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恩格斯民族与国家思想及其当代价值

2024-01-22 11:15吴晶
兵团党校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中华民族共同体

[摘要]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是把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与方法同历史资料结合起来进行科学研究的典范,也是将革命性与科学性高度统一并贯穿于研究工作全过程的典范。它全面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论述民族形成过程及国家产生的三种类型,阐明了国家的形成过程及其本质,揭示了民族与国家产生和发展的一般规律,对马克思主义民族与国家理论的形成与发展具有多方面的贡献。对这一马克思主义经典所蕴含的民族与国家理论及其当代价值进行研究,既有助于人们更为科学、全面地理解和掌握這一经典蕴含的思想,也有助于充分促进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推动马克思主义民族与国家理论的中国化时代化。

[关键词]民族形成;国家起源;民族国家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

[中图分类号]A81;D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274(2023)06—0027—08

[作者简介]吴晶,女,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与政策专业博士生,研究方向:民族理论、民族政治学。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共产党人要把读马克思主义经典、悟马克思主义原理当作一种生活习惯、当作一种精神追求,用经典涵养正气、淬炼思想、升华境界、指导实践。”1恩格斯著作《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以下简称《起源》)就是一部值得共产党人常读、从中领悟马克思主义原理的经典。因为这本著作是全面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阐明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性质、方式、道路和目标的文献,对马克思主义民族与国家理论的形成与发展具有多方面的贡献,尤其是丰富了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和科学社会主义学说。发表后被广泛传播,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周恩来同志把它称为马克思主义第一部民族学著作。对这本马克思主义经典所蕴含的民族与国家理论及其当代价值进行研究,既有助于人们更为科学、全面地理解和掌握这一经典蕴含的思想,也有助于充分促进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推动马克思主义民族与国家理论的中国化时代化。

一、恩格斯论民族形成与国家起源

恩格斯在《起源》中论述了民族形成过程,分析了国家产生的三种类型,阐明了国家的形成及其本质,揭示了国家产生和发展的一般规律。

(一)民族形成理论

1.民族形成的一般过程。在《起源》中,恩格斯是从人类社会的婚姻关系的变化及由此带来的家庭制度的发展入手,来一步步分析和阐释氏族发展成部落,部落再发展成部落联盟,最后发展成民族和国家这一过程的。

原始社会中最早的婚姻状态是群婚。随着社会的发展,群婚制先后历经了血缘家庭、普那路亚家庭、对偶家庭、一夫一妻制家庭。在血缘家庭中,婚姻按辈分划分,同一辈的兄弟姐妹互为夫妻关系,不同辈之间则禁止性交关系。普那路亚家庭是从血缘家庭演变而来的,是群婚的最高发展阶段,它排除了同胞兄弟姐妹之间的婚姻关系,这是人类婚姻史上的重大进步,直接引起了母系氏族的诞生。因为这种族外婚制决定着留在血族集团内的人,只能是每一代女儿的子孙,至于每一代男子的子孙则因这些子孙随母而居而属于另外一个血族集团,并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形成自己的社会制度和风俗习惯,进而演变为母系氏族,于是氏族产生了。

氏族出现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多以及活动范围的扩大等原因,氏族过于庞大就会产生许多不便,于是一个氏族分化为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氏族,新氏族与原有氏族一样作为单个氏族而存在。由于血缘亲属关系的存在,这些新分化的女儿氏族与原来的母亲氏族自然组成了一个新的共同体,即胞族。而后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相互通婚的氏族或胞族便会共同组成一个部落。但并不是所有的部落都存在胞族这一环节,有的部落由于某种原因(如氏族数目不多或大大衰落)没有胞族这一中间环节。与氏族和胞族相比,部落已经具有政治和军事组织的性质。

