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牧伦理视角下古今养猪业比较

佘燕文

一般认为，畜牧伦理是指人在畜牧生产中的行为与道德规范，囊括动物福利、动物食品安全、生态环境等问题，其核心是将伦理规范应用于畜牧生产实践中，以此推动畜牧业与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现代养猪业脱离了传统养猪业中的种养结合、农户散养模式，实现了规模化、集约化经营，配方饲料及饲料添加剂的使用也大大提高了养猪的经济效益，但却带来了诸如动物福利、食品安全以及生态环境等伦理问题。本文试图从畜牧伦理角度，比较古今养猪业变迁的利弊，反思当今养猪业存在的问题，以期对当今养猪业的健康发展提供启示。

一、古今养猪业比较

1.动物福利方面的比较。现代养殖业中动物福利的五项基本原则是：免受饥渴的自由，享受舒适环境的自由，生活无恐惧与悲伤的自由，表达天性的自由，免受痛苦伤害与疾病威胁的自由。

古代的养猪业中，猪进入舍饲阶段后，人们便开始重视猪舍的环境，因为良好的蓄舍环境有利于猪的育肥，便于积粪肥田。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最早提出对猪饲养环境的要求：“牡者子母不同圈，牝者同圈则无嫌。牡性游荡；若非家生，则喜浪失。圈不厌小，圈小则肥疾；处不厌秽，泥秽得避暑。亦须小厂，以避雨雪……八、九、十月放而不饲，所有糟糠，则畜待弯冬春初。”由此可见，最迟到北魏，人们已经具备潜在的“动物福利”意识，注意到猪的居住环境要求，给予了猪一定的自由活动时间。到清代，杨屾在《豳风广义》中提到养猪的“七宜八忌”原则，七宜为：“宜冬暖夏凉，宜窝棚小厂以避风雨，宜饮食臭浊，宜细筛拣柴，宜除虱去贼牙，宜药铒避瘟，宜苍术、贯众捣为细末入食以避瘟”；八忌为：“忌牝牡同圈，忌圈内泥泞，忌猛惊挠乱，忌急骤驱奔，忌饲喂失时，忌重击鞭打，忌狠犬入圈，忌误饲酒毒”。由此可见，清代人对猪的饲养管理非常精细，不仅注意到猪舍的防寒御暑，还注意到猪舍的卫生与疾病防治的问题；从“忌猛惊挠乱、忌急骤驱奔、忌重击鞭打”中更能看出，古人已意识到要对猪减少应激的问题。古代虽然没有“动物福利”的概念，但对猪的饲养管理已经具备人文关怀，体现了“动物福利”观念。

在现代养猪业中，养殖户的类型由农民散户饲养逐渐向农民专业户、私营猪场、国营猪场、外资养猪企业等方向转变，管理模式由传统分散型向现代规模化、集约化乃至智能化转变。在规模化猪场中，由于猪的数量庞大，猪场一般按猪的品种、性别、年龄、体重、性能等情况分群饲养、分栏管理，一般分为公猪群、基础母猪群、后备猪群、仔猪群和育肥猪群，各群又按个体大小、采食强弱进一步分栏。这样虽提高了养猪的生产效益，但由于管理任务重、难度大，也产生了诸多动物福利的问题。比如，养殖场中种猪多采用笼养、限位饲养的方式，猪的活动被严格限制，翻身转弯都极其困难，且在与铁笼的摩擦中易造成皮肤损伤，居住舒适度极低。一般公猪只有在诱导母猪发情和采精时才能出笼运动，而母猪则会在限位栏中完成怀孕到哺乳的过程，几乎没有运动，易引发肌肉萎缩，严重的话会伴有骨质疏松症，母猪在生到3-4胎时常因产后缺钙无法站立。在規模化饲养中，猪场为了节约成本常采用高密度的饲养方式，为了方便清理粪便多采用漏缝的地板，猪与之接触会有压痛感，且粪便蓄积会使猪舍环境脏乱。不仅如此，饲养密度过高还会造成猪争食、相残的现象，这样压抑的生存环境会导致猪的适应力下降，产生慢性心理疾病，免疫力也逐渐降低。

