.虚假存在与景观时间:德波《景观社会》的文本学解读[J].江苏社会科学,2005(6):36-41.

[12] 赵丽梅,肖玥.粉丝就这样成了被割的“韭菜”[N].中国青年报,2021-08-31(6).

[13] 刘洋.演唱会经济如何带火一座城?[N].沈阳日报,2023-07-20(1).

[14] 韩婕.疯狂演唱会的“两本账”[J].中国品牌,2023(9):54-57.

[15] 张敬文.“饭圈文化”的境遇、祛魅与省思:兼论价值观的培育与养成[J].社会科学动态,2023(9):24-34.

作者简介 周书鸽,研究方向:广播电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