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省佛教寺院空间分异特征及影响因素

2024-03-01 11:03杨宇亮黄雅飞邹开泽段开龙沈洋冬
热带地理 2024年2期
关键词:汉传藏传佛教寺院

彭 文,杨宇亮,黄雅飞,邹开泽,3,段开龙,沈洋冬

(1.云南师范大学 地理学部,昆明 650500;2.云南师范大学 国际汉语教育学院,昆明 650500;3.曲靖市第一中学,云南 曲靖 655000;4.大理市文物保护管理所,云南 大理 671000)

宗教是文化地理学的重要研究内容之一,为地理学家提供了解释世界和生活中超自然、超人间的事物的新视角(陈宁宁 等,2012)。迄今为止,国外宗教地理学已出现3类研究导向:传统文化地理学、新文化地理学以及宗教生态学和宗教社会学的研究方向(Kong, 1990),主要研究内容包括:宗教与地理环境的关系、宗教的分布与扩散、宗教文化景观和文化区(薛熙明 等,2010),如Fogelin(2003)、Bendle等(2014)对佛教建筑遗产和文化内涵的发掘。国内研究分别聚焦于宗教地理学、历史地理学和区域地理学三大学科(景天星,2017)。

作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从最初形成到不间断的发展、演变,如今形成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和南传佛教三大部派。从公元7世纪末开始,佛教三大部派陆续传入云南,形成多元共存的格局。佛教寺院作为历史时期佛教活动的载体,其空间分布在一定程度上可反映佛教发展的历史脉络与空间过程(陈君子 等,2018)。国内佛教地理研究的内容主要涉及保护与利用(成梦娇,2017)、文化内涵(张建忠 等,2012)、遗产旅游(陈炜 等,2015)、空间分布(王丽萍 等,2017;唐静 等,2021;何峰 等,2021)等多方面,研究区域以卫藏地区(张生寅,2015)、滇川藏毗连区、青海省(朱利涛 等,2019)等为主。

当前国外宗教地理学研究实现了新文化地理学、宗教生态学等视角的转变,而国内宗教地理佛教领域的研究对象以单一佛教派别为主,研究方法以定性的文献梳理为主,研究地区以传统的卫藏地区、佛教集中的青海省等为主。云南作为世界唯一佛教三部派共存的地区,佛教地理学研究素材丰富,具有较典型的样本意义,探讨其佛教寺院与复杂人文地理环境互动的空间过程与形成机制,有助于拓展佛教地理学研究视角和分析框架。因此,本文以云南省佛教三部派寺院为对象,运用GIS的空间分析方法与田野调查等方法,对云南省佛教寺院空间分异特征及影响因素进行研究,以期为实现佛教寺院遗产保护和佛教多元共存提供参考。

1 研究数据与方法

1.1 研究区概况

云南省地处中国西南边疆(图1),其复杂的地理环境,多样的少数民族,独特的历史路径,造就极为复杂的人文地理环境,是多元佛教部派交汇的典型样本。云南东北接汉传佛教主要弘化区,西北与藏传佛教发源地——西藏毗邻,西南与南传佛教核心分布区——东南亚国家接壤,处于中原汉文化、藏文化和东南亚文化的交汇带,是中国宗教类型和宗教资源最丰富的省份,其中南传佛教为全国独有,更是世界上唯一有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和南传佛教三部派共存的地区。

图1 云南省位置Fig.1 Location of Yunnan Province

1.2 数据来源

选取云南省第1~8 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以及截至2022 年9 月各批次州(市)级与县级共四级文物保护单位中的佛教寺院,通过甄别、统计后得到540 处佛教寺院样本,经矢量标绘后,建立云南省佛教寺院的空间信息数据库。

云南省行政区划边界数据来源于云南省地理信息公共服务平台网站①;茶马古道和通西川道数据源于文献(王丽萍,2012;杨学政,1999),通过矢量化后配准;DEM 数据源自地理空间数据云②;人口数据源于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由于统计口径问题,未采用六普、七普数据。

