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宇宙写封情书

2024-03-26 13:23巩沁楠
大学生 2024年3期
关键词:彗星天文科普

巩沁楠

彗星来的那一夜

2020年7月的某个晚上,北京门头沟,子轩刚刚结束了C/2020 F3彗星(新智彗星)的拍摄。尽管这次拍摄效果已经很不错,但他并不完全满意。

照片中的彗星拖着两条长长的彗尾:尘埃彗尾拖曳在轨道侧后方,偏黄,分散而弯曲;等离子气体形成了离子彗尾,幽蓝,细长而笔直。这颗亮彗星出现在群山连绵的天边,仿佛要坠入云海。“它的高度太低,容易受到大气消光的影响,观测效果不太好,”子轩想去纬度更高的地方,“我希望看彗星的地平高度更大一些,这样能获得更好的观测角度。”

子轩第二次选定的拍摄地点,在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天文摄影,对拍摄场地、设备、天气、地形等客观条件都有很高的要求。“时间上,彗星不能离太阳太近,与太阳夹角过小的话,容易受日光影响,或者干脆随日落一同落下地平线;也不能离太阳太远,否则亮度逐渐下降后,容易错失最佳观测时机。空间上,彗星必须保持一定的地平高度,参考天文昏影终(天文学专有名词,昏影终时,太阳中心在地平线以下18度),在彗日夹角(彗星与太阳的夹角)达到20至30度左右时进行拍摄,此时的新智彗星保持着3等的亮度(略低于北极星),易观测。而纬度高,且光污染小的锡林郭勒,在很多方面都满足这次的拍摄需求。”

子轩迅速收拾好器材,做好安全准备,第二天便出发,从北京乘高铁到乌兰察布,再租车行驶200公里到达拍摄地。这一次,子轩成功完成了拍摄。这张于内蒙古拍摄的新智彗星照片,成功被NASA APOD(天文图片网站,由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与密歇根科技大学维护运营)收錄。

宇宙摄影师

打开子轩的“装备库”,一系列专业设备映入眼帘,常用的包括一台佳能6D2单反相机、几个适配的变焦和广角镜头、三脚架、天文望远镜、用于跟踪矫正的星野赤道仪。这些器材用了好些年,跟随子轩“走南闯北”,拍下不少惊艳的美景。此外,子轩经常为各大天文摄影科普账号供稿或发布专栏,分享自己的摄影作品与技术心得。2021年,他正式加入了CSVA(中国星空视觉联盟)。

中学时期的子轩,曾获得天文奥赛全国第一、IOAA(国际天文与天体奥赛)第二的成绩。“我初一那年,北京天文馆将天文奥赛的举办地设在新疆,我们去了南山观测站,那里有当时全国最大的可动射电望远镜,透过它,可以从乌鲁木齐直接看到天山的雪。”

在此后的各种天文赛事与出游中,子轩一直保持着记录的习惯,他背着相机在喀纳斯徒步,在阿拉善沙漠拍过星空,在北极航线拍过极光,近十年“宇宙摄影师”的经历,让子轩对天文摄影有了深刻感知。“这是一个理性与感性交织的学科,为我们带来美图的同时,还有很多信息普及,里面蕴含着丰富的数学规律——代表着一种科学的美。”

从头再来

2023年8月23日,子轩以大一新生的身份走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当然,美术并不是他原本的选择。

2017年,18岁的子轩第一次参加高考,进入北京师范大学学习地理,一年后转到物理系。物理系大三那年,他再次选择跨专业学习美术。面对“从头再来”的标签,子轩似乎并不在意。对他来说,更值得关注的是自己长远的规划与目标。

“相比理论科学,我对科普工作有更浓厚的兴趣。”在子轩看来,科普是连接普通大众和高阶知识的桥梁。“当我为学弟、学妹辅导天文竞赛时,我发现,他们对天文有一种纯粹的热情,真诚热爱这个学科,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却没有相关资源,没有接触更高阶知识的渠道——科普工作者扮演的正是这个角色,这是我真正想从事的事业。”

作为科普工作者,不仅要有过硬的专业知识,而且要掌握美术动画、现代媒体等表达手段。“技术与审美的统一”,子轩认为,二者缺一不可。

也正是基于此目标,2022年夏天,子轩最终选择从物理系退学。这不仅意味着他必须放弃几年来的大学文凭,更是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他需要参加密集的美术集训,重新参加高考,面对全新的专业与陌生的考纲,他需要承担失败的风险。

最终,子轩选择放手一搏。他搜集全国各个主流美术院校的资料,确定了自己的主攻方向。面对一个全新的领域,“我先找到学科特点与规律,分析自己现阶段的主要不足与盲点,然后逐一击破。” 2023年,子轩第二次参加高考,进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学习。

科学的过程,接受的过程

社交网络的发展让天文摄影走向大众,但与此同时,也带来了代际与鸿沟。网络上时常可见风景壮丽的星空大片,图片里的夜空极尽华美,很多却是在高度PS合成的情况下制作出来的,用子轩的话来说,“在追求审美的路上,丢失了天文摄影原本的科学性”。然而,正是这些照片,在网上往往能取得更高的关注度,动辄拥有数十万的阅读量,相比之下,子轩的世界显得小众了许多。

子轩曾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张自己拍摄的流星雨照片,由于流星的运动路径影响,他在拍摄中使用了广角镜头,让照片四周呈现出广角变形的效果,这完全符合最基本的透视规律,但是,却有网友极不专业地指出“为什么流星是从下往上飞的”,并因此怀疑子轩“有PS的嫌疑”。对此,子轩的态度很坦然,“当你选择了有趣却小众的道路时,这样的情况是必然会出现的。当大众不理解科普的意义时,便会用自己的评价体系去衡量它的优劣。科学的过程,就是接受的过程。”

子轩说,曾经有一个美国妈妈,女儿马上要过生日了,她想把子轩的摄影作品打印成明信片,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女儿。这位妈妈在邮件里跟子轩交流,自己的女儿从小就是个天文“发烧友”,对天文有极强的热情。“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自己做的这些事是有意义的。让更多人接触到天文,爱上天文,我就是在为科学做贡献。”

“热爱是我做所有事情的原动力。”子轩说,坐在苍茫星野下,于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正如在新智彗星降临的时候,那一夜收获的乐趣,是宇宙送给他独一无二的礼物。

责任编辑:丁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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