随着氏族、胞族、部落的人口和地区不断扩大及相互间战争的增多,亲属部落间的联盟,常因暂时的紧急需要而结成,随着这一需要的消失即告解散。1但是在有些地方,最初本是亲属部落的一些部落为了长期的共同利益会结为永久的联盟,这种永久联盟的出现就朝着民族的形成跨出了第一步。2这就是说民族是在部落联盟的基础上形成的。当然恩格斯也指出有一些特殊情况,他说“在荷马史诗中,我们看到希腊的各部落大多数已联合成为一些小民族;在这些小民族内部,氏族、胞族和部落仍然完全保持着他们的独立性”3。这就是说,一些亲属部落会不经过部落联盟阶段就直接联合形成民族。

综上所述,《起源》中所论述的原始民族要经过氏族、胞族、部落、部落联盟这几个发展阶段才能最终形成,这是原始民族形成的一般过程。但有时也会有特殊情况的存在,即有些部落和民族会不经过胞族和部落联盟这两个中间环节,直接由氏族和部落联合而成。

2.民族形成的原因和条件。马克思主义哲学讲事物的产生、发展和消亡是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那么民族的形成也是这样。对于民族形成的外因,恩格斯在《起源》中明确指出,它的形成常因“紧急需要”。 所谓的“紧急需要”就是指各部落或各部落联盟之间经常发生的掠夺性战争,以及随后出现的“以俘虏充作奴隶”的现象4。在原始社会末期,生产力较之前有了大的发展,所以生活资料的品种和数量都比之前增加许多,这极大地刺激了各民族的贪欲。因此,各部落或部落联盟之间经常会发生掠夺性的战争。在频繁的掠夺战争中,各亲属部落或部落联盟为了进行防御和保证掠夺战争的成功,便联合在一起,起初是短暂的结盟,后面发展为永久性的结盟,最后发展为民族。因此,可以说掠夺战争是促使各亲属部落或部落联盟联合而形成民族的外部原因。

除了上述的外部原因之外,民族的形成还应该是内部条件发展成熟的结果。对于这一点,恩格斯在《起源》中也作了详细的论述,概括起来说就是部落或部落联盟联合发展成为民族,一般需要具备三个基本条件:共同的地域、共同的经济生活、共同的语言。

共同的地域,这是民族形成需要达到的最重要的基本条件,也是其他基本条件得以形成的基础。在原始社会早期,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生活和生产的区域,以及用作防御外敌入侵的周围地带。相邻部落中间有一个谁也不能占领的广阔中立地带。中立地带的大小由语言接近与否而定,语言较接近的,中立地带较小;语言差别较大的,中立地带则很大。由于各语言相近的亲属部落领土是接壤的,还由于它们之间有血缘关系,于是相互之间的互动就较为频繁,这种互动可能是物品的交换、生产技术的交流以及共同抵御外敌等原因造成的,总之频繁的互动增强他们共同的经济和生活联系,共同的文化、习俗等逐渐形成,“亲属部落的联盟到处都成为必要的了。不久各亲属部落的融合,从而分开的各个部落领土融合为一个民族的整个领土,也成为必要的了1”,这样就为民族的形成奠定了地域的基础。

共同的经济生活。恩格斯在《起源》中说“游牧部落从其余野蛮人群中分离出来——是第一次社会大分工。游牧部落生产的生活资料,不仅比其余的野蛮人多,而且也不同。同其余的野蛮人比较,他们不仅有数量多得多的乳、乳制品和肉类而且有兽皮、绵羊毛、山羊毛和随着原料增多而日益增加的纺织物。这就第一次使经常的交换成为可能。”2由此可以看出,正是游牧部落和野蛮部落的分离,从而使之前只是在部落内部进行的偶然的交换,以及由各自的氏族酋长在部落与部落之间进行的更为偶然的交换发展成经常性的交换。交换的次数由偶然的、少数的变为频繁的、经常性的交换,交换的范围也从部落内部扩展到了不同部落之间,“而且当畜群开始变为特殊财产的时候,个人交换便越来越占优势,终于成为交换的唯一形式”,这样各不同部落的成员之间进行交换以及把交换作为一种经常制度来发展和巩固的一切条件都具备了3。交换的这种发展变化,使不同部落间的人们经济联系越来越多,逐渐形成共同的经济生活,这就为原始社会后期民族的形成创造了共同经济生活的条件。