1.3 研究方法

采用最邻近指数、变异系数、地理集中指数、不平衡指数和核密度分析法,对佛教寺院空间分异特征进行分析。具体模型释义见表1所示。

表1 基本地理模型释义Table 1 Basic geographic model interpretation

2 佛教寺院的空间分异特征

2.1 空间格局特征

2.1.1 空间分布类型 运用最邻近指数探讨云南省佛教寺院点状要素之间的相互邻近程度。经Arc-GIS10.5计算后得到,最邻近指数R=0.445<1,表明云南省佛教寺院总体呈现集聚型分布类型。为验证由最邻近指数得到的分布类型,引入泰森多边形变异系数。根据公式计算得到变异系数CV=166.91%,CV>64%,说明云南省佛教寺院总体集聚分布,与最邻近指数得到的结果一致,验证了云南省佛教寺院空间分布类型总体上呈集聚型。

2.1.2 空间分布集聚与均衡性 运用地理集中指数、不平衡指数探讨云南省佛教寺院分布集聚程度与均衡性。经计算,佛教寺院总数T=540、n=16、地理集中指数G=28.15;假设云南省540 处佛教寺院平均分布在16 个州市,则G0=25.23,G>G0,说明云南省佛教寺院分布较为集聚,集中在大理州、红河州和昆明市等地。不平衡指数S=0.309,表明云南省佛教寺院空间分布不均衡。进一步对云南省佛教寺院空间分布进行洛伦兹曲线分析(图2),大理州数量占比最高,达12.57%;怒江州和文山州仅为1.66%和1.11%;大理州、红河州、昆明市、保山市和玉溪市5 州市佛教寺院总和占比超过半数,达51.76%。

图2 云南各州市佛教寺院洛伦兹曲线Fig.2 Lorenz curve of Buddhist monasteries in various states and cities in Yunnan

2.1.3 空间分布密度 运用标准差椭圆和核密度分析法探讨云南省佛教寺院空间分布密度。全省的佛教寺院主要集中于圆心在25.14° N、101.08° E,离心率为0.87,角度为113.02°的“西北—东南”向椭圆形区域内,囊括356处佛教寺院,占全省总数的65.93%,涵盖昆明市、保山市、大理州、楚雄州、丽江市和红河州的大部分区域。

全省佛教寺院呈现明显的“三核”分布特征,具有“东西两翼、东大西小”的特点,其他区域较为离散。第一核心区为昆明—玉溪—红河;第二核心区为保山;第三核心区为大理—楚雄(图3-a)。就不同部派的分布,汉传佛教寺院集中于昆明—大理—保山的“三核”,团块状集聚分布明显,在全省中部形成倒“U”型带状特征(图3-b);藏传佛教寺院分布具有“一核多中心”特点,即以香格里拉为核心,在玉龙、宁蒗和德钦形成次级集聚中心,等级特征较为明显(图3-c);南传佛教寺院呈现“两头密、中间疏”的分布格局,德宏、西双版纳集聚程度高,临沧、普洱次之。(图3-d)。

图3 云南佛教寺院分布核密度Fig.3 Distribution nucleus density of Buddhist monasteries in Yunnan

2.2 流域分异特征

云南全省江河纵横,形成了六大流域:金沙江流域、珠江流域、元江流域、澜沧江流域、怒江流域、伊洛瓦底江流域,各流域之间具备较为明显的地理环境差异性,同时也具备内部地理环境相似性。流域既是自然地理单元,也是人文地理单元,其人文环境也具有内部趋同与外部分异特征(高凡清 等,2022),因此,可以在大尺度中反映具有内部相似性的佛教寺院在水平方向的分异特征。分析可知,全省540处佛教寺院主要分布于金沙江、澜沧江和珠江流域,伊洛瓦底江流域分布最少。其中,汉传佛教寺院共有400 处,分布最广,在6 大流域均有分布;以金沙江和珠江流域分布最多,共达264处。藏传佛教寺院共有50处,主要分布在金沙江和澜沧江流域,分布较为集中。南传佛教寺院共有90处,分布较广,除金沙江流域外均有分布;以澜沧江和伊洛瓦底江流域分布最多,共达74处(表2)。

