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通用电气

2024-03-25 15:12杰夫·伊梅尔特
21世纪商业评论 2024年3期
关键词:通用电气票据

杰夫·伊梅尔特

2007年,我们以116亿美元,完成通用电气塑料公司的出售交易后,塑料分部差不多40位高管举行了一场晚宴,在晚宴上他们给了我几套泰特利斯(Titleist)高尔夫球,每颗球上都印有通用电气的标志和“116亿”字样,还有一尊青铜雕塑:一大袋钱架在大理石的底座上,铭牌上写着:“恭喜,杰夫。116亿美元。通用电气塑料公司的朋友们致。”

这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件青铜纪念品,外加它蚀刻的美元符号,在我和团队的眼里很快会变成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视觉象征。

整个2008年,这包假钱都蹲在我会议室的书架上,俯瞰了好几场没有任何人希望参加的最激烈、最焦心、利害关系牵扯最大的会议。

自寻麻烦

通用电气创建了金融分公司,最初只是为旗下最昂贵的产品提供内部融资,比如铁路机车和飞机发动机。到我接手的前几年,通用电气金融已成为一家庞大的企业,为每一个可以想象到的行业提供信贷服务。

沃尔玛、家得宝、劳氏建材甚至哈罗德百货公司发行的信用卡,其实都来自它。我们在欧洲提供汽车贷款,在美国佛罗里达州投资商业地产。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租赁企业,拥有以数十万计的轿车、卡车、轨道车辆、飞机和卫星。

杰克·韦尔奇本人,长期以来一直用所谓的“脏点理论”(The Blob Theory),来指导我们如何对这一业务进行评估。这一理论的意思是:不要看是什么构成了脏点,只管看结果就好。

杰克的主要关注点是金融服务,通用电气的利润增长大多来源于此。2001年,我成为CEO时,它创造了通用电气近一半的利润,公司高管中,财务主管的人数5倍于工程师。

我担心,到了经济增长放缓的时期,不依靠创新而依赖放贷,将导致失败。

到2008年,通用电气金融是全世界最大的非银行金融公司,拥有资产6960亿美元,负债5450亿美元。如果它是一家银行,会是美国第五大银行。由邁克·尼尔(Mike Neal)领导的通用电气金融团队非常棒,他是与我共事过的最聪明的家伙之一。

几十年来,我们都能比银行享受到更多优势,其中最为关键的,是融资成本更低,监管更少。同样关键的是,由于不是银行,无法获得政府的救助。

金融危机爆发之前,通用电气金融和许多银行有一个共同点:抵押贷款过多。

事后看,2006年就第一次出现过麻烦的迹象,通用电气金融收购的WMC,感到入不敷出。

WMC是全美第五大次级抵押贷款发行商,它发起抵押贷款,并将其转售给银行,银行再将其打包成抵押贷款证券,就是俗称的“抵押担保债券”(CMO)。

当时,住宅零售市场出现大幅逆转,WMC发起的抵押贷款持有人接二连三地违约,其速度令人警觉。到2007年第一季度,我们决定让WMC结束运营,在解散时蒙受了巨大损失。

大约在同一时期,我们减少了对所谓杠杆贷款的敞口。那些年,通用电气向有着大量债务(或杠杆)的公司发放了大量贷款;我们从不会保留100%的贷款,大概只保留20%,到2007年初,“库存贷款”缩减到50亿美元。

总的来说,我认为自己对通用电气金融公司看得很紧,其间,也缩小了通用电气金融的规模,但做得还不够,行动速度也不够快。我任职6年后,它在通用电气的主导地位几乎毫无改变。自我开脱地说,那时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尚未暴露端倪。

2007年年中,为了监控通用电气金融的风险,我委托咨询公司麦肯锡进行了一项研究。60天后,麦肯锡告诉我们,在可预见的未来,来自中国等拥有贸易顺差的国家和主权财富基金的资金,能为通用电气金融的贷款和杠杆融资提供足够的流动性。

按照麦肯锡的说法,通用电气金融没问题。

厄运临近

2008年3月13日下午,我参加一场网络直播,有超过6000名投资者提出了问题。

关于通用电气金融,我说的是我所知道的真实情况:它实力强大,而且赚钱。我说,金融市场存在动荡,但不必担心通用电气。网络直播3天后,全球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因为抵押贷款所支撑的资产风险敞口不堪重负而濒临破产。信贷市场冻结,通用电气元气大伤。