共同的语言。如果说,第一次社会大分工,使部落或部落联盟人们之间的交换迅速发展,那么第二次社会大分工——手工业和农业的分离,则使得人与人之间的交换更为活跃了。因为“随着生产分为农业和手工业这两大主要部门,便出现了直接以交换为目的的生产,即商品生产;随之而来的是贸易,不仅有部落内部和部落边境的贸易,而且海外贸易也有了。4”经济生活联系需要语言来沟通,这就为形成共同语言提出了要求并提供了条件,于是人民便以氏族部落的基本方言为基础,同时融合其他部落的语言形成了共同语言,并广泛使用。这种共同语言的出现为原始社会后期民族的形成提供了必要的语言条件。至于为什么要以氏族部落的方言为基础,那是因为“只有主要方言相同的部落才结合成一个大的整体”5,在此基础上融合其他民族的方言最终形成共同的民族语言。

当然我们也知道,民族共同体的形成仅仅依靠上述三个条件是不够的,但是因为恩格斯在《起源》中几乎没有提到,所以这里就不做更多的探討。综上所述,当原始民族形成的大多数条件都具备了的时候,原始民族便形成了。

(二)国家起源理论

由于各个民族的具体历史条件存在很大的差异,所以各民族从民族发展成国家的过程形式也各有特色,西方不同东方,罗马有别于希腊,生动地体现了历史发展的进程是一致性和多样性的统一。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总是通过特殊形式表现出来,通过深入剖析典型,可以更好地了解一般。因此,恩格斯在《起源》一书中叙述了国家产生的具有典型意义的三种类型,即雅典式、罗马式、德意志式,并且以此阐明了国家的本质,揭示了国家产生和发展的一般规律以及国家形成过程中的共同之处。

1.国家形成的三种类型。雅典式。雅典的民族和国家的形成具有典型的意义,它是在内部的经济发展和外地人这两个因素共同作用下,经过三次社会改革之后,从氏族社会中脱胎出来的,是氏族社会内贵族阶级和平民阶级进行斗争的产物,没有受到外来的或内部的暴力干涉。

罗马式。罗马人国家的产生同雅典人国家的产生不同,“在罗马,氏族社会变成了闭关自守的贵族,贵族的四周则是人数众多的、站在这一社会之外的、没有权利和义务的平民;平民的胜利炸毁了旧的氏族制度,并在它的废墟上面建立了国家,而氏族贵族和平民不久便溶化在国家中了”1。这就是说,罗马人的国家不是直接从氏族社会内部产生的,而是由不属于“罗马人民”的外族人所组成的平民同罗马氏族贵族进行斗争并取得胜利的结果,它是国家产生的第二种类型。

德意志式。德意志人国家的形成,是国家产生的第三种类型。它同雅典人、罗马人的国家形成有着不同的特点。在氏族社会末期,由于经济发展和人口的扩张,促使尚处于野蛮时代的德意志人开始向外迁徙扩张,向正在衰落的罗马帝国发起进攻,斗争持续了300年,直到6世纪末才最终征服罗马帝国,然后在被征服的罗马帝国的广大领土上建立了德意志国家。

2.国家形成的原因。恩格斯在《起源》中所论述的国家产生的三种主要类型,虽然都是以古代欧洲历史作为例证,但却具有广泛代表性。恩格斯在论述这三种类型国家产生的同时,对国家形成过程中的共同之处也做了分析。

第一,国家的形成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原始社会末期,由于生产力的发展出现了社会分工和商品交换的扩大,随之而来的便是集体劳动形态被个体劳动形态所代替和私有制的出现。私有制是与氏族公有制完全对立的一种所有制。它不仅得不到氏族机关的保护,相反还被传统的原始共产制所侵犯。因此,当私有制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便迫切地需要一种新的机关来为它服务,要求这种机关要保护私有财产,承认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样国家便被发明出来了。当时的雅典、罗马和德意志都是生产力较为发达的地区,因此也就率先产生了国家。

