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中的双重挑战

文 / 特约撰稿人 赵英

近来，中国产业界爆出了两大新闻。

其一是，5月12日，OPPO宣布终止哲库（ZEKU）业务，不再自主研发制造芯片。

OPPO官方公告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面对全球经济、手机市场的不确定性，经过慎重考虑，公司决定终止哲库（ZEKU）业务。据说，开发软件的3000人已经在另谋出路。OPPO的选择可以说是，在反复权衡后忍痛断臂求生。

自2019年，OPPO正式宣布自主研发芯片至今，造芯之路艰难前行了4年，终归失败。实在令人惋惜、叹息。笔者看了宣布库哲结束的视频现场转播，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同时又有些无奈，令人唏嘘。

其二是，汽车界发生的一件轰动事件，长城举报比亚迪在汽车油箱制造方面存在问题，未遵照国家标准，破坏了竞争规矩。

这两件看上去发生在不同行业的事件，具有复杂的技术背景和实际运作经营方面的问题，有关文章从不同的角度予以分析，但除非直接参与其中的人，恐怕均难以说到点儿上。外部的人从技术、经营角度可以有不同解读，不同的认识。

笔者在此文中不想涉及具体技术及生产经营问题，只想从产业转型发展的高度分析一下，通过这两件事情反映出的中国制造业高端领域面临的共同问题：

一是在技术急剧变化、国际形势动荡、自主开发刻不容缓的当下，企业内部结构如何调整，企业内部资源如何配置，如何适应新的竞争态势，寻找新的发展路径？

二是行业外延增长受到阻滞，国内市场有限空间内，企业间内卷加速，企业如何选择自身战略重点？

两个问题紧密连接、相互影响。

扼要地讲，这两件事情反映出企业在转型中面临着技术转型加速和有限市场竞争激烈的双重挑战。

由于技术进步加速，外部技术来源受到封锁或出于经济目的的阻碍，不得不在产业未来发展的关键部位加速自主开发，以掌握核心技术，由此加大了资金投入，从而扩大了生产经营风险。由于市场增长有限，从而限制了开发资金可持续投入的可能，形成企业技术开发的硬约束，制约了企业竞争力提高。

能否在内卷市场争夺生存的同时，又为技术开发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保持技术优势，决定着手机、汽车行业中企业的生存。

从技术转型角度看，手机和汽车行业的企业都面临着是否持续投入巨额资金，在关键技术领域开发核心技术、核心零部件、核心原材料的问题。

对手机企业来说，芯片无疑是核心技术和核心零部件，对于芯片自主的需求，甚至超过汽车行业。笔者前不久刚参观过OPPO在佛山的厂子，感觉是一家优秀、管理有方、开发投入较大、成果累累的企业。

OPPO在宣布进入芯片研发领域时，曾说过要投入500亿元。如今归于失败，恐怕资金难以为继是重要因素。华为则在这方面初现曙光。可见OPPO造芯失败并不能推导出“中国手机企业不能造芯”的结论。

泛泛而言，手机企业造芯片没有错，成败则取决于各自的实力、状况与打法。华为不仅是单纯的手机企业，而且是通讯业巨头，所以能够通过其他领域盈利来支持芯片开发。

而单纯从事手机开发经营的企业，一方面必须孤注一掷开发芯片；另一方面不得不持续地把手机上的盈利投入其中，勉力而为，难免资金断供风险加大，甚至不得不壮士断腕。

汽车企业在新能源汽车开发领域，同样面临着巨额资金投入问题。新能源汽车企业要立志掌握主要汽车零部件，不仅要在“三电”（电池、电控、电机）上投入巨额资金，还要在芯片、软件方面投入资金，这对多数汽车企业来说，几乎是难以完成的。如果放弃其中几项开发研制，就不得不接受某些关键汽车零部件企业的定价话语权，使整车利润薄如刀片。

即便仅仅在电池、芯片或软件单一领域进行攻关，也已经是巨额投入。在这种背景下，以致区区油箱的成本差异，也使汽车企业感觉值得为之一搏。

为了技术方面的成功，不在竞争中掉队，手机企业、汽车企业不得不咬牙坚持，选择各种路径、方式既要保持研发势头，又要从内卷的市场中获取利润，为研发提供支持。

从有限市场竞争日益激烈的角度看，在国内手机市场上，人们手机的更新换代明显降速，市场扩大放缓；国内汽车市场已进入3%左右低速增长阶段，每辆车的利润已基本与发达国家相近。通过从研发生产、销售、维修等方面进行体系竞争而获利，已成为汽车企业获利基本形态。

能否在内卷市场争夺生存的同时，又为技术开发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保持技术优势，决定着手机、汽车行业中企业的生存。

记得笔者在汽车行业服务时，曾经多次听到企业老总感叹：“搞产品技术升级换代找死，不搞产品技术升级换代等死！”那是在计划经济环境中，政府多少会对企业施以援手，现在市场经济环境中，企业面临的选择更加严酷了吧。

既要跟上技术革命的潮流，大量投入资金进行研发，又要在利基薄弱的市场竞争中获取资金，企业面临着双重挑战，面临着重大战略选择。

是继续在自主研发核心零部件道路上坚持，还是依赖外部供应？在市场竞争的内忧外患中，企业大多要在水平合作还是垂直统合两种发展路线间，做出战略选择。

当然，也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实力相对不足的企业共同投资，通过合资、合作开发关键零部件，或者在行业中介机构的组织帮助下，共同开发。但这条路走起来，交易成本比较大。集中于有些有限领域共同组织技术开发，便于组织协调，更可能见到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