表2 云南佛教寺院各流域统计Table 2 Statistics on the basin of Buddhist monasteries in Yunnan

同一流域内,子流域间佛教寺院分异较大。其中,金沙江流域的佛教寺院集中分布在普渡河、牛栏江上游和漾弓江等区域;珠江流域主要集中在曲江、泸江等地;元江流域以上游的礼社江、李仙江为多;澜沧江流域以干流附近的景洪等地和漾濞江、小黑江子流域较多;怒江流域以枯柯河子流域较为集中;伊洛瓦底江流域以龙川江、大盈江子流域较多(图4)。

图4 云南佛教寺院流域分布Fig.4 Watershed distribution of Buddhist monasteries in Yunnan

2.3 垂直分异特征

云南省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高程在76~6 471 m。据明庆忠(2016)和陈永森(1998)等的研究,将云南省地势划分为四级阶梯,考虑到最高一级阶梯不具备人居条件,故将第一和第二级阶梯合并,运用自然断点法,分为三级阶梯,反映佛教寺院垂直方向的分异特征。

由表3、图5 可知,云南省佛教寺院的垂直分异特征大致与三级阶梯相吻合。全省540处佛教寺院主要分布在第二级阶梯,共有279 处,占比51.67%;第一级阶梯分布数量最少。从佛教寺院派别看,汉传佛教寺院在全省三级阶梯中均有分布,分布最广且集聚,但以第二级阶梯为主;阶梯内部差异较大,滇中、滇西分布数量较多。藏传佛教寺院分布以第一级阶梯为主,达45处;在第二级阶梯有少量,整体较为稀疏。南传佛教寺院分布以第三级阶梯为主,较为集中;在第三级阶梯中以德宏、西双版纳等地聚集为主。

表3 云南佛教寺院高程统计Table 3 Statistics on the elevation of Buddhist monasteries in Yunnan

图5 云南佛教寺院阶梯分布Fig.5 Ladder distribution of Buddhist monasteries in Yunnan

3 佛教寺院空间分异的影响因素

云南的复杂人文地理环境是造就佛教寺院分布复杂格局的关键因素。其中,地理结构是奠定佛教寺院的空间分异特征的基础性力量;文化结构促进佛教三部派寺院在交流过程中形成多元共存格局和互动融合发展;制度结构影响的治理方式加剧各部派佛教寺院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分布范围变化。

3.1 地理结构奠定的基本范式

3.1.1 连通四方的地理区位 云南地处中国西南边陲,东面与贵州相连,东南与广西壮族自治区相接,东北、北部与四川犬牙交错,西北部与西藏自治区相邻。云南的西部与缅甸接壤,南部与老挝、越南接壤,同时还与泰国、柬埔寨为近邻,并与南亚次大陆地理相近。云南独特的地理区位连接着中国与境外、青藏高原与滨海之地、中国与东南亚及印度几个大文化圈,形成连通四方、具有唯一性的地理区位,使云南成为中国通往东南亚地区和南亚次大陆地区最近的结合地,成为中国西南对外交通的重要过境通道与“陆桥”枢纽,为佛教在云南的传播带来2点深刻影响:1)交通区位的通达性使佛教各部派均可传播至此;2)连通四方的云南实质上也处于各佛教中心的“边缘”,作为一种人文地理现象,佛教的扩散过程也受距离衰减规律的影响,各部派佛教传播至此均已衰微,并依托地理环境形成“均势”。如汉传佛教寺院位于滇东、藏传佛教寺院位于滇西北、南传佛教寺院位于滇西南的分布态势,就是云南连通四方的地理区位直接作用的结果。