贝尔斯登破产后,几乎再无可能为此类金融资产找到愿意接手的买家了。我们下调了当季盈利预期,比预期少了7亿美元,其实,我们连缩水后的预期收益都未能达到。

实情是,我们把数字弄错了,金融危机已隐隐逼近。

2008年4月,我们再一次看到天边露出一层黑影。全球性金融服务公司雷曼兄弟打来电话,问通用电气是否有兴趣买下它。我让通用电气金融首席财务官杰夫·伯恩斯坦(Jeff Bornstein)和迈克·尼尔去看一眼,他们并不热心。

不久,雷曼兄弟的人又打来电话,说在筹集资金,想发行优先股,他们陷入了困境,在出售一种承诺比普通股拥有更高股息或资产分配权的股票。

雷曼兄弟是长期合作伙伴,我想帮帮他们。初夏时,我们从雷曼手里购买2.5亿美元的优先股,3个星期后,加价20%卖掉了它。

2008年8月,资本市场发狂了,接着来到9月第一个星期,美国财政部和美联储决定接管房地美和房利美。9月15日(星期一),雷曼兄弟申请破产,保险业巨头美国国际集团的股票下跌66%。

那天下午,我正在财政部长汉克·保尔森(Hank Paulson)的办公室里,和他谈论另一件事:通用电气希望将海外的现金储备汇回美国,而无须支付高额罚款。

我提出这个议题时,发现他心不在焉。

“我们准备对美国国际集团放手。”

他一度这么说,不打算救助这家保险公司。危机助长实用主义,仅仅过了几个小时,保尔森就改变了主意。第二天,他宣布对美国国际集团注入850亿美元的救助资金。

9月16日,我答应和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一起,参加谷歌“2008时代精神”会议,这是一场为期两天的关于全球问题的思想盛会,我受邀就通用电气“绿色创想”计划发表演讲,这是件我很喜欢做的事情。

完事后,我们出发返回康涅狄格州,我给保尔森和候任财长蒂姆·盖特纳(Tim Geithner)拨了电话。两人都说,非常担心商业票据市场。我告诉他们,通用电气商业票据的销售能力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晚上9点左右,我们在美国东海岸着陆,直接前往办公室。通用电气首席财务官凯斯·谢林(Keith Sherin)和财务主管凯西·卡西迪正等着我们。

如果说卡西迪是我的磐石,谢林就是通用电气的瑞士军刀,他什么事都做得到。“好吧,”我问他们俩,“明天我们有哪些商业票据要滚动?”

滚动票据

滚动商业票据是通用电气金融的关键发动机。我们有一个大型的商业票据项目,平均到期时间是60多天。我们利用这类资金,加上些一年期和两年期的短期债务,为消费者信用卡和其他应收款项、经销商库存以及其他资产提供融资。

通用电气的AAA信用評级,让我们以具有吸引力的利率(当时约为2%),在所有市场借到长期或者短期资金。眼下信贷市场停滞,借款成本提高了。

接下来两周,我们非但无法再为商业票据支付2%的利息,反而要为60天以上的借款支付高达3.5%的利息。人们仍想购买我们的商业票据,因为通用电气评级是AAA级,而银行的评级仅有A。即便如此,我们持有的短期债务显然也太多了:900亿美元。

这段时间,我们周末全天工作。

每个星期天,会有一个名叫H.罗金·科恩(H.Rodgin Cohen)的人,来到通用电气位于费尔菲尔德总部的办公室,一起坐在圆形大会议桌前,为我们的生存提出各种各样的选择。

有一次,我们考虑过以30亿美元的价格,将自有品牌信用卡业务出售给摩根大通,谢天谢地,这个点子落空了,其被剥离独立为Synchrony Financial,目前市值为300亿美元;我们还花了很多时间和罗金讨论,通用电气金融接受银行控股的利弊,但美联储否决了它。

我们常讨论应该让商业票据项目保持多大的规模。照理说,商业票据是一项安全投资。一旦人们担心资金的流动性,哪怕是通用电气的商业票据也会变得弱不禁风。

在看待商业票据问题上,我们犯了一个整体性错误。

商业票据只占我们负债的15%,这是评级机构希望AAA等级上所维持的水平。但15%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有时,我们没有把通用电气的总规模考虑在内。