第二,各民族广泛的交往交流交融。在氏族社会中,人们是以血缘亲属关系为基础组成社会生产单位和社会管理机构。同族共居是氏族制度存在的自然前提。原始社会后期,由于社会分工和商品交换的发展,人口不断增多,于是不同部落成员之间的社会交往便不断扩大,甚至为了获得更多的土地和财产,部落开始大规模流动迁徙。最后不同氏族不同部落的人们便杂居起来,以致居住在同一个地区内的人们,不仅职业不同、利益不同,而且血缘、民族、语言等都不同。这种情况下,血缘纽带被冲破,只能以地区为单位来组织居民并建立相应的管理机构,此外别无他法。这种按地区建立起来的各级权力机关,就是国家。欧洲民族大迁徙就是促进各民族广泛交往交流交融的过程,就是德意志国家形成的过程。

第三,频繁的战争。民族流动与战争是形影相随的,凡有民族流动的地方必伴随有频繁的战争。2早期德意志人是主要从事游牧、狩猎和战争的部落,人口的增长和生产的发展,使他们深感牧场的狭小,因此不得不开始进行民族迁徙。在迁徙的过程中,男子一般都会武装起来,起初是为了抵御袭击,后期为了占有更多的土地、财富和俘虏,便开始主动发起掠夺性战争。德意志国家就是直接在征服外国的广大领土上,由征服者和被征服者长期相互作用而产生的封建制国家。

综上所述,原始社会末期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促进了社会分工、商品交换的发展以及人口的增长,使集体劳动形态被个体劳动形态所代替,私有制出现。为了获得财富的累积,部落开始大规模流动迁徙,战争如影随形,最后不同部落人民杂居融合在一起,于是以地区为单位建立起各级权力机关,国家便产生了。以上就是恩格斯在《起源》中关于国家起源理论的论述,奠定了马克思国家起源学说的基础。

二、恩格斯民族与国家思想的当代价值

当今的世界都是以一个个的民族国家作为基本的政治单位建构起来的,世界民族之林也是由一个个取得了民族国家形式的民族共同体所组成。因此,建设民族国家和进行国家民族的建构是所有现代国家最重要的任务之一。从当前世界各地区民族国家的建设来说,虽然情况错综复杂,各具特色,但基本上都可以从《起源》论述的三种模式中找到可以借鉴的经验。虽然《起源》中恩格斯论述的是原始民族或者说是前国家社会的民族产生和发展,但是形成现代民族的那些共同性要素是在前资本主义社会甚至原始社会中就已经萌芽,而且这些萌芽是产生和保存在原始民族群体所具有的那些稳定的语言、文化、风俗习惯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当中。因此研究原始民族的形成规律及国家的起源,对于我们今天建构国家民族和建设民族国家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导意义。

(一)恩格斯民族形成理论为现代国家民族的建构提供了基本目标和实践路径

从学理上看,共同性就是共同体的命脉,没有共同性就没有共同体,共同性的“稀薄”与“浓稠”决定着共同体韧性的弱与强。1共同体的共同性就是指共同体的成员在利益和信念上的一致性,“这些利益和信念,常常是让一个群体成其为共同体、让一个个体成其为共同体成员的东西,比如语言、文化、历史、经济生活等等”2。也就是说,作为民族共同体,共同语言、共同历史、共同经济生活、共同地域等都是民族成员所具有的共同性,它们能起到归属聚合的构成性功能,促使民族共同体的组成成员形成一致的利益和信念,从而长久的相互帮扶、彼此善待、共同生活。这一点也正好可以跟《起源》中论述的民族形成的过程相互印证。那么反过来说,构建民族共同体就是要增进民族共同体成员在语言、地域、文化、经济生活等方方面面上的共同性。这就是说,《起源》論述的民族形成条件,即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虽不全面,但无疑都属于建构民族共同体而需要增进的最最基本的但又“非建不可”共同性目标,同时也是增进民族共同体共同性的基本实践路径。当然,现代民族国家建构的是国家民族层面上的民族共同体,则会有更高层次的要求:共同语言,即全国通用共同的语言。这一点对那些多民族国家的国家民族建构而言,尤为重要,甚至可以说:“实际上对官方语言的界定、标准化和教学已经成为世界各地‘民族国家建构’的首要任务之一”3;共同地域,即拥有主权完整的疆域。主权和疆域是讨论国家民族的现代政治前提,也是国家民族的基础和政治保障;共同经济生活,即全国统一的经济体制及其所有形成的地区、行业分工和相互间依存的密切关系4,这是构建国家民族的物质条件。当然,无论从历史经验还是现代实践来看,要构建更加稳定的国家民族共同体,仅仅实现上述几个方面的共同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在情感、意识、文化等等各方面为各民族共同性的增进创造条件,这也是今后各民族国家建构国家民族需要努力的方向。