3.1.2 复杂多样的地貌特征 云南省地形以高原、山地为主,大致以云岭东侧—元江谷地一线为界,形成“西山东原”两大地理单元:即东部的云南高原区和西部的纵向岭谷区(明庆忠,2016)。云南高原区地势较为平坦,山间坝子较多,内部差异不大,具有较高同质性。纵向岭谷区南北差异较大,北部位于横断山区,发育了一系列南北纵列的巨大山脉和河流,南北向的地带性差异和东西向的流域差异交织,又叠加巨大高差形成的典型垂直分异,塑造出山高谷深、丰富复杂的地理环境(邹开泽,2022);南部自25°N附近,山脉如折扇般、河流水系呈帚状逐渐散开,山河间距扩大,山势较低,河谷骤然开阔,形成中山宽谷区,出现大面积的河谷平原和山间坝子(陆韧,2011)。这两大地理单元的差异以及纵向岭谷区的南北差异,造就了若干相对隔离的微地貌环境,既使具有不同信仰的不同族群均有各自的分布空间,又对佛教的传播形成一定的物理障碍,使得不同部派的佛教在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中得以发展,加剧了多元并存的均势状态。

3.1.3 地理环境的综合影响

1)地缘与地貌的综合影响 云南特殊的地缘格局为不同佛教部派的传播提供了独特的条件。邻近汉文化区的东部高原区以较为同质的地理环境,为汉传佛教寺院的集聚提供优越条件,使汉传佛教寺院在坝子湖泊区以大面积团状聚集;西部纵向岭谷区北邻青藏高原,南接中南半岛,以显著的“横断-纵联”效应和“通道-阻隔”作用,主导了藏传佛教与南传佛教寺院沿南北向的扩散:藏传佛教寺院在横断山区形成串珠状、团点状的分布特征,而南传佛教寺院在中山宽谷区以团块状聚集为主,以沿河流线状分布为辅。此外,北接藏文化区的纵向岭谷区北部、东接中原汉文化区的云南高原区、南接东南亚文化区的纵向岭谷区南部,正好与云南三级阶梯的垂直地貌相匹配。

2)地貌与高程的综合影响

① 横断山区与藏传佛教寺院

纵向岭谷区北部的横断山区由垂直高差变化显著的高山深谷相间组成,巨大山脉与江河南北延伸、东西并列,表现出对地理要素的东西向“阻隔”作用与南北向“通道”作用。藏传佛教寺院分布于高海拔地区,在金沙江、澜沧江等河谷地区呈串珠状特征,如德钦县;在部分坝区呈团点状聚集,如香格里拉坝、宁蒗坝。河谷地区与坝区由于地形相对平坦、耕地资源相对充裕、人口相对密集等客观条件,为寺院的发展提供了一定规模的信众,也有利于寺院增强自身经济等方面的实力,因而成为藏传佛教传播扩散与分布的首选区域。

② 中山宽谷区与南传佛教寺院

纵向岭谷区南部海拔逐渐降低,河谷变宽,山河间距扩大,形成中山宽谷区。该区高差变化较小,出现大面积的河谷平原和山间坝子。南传佛教寺院分布海拔较低,主要以团块状分布,如德宏、西双版纳等地的潞西坝、景洪坝;其次以线状沿河流分布,如澜沧江的支流小黑江。

③ 湖泊坝区与汉传佛教寺院

云南具有众多大小不一的山间盆地,称为“坝子”,其内部分布着滇池、洱海等9大高原湖泊。参考童绍玉(2007)等的研究,提取全省面积>30 km2的大坝子以及高原湖泊(图6)。从市州看,昆明市、曲靖市、大理州等地大坝子数量较多,迪庆州、怒江州等地大坝子数量较少、面积也较小。可以看出,汉传佛教寺院的分布与湖泊坝区有较高的吻合关系,汉传佛教寺院以大面积团状聚集于纬度居中、海拔居中的大坝子区,以滇池流域的昆明坝、洱海流域的大理坝为典型。湖泊坝区较早成为卫所屯田的地区,大量的汉族移民人口促进汉传佛教寺院的发展与分布。