我深感幸运的一点是,当时负责通用电气财务事宜的是凯西·卡西迪。这一时期的每天早晨,卡西迪7点便来到办公室和团队开会。他们的目标是准确跟踪我们哪些债务即将到期,哪些债务当天需要延期。

7点半,她会接到摩根大通副董事长吉米·李询问相关信息的电话。吉米·李爱穿细条纹西服,袖口使用定制袖扣,是个复古派,他凭借深厚的人脉推动了交易。他也很有创造力,将最大的商业票据发行商通用电气金融视为一个主要指标。

“今天你们会在商业票据市场上出问题吗?”他会这样问,卡西迪则会回答:“不会,吉米。我们很好,别担心。”

随后,商业票据市场会开市,卡西迪会滚动通用电气的票据,用我们的货币市场证券来换取现金,再用这些现金来偿还短期债务。几个小时后,她会打电话告诉我做得怎么样。每一天,那通电话都让我感觉像是又被宽限了24小时。这需要一天又一天的努力。

紧急募股

9月25日上午,谢林和我做了一场投资者消息发布会。“你们会进行股权融资吗?”有人问。我认为通用电气状态很好,有很多现金,我们的商业票据正在交易,所以回答:“我想不会,我们觉得目前通用电气很安全。”

机构投资者并不放心。

那天晚上,卡西迪转发给我一封来自一家机构的电子邮件,寄出时间是当晚8点51分。邮件里说:“你们公布的消息并没有扑灭大火,我们的债券持有人都吓坏了。”

第二天,华盛顿互惠银行申请破产保护,摩根士丹利看上去也快迫不得已要走上这条路了。对我来说,这是大难临头的一天——它清楚地表明我们所面临的危机有多么严重。

持有通用电气债务的实体,往往以信用违约掉期的形式购买保险。现在,我们的信用违约掉期崩溃了——当持有我们商业票据的人尝试购买保险的时候,要么买不到,要么贵得吓人。

就在这时,高盛给谢林打来电话。他们想在当天晚上见个面,敦促我们考虑做一件不到24个小时前我还说不会做的事:公开募股。

我永远不会忘记,下午5点左右,谢林走进我办公室时的表情,他把高盛刚刚说的话告诉了我:需要增发股票。我表示拒绝,但谢林态度坚决,我不得不听他的。

谢林有一种“真实的声音”,他始终把公司放在第一位,不顾个人的自尊。如果他感到担心,我知道,我也需要感到担心。几个小时后,我们跟高盛团队开了会,草拟了一个方案。

星期六上午,我前往办公室,与通用电气董事会成员举行了电话会议。我尽我所能,概述了通用电气所处的环境突然变得有多么凶险和不可知。我告诉董事会,我们需要筹集至少150亿美元,并且需要立刻动手。

我们揽下的任务有多鲁莽呢?不妨介绍一些背景:就在几个月前的2008年3月,维萨(VISA)进行史上规模最大的募股活动,筹资180亿美元。他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这轮股权融资。

我们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只有几天。我们需要一位锚定投资者,他的参与将鼓励其他人跟进效仿。理想情况下,我们需要来自奥马哈的传奇选股大师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我见过巴菲特几次,我没有亲自去联系他,他更喜欢通过自己唯一信任的银行家——高盛投资银行业务副董事长拜伦.特罗特(Byron Trott)来做生意。

特罗特和巴菲特同样来自美国中西部,从不说废话。上个星期,他说服巴菲特向陷入困境的高盛注资50亿美元。我们请教特罗特,是否愿意代表通用电气接洽巴菲特。

打捞锚点

最初,我们打算在9月28日(星期日)晚上启动股权融资,不管是否得到巴菲特的支持。那一整天,我的团队都在费尔菲尔德工作,为跟律师和其他人开会做准备。我们必须在晚上7点(亚洲时间的星期一上午)投放,到了大约6点半,我告诉大家,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一楼的礼堂里,聚集了大约50名通用电气内部人员和外部顾问。