构建国家民族共同体需要增进共同性,同时也要尊重和包容差异性。《起源》中论述的各种民族共同体的形成与发展都是“共同性”与“差异性”共生共存、辩证统一的结果。原始社会早期,人群共同体都是以血缘、族源等天然形成的“共同性”要素来进行内部的整合,同时又以血缘、族源的“差异性”来区别“我们”和“他们”。氏族的本质也因此是由族外婚维系的以血缘亲属关系结合而成的血族团体。之后,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交往的扩大,人群共同体从氏族发展成部落,部落又结成部落联盟,最后发展成民族,在这个过程中天然形成的共同性要素逐渐淡化,后天形成的在语言、文化、地域、经济等各方面的“共同性”要素不断增多,与之相对应的“差异性”也不断扩大、复杂化,“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应当缓和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1,这个力量就是国家。国家作为凌驾于社会之上的特殊公共权力有必要进行政治和社会整合,通过构建国家民族共同体,将社会内部不同族群、民族纳入其中,使其共同生活。至于如何在国家民族共同体的建构中把握“共同性”和“差异性”的关系,不同的民族国家采取了不同的方法。一些国家出于专制统治的需要,采用了强制同化的手段,将不同族群、民族身份或国外移民的身份强制转化为主体民族的民族身份。还有更为极端者为了建构纯粹单一民族的民族国家,甚至采用了“种族屠杀”“族群灭绝”“屠杀宗教异见者”等非常残忍的手段。以加拿大为代表的一些国家则更加强调“差异性”对于民族发展的重要性,它们以维护国家统一为前提,采取了“多元文化主义”来处理国内民族问题,将民族问题“文化化”。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就将正确把握民族共同性和差异性关系置于凝聚与发展的逻辑中,确立和发展了以民族平等、民族团结、民族区域自治和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为主要内容的民族理论与政策,推动了中华民族共同体从自在走向自觉,由自觉走向自强,最终走向包容性更强、凝聚力更大的命运共同体。这些民族国家的实践也再次证明,在处理国内民族问题时,过分强调“共同性”或者“差异性”都是不可行的,只有在增进共同性的同时尊重和包容差异性,才能更好地促进内部各民族的团结、融合和发展,才能构建更加稳固的国家民族共同体并持续发展。