图6 云南大坝子与佛教寺院分布Fig.6 The distribution of Yunnan dams and Buddhist monasteries

④ 以高程为指针的生计方式与民族分布

地貌与高程对以高程为指针、具有不同生计方式的民族分布产生综合作用,进而影响佛教寺院的分布。将全省佛教寺院分布高程与数量占比统计后得到图7。藏传佛教寺院主要分布在第一级阶梯,以海拔2 500 m 左右的山间阶地和高寒平坝为主,该区海拔较高、热量较少,采用农牧混合为主要生产方式的藏族等少数民族构成藏传佛教的主要信众。汉传佛教寺院主要聚集在第二级阶梯,以海拔1 800 m 左右的湖泊坝区为主,该区海拔、热量适中,以常规稻作农业为主要生计方式的汉族人口在该区域形成汉传佛教的主要信众。南传佛教寺院在第三级阶梯较为集中,以海拔1 000 m 左右的河流宽谷为多,该区海拔较低、热量充足,以热区稻作为主要生计方式的傣族等少数民族构成南传佛教的主要信众。

图7 云南佛教寺院不同高程占比Fig.7 Different elevation ratios of Buddhist monasteries in Yunnan

3.2 文化结构导致的交流互动

3.2.1 流域廊道的交流可能 河流流域天然是一个带状的开放空间,具备自然廊道的基本特征(田阡,2019),起到连通不同区域的作用,形成文化交流的天然通道。云南高原区整体向东开敞的金沙江流域连通四川盆地及中原内地,汉文化和汉传佛教沿金沙江流域主要从宜宾—盐津—昭通—曲靖进入云南,在滇东高原的金沙江、珠江流域生根发展,形成以昆明—玉溪—红河为核心的汉传佛教寺院分布区。纵向岭谷区整体以南北向开敞为主。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与山体之间形成巨大高差,对南北向交流形成“通道”作用,向北连通滇西北与青藏高原,藏文化和藏传佛教沿着纵向河谷的天然孔道,经芒康—德钦—香格里拉—丽江向南扩散,藏传佛教寺院在纵向岭谷区北部的迪庆、丽江形成集聚中心。龙川江、澜沧江、元江流域则向南连通中南半岛,东南亚文化和南传佛教沿缅甸—德宏和泰国—西双版纳2条主通道向北传播,在德宏、西双版纳等地形成南传佛教寺院的主要分布区(见图3、4)。

3.2.2 民族格局的走廊特征 云南拥有复杂的民族格局,不同族群依托地理空间形成带状分布特征,对佛教寺院的空间分布产生重要影响。纵向岭谷区的藏彝走廊沟通着中国西北与西南两大民族板块,自古以来是以氐羌系为主的众多民族南来北往、频繁流徙的天然通道(石硕,2008)。明朝政府在云南中部的湖泊坝区广置卫所、移民屯垦,大批汉族人移入云南(陆韧,2006),有学者将这一横贯东西方向的带状空间称为汉族走廊(杨宇亮 等,2017),可与藏彝走廊对应。

使用ArcGIS10.5 地统计工具的克里金插值法,得到云南省少数民族与汉族人口的占比分布等值线(图8)。图8-a 中的少数民族人口分布以河流为脉,自北向南递减,标准差椭圆分布方向为西北—东南向,藏传佛教寺院以香格里拉为中心,分布由西北向东南逐渐减少,与藏彝走廊的分布基本吻合,藏族、纳西族等少数民族人口构成藏传佛教寺院的主要信众。图8-b 中的汉族人口分布以大坝子为轴,高值呈现自滇东北向滇中、滇西等地延伸的东北—西南方向,标准差椭圆分布方向为东西向,在昆明、保山形成聚集区,向南至红河、向西北至丽江分布逐渐减少。汉传佛教寺院分布与汉族走廊具有空间耦合性,汉族人口构成汉传佛教寺院的主要信众。