我走出礼堂后,前往三楼的办公室,审视当前所了解的情况。有传言称,拟议中的问题资产救助计划,正面临国会的反对,这将使我们难以进行股票融资,风险似乎不小;拖延同样让人感到危险重重。

大家都在等着我开绿灯放行,我又朝楼下走去。途中,我经过一处洗手间,真想溜进去,把自己锁在隔间里,再也不出来。等回到同事们身边,我已经拿定主意:我们要推迟发行时间。

第二天,即9月29日,众议院否决“问题资产救助计划”,道指下跌超过700点,7家欧洲银行宣布即将破产。如果我们按计划发行,我们也会崩溃。

次日,特罗特去给巴菲特做工作,说明我们对他的期待,以及巴菲特将如何获利,谁也不清楚他会不会答应。10月1日一早,我的团队就聚到我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那尊钱袋铜像就放在这间会议室的书架上。等待消息期间,气氛异常紧张。

“如果巴菲特拒绝,我们就惨了。”谢林把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撑着额头。

上午8点半,我的电话响了。来电的是和特罗特共事的高盛高管约翰·温伯格(John Weinberg),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巴菲特答应,由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投资30亿美元,换取我们新发行的优先股,以及允许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在未来5年内购买同等数量普通股的认股权证。

当天下午2点前,我们发布了巴菲特支持通用电气的消息,并说我们将向公众出售120亿美元的普通股,即刻开始。“我有信心,通用电气在未来几年将继续收获成功。”巴菲特在声明中说。

现在,我们得让更多的人同意他的看法。星期三剩下的时间,我的下属们在不同的办公室之间奔波穿梭,给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穆巴达拉(Mubadala)等主权财富基金,以及富达(Fidelity)等共同基金打电话,跟任何愿意购买的人交谈。

我永远不会忘记10月2日星期四凌晨。那天,我的团队跟高盛温伯格及苏德巍(David Solomon)之间召开了电话会议,上市筹资是这两人帮忙精心安排的。“伙计们,我们成功了。”苏德巍说。“我们筹到了所需资金。”温伯格补充道,在24小时多一点的时间里,我们筹集了150亿美元。

第三天,美国总统乔治·W.布什签署“问题资产救助计划”(TARP),最终由国会通过,成为法律。这一下我们兴许能够稍作喘息了,我预料得不错,但它并未持续太久。

要命图表

10月中旬,我在克劳顿维尔参加通用电气的一场高层会议。

人们陆续就座时,房间里的几台电视机都播放起了CNBC的头条新闻。所有人得知,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将推出所谓的“临时流动性担保计划”(TLGP)。

這一设想是创建一种保单,允许银行发行债券、筹集现金,接下来会有一套商业票据回购机制,同样由联邦政府担保。

通用电气金融公司,它不是银行,不属于联邦存款保险公司的管辖范围,政府把我们排除在计划之外,我们的长期债务将变得一文不值。

不是所有人都认为通用电气无法偿还债务,问题在于,如果银行出售的债券有政府担保(而通用电气没有),没有哪个头脑正常的人会购买我们的债券。

接下来会发生两件事:想找人借钱会越来越困难;借款成本飙升。我们需要提出强有力的理由,证明通用电气金融公司哪怕不是一家银行,也应受到旨在保护银行的全新联邦制度的保护。若非如此,我们只有倒闭一途。

杰夫.伯恩斯坦和其他几个人,草拟了一份只有一页内容的文件,我们戏称为“要命图表”。它简要介绍了通用电气金融公司开展业务的关键贷款领域,展示了它在各领域的市场地位:飞机融资,第一;设备贷款/租赁,第一;车队租赁、医疗融资、自有品牌信用卡,全是第一;美国三大商业房地产贷款机构之一,在破产融资和能源基础设施领域处于领先地位;农业机械和卡车运输领域最大的贷款机构。

这些业务领域,事关全美普通民众。“通用电气金融公司”,要命图表上用粗体字宣告,“持续为经济关键领域提供流动性”。

我把这盒“弹药”揣进衣兜,登上了前往华盛顿的飞机。我们的第一站是保尔森的办公室,位于第十五街美国财政部总部三楼。他天生性子急,只给10分钟,仔细听取了我的陈述。

“我知道你手上有上千个烂摊子要收拾,但你必须得想一想我们为之提供融资的客户,”我说,“不管是航空公司,还是小企业主,我们要让所有人都能继续做生意。”