(二)恩格斯国家起源理论指导了现代民族国家的建设

《起源》是马克思逝世之后,恩格斯在整理他的遗稿的基础上写成的,揭示了民族形成与国家起源、发展和消亡的机理,奠定了马克思主义民族与国家理论的基础。但其实在这之前,马克思和恩格斯就已经对民族与国家这两个历史现象做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并在他们的许多著作中都做了详细论述。恩格斯在完成《起源》后,又专门对西欧民族国家的形成过程及其特点做了认真的研究,写成了《论封建制度的瓦解和民族国家的产生》这一代表马克思恩格斯民族国家思想理论的经典名著。马克思恩格斯民族国家理论指出,当资本主义上升到一定时期,民族过程会与国家形态自然结合而出现一种新的国家形态——民族国家,它会消除封建割据,建立统一市场,形成共同语言和民族共同体意识,然后以民族的名义拥有领土主权和国家建制。2马克思恩格斯肯定了民族国家的历史进步性和重要性,认为它最终会取代中世纪的传统帝国和封建割据国家,成为世界上的主要国家形态;同时也指出资本主义民族国家具有阶级性,认为它是掩盖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的幌子,各国的资产阶级会通过发展国际贸易和开拓世界市场等一系列的方法和手段,逐渐挖掉“工业脚下的民族基础”而后形成资产阶级的国际联合,造成“工人的民族性不是法国的、不是英国的、不是德国的民族性,而是劳动、自由的奴隶制、自我售卖”。3基于此,马克思恩格斯提出“工人没有祖国”,同时还强调“无产阶级首先必须取得政治统治,上升为民族的阶级,把自身组织成为民族,所以它本身暂时还是民族的,虽然完全不是资产阶级所理解的那种意思”4。这就是说,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由于资产阶级占有能够实施“政治统治”的民族国家的领导权和几乎全部的生产资料,因此,“祖国”属于资产阶级,不属于工人阶级,“工人没有祖国”;工人阶级若想拥有自己的祖国,则首先必须要从资产阶级手中夺取政权,取得民族国家的统治地位,成为“民族的阶级”,也就是相对于“民族资产阶级”的“民族无产阶级”,即便这是“暂时的”但首先必须是“民族的”。1这实际上就是为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在推翻资产阶级统治之后,实现人类解放(共产主义)之前,采取什么样的形式组织国家政权指明了道路,那就是建立自己的民族国家,即社會主义性质的民族国家。

当然,马克思恩格斯的民族国家思想理论并不是仅仅限于对单一民族的民族国家的认识和研究。在他们的论述中,多次提到多民族国家,如“恢复波兰,就意味着恢复一个至少由四个不同民族组成的国家”2,“欧洲没有一个国家不是不同的民族处于同一个政府管辖之下……没有一条国家分界线是与民族的自然分界线, 即语言的分界线相吻合的。”3这说明,马克思恩格斯已经充分认识到在很多国家内部普遍存在多民族或族群的现实情况,只是他们没有来得及论述应该如何建设统一多民族的民族国家。但这不代表马克思恩格斯的民族国家理论不适用于指导这些多民族的民族国家的建设。关于这一点,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继承人列宁和斯大林,以马克思主义民族国家思想为指导,领导苏联的工人阶级进行了建设统一多民族的社会主义民族国家建设的初次实践,虽然最终失败了,但为在多民族国家建设统一的社会主义民族国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是伟大且成功的实践,证明了马克思主义民族国家理论是可以用来指导现代多民族国家建设的科学理论。

当前世界正处于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期,各国都在加快国家民族和民族国家的构建,以便更好地应对外部的挑战。与西方资本主义所提倡的“一族一国”的民族国家建构理论相比,马克思主义民族与国家理论无疑更有助于各民族国家正确认识民族国家内部民族构成的复杂性,为构建现代民族国家提供科学的理论指导。