图8 云南省少数民族人口(a)与汉族人口(b)分布等值线Fig.8 Distribution contour line of Ethnic minority population (a) and Han population (b) in Yunnan Province

3.2.3 古道贯穿的文化联系 历史上不同时期的五尺道、蜀身毒道、茶马古道、通西川道等,在云南与中央王朝和南亚、东南亚国家经济文化交流方面起重要作用。其中,茶马古道、通西川道和云南佛教的传播与发展有密切关系。通过ArcGIS10.5对茶马古道、通西川道和云南佛教寺院点进行叠置,然后对茶马古道、通西川道建立以10 km 为半径的缓冲区(图9)。经统计分析,茶马古道和通西川道两侧30 km 以内的佛教寺院点共计366 个,占全省总数的67.78%;>30 km 的共计174 个。可以看出,云南省佛教寺院点基本沿古道分布,尤以“三核”分布区最为突出,二者具有相关关系。

图9 云南茶马古道、通西川道分布Fig.9 Distribution of the Yunnan Tea-horse Ancient Road and Tongxichuan Road

唐宋以来形成的南北向的茶马古道,不仅带来茶马等物资的流动,更促进宗教、民族、风俗等人文要素的交流。以滇藏茶马古道上的松赞林寺为例,寺院通过运送藏地土产、青稞酒等到丽江、大理、普洱等地,同时运送茶叶、铜器等入康藏,逐步成为滇、印、藏“三角贸易”的中转站,藏传佛教随着寺院经济得到传播发展(黄海涛,2008)。唐朝入南诏路线主要有通安南道、通西川道、通黔中及邕州道3条,而汉传佛教主要从通西川道由蜀入滇。南诏异牟寻时期,与唐交好,许子弟入太学,使习华风;多次寇蜀,掠子女工技、僧道和佛像而南(杨学政,1999),均使汉传佛教沿通西川道传入云南,最终形成汉传佛教寺院沿东西向的通西川道分布,连通昆明—楚雄—大理—保山的带状走廊。此外,以古道为轴的线性空间也推动不同部派佛教寺院的互动融合发展,如丽江就是汉传佛教寺院和藏传佛教寺院的交汇之地。

3.3 制度结构影响的治理方式

3.3.1 央地关系的变迁过程 云南省地处西南边疆,长期处于中原王朝统治的边缘地带,同时又处于多元民族文化交流的“中心”。在中央与边缘拉锯的央地关系变迁过程中,宗教以一种标志性的政治态度,加剧了佛教三部派在云南的共存格局。

公元8世纪,南诏周旋于吐蕃与唐廷之间,在激烈的斗争中获得发展的空间和时机(石硕 等,2014),也促成藏传佛教和汉传佛教传入云南。天宝十年(751 年),南诏在“天宝战争”中击败唐军,南诏归附吐蕃,“民庶皆归附庸,吐蕃地域增长一倍”(王尧,1992),西藏前弘期佛教伴随着吐蕃与南诏的紧密联系关系而传入。贞元十年(794 年),南诏重又归唐,南诏与唐重新交好成为汉传佛教在云南传播的重要契机。元代云南设立行省,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加强。明洪武十五年(1382 年),中央政府设立管理僧人的僧纲司等僧职,汉传佛教得到进一步发展,当时在今昆明、大理、保山等地区,有在册的属各级僧司所辖寺院500 余座(李春龙,2007),如昆明宝华寺、大理祝圣寺、保山护珠寺等。

明代的木氏土司在积极推崇汉文化和汉传佛教的同时,也注重利用藏传佛教巩固与藏区的关系,推动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的发展,如大理悉檀寺作为木氏的家庙为汉传佛教寺院,而丽江的福国寺、怒江普化寺均为木氏支持建造的藏传佛教寺院。