我递给他一份“要命图表”,他读了一遍,点点头,仿佛是明白了。他提出要给联邦存款保险公司的负责人希拉.贝尔(Sheila Bair)打电话,请她与我们见面,我大受鼓舞。

几分钟后,我们正前往财政部一楼拜访戴维.内森(David Nason),他是负责金融机构的助理部长,丹尼斯顿在走廊上看见保尔森,他手里拿着“要命图表”。这又是一个好迹象。

我们立刻前往联邦存款保险公司拜访贝尔,显然她对通用电气的提议没什么兴趣,会面很快就结束了,我们离开时并不知道赢面有多少,在回机场的路上,保尔森给我们打来电话。

“我们会搞定这件事的。”他说。他明白,通用电气倒闭,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我们用了三个星期游说,最终,联邦存款保险公司修改了计划,为我们敞开了大门。一如我们的承诺,我们大量使用“临时流动性担保计划”,总共动用了1300亿美元的贷款担保,流动性得以回归。

削减分红

这几个月来,我筋疲力尽,碰到压力,总爱吃零食——脆嘣嘣的咸味零食能给我带来安慰,我吃了太多的金鱼形切达奶酪饼干,体重超乎以往。

2008年底,我们拟订了一项商业计划,2009年照常分派年度股息红利,此事得到了董事会的批准。1月24日,我宣布,将支付每股1.24美元的分红。自1899年以来,通用电气的股息分红从来都照常发放,唯一的例外只有1938年削减分红。

到了2009年2月,我再次和通用电气董事会开会时,他们不太高兴了。我们的股票价格,去年夏天还是40美元,如今跌到了区区9美元多一点,会议上讨论声四起。

大约45分钟的激烈辩论之后,来自强生的董事拉尔夫.拉森(Ralph Larsen)转向我。“我们要削减分红,现在就动手,”他严肃地说,“要是我们不这么做,媒体每天都会追问:‘它们会不会削减?我们必须削减,只能这样了。”

我的决定遭到否决,当时的感觉很奇怪,有些失望,又怀有感激。听到他的决定,我如同一头幼狮挨了老狮子一记耳光,我知道拉森是对的,但始终不想成为大萧条以来首次削减分红的首席执行官。

我寻求杰克·韦尔奇的指点。“杰夫,你要么做个食言的聪明人,要么做个言出必行的傻瓜。可以吗?”杰克说了一句有着典型其个人风格的话。

我选择了做“聪明”的事,只是感觉,公司的骄傲,还有我自己的骄傲,遭到了践踏。

2006—2008年的3年,是通用电气工业业务创纪录的3年,业绩一路飙升,即便如此,我仍在2009年2月宣布拒收奖金,其超过1200万美元。我总是说,我的薪酬应该反映公司财务绩效,我说到做到。

我還考虑过辞职。我记得,在纽约的一辆出租车里,我把这个打算告诉首席公关负责人加里.谢弗尔(Gary Sheffer),“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我说,空气从我们耳边嗖嗖而过,“一旦我们削减分红,我就辞职。”挫败感几乎击倒了我,谢弗尔并没有。“这不是你的错,”他坦率地说,“你不能辞职,别再跟任何人说这话。”

2月27日,股市开盘之前,我们与董事会全体成员通电话,同意将分红从31美分减少到10美分。他们投票通过了削减计划,为我们节省了近90亿美元。

即使这样,也不足以维持我们的评级。仅仅两个星期后,标准普尔将我们下调一个等级到AA+。3月,每股收盘价来到6.66美元的低点。金融危机期间,你往往感觉自己对任何事都一无所知,这种不知情状态会持续好几年,直到最后,才了解尾部风险会是什么样子。

金融危机带给我的教训是,一些人在危机中互相指责,另一些人则解决问题,两类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如果你能培养起一种“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精神,就能免遭失败。在一场正义的战斗中,好人会站在你的身边。

如果有一支强大的团队,你能渡过任何危机;没有它,你会陷入迷失。

本文选编自《如坐针毡 ——我与通用电气的风雨16 年》,杰夫. 伊梅尔特和埃米. 华莱士著,闾佳译,机械工业出版社授权刊载,2022 年9 月印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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