2.食品安全方面的比较。饲料是影响猪肉食品安全的重要因素。古代的猪饲料取材于天然原料，主要采用切、碾碎、加温、炒、发芽、发酵等原始方法。猪是杂食性动物，饲料来源广泛，综合各类古农书可大致分为青饲料、水生植物、枝叶饲料类、发酵饲料、干草类、块根块茎、瓜类、藁秕类、糠麸类、籽实类、矿物质及其他杂类，多达42种。古人对猪育肥阶段的饲料配制尤为重视，这不仅关系到肉量，更关系猪肉的食品安全，饲料的配制都是采用天然原料或中草药配方，来源安全，并结合猪的生理特征饲喂，从源头上保证猪肉的安全。《卫济余编》中提到使用贯众、何首乌、大麦芽调配育肥料时还特意强调休药，贯众是一种驱虫药，但不像抗生素一样有药物残留的问题，充分体现了古人的食品安全意识。此外，古代猪饲料的加工方法简单，减少了营养物质的流失，但由于加工方式简单不易增加适口性，饲料的利用率低。因此，传统养猪业虽保障了猪肉的安全，但育肥速度慢，经济效益低。

在现代养猪业中，猪饲料主要是精饲料，包括能量饲料、蛋白质饲料以及矿物质、维生素和饲料添加剂配合而成的饲料。养殖场为节约成本，大多采用饲料添加剂配合而成的饲料，其中有些是保证畜禽健康的抗生素、抗菌素等，合理使用有利于提高饲料的营养价值。然而，有的养殖者为提高猪的育肥速度，不惜在猪饲料中添加激素、防腐剂、三聚氰胺、盐酸克伦特罗以及砷、铜、铅、铬、镉等重金属，猪食用这些有害的物质会出现精神萎靡、嗜睡，从而达到育肥快、瘦肉率高的效果。人若长期食用这样的猪肉、内脏，轻者会发生中毒现象，重者会对人体产生致癌、致畸、致突变的“三致”危害。

2011年的“瘦肉精”事件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瘦肉精”是一类动物用药的统称，包括莱克多巴胺、盐酸克伦特罗、沙丁胺醇、硫酸沙丁胺醇、硫酸特布他林等，猪食用“瘦肉精”可以增加瘦肉量、降低脂肪沉积。一般“瘦肉精”常用的是盐酸克伦特罗，是一种激素类药物，微量使用可治哮喘，但因副作用太大而被列为禁用类药物。如果作为饲料添加剂，需是人正常用药剂量的10倍以上才能达到提高生猪瘦肉率的效果，远超出人体的承受范围。人若长期食用含有“瘦肉精”的猪肉会损害神经系统，产生恶心、头晕、乏力以及肌肉颤抖等症状，严重的可能导致染色体畸变，诱发恶性肿瘤。

3.生态环境方面的比较。古代的养猪业中，猪可食用水生植物、农副产品以及残羹剩饭，猪粪又能充当种植所需的肥料，种养结合产生了良好的生态效益。明代张履祥在《补农书》中对养猪肥田总结道：“人畜之粪与灶灰脚泥，无用也，一入田地，便将化为布、帛、菽、粟……残羹、剩饭，以至米汁、酒脚，上以食人，下以食畜，莫不各有生息。”在传统养猪业中，每家农户仅养几头猪，所产猪粪也都用于肥田，几乎没有环境污染问题。