三、中国共产党对恩格斯民族与国家思想的创新发展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是各民族共同创造了中华民族。基于这样的历史基础,中国共产党在领导全国各族人民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始终将各民族的共同意志作为民族理论阐释和民族政策实践的根本原则,不断深化对马克思主义民族与国家理论的认识与研究,并且将其与中华民族发展的阶段性特点和立场相结合,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族理论,成功的走出了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正是基于对中国统一多民族国情的把握,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实质上是分为两个层面的两条道路:一个是启迪于新民主主义革命以来中国共产党团结和带领全国各族人民进行反帝斗争中的民族自觉,然后又在中国的民族国家建构和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设道路;一个是以自在的中华民族为基础,为实现中华民族内部各民族的平等团结和共同繁荣发展而确立和实行了解决民族问题的基本政治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定了一整套立足于真正平等基础上的,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诸方面的民族政策4,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这两个层面的两条道路最终统一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中国共产党对各民族共同意志的坚守阐释出的是中华民族即“国家民族”的政治价值取向和各民族贯通古今、迈向未来的共同力量,即辽阔的疆域是各民族共同开拓的、悠久的历史是各民族共同书写的、灿烂的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创造的、伟大的精神是各民族共同培育的。“四个共同”理论的提出,深刻揭示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丰富和发展了中国共产党的民族国家理论,是中国当代马克思主义民族国家理论的创新发展。新时代我国民族工作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不断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四个共同”的要素内容既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提供了目标指向和核心内容,又具有普遍的方法论意义,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开拓了从历史到现实、从现实到未来的“共同”视野1。“共同”就是一同、一起、一块、协同的意思,强调的是各多元主体间的平等关系、参与关系、协同关系,强调各民族都是主人、都是共同主体。2几千年前,56个民族在中国的大地上相遇、相知、相融,共同开拓了辽阔的疆域,为中华民族的生存提供了物质载体;共同书写了悠久的历史,为中华民族的形成奠定历史基础;共同创造了灿烂的文化,为中华民族的发展厚植了文化根基;共同培育了伟大的精神,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凝聚了精神动力。面对现在和未来,要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更需要全国各民族群众的共同团结奋斗和共同繁荣发展。因此,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以下简称“两个共同”)成为当前民族工作的主题。在这“两个共同”中,核心也是“共同”,这是中国共产党立足于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实际而始终秉持的基本立场,也应该贯穿于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全过程;关键是“团结奋斗”,这是推动各民族共同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必由之路,意味着全国各族人民要牢牢地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投身于中国式现代化的伟大实践;内容和目标是“繁荣发展”,即共同繁荣、共同发展,“一个民族都不能少”,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题中应有之义。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必然要求“一个民族都不能少”,因此要统筹考量民族地区面临的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因地制宜确定民族地区发展的道路,增强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竞争力,不断缩小各民族地区的差距,坚持各族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确保全国各族人民实现共同发展、共同富裕。同时,通过坚持“一个民族都不能少”的价值遵循,还有利于增加各民族之间的信任,稳固良好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从而有助于推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凝聚强大的精神合力,使中国式现代化迈向新的发展阶段。

结语

新时代,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我国民族工作的主线,不断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推动各民族共同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这是中国共产党基于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实际而形成的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族与国家的理论创新。为了切实推动各民族共同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我们仍然需要加强对包括《起源》在内的所有马克思主义民族与国家理论经典著作的研究和解读,并且不断地将马克思主义民族与国家理论的研究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族国家和国家民族的现实需要和实践发展相结合,进一步推进马克思主义民族与国家理论的创新发展。

责任编辑:张彦

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75页。

1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01页。

2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01页。

3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15页。

4候惠新:《研究民族起源理论问题的指南——学习〈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中关于民族理论的一些体会》,载《新疆社会科学》1984年第3期。

1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82页。

2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78页。

3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78页。

4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82页。

5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14页。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35页。

2王希恩:《国家起源与民族聚合》,载《民族研究》1997年第2期。

1严庆:《政治认同视角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思考》,载《北方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

2李义天:《共同体与政治团结》,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第3页。

3威尔· 金里卡:《少数群体的权利:民族主义、多元文化主义与公民权》,邓红风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3年版,第480页。

4郝时远:《类族辩物:“民族”与“族群”概念之中西对话》,中國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63页。

1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89页。

2张三南:《也谈对马克思恩格斯民族国家论述的误解——兼就民族国家相关问题与马德普、杜孝珍教授商榷》,载《世界民族》2021年第3期,第1-10页。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56页。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0页。

1郝时远:《重读斯大林民族(нация)定义——读书笔记之一:斯大林民族定义及其理论来源》,载《世界民族》2003年第4期,第1-8页。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81页。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24-225页。

4郝时远:《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共产党民族理论与民族政策的理论性与实践性》,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

1郝时远:《各民族共同创造中华民族》,载《中国民族》2020年第10期。

2韩艳伟:《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多民族国家建设的理论创新》,载《黑龙江民族丛刊》202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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