3.3.2 土流兼治的历史道路 土司制度是中央王朝对云南少数民族地区实行的基本治理制度,至明代得到全面推广和强化,进而对藏传佛教和南传佛教的传播与发展起重要作用。

明隆庆三年(1569 年),第十九代宣慰使刀应勐迎娶缅甸金莲公主,缅甸国王派僧团携三藏典籍及佛像到云南传教弘法,在景洪地区建造塔寺,之后又将南传佛教传至耿马、孟连等地(杨学政,1999)。在西双版纳傣族地区土司政权的封建领主制下,行政机构自上而下形成五级组织,与之对应的南传佛教寺院形成四级组织系统(表4),整个佛寺组织系统服从土司管辖,僧阶授予须征得土司同意(罕燕,2017)。可见南传佛教在得到土司支持和庇护的同时,也维护土司统治的权威,从而得到长足发展,形成西双版纳、临沧、德宏等三大聚集区。随着清代中期改土归流政策在云南的实施,土司的影响力逐渐式微,汉传佛教的分布范围逐渐扩展,至清道光年间,云南共有1 650 所寺庵,其中大部分为汉传佛教寺庵(杨学政,1993),如丽江普贤寺、德宏三仙寺、临沧回龙寺,均位于曾经的土司管辖地。

表4 行政机构与南传佛教寺院系统Table 4 Administrative institutions and the monastic system ofTheravada Buddhism

4 结论与讨论

以佛教地理学的视角,以空间分析方法,探讨了云南省佛教寺院空间分异特征及影响因素,得出的主要结论如下:

1)云南省佛教寺院空间分布不均衡。呈现明显的“三核”分布特征,具有“东西两翼、东大西小”的特点,即昆明—玉溪—红河、保山、大理—楚雄三大核心区。汉传佛教寺院形成倒“U”型带状分布特征,团块状集聚明显;藏传佛教寺院呈现“一核多中心”分布,等级特征明显;南传佛教寺院具有“两头密、中间疏”的分布格局。

2)水平方向上,云南省佛教寺院主要分布于金沙江、澜沧江和珠江流域,伊洛瓦底江流域分布最少;汉传佛教寺院分布最广,云南省6大流域均有分布。垂直方向上,呈现明显的“三级阶梯”分布特征,与垂直地貌相匹配。

3)云南的复杂人文地理环境导致佛教寺院分布的复杂格局。地理结构是奠定佛教寺院的空间分异特征的基础性力量,文化结构促进佛教三部派寺院在交流过程中形成多元共存格局,制度结构影响的治理方式加剧各部派佛教寺院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分布范围变化。

作为世界唯一佛教三部派共存的佛教典型样本区,云南的佛教发展历史悠久,各部派以平等的姿态和平交流,不仅促成云南与内地、云南与西藏、云南与周边国家的紧密联系,还使佛教成为塑造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宝贵精神财富。本文梳理独特历史路径下云南佛教三部派寺院空间分布及其互动特征,与何炬延(2018)、颜学珍(2020)等的研究结果基本一致。在此基础上,突破陈保亚(2007)、何峰(2021)等就单一因素、尺度以及个别方法探究省域佛教寺院的分析框架,通过佛教寺院这一微观而具体的人文地理现象,进一步详细探讨复杂人文地理环境及各要素与佛教寺院互动的空间过程、形成机制以及背后的文化意义,弥补佛教地理学在复杂地理环境中的分布格局及机制研究匮乏的现状。

云南的佛教寺院数量众多,本文仅以540处佛教寺院为样本,探讨了其空间格局及其成因,其结论在大样本数据中是否具备较好的解释力,还需要进一步验证。同时,结合新文化地理学、宗教生态学等的研究方法,多学科视角梳理地理环境与佛教诸要素系统化研究有待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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