现代规模化养猪业中，种养脱节，猪粪便很少作为肥料还田。据研究，一头猪每天所排粪尿量约6千克，一年的排出量为2.19吨；一个万头猪场每天排出的粪尿量约为60吨，一年的排出量为2.19万吨，这样庞大的数量远超出自然本身的净化能力。出于经济成本的考虑，大多养猪场没有科学处理猪粪问题，从而带来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一方面，养殖场为防治疾病和刺激生长，常在饲料中添加含有铜、锌、砷等重金属的添加剂，或直接添加抗生素，这些药物进入猪体内仅有少部分可被吸收利用，约有60%-90%以原药或代谢物排出体外。养殖场往往不对其作无害化处理而直接排放到河流、农田以及果园等处，造成土壤、水体、农作物以及大气环境的严重污染。另一方面，猪粪尿堆积于外界，粪尿与污染物在多种因素作用下发生水解、硝化、反硝化等一系列化学反应，不断释放大量的二氧化碳、氨气、硫化氢、吲哚、酚类以及硫酸类等有害气体，严重污染大气环境。污染物和粪污在炎热季节还会加快腐烂变质，成为蚊、蝇、虻等虫卵的繁殖地，极易传播日本乙型脑炎病毒，引发人畜共患病。

二、当今养猪业伦理问题的解决对策

1.畜牧科技工作者应提高伦理意识，增强道德责任感。畜牧业的健康发展与畜牧科技工作者密切相关，畜牧工作者应提高伦理意识，树立正确的科技观，追求养殖经济效益的同时将食品安全放在首位。其一，饲料的安全关系到肉品与环境安全，与人们的健康和生存息息相关，在使用添加剂时应严格遵守《允许的饲料添加剂品种目录》中所列的种类，根据饲养标准规定的指标进行配制，使用量和使用标准应符合安全法规，尤其是违禁药物应强制性遵守国家规定。饲料配方设计要考虑对环境生态与其他生物的影响，尽量提高营养物质的利用率，减少动物废弃物中氮、磷、药物及其他對人类与生态环境的不利影响。其二，畜牧工作者应对动物有仁爱之心，重视动物福利的问题，在养殖中从猪的习性出发，对饲养管理、日粮配制、疾病防治、蓄舍建设进行合理规划，深刻认识到实施动物福利不仅是为了动物，更是为了人类自身。

2.回归种养结合，结合现代科技处理生态污染问题。猪粪是畜牧业的重要污染源之一，虽然国家层面已在一些禁养区或生态敏感区对相关养殖场采取强制措施，但范围有限。其一，应充分借鉴古人种养结合的智慧，在政策上和技术上聚焦，让猪粪回归农田，以地定畜，在法规上可明确规定动物饲养数量和周边可容纳粪便的耕地面积的关系。其二，与古代不同的是，现代猪大多吃的是含有添加剂的饲料，粪便中有大量的毒物残留，必须经过无害化处理后才能排入农田。在畜粪处理技术上，要借鉴发达国家的做法，例如，猪舍内利用土壤微生物与垫料建造发酵床，猪的排泄物在发酵床后和垫料充分混合，产生有益发酵分解，实现无害化处理。

3.加强行业监管，完善相关法规建设。监管力度不够是产生畜牧伦理问题的重要因素，加强行业监管也是畜牧业健康发展的重要保障。其一，环保部门应加强对养殖场的审批并提高门槛，对其选址应充分结合周围环境的承载力而定，场内需严格划定禁养区、限养区以及处理畜禽粪便的种植用地，必须配有无害化处理粪便、污水的设施，对于养殖场的新建、改建、扩建等工作加强监管力度。其二，各地动物卫生监督所应加强对养殖场饲料、兽药生产和使用的管理力度，加强畜牧可追溯体系的完善，要求养殖场与兽药厂建立畜禽喂养档案和兽药使用档案，实现全程监督，从源头上确保畜产品安全。对于乱用饲料添加剂、违禁品的养殖场和生产与销售劣质兽药与添加剂的企业予以严惩甚至取缔。其三，完善动物福利保护法的建设，为动物的福利需求提供法律保障，使执法人员做到有法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